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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魂等待三千年-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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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说。

曲椋风的表情却丝毫不透露他心中所想。自从回到王都,他变得越发寡言了,表情也越发淡然,像个看破红尘的圣人一般,眉目间竟透着几分宝相,身上的禅意越发浓重了。唯有一双眼睛还包裹着他深藏的几分热情,但也是极难看出。

他此时就像一株白梅,崎岖在雪地中,将自己淡淡融入进白雪中,不被别人看穿。

游罹天也望着曲椋风,见他不再说话,叹了口气道:“那么……随我到暖阁去吧。”

“那,我们这就告辞了。”洛河淡淡道,看了曲椋风一眼,“皇上圣安。”

“皇上圣安。”莫言也随她请了安,两人一同出了后庭。

出了冷清的皇宫,王都还是那个车水马龙的王都,并没有因为皇宫内翻天覆地的变化而变得如何。看着如此王都,洛河越发觉得生在帝王家是一种悲哀,而牵扯帝王家的人也是悲哀。只要被困在那高墙内的人,仿佛进了一座围城,里面的人想出去,外面的人想进来。

都是无奈。

“怎么样?烈枢密使?”莫言突然的笑语打断了她的遐思,“今日见到我,是不是觉得英俊非凡?”

洛河白他一眼,道:“烈枢密使?你何时变得如此多礼?”

“哈哈。”他毫不掩饰的大笑起来,“因为在皇宫里见到的夏兄弟,像变了个人似的,所以不敢再像往常一样随便。”

“还没有随便?你还想怎样随便?”洛河嘴上笑骂,心下却一片凄凉。谁进了那个皇宫不会变一个人呢?那地方像池深潭,越是挣扎,陷得越深。莫言也就是刚进来,不知半载过去,他是否还能如今日一般毫不掩饰的大笑。

“皇上赐你的府邸在哪儿?”嘴边勉强挂上一丝笑,洛河轻问道。

“在城南,和你的状元府离得不远。”莫言答道。

“是么,改日去看看,搜刮些东西来。”洛河狡黠一笑,挑眉望着他。

莫言瞪她一眼,道:“那我这就回去了,收拾些好东西藏起来……”

洛河也回瞪他:“你敢?不怕我参你一本,莫将军私藏——”

“好了好了,不与你闹。”莫言无奈的笑着打断了她,“今日是真有事,刚刚赐的府邸,家里还有一大堆事情去打理,这就该回去了。”

“恩。那你回去好好收拾吧。”洛河笑着摆摆手,“我也回去了。”

她说完变自顾自走远,莫言却站在原地没有动,望着她离开的背影,突然展颜一笑。

夜晚。城湖。

风声涌动,水声追风而起,又带了梅竹翻动之声,仿佛高山流水一般,洒脱的破空而去,以飒爽之劲,如一只纯白的神鹿,蹬蹄直奔天际……

清风如此,就从她头顶掠过,卷起她的长发,在风中上下翻动不止。她身藏茂竹之后,只露出一点暗色衣衫的边角。她的眼神很宁静,点点星光落在她波澜不惊的眸子中,竟一丝不碎的保留着完整的光芒,仿佛落在另一个永恒的黑夜。

她也任由自己的长发被风带起,目光只是静静的落在长廊里那个一次又一次重复着同样动作的白衣男子身上。

今天她早早就守侯在了这片竹林中,等待着弯月西起,也等待着那个白衣的仿佛不染人间尘埃的人仗剑而来。她没有想去打扰他,她知道他定不想让别人打扰他。

但是,起码有自己在这里默默的陪着他,也是好的。

只月影相伴,再坚强的人也会觉得孤独。

曲椋风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一如月光一般淡然如水,苍白的映在星芒下,竟有些病弱之态,但面上却还是冷冷清清,仿佛没有任何尘事能够打扰他。也许只有心中抱定一个坚持的信念时,人才会有如此无动于衷的表情。

依然是那个长廊,依然是那个位置,连是第几盏弱灯都与前晚一模一样。曲椋风先是静静站在那里没有动,目光只望着月色笼罩下的城湖,如那湖面上浮起的一层青雾一般,他眼中也渐渐朦胧起来,不知是水气,还是月色太过温柔,映得他眸中一片白色。

一阵凉风拂面而过,带起曲椋风的翩然长发微微舞向空中,刹时间,仿佛是星光骤然璀璨天地,瞬间吞吐电光火石一般,深藏袖中的莲花剑出鞘,如挥毫泼墨一般,一瞬之间点杀五朵红梅,莲花如落墨,翩然过处,只见五朵一丝未损的梅花依然保持着花姿,沐浴着月光与莲花剑一起翩跹起舞,莲花剑顿花便停,莲花剑疾花便翔……

