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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日彩云归-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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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连这个都看不出来?!真笨呐!”朱美丽揶揄罢丈夫又说:“依我看,他们早就姘上了,我的眼光能看错?你看,你看,男的直对女的笑呢。”
瓮鼻头看得出神,不知不觉口水从半张的嘴里一点一点地淌了出来拉的老长。
“你看你那点出息!眼馋了是不是?”朱美丽狠狠地瞪了眼丈夫。
“嘻嘻,我怎么会眼馋呢,”瓮鼻头抹去口水,“你看你看,他们还买了不少东西呢。”
朱美丽把头伸出门外,其实她早就看到他们手里的东西,只是没说出来。
“男的还真舍得给女的花钱噢。”
“他哪儿来的这么多钱?是女的自己的钱吧?”她把头缩了回来。
“你哪儿有我知道的多呀!男的又有钱啦!”
“什么?他怎么会有钱?开春那会儿,他从西北回来时像个瘪三,现在不会有吧?”
“有了,听说他又开始拿薪金了,听人家说,虽比他当厂长时降了三级,每月还能拿到一百多块呢!”
“是么?”朱美丽很吃惊。忽然她忿忿不平起来:“什么叫穷人翻身做主人呀?他才倒了几年霉?又翻身啦!这不公平!不公平!”当她瞥见徐忆兰母子喜滋滋地经过她家门口时,她连连朝地上啐着口水:“呸、呸、呸。”
见人家没有理会她,她便把一腔的怒火撒向丈夫:“嫁给你算倒了八辈子霉了!人家都会弄到钞票,你倒好,钞票没弄到几个,反倒坐了三年‘提篮桥’。”说罢,她指着丈夫的鼻子骂道:“没用的东西,我怎么这么命苦呀!”
瓮鼻头见老婆把矛头对准了他,又委屈又气愤,反驳道:“还不是听了你的馊主意,才吃了这么大的亏,是你害得我坐了三年大狱,哼!我还没怪你呢,你倒还不依不饶地怪我!”
见丈夫生了气,朱美丽的口气软了下来:“好了,好了,我又没真的怪你,只是怪。。。。。。只是怪。。。。。。”她一时找不出恰当的词句。憋了半天,又把刚才说过的话抖落一遍,她认为这才是问题的“症结”所在。她放开嗓门喊道:“什么穷人当家做主人呀,骗人的!我是穷人,我当家作主了么?哼!”她越说越来气,“我们因为穷才拿了点东西去卖,当主人就不能拿东西啦?这是啥道理嘛,还来抓人去坐牢!。。。。。。”
起先,瓮鼻头还挺高兴,因为老婆不再责备他。可是老婆越说越出格,他害怕了,忙阻拦:“你少说两句好不好呀,我。。。。。。我。。。。。。”他想去关门。
“我。。。。。。我。。。。。。我。。。。。。你‘我’什么呀,没出息的东西,你能‘我’出什么花样经呀。”朱美丽不屑地学着丈夫胆怯的样子。“咦,你还要关门,关啥门呀,躲开,”朱美丽去拉丈夫,“怕啥!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说我的话,不关你的事。”
“不许你再瞎说八道。你不怕倒霉我还怕呢。”
“我就要说,我不怕,天王老子我都不怕,话都不让我说啦,是啥道理?”
“就是不许你说。”他推开她,遂去关门。
“我就是要人家听见,就是要喊,就是要喊,”她气急败坏把丈夫推倒一边,拉开门冲了出去,扯开喉咙喊了起来:“大金宝----二银宝----回家吃饭啦----”
司马祺威的大部分时间是在车间度过的。为的是掌握各个生产环节上的情况,这样才能有效地协调生产中出现的问题。因此,他每天回家都很晚。到家后,还要看当天报纸的头版新闻。这已成了他的习惯。
今晚,他仍像往常一样靠在床头,就着那只二十五瓦的灯泡看报纸。他觉得屋里有一股股的风直往衣领里面钻。他放下报纸,瞥了眼后窗,发现窗户咧开了一条缝。关严窗户,回到原处,继续看他的报纸。可是注意力却不能再度集中,各种各样的念头纷纷地涌上心头,搅得他心神不定。
他索性仰身倒在被垛上,脑袋枕着双掌,由着思绪天马行空纵横驰骋。心头却漫上一层孤独落寞之感。
这时,徐忆兰挾了件刚刚织好的毛衣来到四号门口,看到微弱的光亮映到窗帘上,知道司马已经回来了。她轻轻地扣了两下门,不见回音,于是她又推推门,门开了,她走了进去,返身把门关严。
外间没有亮灯,微弱的一点光亮是从里间透出来的。徐忆兰试探着朝里间轻声唤道:“有人么?”
