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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魂等待三千年-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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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耳畔再也听不到声音。

他的眼前再也看不到别人。

那一刹那,他把身体全部给了烈火王朝,却用尽了整颗心去爱她。他从没有这样努力地爱她,用自己全部的灵魂爱她。他只能听到她轻灵的笑声,只能看到她美丽的身影——洛河,洛河……

穿着仙侣舞衣蹁跹起舞的洛河,躺在石头上懒洋洋晒太阳的洛河,牦牛蹄下笑容依然的洛河,带着全身的血迹冲进他与柳玉寒之间的洛河……

手上的莲花剑突然绽放出火焰般的光芒,如流星一样冲向了莫言。莫言一动不动地望着莲花剑向自己刺来,暗焰在他的眼里熊熊燃烧。剑至刀动,刀与剑的交锋震撼了天地,仿佛要击碎天空中的星辰——雷声轰鸣,大地都为之震动!下一秒,白色的剑身仿佛断翅的蝴蝶一样轻飘飘的落在了地上,与潮湿的土地发出了最后的共鸣。再下一秒,飞虎将军的嘴角勾勒出一丝残忍的笑容,他拔出的刀尖刺穿了莲丞相的胸膛!

一片死寂。

所有的王师此刻都闭上了双眼,不忍看到眼前的惨状。然而洛河却依然睁着双眼,安静得像一尊雕像。她如扇的睫毛上有泪珠在闪动,有如最璀璨的钻石。她用力地凝视着他,仿佛要把他最后的样子牢牢地印在自己的脑海中。

洛河微微低下头去,她听到了自己的心死去的声音。她的表情如同孩子一样宁静,所有的锐气都离开了她。她感觉不到悲伤,感觉不到难过,因为此刻他于自己离得这样近,从来,从来都没有这么近过……

“我会等你的,无论多少个千年,多少次轮回……我都等着你找到我,然后,我要你只爱我一个人,我要你……把所有的爱都还给我——”

她的呢喃声戛然而止。洛河透明的眼里清楚的写满了惊讶。

她看到她再熟悉不过的刀影从莫言的身后一闪而过!那把刀直直地刺向了莫言的喉咙,刀柄上的美玉熠熠生辉。玉冥刀选择了最擅长的一刀抹喉,莫言根本躲闪不及——一道黑色的影子冲了出来,下一秒,血光冲天。

是漠替莫言挡下了这一刀。他并没有去西宫门,而是作为后方的指挥者留在了这里。他冷漠残忍了一辈子,却在这里为了替自己的主人挡下这一刀而丢失了生命。暗杀者的面纱终于缓缓飘下,露出了一张美丽绝伦的脸。这张脸上现在挂着人们从未见过的满足笑容,似乎在为某样东西的逝去而感觉到释然了。

“漠,漠……”莫言扶着自己属下的肩膀失声叫道。他的一生都活在欺骗之中,直到此刻他才突然感觉到了所谓生命的意义。总会有人愿意为了你献出自己的生命,即使你并不会为了他也选择牺牲自己……

“漠!!”随着一声野兽般的嘶吼,莫言仇恨地回过头去。然而他的表情在一刹那凝滞了,他看到的是那个本该死在悬崖下的少年。柳玉寒的眼里依旧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然而此刻他的表情却噙着深深的忧伤。

“对不起……我还是晚到了一步。”轻声说着,柳玉寒的目光转向了目光正在涣散的曲椋风。他的目光在一瞬间哀伤到了极点,正如洛河在隧道和杏花村里企求他救曲椋风时一样。柳玉寒在与洛河相遇的半年里丧失了所有的凌厉和锐气,忧伤变成了他的影子,仇恨变成了他随身不离的宝玉……

但是他终究没有让自己走上父亲的老路。他被来采药的金茶儿从山崖下救起,一直住在天权。如今,即使身上的伤和心里的伤都尚未痊愈,他还是选择来帮助她。他让茶儿捎信给柳袭缨,他的姐姐随即为他派出了叱落轩在东领所有的兵力。

他和曲椋风、和洛河一样,选择了倾兵而出,不给自己留任何余地。

曲椋风是为了这个国家,而他则单纯为了自己的执著。他当然知道在山谷上不是洛河陷害他,他也依然深深的爱恋着这个磨掉了他所有的刺的少女。然而,这一辈子都没觉得自己高尚的他,却作了一个高尚的决定……

他只要洛河幸福而已……

“撑着点……叱落轩的军队已经驻守在民舍前,他们不会伤害你的子民。”柳玉寒轻轻说道,走过去如同对待兄弟一样将曲椋风扶了起来,自己承受住他的力量,“我们去北宫门,她还在等你……”

