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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水遥-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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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道细微的呼啸之声来势汹汹。李希沂身法奇快,他放开烟络,俯身往地面一探,身子低到几乎坠下马去,却在众人为他捏了一把冷汗之际,飞速弹了回来,一手将烟络往怀里一带,一手微抬,数道青光便迎着银光直扑而去。扑扑簌簌不绝于耳的撞击声过后,飞驰的银光纷纷折落,只余一只轻轻巧巧地穿透而去。

烟络只觉得面前一股风过,不由停了下来,才发现手中的绿叶不知何时已经破成两半。

李希沂驭马停了下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对面的八亲王怀抱弓箭,冷笑着也在看他。

随行的公公奔入场中,拾起最后一支落地的弓箭,却发现只余一截断箭。

山谷中,因这嘎然而止的较量,沉静了片刻。终于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烟络拉拉李希沂的衣袖,有些担忧地看着他暗哑的脸色。

李希沂低眉对她展颜一笑,翻身下马,又将她轻轻抱了下来。

“睿王爷果真好身手。”一道粗犷浑厚的男声突然响起。

李希沂眉心一蹙,淡淡答道:“可汗过奖了。”

烟络站在他身侧,顺着他异常沉静的目光看过去,见着了那个叫都顿的男人。

都顿笑了起来,炯炯有神的眼睛里起了一丝浓烈的深意,缓缓说道:“多年不见,王爷如今愈加英姿勃发。”

李希沂看着他,竟然渐渐笑了起来,“希沂如何比得上可汗意气风发?”

都顿不以为然地笑道:“回想当年战况何其惨烈,至今仍教小王不忍回顾。”他说到此处,侧头对着老皇帝微微一揖,“愿我突厥与天朝自今日起再无干戈。”

老皇帝爽朗大笑,道:“朕亦有此意。两国交战,生灵涂炭,遭罪的终是百姓。”

都顿颔首,却又看着金黄色华服的男子笑道:“睿王爷当年率二十万大军横扫我突厥,贵国得睿王爷在,都顿也不愿以卵击石,折损我军一兵一卒。哈哈哈。”

烟络闻言,脸色一凛,这个可汗当着众人的面这样说话,也未免太阴毒了吧。

李希沂却也不恼,淡淡笑道:“当年若无父皇首肯,皇兄谦让,又怎会教希沂带兵上阵?可汗之军亦是有勇有谋,希沂竭力周旋也不过胜得侥幸。”

都顿听了他的话,爽快地大笑起来。

烟络静静站在他身后,看着他愈发孤单的背影,忽然有些莫名地不安起来。

都顿笑罢,继续说道:“王爷过谦了!王爷当年的武功才智,至今仍教小王佩服不已。”他转过头去,笑眼看着也是一脸浅笑的老皇帝,“得皇儿如此,夫复何求?”

老皇帝不动声色地眯起了双眼,频频颔首,缓缓捋须。

都顿见他不语,笑道:“八王爷的箭术也可谓出神入化,小王今日可算是大开眼界。”

李玄铢在一旁静静听着,冷傲的神色不见一丝变化。

李希沂淡淡一笑,施礼后,携烟络回席。

“要不要紧?”一落座,烟络便紧盯着他微微泛紫的双唇。

“不碍事。”李希沂抿嘴轻声答道,一双浅棕色的瞳孔幽亮如静夜孤月。

烟络笑了起来,道:“就算吹牛逞强,也不看看对象是谁?”

他闻言,还是温和地笑着,只是默默不语。

琴瑟之音袅袅升起,火光月华暗暗浮动。

“那个男人使得离间之计,我猜得对不对?”烟络忽然转过头来,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身侧神情宁静柔和的那个男子。

李希沂只是一笑,不置可否。

“太出风头了不好,对吧?”烟络看着他恬淡的脸,浅浅地笑着。

李希沂侧头看了看她,终于笑道:“烟络以为如何是好?”