曲椋风嘴角勾起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左手手腕一转,莲花剑携着一缕雪白清光疾刺皓月!之急之快,仿佛要拼尽全力穿月而过,白色的剑光如秋水一般清亮,在空中逐渐幻化为虚无,与月光融为一丝圣灵星芒,顷刻之前如月光映雪,苍白却辉煌得令人瞬觉目盲……

他如此舞着,如暗夜中唯一执著的一点光芒。左手持剑,他依然感到不适,莲花剑狂舞时的流线也不甚圆滑,但他却依然以世间最清高之姿狂舞,如黑暗中绽放的瑰花,如云端惊起的飞鸟——

莲花剑掠过长空,连夜风都为之呼啸,而剑身如鱼得水一般光滑的卷梅而下时,竟弹出一声龙哮般的低吟,如琵琶四弦裂帛,声弦凝绝,又如佳人眉心朱红,刹那便唤来春红,却无奈春红匆匆归去……

归去……便是一片死寂。头顶仍是浩瀚苍穹,夜风却突然显得寂寞而虚弱。

五朵红梅悄然落地,触地刹那便分话成一片支离破碎的点红……

曲椋风慢慢收剑,眉目间竟带了一丝凄凉。剑未收完,他便喘息着支着柱子坐下,满面倦色,一时间竟如覆了秋霜一般,好象沧桑了许多。

洛河望着他时而狂舞时而落寞,眼中又逐渐起了些模糊之意,不禁长叹一声,心下悲凉一片。

他曾经对于那把莲花剑是多么自信,握着它,他曾是可以挑战天下高手的人,也是可以指挥万人军队的人……而如今,他却如此背着所有人,只不瞒月影星光,躲到这种荒僻的地方勤奋却艰难的练剑。

他如今依然有一套华丽的剑法,也可将其舞得天地泣之,但却再无力以其杀敌……舞动时他仿佛是日月交辉时最耀眼的光芒,却转瞬及逝……

洛河望着他的眼,又一次慢慢模糊起来。

风过竹涌。梅花的香气又从她鼻间轻拂而过,她轻轻一笑,不料竟碰动了树枝。冬天的树枝很脆弱,轻轻一碰便是清脆的一声。她自己还未反应过来,一道雪白的清光已经掠至眼前,伴随着一声低低的“谁?”,那剑光已经迫在眉睫!

她下意识的向后一躲,那剑光却追随而至,见是她,曲椋风堪堪收了剑,但左手远不比右手灵活,撤力时已经不那么干净利落,她眼见剑光逼来,脚下一滑,身子向下弯去,剑倒是从她鼻尖堪堪擦过,洛河只见得一片白光在自己眼前闪烁一片,便下意识的撑起手臂准备摔倒在地——

搂住她的刹那,曲椋风脑子里是什么也没有想的。

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倒在他左手手臂上——他扔了剑。那把雪白的莲花剑此时正孤零零的躺在地上,剑身反射着雪白的月光,发出一声轻轻的浅吟。

洛河倒在他怀里,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只是睁大双眼瞪着那把摔在地上的莲花剑。曲椋风的目光也看着那剑,半晌才恢复成满目淡然,细看却有一丝秋色般的伤意。

洛河忙站起身来,拣起剑还给曲椋风,却一言不发。

曲椋风也默默的接过剑,两人就这样安静的沐浴在月光下良久,直到又一阵夜风拂过,曲椋风才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为什么躲在这儿?”坐在长廊的椅子上,曲椋风轻声问道。

洛河小心翼翼的看他一眼,笑道:“我来城湖遛弯……没想到你也在这里啊,呵。”

曲椋风看似漫不经心的瞟她一眼,这一眼却看得洛河笑也笑不出来:“遛弯?状元府在城南,你怎么遛弯竟走到城北来?”

“我,喜欢走路嘛,而且……”洛河越说越声音越小,半晌终于道,“其实我昨天去你府上找你,李庆说你拿了剑出门,我想这晚上人迹稀少又能练剑的地方也只有这里了,所以……”

“这个李庆……”曲椋风啼笑皆非的摇了摇头,又淡淡望向她,“你找我何事?昨天找不到,今天见到也不说,竟要追到这里来?”

洛河有些哑然。她实在不好说是为了陪他才到这里,真要说出个事却也说不出,默了一会儿,才轻轻道:“我忘了。”

“忘了?”曲椋风轻笑一声,那一笑轻如浮云,淡如辰光,“只怕是不敢说吧?”