“谢谢……”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曲椋风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马儿狂奔在黑压压的战场上。柳玉寒是那么急促地催着马,他害怕即使只是晚一秒也会赶不及。这时候他看到北宫门开了,所有的王师都在门口排好了队列,蓄势待发,而洛河正骑在她的红豆上,满连泪痕。

一声鞭响,洛河带着守城军冲了出来。迎着柳玉寒的马,洛河的目光里有急切的目光。

上天还是公平的——让他在最后一刻看到了她。

轻轻勾勒起唇角,曲椋风露出了满足的笑容。他奢侈地追求了他得不到的幸福,然而现在她就在这么近的前方……她哭了,曲椋风用尽力气伸出手去——“不要哭……能够遇见你,我已经拥有了太多的幸福,如果你哭了,我会比你更加难过……”

他的手颤抖着伸向了狂奔而来的洛河,她也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柳玉寒轻轻闭上了双眼,他不想强迫自己看到他们两人的手坚定的牵在一起。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洛河将全深都伏在马上,伸手去够曲椋风的手——红豆和柳玉寒的白马擦肩而过……

安静得,仿佛时间静止了一般。洛河的手中空空如也——她什么也没有抓到。就在她即将再一次握住曲椋风的手时,他的手轻轻地垂了下去。曲椋风安静地伏在马上,像睡着了一样。他的表情如同以前一样淡然如云,即使沾满了血迹,他依然干净得仿佛一朵来自……世外的白莲。

“我爱你……”那是句只有洛河听到了的誓言,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被轻轻地说了出来。他一生都没有这样自私过,但这一次他不愿意让任何人分享这句誓言,他只说给她一个人听——双眼闭上的刹那,曲椋风的眼前晃动的全是洛河的影子。在弥留的最后一刻他终于能够完全屏弃了自己的责任和承诺,他的眼前终于只有她一人……

那一刹那,大雨倾盆,雨水与洛河的泪一同纨谰而下。

“椋风……”望着景云殿外电闪雷鸣,十九岁的少年莫名其妙地流下了眼泪。在他的右手边,那块温润的红玉浸透了忠诚了颜色,被雷电劈成了血红色的粉末。

烈火朝终焉

春末。

天权的那片小山坡上,玉兰花已经凋谢了半数。原本一山的纯白,此时已经被星星点点的夏色所取代。微微的风轻轻吹拂过站在山顶的两人,吹起他们乌黑的发丝。春末的风很舒服,夹杂着淡淡的水气。吹在脸上有种湿润的感觉。

轻轻吸了一口气,风中的清秀少年伸手紧了紧裹在身上的毛裘。没有了杀气的笼罩,一身病态的柳玉寒显得十分无害。他轻轻咳着,抬眼看了看站在自己身侧面无表情的少女:“你……真的决定了吗?”

问出这句话时,柳玉寒只觉得胸口一阵颤颤的疼痛。眼前的洛河瘦了许多,那个曾经圆润可爱的伶俐少女似乎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这个有着沉静表情的夏洛河。她的左臂上,用匕首辞下的伤口还在,结了难看的疤。他曾经对她说,轩里有医生也许可以消除这些疤痕,却被她淡淡的拒绝了。他明白她是想保留他最后的痕迹。

现在的她就像从前的曲椋风一样,对任何是都淡得仿佛永远置身事外。他与她好像真的融合到了一起,她的一举一动都带着曲椋风的影子。

“决定了。”轻声回答,洛河的表情没有一丝波动。

她的心也没有波动了。那个让她一辈子都将挣扎在遗忘与逃避的泥沼里的夜晚,此时是唯一能够触动她的情绪的事情。那个晚上,她带兵全灭了飞虎军,保护了烈火朝,只因为这是他最后的愿望。莫言是被她亲手杀死的,他微笑着,并没有反抗。如潮姬所期望的那样,他走得很幸福。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终于记起了那个一直默默地帮助他、守护他的女子,漠突兀的死令他忽然想起了她,那个拥有绝世美貌,拥有一个爱她的丈夫,却依然只爱他一个人的……他的异父异母的妹妹。

“潮姬呢……”

“这世上,哪怕有很多人在爱着她,她真正爱的……却只会有一个人。即使全天下都为她倾倒,全天下都疯狂的爱恋着她——她都只爱你一个人。所以现在,她走在前面,她要为你去掌一盏灯……”

“她在等我……”