“我不知道。”她答得没心没肺,扭头专注地去吃甜甜的葡萄。一粒接着一粒,不停歇地送入嘴里,很快就包了一口,鼓圆了腮帮子。

李希沂看着她,双眸里的神情柔软如水,“很好吃?”

“唔。”烟络用力点头,手上的进度和嘴里的进度却未受丝毫影响。好不容易咽下那一把翠绿的葡萄,她终于有空继续说话,“王爷其实可以不必这样。”

“哪样?”李希沂不是不懂她的意思,明明脸色已经微微一滞,片刻过后,他还是笑着问她。

烟络侧头看他,神情专注而柔和,低声答道:“苏洵会想办法。此时,皇上面前王爷不是更加应该本分?”说完最后两个字,她调皮地笑了起来。

李希沂低眉去看场中的篝火,英俊的脸庞上隐去了一丝笑意,缓缓道:“该来的,终究要来。”在她看来,他难道不能为她做些什么事么?

烟络看着他笑意淡去的脸和那双幽暗的眸子渐渐浮现出的一丝黯然,片刻后,她拿手肘轻轻撞了撞他,见他侧过头来专注地看着自己,便轻声说道:“烟络没有别的意思,王爷不信吗?”

李希沂渐渐笑了起来,答道:“不敢。”

烟络松了口气,瞧见自己前面的果盘已经空空如也,对着李希沂笑得璀璨,然后又伸手去拿他面前的水果,一边吃,一边指了指一旁神色紧张不曾做声的秦缜杜槿二人,忽然觉得有趣得紧,笑道:“王爷可不可以答应烟络,不要责怪两位大人?”

“为何?”虽明白她想法古怪,李希沂还是问了她。

“秦将军和杜右丞都是为王爷好,”她笑了笑,“若是换做烟络遇见王爷这样执迷不悟的主子,烟络会直接了解了这个女人。”说罢,她伸手,极其认真地比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李希沂笑了起来,看了一眼噤声不语的两人,缓缓点了点头。

夜气如水,一丝一丝贴上温暖的肌肤。

幽亮的月光轻盈垂下,淡淡的银色光辉将修长的人影笼罩其中。

他身后,山百合花田芳馥无比。

黑的夜,白的花,冷的月。

他静静走在前方,沉默不语。

烟络紧紧跟着,轻轻问道:“王爷以前常和八亲王玩这种游戏吗?”

李希沂脚步一滞,却不曾回头,答道:“嗯。”

“八亲王箭术很好?”烟络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与他聊着。

“嗯。”他依旧淡淡地说。

烟络起了疑心,追上前去问道:“王爷平日也这样玩石子儿?”

他头也不回地加快了脚步,轻声答道:“嗯。”

“王爷!”烟络追不上他,只好提高了嗓门。

李希沂终于慢慢回过头来,略微苍白的脸颊在银色的月华下现出宁静的笑意,浅棕色的眸子越发深远了起来。

月色撩人,虫鸣低婉。

他笑着说道:“烟络,你先回去。”

“不要!”烟络诧异过后,想也不想地一口回绝了他。

“烟络。”他无奈地笑了,“做你该做的事去。我回去得喝药。”说完,他年轻的脸上浮现出更加柔软温和的神情,深深看着她不甘的小脸,那里有着渐渐挣扎渐渐妥协的表情。

烟络犹豫片刻,轻轻点了点头,不着痕迹地往他手里塞了一样东西,然后,转身快步离去。

李希沂紧紧握住左手,脸上的笑意瞬息隐去,冷冷道:“出来罢。”

第22章

毕竟是深山之中,风里仍旧透着彰显的寒意。

烟络疾步走着,不由环起了双臂。月亮的光辉静静洒在蜿蜒的小径上,将整条山路染成冷冷的银白颜色。如墨的夜色中,忽然现出一抹金色的影子。烟络不由驻足,心里欢喜过后,又疑惑了起来,小脸上的戒备越来越重。