“我真的忘了。”洛河看着他,摇摇头,“信不信由你。”

曲椋风看了看她,叹了口气:“我今天一直在想一件事情。”

难得他主动开口提出一个话题,洛河忙凑上去问道:“是什么?”

“莫言被皇上召进宫……的事。”曲椋风的表情在这朗月照耀下竟有些黯然,“他这一次的确英勇非常,进宫作官也是在常理之中,可我总有一种被安排好的感觉。”

“被安排好的感觉?”洛河一愣,随即深深皱起了眉头,“的确,一切都似巧合一般。不过这也不能证明什么……”

“的确不能证明什么。”曲椋风低头一笑,“但我担心的是,他那么显赫的身世,我们却竟然今如才知道。他当初考试时为何不愿透露身份,让我觉得很有一些怀疑。”

“你真真是生性多疑啊。”洛河站起来笑道,笑声轻巧,“我进来时你怀疑也就罢了。可莫言是个磊落之人,当初不说也许只是为了让自己清清白白的进宫,不至于被有心之人抓到什么把柄。”

“但愿是我多心。”听到那句“我进来时你怀疑也就罢了”,曲椋风的脸色一沉,随即淡淡答道。

“怎么,还是怀疑我?”洛河清脆的一笑,“莲大丞相,真是难以拉拢的清高之人。”

“哪里。”曲椋风的声音有些淡漠,“只是这么多事过来,多了一些想法罢了。”

“我也多了一些想法。”洛河点点头,曲椋风回过头来望着她,她才又笑道,“你信我也好,怀疑我也罢,只是你的手臂这件事,因我而起,自然也要由我结束。所以……”

她笑了笑,抬头望着曲椋风,一字字说道:“以后的事我不知道,但现在,我是绝对站在你这一边的。”

曲椋风望着她,眼神有些发紧。她现在的模样,已经全然不再掩饰自己身为女子的身份,俨然已经对他不再似从前一般防备。她如此诚挚的说,她站在他这一边,可他却不敢——

不敢去相信什么。

的确如她所说,他疑心很重。因为太了解自己的立场与责任,他几乎对每一个都抱有三分怀疑。对她,怀疑的成分其实更重一些……

可有些事情,他却作不了主。她这一声清脆的笑声,这句真实的承诺,他不敢相信,心中却突然涌现起诸多画面,突然让他又暗觉甜美,又心如刀绞。

秋末园子里,她笑着请他吃模样奇特却味道甘甜的西米露;牦牛狂蹄下,他抱着她一同跳进冰冷的河水里,相拥取暖;歌台暖响中,她如天仙一般飞起轻纱,如深壑蛟龙般舞动的模样;暗夜孤灯下,她穿着奇怪的制服又哭又笑的举酒狂饮……

这些事情,好似已经很久远了,好似已经可以随着月光流水消逝了。却在这一刹那全部涌在他脑中,无法挥去。这些是事实,却又遥远得像梦一般,让他想要微笑,却又怕一笑便会牵动心痛,心痛便梦碎,再也无从拾起……

但此时,月影下的二人,一个坚定的微笑着等待他的回答,一个欲言又止的面对一个尴尬的承诺……

他又该如何应对她?

自从杏花村回来,他便一直不敢想这个问题。

那不明来历的少年,自是她心上的人。但是,她却又在这里,笑着对他说:“我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孤鸟划月而过。曲椋风轻轻叹了口气,心下一片月光凄凉,对她笑笑,却不置可否。

洛河见他笑了,倒也不再计较。她自是不知道曲椋风一瞬之间心中所想,只觉得他似乎对自己仍有怀疑,也就不再多说,静静的陪他望着城湖湖水微谰。

正看着,她却突然听到曲椋风轻声道:

“今天,我跟皇上请了一道圣旨。”

“圣旨?”洛河挑眉望去,见曲椋风一脸淡然,丝毫看不出任何情感,让她无从猜想这是怎样一道圣旨。

“恩。”曲椋风眉目间的禅意越发浓重,轻描淡写道,“我请皇上……罢相。”

正文第33章罢相令

“什么……”洛河的目光里写满了不可思议,她直瞪着曲椋风落墨一般乌黑的眸子,“罢相?”

