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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风冷画屏-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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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明白你的意思!”
    谈伦微笑着道:“是不是你希望我搬出去?”
    巴壶公怔了一怔:“只是暂时性的,不过换个地方而已,这样也许对你们都比较好……”
    谈伦点头道:“好吧!如果前辈认为这样较好,我自是没有意见。”
    巴壶公颔首道:“我打算请你暂时迁向点苍九峰的归云寺,那里的老方丈至青长老也曾与你有过一面之缘。那里也是我常去的地方,一旦有事,相隔又近,彼此均可有个照应,不知你可愿意?”
    那一日来时多承至青和尚的接引,才蒙巴壶公慷慨收容,谈伦当然不会忘记,他久仰至青长老大名,悉知其是一早年游戏风尘的侠僧,江湖上一度对这个老和尚颇多传说,倒是近年来忽然消失,不曾听人提起,突然在点苍山遇着了,才知道他原来驻足这里的归云寺内。既有素仰之心,一听即将移居归云寺内,他也就欣然同意。
    巴壶公见他同意迁居,甚是高兴地道:“至青老和尚与我数十年交往,堪称莫逆。他非仅佛学高深,武术更为杰出,即使医术也与我相差不多,他对你评价极高,看来甚是有缘,你能在他那里安心养病,可又比这里好多了。你且收拾一下,这就搬过去吧!”
    “冷月轩主”巴壶公亲自陪同谈伦来到了点苍九峰的归云寺,至青和尚合十出迎。
    双方见面,至青长老呵呵笑道:
    “昨夜佛前上香,得示有贵人来寺,正自不解,今日恭候竟日,未敢离寺,原来是轩主与谈施主来了,请进来坐。”
    巴壶公微微点头道:“和尚无事不知,势必早已知道了我的来意——我是专程送这位谈少侠来的!”
    谈伦合十施礼道:“打搅,打搅,不知大师父可肯收留我这不速之客么?”
    至青长老一双深邃的眸子,在谈伦脸上转了一转:“施主不必客套,一二日内老衲正在挂心施主,预备前往冷月画轩探访,想不到你却先来了!”
    随即迎客人内。
    谈伦原以为归云寺不过是一山间小寺,却是没有料到竟是一所颇具规模的古刹。
    随着至青长老的亲自接引,一行步入大殿。
    谈伦细观殿内柱匾,许多皆为晋唐名仕所书,料想着这归云一寺,少说也有五六百年香火历史,或因点苍一山气候极佳,既少风霜雨雪侵蚀,更因历来修护得当,看上去碧瓦飞檐,光彩依旧,这片巍峨古刹,却掩饰于一望无际的血海枫林之内,清风过处,血海翻红,碧瓦生辉,确是壮观之极。
    俟到进入大殿之内,迎着拱壁的玉座如来,金装鲜艳,十八罗汉,各有动态,无不光彩夺目,这“归云”一寺,堪称气象万千。
    至青长老将二人安置在大殿内侧的一个静室内,小和尚献上了香茶,退下。
    至青长老才自转向巴壶公。
    “日前庙里的住持师父由市上募缘回来,说是有几个陌生的碍眼人物,很是可疑,我想这腾越地方,向无生客,来必有因,老郎中,你倒是得留些仔细,以免临时措手不及!”
    巴壶公眉头皱了一皱,随即轻启笑颜,道:“这也正是我请谈先生迁移这里的原因,你我同居点苍,隔峰相望,冷月轩有什么风吹草动,你这庙里料必也清静不了,总要守望相助,安危与共才好!”
    “阿弥陀佛——”至青长老连声道:“罪过、罪过,老和尚早已皈依佛门,跳出红尘之外,为你照顾照顾病人或许尚可,别的可就帮不上什么忙了,你可不要拉人下水,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说着随即又自高宣佛号,念起“南无阿弥陀佛”来了。
    冷月轩主巴壶公聆听之下,只是微笑不语。
    他二人谊在知交,素日无拘,出言诙谐,假假真真,局外人实在也摸它不清。
    至青和尚却把一双眼睛转向谈伦,注视一晌,颔首道:“那日亭内见施王时,着实令我吃了一惊,今日看来,却又是一番兴景,足证我这老朋友果有‘妙手回春’之术,佩服,佩服……”
    “冷月轩主”巴壶公轻轻哼了一声,脸上并不着一些儿喜色,反倒轻轻一叹,苦笑着道:“和尚你也是深精歧黄之人,谈少侠病势不轻,我也只能稳住了他的病势,谈到医治,却还差得远……”
    说到这里,自行止住,脸上兴起了一片戚容。
    和尚一双眼睛何等锐利?加以他多年来与巴壶公相处,深知其性情,更不曾见他困于病情,为过什么难来,眼前情形显然不无原因。
    “施主赏脉。”就在老捕木的方几上,为谈伦“切”起脉来。
    “阿弥陀佛——”
    和尚微微点着头:“那一只手。”
    两只手的脉搏切过之后,至青和尚表情也就不那么洒脱了,却把一双眸子视向巴壶公,苦笑了笑,“我的医术比你差多了,看来谈施主已是毒入骨穴,可要借你的雷火金针一用了!”