“施姑娘,好巧。”金色猎装着身的男子缓缓走近,却是一张极其冷峻的脸,墨色的瞳仁里闪烁着细小的冰芒。

烟络笑了笑,施礼道:“民女见过八亲王。”

李玄铢深深看她,唇角扬起一丝幽凉的弧度,淡淡说道:“民女?”他的嗓音格外低沉清透,却含着几分魅惑之意。

烟络笑着看他,也是不语。

这个男人一身凌厉的气势,在夜色里也分外明显。他眉眼细长,瞳色如墨,薄唇微微挑起,倨傲且冷冽逼人。高洁的额头,俊俏的鼻子,削尖的下巴里,都有着仿若结冰的寒冷气息,一双深邃如夜幕的双瞳上似乎也总是结着一层透明且刺目的玄冰。

“不知王爷有何指教?”烟络淡定地笑。

李玄铢薄唇微抿,道:“不敢。本王一直很好奇,究竟是怎样的姑娘能够让一直理性有加的四哥一而再、再而三地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烟络侧头看他,笑意不减,“教王爷见笑了。”

李玄铢别有深意地看着她,道:“四哥眼光素来挑剔。”

“不也有看走眼之时?”烟络浅浅地笑。

李玄铢波澜不兴地低声道:“是么?那么,苏大人呢?”

烟络一怔,随即笑答:“苏洵托王爷相助?”

李玄铢微微颔首。

烟络神色微变,还是笑着继续问道:“王爷要换的是什么?”

李玄铢闻言,竟然轻轻笑了起来,然而那笑意里却是寒凉如初,他轻声答道:“本王还未想清楚。”

“是吗?”烟络笑了笑,“王爷至今仍不知自己所要为何?”

李玄铢也不恼,笑意越发明显,他深深看着身前淡然自若的女子,话音低沉撩人,“施姑娘可知道?”

烟络看着他,双眼清澈明亮,笑道:“王爷所求为何,烟络自然不会明白。烟络只是知道我要的为何。”

“苏大人,对么?”他结冰的双瞳里突然笑意幽亮。

“王爷虽不明白自己所求为何,却明白苏洵所求为何。所以,”烟络嫣然而笑,神情里却有着一腔不加掩饰的柔软心意,“他才求了王爷,对吗?”

李玄铢神色一滞,瞬间恢复如常,淡淡笑道:“二十六万大军多了些,若为六万人马,施姑娘还是值的。”

烟络明白他的意思之后,哑然失笑,道:“多谢王爷谬赞。”

李玄铢不语,静静看着她宁静柔和的笑脸。

夜色里,如墨玉的松柏层层叠翠,在白色的月光下折射出一圈淡淡的寒光。

烟络不由伸手环住了自己的双臂,静静走着,一面偷偷瞥了一眼身边的男子,他神色倨傲且自若地与她并肩走着,她快他也快,她慢他也慢。良久,烟络终于按捺不住,停下脚步,直直看着他,问道:“苏洵何时有了这样大的颜面请得王爷如此做?”

李玄铢看她一眼,笑若游丝,唇边桀骜更甚,道:“本王不过随意走走。”

烟络盯着他,道:“睿王爷今日所遇,不也是王爷日后所忧?”

李玄铢淡淡一笑,答道:“各人自求多福罢了。”

烟络望着远处的月亮下延伸而去的小径,当时两人同去,而今却是她一人回来。她不由柳眉紧蹙,道:“为何烟络平安无事?”说罢,她抬头审视身旁冷静的男子,“王爷也平安无事?”