“谁呀?”
听到了司马的声音,她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是我。”说着,她已经走到隔断门旁。
“是你呀,快进来。”见是徐忆兰,他的神情顿时一振,麻利地从床上下来,笑容可掬地望着仍站在隔断门外的忆兰:“进来坐吧。”
“我估计你该回来了,”说着,她走了进来,“你看,天都冷了,我才织好。”她很抱歉地把一件新毛衣交到司马手里。
捧着软绒绒的毛衣,他觉得周身都有种暖融融的感觉,不过他不想接受,他觉得自己接受她的照顾已经够多,不能再让她为自己破费。于是他想把毛衣送还给她:“我有得穿呢,还是给天佑吧。”不料,却被忆兰的手挡住。
“大小伙子,火力足,冻不着他的。”她还是接过了毛衣:“这件是按你的身量织的。你那件又旧又薄不暖和了。”她用手轻轻拨了一下司马的手臂:“转过身去,比比合身不?”
他不再和她争执,顺从地转过身体。
她内行地拎着毛衣的两肩贴在他的后背上,仔细地打量长短肥瘦,然后满意地说:“挺合身。”
今天徐忆兰来找司马,不仅仅为了给他送毛衣,她另有事要对他讲,不过,她对这件事并无把握,她不知他对这种事情的意向如何,她琢磨着应该摸清他的态度之后,再决定是否对他讲。
见司马转回了身,她把毛衣叠好塞给了他:“喏,给你。寒潮来了,明天穿上它吧。”
司马接过毛衣,望着忆兰点点头,像个听话的大孩子。他见她站着,便客气地用手示意一下那张床铺:“你坐。”
这里间,除去一张铺板床外,还有两只箱子和一张条凳。而条凳上已摆满书籍,能坐的地方只有床了。
忆兰靠在床的一端坐下,司马把毛衣放到床里侧,然后在床的另一头坐下。两人之间在有意无意中保持了一段距离。
“刚才我来过一次了,你还没回来。”
“我刚回来不久。”
“今天你又去一车间劳动啦?”
“嗯。”他点点头。
“小李到库房来领东西,是她告诉我的。”
“哪个小李?”
“就是一车间的统计呀。”她乐呵呵地回答。
司马想起了小李其人:“是她呀,知道,知道,她也是皮革厂的老人了。”
“是的,她比我进厂还早呢。”
总算把话题打开了,徐忆兰高兴地往下说:“一个女人,弄到三十七八岁还没成家,人家和她一般大的,小孩子都有几个了,唉!”她往下接着说:“也怪她自己,年轻的时候找男朋友的条件疙瘩得不得了,现在还说呢,没有中意的人,就是不结婚。”
司马听说小李的情况后说:“女同志到了这个岁数,一般很难再找到合适的人选了。所以婚姻对人来讲是个既重要又复杂的问题。”
见话题已经涉入婚姻这个范畴,徐忆兰便有些急于求成,她未加细细思考,便脱口而出:“她对你的印象不错。。。。。。”话一出口,便觉唐突,她自己倒禁不住双腮一红。
徐忆兰完全是一片好心,她早就想为他找一个了解他,欣赏他的人了。她觉得小李符合这个要求。虽说她是个老姑娘,但脾气也算温顺,年龄也还般配。最重要的是,她对司马是敬重的,不因他是右派而看轻他。徐忆兰看中小李的就是这一点,她不是势利小人。如果这个媒作成了,那么司马将来就不会受妻子的气,他将有幸福的后半生。
起初,司马对徐忆兰向他介绍小李的情况,并没有什么想法,但听到她最后那句,便领悟到她的意图。他凝望着眼前的女人,看到了她绯红的面颊,觉得她很可爱。他暗想:她又在为我着想呢!忆兰啊,你为什么不为自己想想呀!