“是,罢相。”曲椋风重复这词时竟带了一丝慵懒之意,双眼微闭,面带恬然,“皇上准了。”

“你竟……”洛河一声凄凉的轻笑,“亏我还想助你保住丞相之位,你却自己请皇上罢相……”

曲椋风幽幽的看她一眼,淡淡道:“你也埋怨我?我以为你明白我的用意。”

“我是明白……”洛河叹了口气,也幽幽的望向他,眸中星光闪烁,“你不罢相,便挡不住众臣的悠悠之口,也就此输掉了民心民意……”

曲椋风望着她点点头:“此时正值多事之秋,外有叱落轩虎视眈眈,内有叛国之人暗布罗网……二王爷定会抓住此这次机会,所以我才一定要罢相——不能给他留下把柄,以前便不能,更不用说他现在暗中观察,动辄找我们的错……所以,与其费心费力与他斗智斗勇,不如我一己罢相,求得暂时安生。”

他说完抬起头,目光沉沉的望着昏暗苍穹,嘴角刚欲勾起一丝笑容,却被洛河一句话打断:“你不准笑——”

曲椋风一愣,挑眉回头望着她,一句问话未出口,洛河抢道:“你不要笑……我知道你心中有苦,便说出来又有何妨?你一己罢相,可动荡局势真会因你罢相而暂得安生?曲椋风,从不下输不起的赌……你心中这杆称,清楚得很!你只是心中有愧,对皇上,对彩国……可你以为,你罢相便可好受些,便可以求得一点逃避?”

她说完只是轻喘着气,乌黑的眸子直视着他,也不再说话。她知道他心中难受,她却看不得他以一笑掩饰。因为他笑时,她便会想起另一个孤灯下的影子,那人仿佛从来都是微笑着,哪怕他眼中波涛万顷,哪怕心冷如冰,血流如注……

他笑得叫人心疼,她却无能为力让他说出一切,只得陪着他一阵微笑,才知道心中苦痛时微笑,苦痛会成倍的折磨。

曲椋风望着她,也沉默不语,半天过去,一声苦笑才在他嘴边挂起……

曲椋风,从不下输不起的赌?她可知道,他为了她已经下了一个赌,下了一个他无法去挽救,也绝对输不起的赌……他这个赌下得让他自己都觉得荒唐,他却无法对她说清楚。为了这个赌,他失了右臂,他请皇上罢相……

她却一无所知。她不知道,这个赌局进行到现在,他已近乎全盘皆输,输得自己身无分文,连最后一丝尊严都几乎无法保全。但几刻前她那句“我站在你这一边”却又让他心生希望,仿佛风中摇烛在泯灭之际又苟延残喘起来……

所以,这个赌,他也许会输得体无完肤。

但他依然赌下去——直到知道结果的那天。

“我没有逃避。”他声音沉静而淡定,一如他从前一贯的作风,“我只是在采取我能做到的方法,尽力求得国家安定。”

“可这样值得吗?”洛河的声音也沉静下来,她望着黑色的天穹,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心中坍塌了一般,“为什么不能和他们斗智斗勇?你是不敢,还是怕输?”

曲椋风嘴边的笑容越发苦涩,望着她安静的眸子,他几乎脱口而出:他并非不敢,也并非怕输……他只是不愿将她也拖下泥潭,让她也陪着他受苦。如果没有她在身边,他也许能够和二王爷争斗,但现在……

他只愿以他一人的牺牲,换得国家太平,还有她——的太平。

但他只是沉默了片刻,轻描淡写道:“我不想牵扯太多人……”

洛河望着他,突然想是明白了些什么,微微一笑,轻声道:“但你不问问那些人愿不愿意?你想牺牲你一个以保全他们,可他们会如此安生的享受你的保全吗?即使你抛弃他们……他们也不一定会抛弃你。”

仿佛一阵春风穿过印堂,曲椋风吃惊的回过头去看她。她那一笑倾国倾城,在月光下被镀上一层圣光,仿佛死海微谰,让他心中一阵激荡——

“圣旨已下,多说无用了。”他却依然心口不一淡淡道,“多谢烈枢密使关心。”

他说完便扬长而去,白色的长袍逐渐在夜色中消失得无影无踪,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只有夜风卷落叶,和支离破碎的月光……

洛河随他站起来,却没有跟着他离开。她目送着他披星戴月的背影,直到夜色里再不见一丝纯白,才轻轻叹了口气,走到城湖旁边,望着这幽翠深潭中倒映的月影,良久不出一字,也良久没有动。