李玄铢闻言神色不变,伸手指了指松柏林边,沉默不语。

烟络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凝神望去,许久才辨识出那里撩动的数道人影,隐隐有细碎的银色光芒折射而来。

“本王不过随意走走,”他神情冷淡如初,缓缓说道,“顾少监却是为你而来。”

烟络闻言一惊,竭力去看,却辨不清那衫子的颜色。费力许久,并无成效,她懊恼地站在原地,也不说话。

白雾渐浓,清露愈重。远山如黛,静月孤华。

“王爷何不绑了烟络,反正如今已经乱作一团。”她忽然叹了一口气。

李玄铢看着她,如冰的双瞳里渐渐起了一丝清凉的笑意,低声道:“本王答应过苏大人,怎能言而无信?”

烟络看他一眼,小脸上挂着一丝不以为然。

李玄铢神色寒冽地平视前方——不久之前,顾方之郑重其事地跟他说道,“那丫头免不了牵连,方之自顾尚且不暇,求王爷费心。”说完,他还是自在地笑,翩然迎敌而去。顾方之之意——他不是不懂——他是在承诺:我替你迎战眼前二十人,你保住那个叫做烟络的丫头。李玄铢低眉看了看正分外认真地紧盯着山脚的女子,眼神深邃。

许久,他忽然听见身侧一贯淡然的女子低声恼道:“顾方之,蠢蛋!”

他闻言越发沉默,她明白的,不是吗?

风一起,山百合的香气越发馥郁撩人。

淡淡月华之下,那片洁白的花田竟让他有片刻的失神。两年了,每次回忆起来,他还是觉得象一个格外讽刺的玩笑,命运嘲弄的表情,每每教他颓然无力。他抿嘴而笑,冷冷地重复一遍:“出来罢。”这一次,十余条黑影同时现出。原就冰冷的月光,在剑芒里愈发寒意森森。

李希沂淡淡一笑,道:“各位是依次出手,还是一起上罢?”说完,他浅笑着负手怡然站定。山风盘旋而过,撩动那一抹颜色华丽却孤独的衣角,他静立的样子和恬淡清冷的神情,教今夜分外夺目的静月孤辉也黯然失色。

十余条黑影沉默片刻,十余双凌厉的黑瞳紧紧盯着他浅色的瞳仁,僵持不过瞬间,便同时揉身直扑而来,银色剑锋仿佛化做十余条逦迤的银蛇,猛地弹射出来。

李希沂握紧左手,偏身向前,金色的身影斜斜刺入黑幕之中,银光一折,他已经一手轻巧地夺下一只剑来,含笑退了半步,笑意不过只到唇边,如水的浅眸里辉映出皎洁的月光,却冰冷刺骨。

黑衣人微微一滞,便继续迅捷地变幻阵型,复又持剑攻来。剑气筑成的光圈蓦地一缩,将他夹在其中。

李希沂脚下步伐轻盈灵动,避过七八道剑气,一手持剑挽了几个剑花,弹开剑气,便迅速一跃而起,静静立在一丈开外。他淡然自若地笑着,神情悠闲,一面强自压下胸中阵阵翻腾的血腥气息,月色里的树影下,他绛紫的唇色并不明显。

黑衣人再攻不成,仍旧持剑而上,剑光星星点点,变幻莫测,在夜色里化做处处绽放的银色花朵,却杀气凌厉,朵朵致命。

李希沂却笑了起来,然而一贯柔和的双眸里却涌上了尖锐的杀气。

银色的剑光翩然而过,黑衣人中便有三人倒下。空气里暗暗浮动着一丝甜腥鬼魅的味道。

李希沂静静立着,淡然地看着又一轮攻来的黑影,凝神而上。

月色凄冷,松林沉寂,夜气缓缓流转。

剑光相击,金芒四溅。

金色的颀长身影矫若游龙,乍起乍落,在如墨的夜色里翩然起伏。四周剑光森然,密如织网,却随着金色起伏而飞溅出血花点点。李希沂以剑点地,唇边笑意澹泊,金色的华服上粘满了鲜血,肩头的衣裳却有一道不算短的口子。月色皎洁,温柔地洒在他宁静的身影之上。

