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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风冷画屏-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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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幽兰在一刻伤心之后,立刻警觉到自己的愚昧,但是她确实又并非坚强到真的能忘怀过去,矛盾因此而生。
——她的上岸游玩,几近于“放浪形骸”,其实也就不难理解。穷其因,正是这个矛盾心情的作祟。主要的用心是:她在意图努力忘记过去,忘记谈伦这个人。
从岸旁的风筝大赛,到城里的高跷大会,玩艺儿还真不少,像什么“罗汉戏狮”啦、“五鬼闹斩”啦、“老背少”、“少背老”啦……形形色色不一而足。冷幽兰都没有错过,大别于她昔日高高在上的侯爵夫人身份。一阵子作乐玩耍,直到月上柳梢,兀自兴孜孜,没有结束的意思。
行走在游人如织、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冷幽兰就像别家的大姑娘小媳妇一般模样地笑着。
她的一袭绣有金凤的鲜艳披风,早已脱下,里面的一身湖色紧腰长裙,衬托着她修长婀娜的躯体,走动时有如玉树临风,顾盼笑谈,不啻风情万种,真不知吸引了多少双爱慕眼光。行踪所至,无不投以注目,造成小小轰动。半条街行走下来,身后早已聚集了大片人群。
冷幽兰忽似觉出了不对,站住脚回过身来,向着最接近身后的几个人看去,凌厉的目神,果然有吓阻作用,最前面的几个人果然被看得散开来,后面的人也就不好意思跟上来,只好走开。
冷幽兰才自回嗔作喜地看向小娥道:“走了不少路,我肚子都饿了,你看看这附近可有什么馆子没有?”
话方出口,一抬头可就看见了正面“马回回馆”的四字招牌。
小娥也看见了,用手指道:“那不是么!”
二人遂即向着这家馆子走来。
倒是好大的一家饭庄子,里面座位十分宽敞,隔着一道粉墙是“马家老栈”,地方更大,看来这两家买卖是一家东道。
阵阵酒菜香味,飘散街心。掌厨的师傅,故意把一只铁锅磕得闹耳生响,引逗得饥肠辘辘的饿民,一个个驻足而观,馋涎欲滴。
冷幽兰同着小娥这等风采人物,自是惹人注意。一进门,就吸住了许多人的目光。
跑堂的小伙计特意寻了个好座头,请二人入座,小娥征求冷幽兰同意,点了菜,那伙计才行退下。
饭店里甚是热闹,十几张八仙桌子俱都坐满了吃客,正中的两张大圆桌上,客人正在猜拳行酒,不时爆发出哄堂叫嚣,最为红火。
冷幽兰居然也忍耐了。
小娥笑眯眯地说:“今天玩得真好,听说明天还有唱野台戏的,夫人,咱们再来好不好?”
冷幽兰喝了口茶,原要说话,忽然发觉到邻座客人,俱都向自己投以注目,不免扫兴。
小娥也发觉到了,道了声“讨厌”,随道:“咱们换个地方吧?”
冷幽兰摇摇头道,“都是一样,快点吃完,别理他们也就是了!”
话声方住,即听得正中座头上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一个宏亮的声音道:“都不要吵,既然左某人输了个通关,不用说这十大碗酒,全是我一个人的了,你们就瞧我的吧!”
一面说时,这个姓左的可就当桌站了起来。
好高的个头儿,足有七尺开外。
红橙橙地一张大圆脸、扫帚眉,生就一副“猛张飞”也似的面孔,这一站起来,真有“半截铁塔”的架势,只是立势不稳,全仗着左手那根红木拐杖拄着,要不然看样子可随时都会倒下来。
这人两鬓飞霜,年岁在六十左右,天生“不服老”的那种倔强性子。
随着他豪迈的一阵子笑声,即行将桌面上早已斟满了的十大碗白酒,一一端起,高举近眉,咕咚咕咚白沫飞溅地吞下肚里去。
姓左的这般豪饮法儿,赢得了举座喝彩,纷纷叫起好来。整个食堂,都为之侧目。
冷幽兰禁不住也看了他一眼,只觉得这人那一副猛张飞般的貌相,直似早年在哪里见过,偏偏一时想不起来。
是时,姓左的汉子已自连气饮下了第七碗酒,其势未已,犹有可观!