“是的,她在等你……就像他在等我一样。你完成了她的愿望,现在你可以去找她了……而我,要继续留在这里,完成他留给我的愿望。”

她忘不了游罹天看到她回来时的表情。仿佛早有预感一样,这个敏感的少年沉寂得像是一只人偶。但游罹天如同洛河一样没有就此离开,因为他们都明白,曲椋风不希望看到他们离开——“你的愿望……我一定会帮你实现……”

然而,事实却是残酷的。

百姓对朝廷失去了信任,他们渴求皇帝能够给予他们一个坚定的保证。人们害怕了,他们得知自己曾经被莫言作为人质而害死了莲丞相后,他们再也不敢相信游罹天。

直到那个消息有如雷炸一般,被丢到了整个彩国。

“这样好吗……”在柳玉寒的目光里,忧伤如荡漾的湖水。他尽力使得自己的声音变得平稳,然而还是有一丝掩饰不住的颤抖从他的话语中透了出来,“作为我的妹妹……代表叱落轩和朝廷联姻?”

洛河投向山崖下的目光如同烟雨一样迷蒙。几天前她已经和柳玉寒结为义兄妹,正式成为了叱落轩的一员。现在,叱落轩虽然已经不再强大,但是他们与朝廷的联姻无疑是打给群众的一针强心剂——曾经不共戴天的仇家,此刻冰释了一切携手共进……这就是游罹天能够带给他的子民的希望,用他的善良,带给他的子民们以“生”的希望。

“嫁给游罹天……你真的愿意吗?”柳玉寒干涩地说。对面的少女空洞的双眼清澈得像最净的湖水,那么波澜不惊,连一丝的波纹也没有。从那一天起,她就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丧失了一切的感情。

对着山崖边萦绕的薄云轻轻眨了眨眼,洛河很慢的点了点头:“这是他用命去守护的国家,所以我也要用我的幸福去守护它。如果我不这么做的话……”

她转向柳玉寒,嘴角勾起一丝似哭似笑的弧度:“如果他生我的气,下一世再也不来找我了怎么办?”

她的话换来了柳玉寒长久的沉默。他一动不动的望着她,眼前这个已经成为自己妹妹的人曾经是他用尽一切感情爱过的人。如今,他着她的时候依然会感受到一阵莫名的激荡,然而她却为了与一个不在人世的人的约定,而不惜嫁给一个她并不爱的人……

“他不来找你的话……”柳玉寒淡淡的一笑,笑得很清澈,如同一个孩子,“就来叱落轩找我吧!”

徐风吹过,两人的发再次飞扬起来。他们的衣袂随着轻风飞扬,这最后一阵带着春季轻香的风,就像带走了这个悲伤的春天一样,也仿佛从他们带走了什么一般,哼着悠远而美好的歌谣,轻轻飘扬向了天外……

烈火五年。六月三日。

这是普天同庆的一日,景云殿热闹得堪比集市。上到皇亲国戚,下到普通官员,足足上千人从彩国的四领七城匆匆赶来,汇聚在喜庆覆盖下的帝都。这样的日子已经很久不曾在彩国出现,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陪伴这个国家的只有眼泪和悲伤。然而从这天开始,所有的悲伤都会被打破,人们已经准备好迎接一个崭新的未来。

那个美丽聪慧,呼声极高的传奇枢密使,此时又在她的传奇中添上了一笔。在听到她将代表叱落轩与朝廷联姻时,所有百姓只觉得高深莫测——她究竟还有多少秘密,多少力挽狂澜的魔法?

他们不知道,他们只知道——也许天下,会逐渐地走向光明。

当然他们也没有忘记莲,那个用生命守护了所有帝都百姓的人。仿佛为了祭奠这位伟大的丞相一般,游罹天的大婚之日就选在了曲椋风的生日当天。他们都是烈火朝的传奇,人们敬仰他们,爱戴他们,也纪念他们……

然而又有谁知道,他们曾埋葬了多少眼泪。

景云殿的偏殿中,是一片刺目的大红色。红裙的少女安静地坐在铜镜前,黑发如瀑布一般倾泻而下。小翠正在帮洛河梳妆,努力将她装扮成全彩国最美丽的新娘。艳红的裙装映得洛河如同精灵一般出尘,然而脸色的苍白却依然从胭脂的遮掩中透了出来。

“真漂亮……主子今天一定会惊艳全场!”满意于自己的杰作,完全不知内情的小翠开心的叫了起来。洛河的变化她不是不知道,但她却不明白原因。她以为只要自己像以前一样逗着洛河开心,她的主子总有一天会回来。

洛河怔怔地望着镜中的少女,那的确是张美丽非凡的面孔——却再也不是她的。

小翠捧着盖头轻轻走了过来,她望着那顶鲜红的盖头,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下一世,就让我穿越千年的光阴来找你,还你一个幸福……”

“等到你真的了无牵挂之后,我要你……把所有的爱都还给我!”