    “这还用你说?”
    巴壶公冷冷地道:“已三度施用,方得眼前境界,也亏了他内功精湛,挺受得住,换在别人只怕……”
    顿了一顿,又接道:“他这病情……我这里有处方一纸,和尚你拿去斟酌,你这里斑竹甚好,服药时,加上些新刮的竹茹,似应有益。”
    随即由袖内取出书就的病情药方,卷为一卷,至青和尚接过来放于袖内。
    巴壶公又自看向谈伦道:“谈少侠好自休息.一二日内,我必再来看你!”
    即行起身告辞。
    和尚起身送出,二人就在殿外转角处伫谈一刻。
    谈伦见状,猜知是在谈说自己病情,其间或有不便明言处,自己原待送出的脚步,也就停了下来,一会的工夫,至青和尚便又转回。
    “我这里宽敞得很,后面禅房更是安静。”
    至青和尚脸上含着微笑:“谈施主你只管安心地在这里住下来吧!”
    谈伦苦笑了一下,料想着方才巴轩主与至青和尚一番秘谈,必与自己病情有关,看来自己病势定然十分严重,否则也就不必瞒着自己,一时心内索然。
    “无量佛——”和尚低低宣了一声佛号道:“施主不必为病势担忧,第一尤须放宽胸怀,我这里不似冷月画轩那边规矩多,闲暇无聊,可以各处走走,后面山房温泉,为点苍仅有特色,水质绝佳,晨昏沐浴,对你病势有益无损,一日三餐,皆有小和尚打点,不劳挂心,这就同我到后面休息去吧!”
    谈伦一笑道好,即行站起,同着至青长老一并向后院走去。
    ※※※
    至青和尚倒是不曾骗他。
    这里温泉的确是好极了。
    沐浴其中,只觉得百骸尽温,通体上下舒适无比,妙在水质纯清,并无异味,泉水由底部直冲而起,形成冲激力量,触及人身,不猛不徐,直似有无数手指,在你周身上下按摩推拿,加以泉水温度,很容易引人入睡。
    谈伦试着头枕池边,不过一会的工夫,竟然兴起了浓重的睡意。
    若不是隔壁邻室的一阵子水响,他真的就睡着了。
    一墙之隔的另一浴室里,正自有人在洗澡。
    倒是没有想到,双方浴室上下相通。
    想是谈伦静倚池内,没有出声,隔室浴者只当无人,说话也就失去忌讳,声音不大,却是每一个字都听进了谈伦耳中。
    好像是两个人,方自解衣入池。
    一人哧哧地向外吹着气道:“这水好热,倒是解了爷儿们身上的痒痒!”
    另一人只是鼻子里哼哼着,像是完全解脱了,只顾沉醉在温泉的润蚀里,话也懒得多说。
    先时说话的那个人话可是不少:“咱们来的日子可不少了,再要没有动静,我可真有点挨不住了,再说……日子一长,保不住咱们这个假和尚的身份就得……”
    “哧——”第二个人立时发声制止:“小声点,你是怎么啦?”
    谈伦心头一惊,就连方才仅有的一点睡意也打消了一个干净。
    紧接着是片刻的沉静,就连水响声也没有了。
    谈伦竖耳倾听,对方又何尝不然?
    接着水响依旧,隔室的两个人算是放了心。
    “没有人,就咱们俩……”头里说话的那人,打着一口京腔:“和尚都是天黑了以后才来。”
    第二个人像是陕西口音:“话虽如此,你说话可也得小心一点,这里的和尚,哪一个都有两下子,一个看穿了,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尤其是那个至青方丈,嘿!他的功夫可高啦!”
