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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犀奇谈雪之下-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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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夜光杯是在暗示,我将会被这场狂暴的幻之雨带走吗?
可是已经来不及详细询问了……
“我自由了。”伴着依稀飘来的最后语声,夜光杯的身影突然在冰鳍手中迸散作无数洁白的花瓣。我记得他的最后一刻——虽然面目朦胧,但说出这句话的夜光杯脸上,绽开着比花更像花的微笑。
“在那里!”浩幸突然指着那繁花落尽的深绿古树,发出又惊讶又欣喜的呼喊,“夜光杯往那里去了!”
我和冰鳍不由得面面相觑,身为燃犀的我们都没能看清夜光杯的最后归宿,可是小孩子真挚清澈的眼睛却捕捉到了山茶妖精最后的一线微茫的光华——无处不在的公正法则如何安排我们无法彻底领悟,但夜光杯没有就此消失,便证明了他并没有伤害任何人,并没有背负无法赎还的罪孽。
怎么也无法变得残酷吧,这温柔而腼腆的花之精灵……
困惑的仰望着树梢,浩幸着急地扬起了小手:“咦?夜光杯呢,为什么现在看不见了?”
“没关系的,他还在守护这个家!”浩行有些犹豫的伸出手,最终坚定的抚摸着异母弟弟的头发,“我想一定还会再见面的,等到明年花开的时候……”
一定还会再见面的!不善于传达自己感情的少年如此自信的诉说着,那是因为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坚守着与自己同样不善表达的花妖之间无法斩断的牵绊,不必言传的灵犀吧。
那就等到花开时候吧——虽然此刻的凋零不可阻遏,但那簇拥着金色蕊芯的丰润而皎洁的花瓣,明年还是会绽开在安家闲寂的庭院中。如果那一天真的来到,那就五个人一起,无牵无挂,开开心心的玩丢手绢的游戏吧!
希望那个时候,再也没有说不出口的话语,再也没有传达不了的拥抱……
间奏
雪之下:
前几天做了很了不起的事情——我和冰鳍让一对关系很别扭的兄弟,终于能坦诚相见了呢!
骨肉同胞的感觉真得很微妙,几千几万句话也讲不清,到头来我也只说得出:总觉得最亲近的常常又是最疏远的。
不知道为什么会对你说这些话,也许因为你是个很亲切的人吧。说起来,其实在三元桥头邂逅之时,我也曾把你误认成了我的堂弟冰鳍呢。
有时候我在想,你会不会是冰鳍死去的孪生兄长转世而来的呢。
真对不起,拿你比作已经往生的人。请不要见怪。
火翼
于灯下
附言:我尝试着做了寒海棠的通草花,想送给你。
开学第一天,我特地比冰鳍早起,独自一人绕远路从双狮桥去学校,只为把这封束在丁香色如意结子上的信笺放进石狮子爪缝里。第二天一早,我如法炮制的取到了回信,那薄薄的水纹笺竟然缚在一枝寒海棠上,不过不是通草的仿制品,而是真真正正、花瓣上还带着一点寒露的娇媚苞蕾。
火翼:
我真的很像你的兄弟吗?那么,就请把我看作兄长吧,因为我的年龄比你大,这是一定的。
除了母亲之外,我再也没有其他的亲人了,现在好像一下子又有了弟弟妹妹,心中真是五味杂陈。如果真的能成为骨肉,希望只是亲近不要疏远吧,因为这对我来说实在太过珍贵了。不管怎么说,我都要好好感谢你。
近来母亲最近身体违和,我要送她去邻镇休养一阵,所以得暂时离开香川。好在通草花永远不会退色凋谢。寒海棠的花语虽然是“平凡”,但对我来说却有着最不平凡的意义,因为它是我此生收到的第一件礼物。
希望能在寒海棠花期结束之前归来。
也希望那时你还没有忘记我。
雪之下
即日
怎么会忘记雪之下呢!
这样的话虽然已经写在纸上放在进狮子爪间,可是总觉得要亲口告诉对方才周到。可是我一连几天找尽借口丢下冰鳍独自上学,都弄得他怀疑抱怨了,却还是没能在双狮桥头碰上雪之下。藏在狮子爪缝里的笺子也渐渐退色,终于没有被收信人取去。
眼看着巧笑嫣然的寒海棠盛开又凋零,随即是朴素健朗的木瓜海棠、弱不胜衣的垂丝海棠,最终连西府海棠淡冶如妆的霞影也渐渐变成了漫天绛雪。我怎么也想不透,今年春天怎么如此的短暂,只是转眼之间便已芳意阑珊……
第三章石榴馆
“实在是万分抱歉。小店地方狭窄,不得不怠慢几位,照顾不周之处,还请多多见谅……”站在石榴纹样的盘花铁门前,隐樵庐的老板娘非常客气的再度致歉——香川城民间工艺社团“青柳会”历年都会前往邻镇桃叶津作春季旅行,一直是由她接待的,可这次会员里添了不少新面孔,那小旅馆实在没有足够的房间,才不得不把一部分会员送到不远处的另一家民居客栈“石榴馆”。这本来是再普通不过的安排,可站在我身边提着行李的冰鳍却发出了不满的咋舌声。
这没礼貌的反应果然招来祖母的白眼,但却换来了我的无限的同情:如果可以的话,谁不想转身就走啊——一般来说,年代久远的老房子里“那种东西”多一点非但不奇怪,反而会让身为“燃犀”的我们有种倒错的安心感,比如隐樵庐就大体如此,而我家老宅状况更加“可观”,可眼前这座石榴馆的情形却与之相去甚远……
按说这座西洋风的馆舍建于清末,也算古旧了,可是这里偏偏“什么也没有”——就比如大门口吧,阴湿虫喜欢聚在昏暗檐沟角落里,压得人肩膀沉甸甸的;纸蜈蚣时常附在陈旧铁门上,猛一看像是斑斑锈迹,然而在此地,这些再常见不过的家伙全都不见踪影,连来来往往的过路游魂都敬而远之的避开大门。
糟糕就糟糕在这里——明明“干净”得异样,可整座馆舍却丝毫不给人神清气爽的开阔感觉,反而好像被一层由湿重空气凝成的半透明灰暗薄膜笼罩着一样,让人觉得又压抑又沉闷。好在只住一宿,如果长期生活在这里,不变成妖精鬼魅的同类那才奇怪呢!