望着自己红裙上那朵绽放的红莲,洛河的表情有些怔然。这一刻,她美丽得恍若天仙,然而她的心,却已经跟随着那朵洁白无暇的白色雪莲,静静的沉睡在了彩国壮美的夕阳下,默默地,等待着下一次的相遇……

“我会继续坚强的活下去,实现你的愿望。在那之后,我就可以去找你,向你讨回你欠我的这滴眼泪了……”

微微一笑,镜中少女的左眼中流下了一滴晶莹的眼泪。

与此同时,那顶鲜红的盖头,轻轻的覆盖了她的脸。

耳畔,锣鼓声四起,仿佛在宣告着一个盛世的来临,而那首曾经陪伴着她穿越千年光阴的歌谣,又幽幽地在耳边轻轻唱了起来……

——非汝之愿……汝愿非常……

星之未落……月之未尝……

“……烈火五年六月三日,前枢密使,叱落轩主之妹夏洛河入主后宫,朝烈帝甚爱之。期年。封其为后,赐名‘曲后’。”

——已嗜龙血……得凤得凰……

请随狐尾……越陌度墙……

“曲后聪颖过人,常问政事,朝烈帝数纳其言。此后,烈火朝百废俱兴,国泰民安,后世以‘贤’赞之。烈火六年秋,得一子,名‘连生’,后居东宫之位。”

——汝之所愿……所愿非常……

——但请汝忘……忘之所向……

“烈火三十七年,曲后因病仙逝,帝都万人泪葬,境况空前。烈火四十一年,朝烈帝驾崩,传位于皇子连生,年号更为‘纳连朝’……”

——《烈火志》“

翻外篇

惜缘谣

皇位,政权,明争,暗斗,这座北朝南的位子,不是谁都可以坐的……

他微微睁眼,细长的眸中闪过一丝阴霾,如同阴天一般阴沉的暗光,些许的带着些疲倦。

惜缘府,由于大风的缘故星月清晰可辨,一园尚未凋残于春季暖风的裂月梅,在这凉风凄冷的夜里依然傲尽繁华。时而夜风袭来,如破碎的玉盘般晶莹剔透的裂月瓣如白雪般卷地而起,忽而覆盖了奢华尽显的惜缘府,忽而又不胜娇羞地翩跹落地,宛如最骄傲的舞者,裹着比雪还要纯白、比星月还要耀眼的轻纱,袅袅婷婷地施展着绝美的舞步。

然而与这美景丝毫不相衬的,是惜缘府洞开的大门,和带着一身寒气冲进大堂的门丁。

“报……报王爷!莫将军围城,派使者求见……”

莫将军,围城,派使者,求见?

刚刚从睡梦中被吵醒,惜缘府的主人正满脸不悦的坐在大堂内的檀木椅上。

修长的手指仔细地揉着太阳穴,游裂月皱着眉头细细地品味着卫兵刚刚传来的话。他显然没能在第一时间把这几个莫名其妙的短语联系在一起,露出了费解的表情。

“二王爷!”门丁看着面前的人慢条斯理一脸不在乎的表情,急得都快哭出来了,“莫将军反了!已经围到城湖了,派了人来——”

“恩?”终于明白过来事态的严重,游裂月一双细长的丹凤眼顿时睁了开来,“你说什么?兵变?”

迅速地在脑海里思索着与这件事相关的所有信息后,游裂月的脸色慢慢变了,顿了顿后,门丁只听见他冷冷的一声:“召。”又顿了顿,他忽然又加了一句:“让他在大堂内等我,我去去就来。”

门丁一愣,搞不懂为什么王爷要将如此紧急的事情拖慢一拍。不过他家主子向来很少按常理出牌,所以这门丁也只是诧异了片刻,便一路小跑冲了出去。

游裂月目送着门丁离开,整个大堂安静下来后,他听到突然间似乎被放大的风声。大风萧萧,拍打着枯槁的窗棂,发出令人骇然的声音。突然间被这样的声音包围,游裂月的脑中突然出现了一片空白,他刚刚做了什么,现在要去做什么,在那一瞬间完全消失在他的思维中。他只是静静地听着萧索的风声,脑海里浮现出一些无关痛痒的思绪。

以前怎么从没觉得惜缘府如此破旧了?游裂月懒洋洋地想起了这个问题。外表看起来那么奢华的一座惜缘府,什么时候已经这么外强中干,连风的打击都承受不起了呢?