他像是颇有饮酒窍门,每饮下一碗,必仰面向天,张开巨大的一张胡子嘴,大声地向外哈出酒气,红眼狰狞,那副样子简直像是要吃人。
举座鼓掌叫好声中,姓左的大刺刺地端起了他的第八碗酒,那一双红眼,凌光四射,直直地向前逼视过来,无巧不巧的可就瞅见了玉燕子冷幽兰。
真像是突如其来的一阵震撼!
姓左的这碗酒几乎已就近了嘴边,猛然地呆了一呆,却又缓缓地放了下来,却把一双布满了血丝的红眼睁了又睁,闭了又闭,只是一个劲儿,向着隔了一排座位之后的冷幽兰认个不已。
忽然仰天朗笑了一声,姓左的声若宏钟地道:“是左某人这双眼睛花了,还是这里来了贵客,各位大爷,借你们的一双眼睛代我瞧瞧,看看这天仙般地美人儿到底是谁来着?莫非她是玉……燕……子……冷……”
先时,自冷幽兰一进得门来,早已引起了人们注意,好奇的人各自臆测,只是猜不出这个风华绝代的少妇,到底来自何家?这时聆听之下,俱不禁把目光转了过去。
盖因为玉燕子冷幽兰虽然近二年来,已不复以侠女姿态,再行出现江湖,但是她昔日声名,早已根深蒂固在各人心中,尤其是她下嫁银刀段小侯爷一段经过,更是远近皆知,人多能详。
姓左的这一声玉燕子,真个有如一声鸣雷,称得上是语惊四座,顿时间,整个饭店变得鸦雀无声。
喝酒的不再喝酒,猜拳的不再猜拳,就连跑堂的酒保,也都站住了脚步,人人都睁圆了眼睛,直直地向着座上的冷幽兰张望着。
姓左的老汉,借着这个机会,可把冷幽兰看了个清楚,更加地认定所料不差。
“哈哈……”一连串的大笑之后,姓左的晃晃悠悠地竟自离开了座头,走下位来。
玉燕子冷幽兰乍闻对方呼出了自己名号,心中微吃一惊,她自下嫁段一鹏之后,早已息影江湖,就以当时而论,江湖上认识自己的人也是有限,看来对方老汉必属这“有限者”其中之一了。
多年风尘出没,仗剑江湖,早已养成了好涵养,确能处变不惊。心中尽管奇怪,表面上却是不愠不怒。冷幽兰像是没事人儿般,只是静静地向对方打量着。
接着她才又发现了。
敢情这个姓左的高大老汉,竟是一个残废,断了一条腿,这条断腿上装有义肢,多半是金属所铸,碰在地面上叮当作响,煞是笨重,要不是依仗着那根红木拐子,看样子就像随时会倒了下去。
这里的人,多半对他都不陌生,他是“马回回馆”的常客,三杯酒下肚,无所不谈,惯于讲古论今。当今江湖之事,事无巨细,鲜有他所不知者,尤其有趣的是,前此不久,这玉燕子冷幽兰,便曾是他酒后高谈倾论的对象。
在座人大多均留有深刻印象,那么,此刻玉燕子冷幽兰的忽然真人出现,所带给各人的爆炸性趣味,也就可想而知了。
众目睽睽里,姓左的已来到了玉燕子冷幽兰座前,只见他圆睁着一对红眼,上上下下把冷幽兰看个仔细。冷幽兰偏偏是好涵养,丝毫不着怒容,她身边的那个丫环小娥,可就忍不住,霍地站了起来。
“瞎了你的狗眼!你当我家夫人是……”
话未说完,却已被冷幽兰冷峻的眼神儿给制止住。小娥只得忿忿地坐了下来。
冷幽兰这才转向当前这个姓左的,微微点了一下头:“你猜得不错,我就是冷幽兰。你认得我么?”
举座哄然一阵大乱,紧接着立刻沉寂了下来。
姓左的朗声笑道:“不敢,不敢。要说是过去,左某人还斗胆敢与你攀上一份交情,今天可就不敢了,万万不敢了……”
“这又为什么呢?”
“为什么?哈哈……问得好!”
姓左的怪笑一声,忽然打住,寒着一张脸:“因为今天你已是段夫人了……是不是?”
“不错!”冷幽兰漾启笑靥地道:“这又有什么不同,我还是我呀!”
“哈哈!那可就不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
“那是因为,今天你已不是‘玉燕子’冷幽兰了!”
姓左的说到这里,忽然嘿嘿地冷笑起来:“今天你是段侯爷的夫人,鼎鼎大名的段小侯爷夫人!”