    北京口音的人道:“放心吧!没错儿,你我这一身装扮还是真像,老神仙也看不出来。”
    陕西口音的人道:“话也不能这么说,短时间可以,时间一长,照样穿帮,头一个,你我头是光了,上面没有‘戒疤’,全靠帽子遮着,有一天帽子掉了,可就麻烦………
    北京口音的人一面哈着气,一面说:“这话也是,算算时候,也该有人来接应了。”
    “哼!”陕西人冷笑道:“杜海波的差事是越当越回去了,怎么也该有个讯儿,把咱们干搁在和尚庙里,算是怎么回事?”
    北京人哼了一声:“这是三爷您先说,我才敢说,姓杜的打他一进来,我就看他不顺眼,老实说,这趟子差事就不该叫他来,再怎么说他总是外头人,我看八成儿他小子是想‘独搂’——吃独食!”
    “他敢!”陕西人很有点子权威:“水大漫不过船去,再怎么,有我姓官的在前头,还轮不着他逞强!”
    所谓“外头人”是指杜海波半路当差,不是正点子出身,“独搂”大概是独自占功的意思。
    这番话一经听进了谈伦耳中,顿时心内雪亮,这个澡可是泡不下去了。
    早在二人洗澡谈话的当儿,他已悄悄离开了浴池,一番仔细打点,早已穿着整齐。
    这一切在他细心留神之下,没有发出一点声息。
    隔室二人显然不曾发现,犹自对答如流。
    谈伦已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就只是没有看见这两个人的长相。
    这也不难,板墙上有现成的“缝”。
    虽然如此,谈伦却不敢大意,原因是这两个人既与杜海波同处当差,由口气上听出,甚至于比杜海波的职位还高,武功也就可想知,谈伦可不打算在这个时候惊动了他们。
    很清楚地,他已把这两个人看到眼里。
    在淡淡的一片水雾里,像是西瓜也似地浮着两个人头——名副其实的两个和尚光头。
    一个尖脸,一个圆脸。
    尖脸的那个面有横纹,小眼睛,黄眉毛,四十来岁。
    圆脸的隆鼻高准,目光凌厉,望之不怒自威。
    有了前番对话,再打量这两个人,立觉其不是善类,大非好相与。
    只是设若换上另一副嘴脸,穿上沙门衣帽,逢人宣上一声“阿弥陀佛”,情形便自不同。
    某种情况之下,人是很容易上当而自甘被欺骗的。
    黄眉尖脸的那个人,打着京腔道:“是不是……杜海波生了意外?”
    目光凌厉的人,也就是那个姓官的陕西口音的人道:“也不是没有可能,哼哼,巴壶公那个老家伙我虽是没见过,可是手底下绝对错不了,说不定杜海波一时轻敌,着了他的道儿,那可就……”
    “这……”尖脸人傻住了:“这可怎么办?”
    “还说不定!”姓官的冷笑着说:“老六,你就是这个毛病。沉不住气,先耗着,看看再说……我看,京里也该下来人了!”
    尖脸人这才放了心,脸上带着讨好的那种笑:“我是为三爷着想,要是在您手里,成就了这件大事,论功行赏,三爷您是头一份!”
    “还能少了你的?”
    “我?哈!”尖脸人油嘴滑舌地说:“秃子跟着月亮走一一就指望着沾您三爷的光啦!”
    谈伦不欲多听,就此悄悄退出。
    “冷月画轩确是已在危难之中了!这件事既然为我所见,难道就坐令发展,不与闻问么?”
    禅房里异常的静,白木案上的那一盏纱罩青灯,只是噗突突地吐着光蕊,几只飞蛾,绕灯而飞,几作壮举,却是不能身殉。
    沙门之律,慈悲为怀,所谓“为鼠常留饭,怜蛾不点灯”,灯上纱罩大概正是为此而置吧!
    谈伦倚案而坐,凝神而思!
    他虽想静静地念上一卷经文——“耶律顶首真经”,只是看不了几页,就为迫不及待的脑中思维打断了,
    无下事无奇不有,居然还有人冒充和尚,混身沙门,却是胸罗万险,意欲干下大逆不道的杀人勾当,偏偏这件事竟会为自己所发现,焉能袖手旁观?