望着司马祺威那张若有所思的脸,和那双满含柔情的眸子。忆兰顿时有了窘迫之感,为了掩饰,她佯装观看这屋里仅有的几件再熟悉不过的物件,内心却在抱怨自己:为什么要脸红?为什么这么慌乱?平日和他相处总是从从容容的今天是怎么啦?唉!怪我不会给人家作媒。她把自己的失态归咎于缺乏作媒经验上。再一想,已然把话说到了这一步,不应该放弃,应该一鼓作气把话讲完。
她稳了稳神,没话找话说:“司马,你这屋子也该添置两件像样的家具了。”
司马则淡淡地回答:“一个人过,无所谓的。”
徐忆兰惊讶地问:“怎么,你想一个人过一辈子?
“不,不,谁不想有个温暖的家啊!”
“是呀,有个温暖的家好啊!”徐忆兰喃喃地说。她很理解他的心情。他想有个名副其实的家呀!何不就势跟他提呢?想到这儿,她说:“司马,我给你介绍一个人好么?”她注意他的表情。
司马那双柔和的双目迎向她,没有马上表态。心中却在说:忆兰啊!在这件事上,你为什么如此迟钝呢!难道真的看不出我对你的感情?!我多么希望有你这个娴淑善良的妻子呀!
“我把小李介绍给你好么?”
“不、不要。。。。。。我。。。。。。我。。。。。。”司马词不达意地连连摆手,他看到她那双疑云漫布的眼睛,心想:应该马上向她表白!还犹豫什么?!为什么不敢向她袒露心声呢?!
眼前是他喜爱的女人,想说的话儿却憋在了喉咙里。司马祺威一贯从容不迫的作风,此时却飞到了爪哇岛。
“忆兰。。。。。。”他振作起精神,“我爱上了一个人,她是非http://fsktxt。com常好的女人!我已经爱了她许久,我希望我们能生活在一起。”他深深地喘了口气,“如果这样的话,我们一定很幸福。只是不知道她的意向如何?”说罢,他那双火辣辣的眼睛直视着徐忆兰。
望着那双痴情的目光,她的心禁不住怦怦乱跳。在才回忆起平日他也有类似的目光向她投来,只是非http://fsktxt。com常非http://fsktxt。com常短暂,像流星闪烁一般。那时,她没有留意那目光的含义,也许是她不敢揣摸。现在她明明白白地看清那目光的内容----他爱的是自己。
此刻,她真正地心慌意乱起来。这是她始料不及的结果,她没有足够的精神准备,她觉得自己既慌乱又羞赧。她的直觉告诉她,再呆下去将会发生什么。她有些不知所措,她慌里慌张地站起身:“我该回去了。”
见她要走,司马不由自主随她而起:“等等,”情急之下,他吐出这两个字。
不能犹豫了,马上向她表白,他下定决心似地向她跨上一步,柔声细语地对她说:“忆兰,你打算独身过一辈子么?”
她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说:“我有孩子们呢。”她的声音很低很弱。
听她这么回答,司马祺威苦涩一笑:“孩子能给你许多安慰,但是,你的家庭毕竟是不完整的,你总不能永远。。。。。。”他觉出自己由于激动而显得有些失礼。他抱歉地说:“对不起。”见她不言语,他忍不住又说:“你已经孤独地过了十几年了,难道愿意永远这样孤独地过下去?”
听到他的一番话,她的胸臆顿时被忧伤情结塞得满满。作为一个女人,不懂得孤独和寂寞么?难道她不向往夫妻间的那种爱抚么?不是的,她害怕寂寞,她多么需要丈夫的爱抚啊!但是寂寞却像挥之不去的空气一样,丈夫却离她太远太远。
“忆兰,你知道我是多么需要你,让我们开始新生活好么?嫁给我吧!做我的妻子。”
“不能,不能啊!。。。。。。”她别开脸,躲避那双灼热的目光。
“为什么不能?”司马一下扳住忆兰的双肩:“你不要躲避,为什么不能勇敢些呢?”
见她涨得通红的脸,听到她急促的喘息,他轻轻摇晃她的肩膀,动情地说:“忆兰,请你望着我,把你的顾虑告诉我好么?让我们一起来分析,能不能找到一种可以解决的办法?”
徐忆兰慢慢把脸转向他,渐渐地抬起眼脸,把满是羞涩,满是苦痛的双目移向他那双包含着许多许多内容的眼睛。双方目光接触的刹那间,忆兰又一次移开目光,把头别到一边。
“忆兰,你是爱我的,”司马直截了当把自己的判断告诉她,“你的眼睛已经告诉了我。”他的口气是肯定的。
她对她心仪已久,在相当一段时间里,他一直用心去捕捉她对他的情感流露,因此他已有把握说那句话。
她终于再度开口,声音仍然缺乏底气:“我不知道,我心里太乱。。。。。。”
见她可怜兮兮的样子,他对她顿时生出千般的怜爱,万般的柔情。他含情脉脉地看着她,轻声对她说:“我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亲人了,你们母子就是我的亲人。。。。。。”他喘了口气:“命运已经把我们连在了一起!”