月光便也如此,在云层中悄悄隐去了,只余几点星光,维持着黑夜最后的一丝微亮。

次日朝堂。

游罹天的表情很低沉,如雨前灰暗的天空,孕育着雷声电光。

大臣们第一次见他如此,都不敢说话,只是默默的低着头。

宫殿外也的确是雷声电光。

这是彩国王都迎来的第一场春雨,竟然是如此激烈的一场雷雨。

天空墨色昏黑,宫殿里没有点灯,于是亦是一片半明半暗,笼罩着一丝阴森的气息。闪电不时刺进宫殿里,映得游罹天的脸一片惨白,惟独双目暗色依然。

曲椋风低着头,不去看皇帝,默默的站着,对窗外的雷鸣雨声充耳不闻。游裂月却一如既往的笑着,那妖冶的笑容在闪电苍白的光芒里,显得十分骄傲。

洛河在听雨。她一向对雷雨有偏爱,这是她来彩国后遇见的第一场雷雨,自然要乐得享受一翻。

“我今天要宣布一件事情。”游罹天开口时,声音依然轻柔,却夹杂着微微怒意,顿了会,扬声叫道,“曲椋风,出来接旨!”

众臣忙抬头望向他,洛河扭回了头,却直接望向曲椋风。曲椋风波澜不惊地走出席列,跪地道:“臣曲椋风接旨……”

雨声渐强,一瞬之间仿佛轰然而下一般,如瀑布之声袭来。大雨滂沱,挟着惊电,一阵阵往大殿里瓢泼而来,侍官们忙冲去关殿门,吱呀一声木响,门已关上,整个大殿又寂静下来,黑暗笼罩宫殿,几乎没有一丝光亮,而雨声被隔在门外,听来仿佛外世之音。

洛河望向游罹天半明半暗的脸,轻轻叹息一声。不知曲椋风用了什么法子方说服了他,但现在看来,他便是同意了也满腔怒气。曲椋风出任丞相数年,一直陪他左右,什么事情都有曲椋风做主,他又从不是喜好权力的人,倒是乐得自在得很。如今曲椋风罢相之令让他真正成了孤家帝王,以后凡事都要自己面对。曲椋风失去了丞相之职,说话再也不会如以前一样有分量,也再不会如以前一样帮他……

恐怕他此时心中,只有三分愤怒,而有七分惊怕吧。

“曲椋风……平定天权起义军时玩忽职守,擅自离职……”游罹天一定想不到,有一天他需亲口数落莲的罪行。他每一个字都仿佛是狠狠的迸出来的,带着丝毫血腥。

每说一字,他心里都在痛。

众臣刚开始还默默听着,慢慢的也有了一些倒吸冷气的声音。在寂静如死,针落可闻的朝堂里,也听得清清楚楚。

曲椋风却是一动不动的跪在地上,低着头宁静的听着,宫殿里光线太暗,看不到他的表情,只看到他纹丝不动的身影。闪电打进来,满眼刺目的苍白。

“……从今日起,革去丞相之职,归入枢密院,赐官枢密使!”游罹天最后一字说得有些颤抖,却仿佛一声炸雷惊响与朝堂。

雷声大起——一时之间电闪雷鸣!

曲椋风。

革去丞相之职,改任枢密使!

曲椋风现在的官位竟与洛河相同……同为枢【'【'【网】密使。

洛河望向曲椋风的背影,他依然淡定自若,声音平稳道:“臣……接旨。”

站起身时也无一丝踉跄,回身望向洛河时,甚至还带了丝笑。

洛河也回他一笑——果然曾是身居丞相高位子的男子,心机计算了得!官职虽降,却依然掌握军权,并且还与她同属枢密院,单这一点,不知会让多少等待这一天的有心之人全盘皆输。正想着,却突然一道冷如寒冰的目光投来,她惊望去,却是游裂月微扬着头,居高临下的望着她,嘴角的一抹笑淡淡化去,成了一丝冰冷的凝结。

洛河与他对望数秒,突然展颜一笑。电光入室,却给她那温柔一笑带了点狰狞之色。闪电过后再看,游裂月已经转过头去,仿佛刚才也没有回过头一般。

殿外大雨滂沱。薄薄的油纸伞已经快要支撑不住大雨的力量,有些雨打浮萍的味道。

洛河在退朝后径直出宫,勉力支撑着单薄的油纸伞,站在宫外等待。这么大的雨,小翠一定会派车来接她回府,于是她也不走,便站在原地耐心等着。

退朝时刻,往往是王都民间热闹时期的开始。民众这时候才都起身做饭,也有人忙着出去赶早市。卖早点和布料的摊子才刚刚支起来,出锅的馒头之类都还是喧腾的,缓慢而惬意的冒着热气……

一副车水马龙的景象,此时却重叠成灰暗的一条雨巷,寂静并且荒无人烟。

仅有大雨拍地卷起的水烟,仿佛炊烟一般冉冉升腾。

洛河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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