    银铃公主点苍养病之事,虽然极为隐秘,到底风声微漏,要不然也不会惊动了这些人,看来对方也只是心中见疑,却不能就此认定。
    ——眼前这两个人,连同前此夜探冷月画轩的那个黑翅鹰杜海波,三人一组,其实只是敌人——来自宫廷大内的先头探子,旨在刺探事实真相,真正的敌人,更厉害的人物,还在后头。
    两个假和尚的一番说词,倒似证实了一件事,那就是黑翅鹰杜海波这个人,可能已经死了。
    这两个人却似不知,犹在痴痴地等,等待着他打探的结果。
    然而,正如他二人方才洗澡时的一番对答,他们已大为不耐,甚至于已猜测到杜某人可能已遭毒手。
    一个念头,突然自心地升起。
    “我何不就地把这两个败类给除了,岂不是好?”
    ——如此一来,正所谓人不知,鬼不觉,将腾腾杀机,消弭于无形之间,前道无头,后来无继,正是“斧底抽薪”,上上之策。
    只是,这么一来,自己可就难免要施展武功,却是触了眼前之大忌,显然于自身病势不利……
    “这件事还是草率不得……”
    禁不住他心里可就大生犹豫起来。那是因为巴壶公一再耳提面命,苦口婆心地与以告诫,期期以为不可,其严重性,简直已经到了危及自己生命的程度。为己为彼,这“动武”一念,实在不容再兴。
    不如面谒方丈,把这两个“挂单”寺里的假和尚事抖了出来,一切让至青方丈处理。
    这个念头倒也在理。
    细想了想,他却又不无犹豫。
    第一,深恐打草惊蛇。
    第二,和尚吃斋念佛,慈悲为怀,未必会开杀戒,一念之仁,纵虎归山,后果之严重,不堪设想。
    这可就难了。
    窗外传过来几声狼嗥,深秋的红叶,在夜风里唰唰作响,偌大的古刹,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一些儿声息。
    谈伦为日间所见之事,异常烦闷,脑子里岔集了过多的事,感觉到前此未有的紊乱。
    不禁,他却又想到了那个染病冷月画轩的落拓公主朱蕊……
    无疑,她的身世十足堪怜,虽然说是金枝玉叶的皇门公上她的生命却无日无时不在恐惧之中,甚至于连一个寻常人家的少女都比不上,更不要说还有那般离奇重症的折磨了。
    他遂即想到了朱蕊所罹患的七情劫症,确实是人世间罕见的怪症,偏偏两次病发,都与自己有关,如果因此不起,即使对方不以见罪,自己也难逃内心良知谴责。
    由是,朱蕊那张天真娇美的脸,便又映现眼前……
    记忆中的这张面颊,常常与另一张曾是刻骨铭心的面影相混淆。
    犹记得他初见公主朱蕊的一刹那,仿佛即把她当成了过去刻骨铭心的恋人,事实上她们两个人,在外表神态上,确实有几分酷似,由于有了颇为强烈的主见,这个念头便根深蒂固地种植在内心深处,以致于任何时候,只要一经想起,便有些混淆不清。
    无庸讳言,玉燕子冷幽兰确实已伤了他的心!
    曾经有个时候,他很有些冲动,恨不能立刻找到这个过去的恋人,证实外面的传说是荒诞的,自己并没有死,倒要看看她如何面对这个事实,为人为己,他觉得都不应该这么作,甚至对于银刀段一鹏这个“情敌”他也心存宽恕了——如果说,在假定自己“已死”的情况下,为什么他们没有结合的权利?