司马那番肺腑之言深深地打动了徐忆兰的心。他所表白的不正是她所感受的么?!多少年来,她为他牵肠挂肚,与他共分屈辱和痛苦,又和他共享翻身后的快乐么?!她对他有种难以言清的依恋,她说不清对他的这种感情究竟是什么?但是,她为有这样一位正直仁厚的男人爱自己而感动!心头不由漫上一缕柔柔的情愫。
司马祺威盯着忆兰那双迷漓的双目,闻着从她身上散出的淡淡馨香。他无法抑制热浪勃发,激情奔腾而出。他张开双臂,一把把她揽入怀里。他一手箍住她的身体,一手把她的头按在自己的颈窝里。如痴如醉地拥抱着怀里的女人,双手轻柔地摩挲她的身体和头发。
“哦----”她不由发出一声悠长细软的呻吟。当她的身体被紧紧贴在司马壮实温暖的躯体时;当她的脸深深埋在他的颈窝处,闻着浓郁的男子气息时,她才觉出,自己是多么地渴望得到这个男人的爱呀!
她如同一叶漂泊在狂风骇浪中的孤舟,寻找到了一处可以停泊的港湾。她感到惬意、感到踏实,感到久违的幸福。渐渐地,她沉醉在一种似醉非醉,似梦非梦的境界中。她浑身酥软得没有一点力气,她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忽然,她听到有人呼唤她的名字,那声音仿佛来http://fsktxt。com自幽远的天边。她蓦然惊醒,侧耳聆听。那声音由弱渐强,由生疏到熟悉,哦----那是正卿的嗓音,是他独有的低沉声色:“忆兰,等着我!”她听得真真切切,不容置疑,她一下僵住了,一种无法言喻的苦痛在噬咬着她的心。
她忽然醒悟,自己至今仍爱着丈夫。她不能背弃他投入另一男人的怀抱。如有一天他突然归来,她将如何面对他?!
她感到自己理亏,感到羞愧,感到对不起被隔在海那边的丈夫!正卿呀!你啥时才能回来啊!。。。。。。她的心在哭泣。
司马祺威觉出忆兰的身体由柔软而变得僵硬,觉出她的双肩在微微抖动,他诧然不知何故,于是捧住她的脸细细地看,他发现挂在她睫毛上的泪珠,发现她的唇在微微颤动,看得出,她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他伸出手指轻轻为她拭去眼泪。
他感到不安,问道:“忆兰,为什么又要伤心?”
她强忍住痛苦,把泪咽进肚里。她的目光变得坚定起来,不再闪烁其词。面对司马诧异的目光,凄然一笑:“司马,请你原谅我。。。。。。”她一边说,一边委婉地脱出司马的怀抱,“。。。。。。实在对不住你,我辜负了你的一片诚心。。。。。。我没有别的办法。”
无须再追问,无须再开导,一切都已明了。司马祺威呆呆地伫立在那里,半晌吐不出一个字。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她自有难言的苦衷,不能有半点的勉强。他明智地面对她的婉言拒绝。但是他的心却在一剜一剜地疼。
他缓缓移步到隔断门旁,无力地扶住门框,头渐渐垂了下来。
“司马,我对不起你,请你不要怪我。。。。。。”她再一次向他道歉。
他平静下来,抬脸望着忆兰:“不怪你,忆兰,怎么能怪你呢。”他对她微微一笑,即便笑得很苦涩,他还是努力地用一个微笑解除了她的不安。
她被他虚怀若谷的胸怀所感动,觉得鼻子酸酸的,想哭一场。
下卷,十五
更新时间2011…10…20 15:45:55 字数:16038
已是黄昏时分,远远近近的高音喇叭仍震耳欲聋地响着。有的声情并茂地在讲演;有的在声嘶力竭地高呼口号;有的反反复复地播放革命歌曲。
树上的蝉比赛般:“死了----死了----”地聒噪,令人心烦意乱。
自从8月18日,伟大领袖毛主席在天安门城楼接见红卫兵后,小将们的革命热情更为高涨,上海市的各个角落,到处可见他们飒爽的英姿。他们夜以继日地横扫一切牛鬼蛇神、围剿走资本主义的当权派;他们焚烧字画书籍,捣毁文物庙宇,对于那些非无产阶级装束的人,强行令其改变形象。