饭店里立刻引起了一阵子乱嚣,各人纷纷议论了起来。
冷幽兰直到现在才认定了对方言下的不屑与敌意,心中甚是惊诧,自然有一份羞窘忿恚。
可是,她仍然隐忍不发,锐利的目光中,含蓄着几许凌厉,狠狠地向对方盯视着,倒要弄清楚对方真实的用心何在。
姓左的显然没有半点收敛意思。
“各位,”他大声嚷嚷着:“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高贵的夫人,就是过去鼎鼎大名的女侠玉燕子冷幽兰,也就是今天段侯爷的夫人……”
座上人霍然为之起哄,一时纷纷离座,俱都向这边拥挤过来。
姓左的像是有些醉了,也可能是借酒装疯,在众人围看之下,他的劲头儿更大了。
“各位,你们可知道?”
脚下叮当作响,身子骨一溜子歪斜,设非是借助于手上木杖帮忙,真像是随时都要倒了下来。
“你们可知道……”他用着破锣也似的嗓音嚷着:“这玉燕子冷幽兰……过去的恋人是谁?是谁!”
冷幽兰神色一变道:“你!”
姓左的哈哈大笑着,身子连连打闪,一只手拄着红木拐子,另一只手指着当前的冷幽兰。
“……这冷幽兰她过去的恋人就是青麟剑客谈伦,谈大侠!”
四下里又是一阵子轰动。
“你们可知道,谈伦谈大侠生前对她不薄,谈大侠又是怎么死的,你们可知道?”
冷幽兰几乎已举起的手,聆听至此,却又慢慢地放了下来。
这一霎,她脸色苍白,目光迟滞,尽管内心忿恙欲裂,可是姓左的末后这句话,却把她即将爆发的怒火,引到了另一种情绪境界。
说实在的,谈伦之死,她并不比其他任何人知道得更多一点。总之,人云亦云,都说谈伦身入苗疆,罹染瘴毒,因以致死,如此而已。
想要多知道一点,也是不能。姓左的这句话,显示着他似乎要比别人多知道一点,独具真知灼见。
为此,冷幽兰忍下了眼前的奇耻大辱,只是木然地向对方注视着。
姓左的敢情是酒兴大发了,再加上情绪过于激动,那张大红脸上早就见了汗,更以出息沉浊,“呼噜……呼噜……”咽喉之间像是拉动着的一只小风箱。他这里醉醺醺地说着胡话,却是十足能令人相信的“酒后真言”。
一霎间整个饭店里又为之静寂下来。
“谈大侠他死得太冤了……太冤了……”
身子一歪,叭喳一声,倒在一张椅子上。
他同桌的人,赶忙把他扶起来。
“老左,你醉了。”那人好心地说:“就少说两句吧!”
“胡说!”
姓左的劲头儿还是真大,左手只一搪,已把那人给拐了出去。
“谁说我……醉了?”像是舌头短了一截,声音越加来得个大:“我飞天豹子……子左大同是有名的酒篓子,酒……酒葫芦,也不……去打听打……听……”
冷幽兰总算知道了对方的名号姓氏——飞天豹左大同,从而也就明白了对方那一条腿是怎么断的。不觉更加地感到惊异。
有人急于一听下文。
“喂,老左,您倒是说呀,谈伦谈大侠他到底是怎么死的呀?”
“谈大侠不是中了瘴毒死的吗?”
“不错,是中了瘴毒……”左大同一个劲儿地向里面喝着风地怪声笑着:“你可知道他为什么去苗疆,为什么才……中的瘴?”
这倒是把大家给问住了。
飞天豹子左大同用手一指冷幽兰:“为了她!就是为了这个娘儿们……”
冷幽兰只觉得半身发冷,过分的诧异,掩盖了原待发作的怒火,傻子也似的向对方这个看似发疯的醉汉盯着。
左大同怪声地笑着,这就揭开了他的独家新闻。
“告诉你们吧,谈伦谈大侠所以身入……苗疆,不是为了别的……是为了去采寻一块‘七星翡翠’……就是为了这块翠,才染上了瘴毒……”
饭店里立刻起了一阵骚动。
对于玉燕子冷幽兰来说,这个消息远比其他各人来得更为震惊,总算揭开了长久以来压制在她内心的一个谜底。蓦地,她站了起来!
“你……你怎么知道?——是真……的么?”