    只是,如今在他忽然洞悉了这一切全是出自段一鹏有计划的预谋,以至于后者必欲置己于死地的卑鄙毒恶手段之后,他内心就再也难以平静下来了。
    现在,他十分渴望着自己的病体能够早一天康复——那一天也正是他和银刀段一鹏见面的时候。
    至于玉燕子冷幽兰,他却是早已知道,双方再也没有结合的可能了。
    每一次当他想到这里,都有强烈的震撼,甚至于耳朵里都能清晰地听见内心滴血的声音……
    今夜,当他再一次想到了冷幽兰的时候,他却是出奇地冷静,与其那么痛苦地遗憾,作无济于事的内心挣扎,倒不如化遗恨为祥和,作些有意义的事情。
    如此,思虑的触角,便转移向那个处境可危、极堪同情的落拓公主朱蕊身上。
    那么清雅脱俗的少女,她的一生,方不过才自开始,如同含苞待放的枝头蓓蕾,却在无情的暴风雨侵虐之下,就似要凋零枯萎了。
    谈伦有强烈的正义感觉。
    如果说,在他目睹之下,犹能允许这种神人共愤的事情发展下去,那么,他真的会感觉到自己的生存是羞辱之事了。
    这么一想,他真有坐卧不安的感觉。
    窗外传过来当当钟响,和尚们就要休息了,钟声悠远,历久不绝,听在耳中,却只有宁静的感觉。
    推开窗户,向外眺望,透过纸窗看见,一盏盏熄灭的灯,转瞬之间,已是黝黑一片,只是在侧面知客房中,犹自有灯光透出。
    谈论看在眼里,便似有一种突发的启示,直觉地认定,那两个潜伏庙里的大内杀手,像是正在进行着什么勾当了。
    虽然说困于武功的不便施展,但谈伦的身手,犹自大有可观。
    为了掩饰本来面目,他特别换上了一件灰色僧衣,用一方布巾掩住了头脸,这般装束,即使面对面地仔细打量,也难以看出端倪。
    在他入住之初,至青方丈便曾为他介绍过庙里的一个大概形势,此刻行来,毫无碍难。
    他几乎没有怎么施展身法,便已经来到了这片院子。
    小小禅院,花树扶疏,在月色映照之下,显得分外宁静。
    一排禅房,掩饰在苍松翠竹之间,便是用以接待外来知客、挂单和尚、朝山进香的善士等的落脚住处了。
    谈伦驻足于这排禅舍前,细细地向前打量着,发觉到一共有三处窗户亮有灯光。
    正当他考虑着如何向前接近时,只听得头顶上一阵刷刷声响,落下来许多松针。
    谈伦立刻有了警觉,身子急忙向右面一转,掩饰于暗影之中。
    一片衣影,呼地自空中掠过。
    月色里,像是一只极大的夜乌——空中猝然飘下来的这个人,身法真个也同鸟一般的轻灵,起落之间,翩若惊鸿,蓦地已现身谈伦当前。
    以谈伦丰富的对敌经验,在对方未定身形之前的一霎间,正是出手制敌的最佳良机,只是这一霎,他却抑制住了。
    月色里,仿佛看见来人是个童山濯濯的和尚,正是至青方丈。
    此时此刻,谈伦是不欲与他见面的,心里一惊,忙自抽身,用“小六乘”中的“迷形幻影”身法,身子陡地向后一缩,双袖乍然向外一翻,看似向和尚脸上拂去,其实只是一个虚式,伺机却闪出了八尺开外。
    自然,以谈伦身手而论,这一招“迷形幻影”身法,果真尽力施展之下,实在无人能够阻拦得住,但是眼前他却只能在不妨碍他病情的体能之下施展,效果自是大见逊色。
    更何况他所面对的和尚,轻功身法已入极流之境,见识丰硕。谈伦身方站定,眼前疾风袭面,呼——带着和尚奇快的人影,再次来到了近前。
    “好身法!阿弥陀佛一一”
    谈伦再次闪身,正待施展轻功,离开现场,却为和尚一只大袖拦住!
    “无量佛——施主身手惊人,老衲早已知道,只是暂时还是不要施展的好,可是?”
    “你……”
    谈伦后退了一步,瞪圆了一双眼睛。
    至青和尚微微一笑:“你我所见略同,谈施主请来老衲禅房一叙如何?”
    既已为对方点破了行藏,也就不必再“僵”下去。
    谈伦洒脱地微微一笑,道了声“请”。
    和尚随即头前带路,穿过一条松间小径,来到了他所下榻的静寂院落,直入禅房。
    点燃了盏上青灯,双方入座。
    “阿弥陀佛,这里别无外人,施主可以放心说话了!”
    谈伦随即揭下了头上罩巾,颇是汗颜地道:“大师父身手惊人,在下佩服之至!”
    至青方丈宣了声“无量佛”,含笑道:“只怕较之阁下还要差上许多,倒是施主才来半日,竟然看出了许多破绽,老衲真正地佩服了!”
    谈伦道:“这么说,大师父早已知道了?”
    至青和尚微微点了一下头,脸上露出神秘的微笑:“施主说的是那两个鱼目混珠的假和尚?”
    谈伦点点头,心中甚是钦佩。他原以为至青方丈被对方蒙在鼓里,却是没想到老方丈早已知道,所以按兵不动,当然必有原因。
    “老衲已注意他们多日了!”老方丈呐呐道:“他们来此已近旬日,一直未曾蠢动,倒像是胸有成竹,我只怕施主上来不知,打草惊蛇,才自现身阻止。莫非你有什么发现么?”
    谈伦随即将那日温泉洗澡,无意间遇见对方之事说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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