他们是破四旧的先锋,横扫牛鬼蛇神的勇士。
天气闷热难耐,徐忆兰还是早早地把门关牢,仿佛那扇薄薄的门板能把他们母子与外面的世界隔开似的,这也许是她出于保护自己的本能,也许是种希望。
但是,门外的喧嚣仍畅通无阻地往屋里灌,搅得他们头昏脑胀。
罗大佑已念高中一年级,当他们正准备期末考试时,特殊时期全面铺开。每天,大佑总是小心翼翼地到学校去参加运动,但是,只要有机会,他就溜回家看书学习。
徐忆兰的皮革厂,罗天佑的自力机器厂,同样轰轰烈烈地开展着运动。他们在厂里处处小心谨慎,尽可能地保持缄默,生怕言多语失,招至无妄之灾。他们战战兢兢地熬着每时每刻。
母子三人聚在里屋,仍像往日那样各做各的事。酷热和噪音搅得他们无法集中精力看书做事。
“妈,王师傅今天被红卫兵打死了。”大佑放下书,终于忍不住把这个消息告诉母亲。
又是个耸人听闻的消息,这类事情,徐忆兰已听得不少,这一次,她仍吓了一跳,手里的针戳在了手指上,她顾不上疼,忙问:“哪个王师傅?”
天佑也放下书,吃惊地看着弟弟。
“就是后面理发店的王师傅。”大佑的声音越说越低。一时间,大家心情都显得很沉重。
“为什么要打死他?”天佑愤然不平地问。
“听说他是逃亡地主,红卫兵从他家抄出了地契,说他妄想反攻倒算。”
徐忆兰重重叹了口气:“他的女人和孩子们的情况怎样?”
“他的女人命大没被打死,听说是当着他的孩子面活活把他打死的。然后红卫兵把尸体扔到一辆卡车上拉走了。”大佑接着说:“抄他家时,我正好从学校回来,只看到朱美丽一边往后面跑,一边嚷嚷:“快去看抄家呀。”
“哼,像朱美丽这样的人可有得起劲了。”天佑气哼哼地说。
“现在她不再说,宁做大家的奴,不做小家的女啦,一天到晚把她的苦出身挂在嘴上。妈,像她这样的人还挺会捞政治资本呢。”大佑也发表自己的看法。
“听人家告诉我,她还钻营着给红卫兵忆苦思甜呢。不过说着说着又开始忘乎所以了,又开始炫耀她在大资本家家里的舒适生活。她总是眉飞色舞地大谈那里的鸡鸭鱼肉如何美味,四季的衣料如何高级,做工如何考究。她是如何地与众不同。说着说着就不由自主地说到前几年如何地缺衣少吃。一开始人家还以为她在忆旧社会的苦,然而听到她在讲她的孩子饿的如何“哇哇”地哭,人们才意识到她在叙述三年困难时期的生活状况。这还了的,此刻会场下面有人揭发她是坏分子的老婆,当场就被人家轰下了台,差点要开她的批斗会。”天佑也把听来的消息告诉母亲。
“她这个人会这样的。”徐忆兰只淡淡地评价朱美丽一句,然后把话题重新拉回到王师傅家里:“王师傅的老婆孩子他们现在怎样了?”
“都被赶回老家啦!四点多钟的时候,我去挑水,先是听到一阵口号声,然后看到一队人过来,我看到王师母和她的小孩们,每人都把冬天的大棉袄穿在了身上,许是怕挨鞭子吧。他们脸上的汗像水洗了似的,手里提了些日常用的东西。他们的左右是手提皮带的红卫兵。那个最小的孩子被吓坏了,脸色煞白煞白的,不声不响地跟在她妈妈身后走。她是那么乖,那么小,真是太可怜了。”大佑说罢,垂下头不再言语。
“唉----”徐忆兰长长的一声叹息,“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哪天算一站啊!”她隐隐约约觉得厄运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向他们母子头顶撒来,她无力抗争,只得听天由命。
天佑见母亲忧心忡忡的样子,向她身边挪了挪:“我们毕竟不是五类分子,”他为母亲搧着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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