剩下的几名黑衣人目光如炬,猛地点地,飞身结集攻来。

李希沂一一应对,原先张驰有度的步伐里渐渐显出一丝疲态。黑衣人忽然绕至他身后,一剑挑出,直指心口。李希沂折身仰卧,剑气顺势而去,以不可思议的角度穿透了黑衣人的胸膛,一时间血花四溅。他迅速弹起,剑光一闪,身前便又倒下一人,接着他以剑点地,身形半晌未动。

山风突然喧闹了起来。

三名黑衣人相互对视,犹豫着按捺不动。

月亮的光华此时愈发明亮,白得清透无比,清透得看清了山谷里的一切。

李希沂一手抚胸,接连不断地喘息起来。那张年轻却恬淡的脸颊上沾染了几点血珠,艳冶的血色将他的脸色衬托得愈发惨白,渐渐地,浮上了一层蒙淡的暗哑的青紫颜色。剧烈起伏的削瘦肩头,看得见温热的鲜血正静静地渗了出来,沿着他修长的身形一滴一滴坠下,在脚下迅速凝成一片。

风声淡去,血珠落地的轻微的滴答声清晰可闻。

黑衣人相视一眼,持剑齐齐攻上!

杀气凌厉!

山风又起。

空气里飘浮着如常的清新味道。

哐啷之声不绝于耳,黑衣人突兀地自空中坠下,倒地不起。

一阵难以察觉的细小碎屑随风扬起。

李希沂低眉看着手中残留的白末,绛紫的唇角冉冉升起一朵小小的笑花。

许久,他抬步吃力地穿过白色花海,在银色的月光下,走向山谷深处,那里隐隐传来溪流潺湲之声。行至溪边,他以剑支地,慢慢蹲下,解去沾满了血污的外衣,清洗肩头的伤处。血色很快在清溪里洇了开去。

银色冷月里,血色斑驳的清溪蜿蜒而去。

他缓缓起身,披上单衣,这才捡了回帐的小径,一步一步,消失在清冷的月色中。

夜色已深,寒意愈重,山谷里弥漫着浓浓的白雾。

烟络坐在帐里,出神地盯着闪烁的灯花。身后,她的影子清晰地映在营帐的顶端。

记忆里,他总是温和地笑着,那样的笑容从两年前一直延续到现在。翠寒谷里是这样,长安道上是这样,今夜梁山御猎囿的小径上他也是如此。烟络深深叹了口气,为何她总是在负他?原来,被人这样深切而内敛地爱着,不总是一件愉快的事情啊。

大帐的帘幕被人轻轻掀开,露出一张年轻柔和却苍白如纸的脸。

烟络看着他一身血污的样子,吸了一口气,总算还是浅浅地笑了起来。

衣衫已经整理过,所以不是很零乱;身上的血污也已清洗过,所以不是很刺眼;甚至肩头的伤口,他也已经自己粗略处理过,所以不是很触目惊心。

“你回来了?”她笑颜平和。

李希沂含笑看她,轻声道:“还没睡?”

他明明走得很吃力,却努力笑得不以为然。烟络无语看着他缓缓行近的身影,待他自己坐下后,她才转身去取身侧的乌木药箱,柔声道:“让我看看伤势如何。”

他笑意柔软,话音也很低,却清楚地答道:“不碍事。”

烟络敛去笑意,认真地重复一遍,“让我看看。”

李希沂凝眸看她,在她坚定且明亮的目光里,终于放弃抵抗。

烟络轻轻褪下他肩头的衣裳,便露出一道足有两寸长的伤口,因为已经清洗过,伤处的肌肉略微泛白,却高高翻起,肿得厉害。烟络低眉看了看他额头细密的汗珠和双唇微紫的颜色,叹息着取出银针,一一封住穴道,然后掩住口鼻,净了手,再一次清洗了伤处,一针一针细细缝合。

这时,他忽然侧头迎上她神情宁静的脸,无言地笑。

烟络瞪他一眼,道:“伤成这样,还与人拼命?一早用了迷药,岂不省事许多?”