大家伙一阵子哄动,上百只眼睛,俱都向她集中过去,其中颇多意态狰狞,有人忍不住口开黄腔地骂了起来。
小娥几乎都要被吓哭了。
“夫人……咱们快回去吧……”
冷幽兰摇摇头,冷冷地说了个“不”字!一双剪水瞳子,冷森森地向左大同逼视着。
“说……你是怎么知道的?你给我实话实说,要是有半句虚假,哼哼……姓左的,你休想活着走出这个大门!”
这几句话出自年轻貌美的侯爵夫人嘴里,总算让人捡回了往昔她“玉燕子”侠女的身份。透过她异样明澈冷锐的眼睛,人们已不再当她是娇美柔弱的侯爵夫人了,把往昔她纵横江湖的种种侠女行径一经联想,不由得便对这个眼前的绝色佳人油然生出了几许畏意。
只是这些却并不能为眼前的左大同所体会,他的狂放不羁,借着酒性更形强烈,无视于眼前的玉燕子随时能够取自己性命。
一阵子狂笑之后,左大同形色俱厉地道:“你还不信?还能错得了么?这件事是专制翠玉的‘洗星子’那个老……老……老小子,他……他亲口告诉我的……谈大侠就是为了那块七星翡翠,才身入苗疆洪……荒……他为什么要去采那块翠?为什么?”
末后的这声“为什么”真个声若黄钟大吕,整个食堂都为之大大震动了一下。
每个人,都被他雄迈的气势,带进了情况,连带着也都显出了几许激动,接下来的一句,更俱点火气势:
“那就是为了她——为了她这个女人!”
四下里轰然作势,蠢蠢欲动。
左大同哈哈地怪声笑着,一只手四下按动,制止住激动的群情,他显然还有下文。
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大红眼,晃晃悠悠地又来到了冷幽兰面前。
“这些倒不去说它了。只怪谈大侠他命该如此,冷幽兰,姓左的……今天只问你一句话,人人都知道银刀段小侯爷是谈大侠生前的活对头……什么人你嫁不了,为什么你单单要嫁给他?”
“对!”人群里有人咆哮着:“为什么?”
“为什么?”
“说!说!”
众声喧哗,差一点连房顶子都给掀了下来。
几百只眼睛,无不集中在这个形势堪怜的女人身上。
胆小的小娥,哪里见过此等阵仗,顿时被吓得哭了起来,倒是玉燕子冷幽兰并不曾为眼前这番声势吓着了。她所感觉的,只是震惊、痛心与羞窘,以至于那张花容月貌的脸,变得雪也似的白,整个身子都在颤抖着。
蓦地,两汪热泪夺眶而出,簌簌淌了下来。
“夫人……”小娥用力地摇着她:“咱们走吧……这些人都不是好人……”
经她这么一哭,冷幽兰才恍然似有所悟,木然地点了一下头,随即离座步出。
小娥慌忙取出一小块银子放在桌子上,紧紧跟上去。四下里人声鼎沸。
有人怒声嚷着:“拦着她们,不要叫她们走……”
左大同的一根木杖,比谁都快,忽然拦在了冷幽兰当前:“不……能走……嘿嘿……我的侯……侯爷夫人……你得把话说清楚了……才……”
“才”字还没有离口,蓦地由对方冷幽兰身上传过来一股凌人劲道,像是冷电寒芒,左大同一经交接之下,不由得一阵子透体发凉。
也就在同一时间,冷幽兰的一只纤纤玉手,已握住他的红木拐杖!
左大同只当她要夺取自己这根拐子,心里一急,用力地往后面便拉。
虽然他是个残废,但观诸他那般魁梧身材,力道必大有可观,偏偏抓在对方那只纤纤玉手里的木拐,竟像是钢打铁铸,动也没有动一下。
左大同大吼一声,再加上一只手,双手同时用力向外一推、一拉——情况依然,简直是“蜻蜒撼石柱”,依然固立如前。
接下来左大同可是连吃奶的劲儿都施了出来,连拉带摇,把一张大红脸涨成了紫酱颜色,偏偏那只执在玉人手里的拐杖,就是夺它不出。
人群里忽然出来两个人,四只手帮着左大同施劲儿,情况依然,再出来几个,也是一样。
耳听得“咔喳!”一声,足足有鸭蛋般粗细的一根红木拐子,竟自从中一折为二,断成了两截。连同左大同在内,一伙子人由于用力过猛,一下子收不住劲,唏哩哗啦倒了一地。
冷幽兰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们,眼泪犹在汩汩地淌着,她确实没有伤害任何人的意思,只是止不住心里的伤心,扔下了手上的半截断杖,同着身后的小娥,一径向外步出。
再也没有人胆敢拦住她的去路。
整整一天,冷幽兰没有踏出房门一步。
对着敞开的这一面窗户,辽阔的“洱海”平平地展开眼前。从日出到日落,她只是一言不发地向着它怅怅地凝视着。
自从昨夜返回,由那个醉汉左大同嘴里,获知了谈伦的死因之后,她的心情起了极为剧烈的变化——从那个时候起,她的心一直都在深深地责备自己。
都道谈伦死于苗疆的瘴毒,却没有一个人能够说出他为什么会去苗疆。这个谜团,今天总算被人揭开了。
原来他去苗疆的真正意图,竟然是为了去采置一块罕世奇珍的“七星翡翠”。
——那是五燕子冷幽兰心里一直想要的东西,所以谈伦就不顾一切地去了。
为此,他染上了瘴毒绝症,因此丧生!