啪——大门突然被风抽合。同时被拍醒的还有神游太虚的游裂月。他猛地站了起来,属于二王爷的冷艳又重新回到他绝美的眼中。深深呼吸后,他快步走出大堂,穿过后院,向莫潮姬的房间走去。可到了房门口,却反而踌躇了一下,叩门的手僵滞在半空。

又是风声。

不远处的有株裂月梅,那些花瓣突然像是铃铛一样,在风的敲打下演奏出了充满回忆气息的音乐。他慢慢回过头去看那株梅花,花瓣很纤瘦,不施粉黛的样子像极了母后淡淡的眼神。

小园静默无声,大风却在刹那间袭来,吹落一朵梅瓣,埋进雪里,跌碎了一地回忆。

那个将要死去的女人依然很美,即使多年的隐疾终于在这个万物生发的春天一发不可收拾,她竟然还是很美——这很难得,然而她在洗尽铅华之后反而更加出众。快要死掉的时候她的表情还是笑着的,就像她一辈子戴在脸上的表情一样,恬美沉静的笑容。

死的时候,她什么也没有说,对自己唯一的儿子,她也没有说一个字。她好象把所有的力气都花在了维持笑容上,费尽了心思让自己唇角的弧度再温柔一些,再甜美一些……

很多年以后游裂月曾经想过,她这样努力的维持着自己的笑容,不是为了保持自己的容貌,而是为了当心爱的男人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她能够用微笑面对他。

然而……那个男人并没有出现,始终都没有出现。她望眼欲穿地盼望着能在门口出现的那件皇袍,直到她失去生命的时候,也没有出现。

原因是,他的另外一个女人染了风寒,而他在即将去世的她与仅仅有些咳嗽的另外一个女人之间,选择了留在那朵娇羞的鲜花身边。

——先皇是个深情种子。

民间都这么传说。然而他们不知道,作为帝王被称为深情,就必然有为了这“深情”凋谢的其他深宫女子……她只是其中一个。但是很不幸,彩国的国君只能娶三妻,而那位皇帝因为早早有了龙子而只娶了两妻。

她是其中一个。

金殿外姹紫嫣红,屋外的裂月梅却随着女人的最后一声长叹凋尽了所有的颜色。

死的时候她依然很美,眼睛也温柔地闭上了。她闭得很慢,不知道是放开了还是终究不肯放弃最后的希冀。那时七岁的游裂月站在母亲榻边,不知所措。他清秀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没有特别的悲伤,也没有什么愤怒,有的只是无尽的茫然。身后的尖叫声,惊泣声,脚步声,絮语声乱成一片,他却好象什么也没有听到,只是愣愣的看着眼前闭上眼后仿佛凋谢了所有光彩的女人。

“贵妃娘娘薨!”

几日之后,年仅七岁的游裂月奉诏般离了母亲那座开满了裂月梅的寝宫,过早的受封了自己的梓宫。然后,在这座冷清的府邸里,像一株梅树般在彩国朝廷的风霜雨雪里艰难的长大。

“男生女相,恐非吉兆啊!”每日进宫早课时,满耳尽是这样的闲言碎语。渐渐的,裂月学会了充耳不闻;然后,他学会了站定,转身,昂头妩媚的冲他们微笑……

游裂月曾经路过母亲生前的寝宫,院子里,侍卫正在七手八脚的把裂月梅连根挖起,移栽入别的花卉。他的父皇背对着他站在里面,看着哥哥罹天淘气的揪起一朵朵的裂月梅,然后扔在地上……

他看着一地妖娆的破碎,一言不发的离开——父皇给他的诏书中说,不许他再踏进这里一步……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哥哥清澈稚嫩的眼神,慢慢眯起了自己狭长的凤眼。

几年之后,人人都说他是个很“绝”的人。有这绝美的外貌,绝艳的才华,绝狠的手段,还有一颗绝情的心。

“绝王爷”——这是人们除了二王爷以外,对于他的第二个称呼。

他很嫉妒游罹天,虽然这与他母亲的死几乎无关。虽然他很聪明,在长大的过程中渐渐了解了他母亲去世时的心情,也了解了那位气质超然的皇后对于他母后是多么残忍的存在。但他从中学会的并不是恨,而是鄙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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