李希沂微微一笑,“不过是一时技痒。”

“王爷还真是会挑时候。”烟络仍在板着脸。

李希沂直视着她的脸,目光不曾挪移半分,笑道:“试过方知,那并非中原剑术。”

“唔。”烟络手中动作一滞,随即笑着问他,“王爷不会打算在梁山大动干戈吧?”

李希沂挑眉一笑,“不急。”

烟络笑着收了针线,道:“就算要烧房子,也得去突厥烧,对吧?”

李希沂无言看她,漂亮的如水浅瞳里起了一丝调侃的笑意,缓缓说道:“烟络所言甚是。”

烟络拟好药方,备妥药汤,待李希沂服下,又沉沉睡去之后,这才缓缓回到自己的帐里。一掀开帘子,便瞧见顾方之那张特大号的笑脸,蓦地出现在清冷的月光下。烟络一惊,道:“顾方之,你找死啊!?”

顾方之做势要她噤声,一面掩上帘子,低声道:“死丫头,猜猜还有谁来了?”

烟络还未将他的话完全听进去,却见帐里灯火突明,一只修长的手迅速掀起帘栊,紧接着那道清冷皎洁更胜银盘的身影便出现在帐前。

顾方之失望地说道:“呆子,就这么等不及?”

苏洵轻轻走出来,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深邃,神情专注,恍若已经与世隔绝。

烟络回望着他,渐渐笑了起来,开心地挽住他的臂弯,愉快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苏洵低眉认真地看了她良久,低声问道:“你真的平安无事?”

“嗯。”她重重地点了点头,心痛地看着他一脸不加掩饰的担忧,笑着挽紧了他的手臂,柔声道,“你这么晚出来不要紧吗?”

苏洵终于松了一口气,脸上也渐渐有了一丝柔和的笑意,缓缓摇了摇头。

顾方之在一旁笑道:“这呆子不信本少爷的话就算了,居然还信不过本少爷的身手!”他与那二十人纠缠至后来,居然看到沧海亘木两兄弟的身影加入缠斗,害他惊讶得差点被一刀劈成两半!这个苏洵,真的是急疯了。

烟络闻言神色一凛,看看顾方之,又看看一脸不以为然的苏洵,道:“你又犯糊涂了,是不是?”

苏洵淡淡道:“不是。”

顾方之同时笑道:“可不是?”

烟络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他,认真地说道:“我死不得,顾方之也死不得,就你一个人丢了性命也没有关系——你这样相信,是不是?”

苏洵静静看着她越来越恼怒的脸色,淡淡答道:“不是。”

“苏洵,你答应过我什么?”烟络咬紧了牙关,直直地盯着他平静柔和的脸。

苏洵轻轻呼出一口气,双手环上她的腰际,唇角渐渐起了一丝柔软的弧度,缓缓说道:“我会小心。”

烟络继续瞪他片刻,便叹息一声,腻进他温柔的怀里,紧紧抱住了他,却闷闷地说道:“你气死我了!”

苏洵静静地笑着看着她已经蹭乱的黑发,目光温暖而澄净。

月色刚好,夜风里的凉意也是刚好。

顾方之知趣地立在一侧,只是忽然有些笑意寂寥。他无言侧头去看如幕的夜空里那一轮变幻不定的银色月亮,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顾方之,”烟络忽然笑吟吟地走到他身前,“你没事吧?”李希沂肩上的伤,也是拜今夜所赐。

顾方之笑意璀璨,答道:“死丫头,你也信不过本少爷?”

烟络笑道:“对哦,顾大人还多了两个帮手。”

“死丫头,这样也能算是赞扬?”顾方之俊逸的脸上笑意不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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