眼泪再一次地涌出来,顺着苍白的脸一直淌进口角,酸酸的一一给她的感觉,不像是泪,像是“血”.每一滴都像是淌自心里的血。
昨夜至今,已不知流了多少泪。仿佛是所有的泪都淌光了。
只当是爱妻着了凉、病了,段小侯爷为她请来了本城最好的医生,关照上下,夫人喜静,不许任何人打扰她,因此她才能这般上天入地地心存冥想。
凭心而论,段一鹏侍她是不错的,结合以来,两情浓郁、鹣鲽情深,早先对“死者”唯有的一点歉疚,也已溶化在小侯爷如火的深情里。只当是此生就相安无事,哪里会知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谈伦留在她心里的影子,竟是那般的根深蒂固,一有机会,便又为之死灰复燃。
似乎所有的歉疚,都集中在她一个人身上。
对“死者”谈伦,她由衷地感觉到歉疚,原因之一是她不该嫁给段一鹏。
然而,既然已经嫁给了段一鹏,就不该再心存别想,即使对死者的一份追悔。像眼前这般模样……便似对生者的不忠,是以,对于段一鹏,她同样有一份歉疚。
虽然,她多少也听见了一些外面关于段一鹏的传说,这个人善于伪善,然而直到目前为止,他在自己心目里的形像仍称完整,自然也就从没有动过背叛他的念头。
事情早已成了定局,一切都是自己的抉择,也没有什么好后悔的。
对于谈伦这个至今仍然留存在自己心目中的影子,她是真正的抱憾了,除此之外,又能奈何?
阵阵湖风,由敞开着的窗口吹进来,袭在她身上,她觉着有些冷。
这个“冷”的念头,像是忽然唤回了她离失的灵魂,把她引回到了如今的存在现实。
左右顾盼了一眼,房子里是出奇的静,也听不见一点儿声音。心里像是忽然开释了许多,死者已矣,生者何堪?无论如何,在这个事件里,段一鹏是无辜的,这么对待他,是不公平的。
一片灯光,现自身后,敢情又已到了掌灯时分。
一只手端着大理石的灯盏,小娥满脸忧愁地道:“夫人……你已经一天没吃饭了呀!”
冷幽兰微微一笑,点点头道:“好,我正好饿了,弄点什么给我吃吧!”
小娥这才回忧作喜,搁下了手里的灯,她笑道:“我这就关照厨房去,夫人你……”
“我很好,已经没事了……侯爷呢?”
“侯爷在客厅会客,来了好些客人呢!”
“啊!”冷幽兰微感惊异:“谁来了?”
“不认识……”小娥思索着呐呐地道:“听说是大内来的皇差呢!”
“皇……差?”
“可不是吗?夫人!”小娥怪神秘地道:“都带着伤呢,有一个还断了一只胳膊。哎唷!看上去好害怕呀!”
“那,又为什么?”
冷幽兰心里微微一动。
“听说,听说……他们是找侯爷来医伤的。”
“啊!”冷幽兰点点头说:“这就是了!”
原来银刀段一鹏,非但武功高强,更擅接骨之术,出自他师门独授,江湖上知者不多。冷幽兰亦是婚后才由丈夫嘴里知道,平日绝少听段一鹏提及,想不到居然竟有人登门求医,亦算是稀罕之事。
小娥去厨房关照吃食,冷幽兰想想禁不住好奇,便独自来到了花厅。
她放轻了脚步,快接近花厅时,果然听见里面有人在说话,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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