我和冰鳍磨磨蹭蹭的走进大门,踏上青砖铺地的蜿蜒小径,进入同样乏善可陈的庭院。此处的春天似乎来得尤其晚,了无生趣的景致里只有几株老石榴正冒出丝丝新绿,这旅馆可能就是因此而得名的。主屋神经质的尖顶便隐现在这片还不那么浓密的绿荫中。
可能因为周围都是低矮老宅的关系吧,这座半生不熟洋馆风格的二层小楼显得狭窄高峻得离谱,好像整座建筑随时都会向着人头顶轰然倒塌似的。
我不由得站定脚步,倒抽了一口凉气眺望向那岌岌可危的屋瓦,却见小楼最高处沐浴着夕照的落地窗里,一个身穿火红衣服的小女孩正将清新的薄绿色窗帘撩开一线,探出半个身子来朝外张望。她似乎刚在哪里疯玩过,漂漂亮亮的衣服上溅满了泥点。这抹鲜丽的色彩霎时间点亮了还未感应到春意的沉闷庭院,但也打破这座建筑那阴郁而微妙的平衡,宛如一朵初开的小小榴花骤然被投入幽暗的池沼里,搅乱了倒影中的昏暗云天。
“你看那小姑娘,皮成这样,真可惜了好好一件衣服……”我悄悄拉了拉冰鳍,指向窗口低声说道,可就是这一转眼功夫,那孩子却已躲进屋内藏起了踪影,唯有嫩枝花样的窗帘纹丝不动的悬垂着,像被倔强的手指按住一般。
冰鳍看看我又看看窗口:“怎么了?”
“刚刚有个穿红衣服的小孩……”我轻声嘀咕着。
听到这里冰鳍顿时摆出厌恶的表情,压低声音:“红色的?你听说了吗——这家旅馆窗帘上的红石榴是虫子的尸体染成的,还会随着季节开花结果呢……”
“那石榴的确是胭脂虫染的,这也不希罕吧,至于开花结果则是因为随着季节更换窗帘的关系。”一个优雅但却冷淡的女声突然在身后响起,吓得我和冰鳍连忙转身,只见斑驳陆离的夕阳光影里,一道窈窕的身影从枝柯交错的石榴树丛中缓缓转出,那光洁额头和端庄鼻梁之间暗自流露出的漠不关心的态度,形成了过于鲜明的第一印象,以至于隔了片刻我才注意到来人穿着件剪裁合体的深蓝紫色单衣,乍一看就像是绽开在早春的枯林间的一朵堇花。
“原来你在这里,二老可安好?”一看见这位美人,走在前面引路的隐樵庐老板娘便寒暄起来。
对方则慢慢来到小径上,对客人们说“欢迎光临石榴馆”之类的客套话,又随口感谢隐樵庐时常照顾自家冷清小店的生意。听称呼,年纪轻轻的她正是石榴馆的女主人。这冷美人无懈可击的礼仪非但没有给人宾至如归的亲切感,反而就像完成某种程式性极强的技术任务一样,越周到就越冰冷。
“打起精神来,这样消沉怎么行,总是为了二十年前的事情耿耿于怀,那孩子也不会安心的。”见她这样,隐樵庐老板娘不由得柔声宽慰道,可石榴馆主却依然无动于衷。
我和冰鳍暗自对看一眼,叹了口气——才不是消沉这么简单,能够置身于这阴冷的馆舍而不被影响污染的,可能也只有她这种凉薄冷漠之人了。
石榴馆的房间不比隐樵庐多,我沾祖母的光有客房住,冰鳍却不得不在屋顶阁楼里打地铺。对别的他倒还没什么怨言,唯独受不了通往阁楼间那一大段笔直的楼梯——狭窄陡峭,踏上去还会吱嘎乱响,半夜睡醒迷迷糊糊的,一个不小心滚下去都完全有可能。
可是客观条件就摆在那里,比起老人家和女客人们,年轻男孩受到的照顾总是稍微少那么一点。我帮着一脸沮丧的冰鳍送行李去房间里,好不容易爬上那阴森昏暗的楼梯来到坡顶阁楼间的门口,却听见屋里传出一阵悉悉簌簌的轻响,随即是拖曳重物的沙沙声,一片鸡皮疙瘩顿时从脖子后面冒了出来。
我和冰鳍战战兢兢的探出头看过去,却见房间落地窗口遮着石榴嫩枝花样的薄帘幕,夕阳的金色光芒正透过那层嫩绿朦胧的照进室内,一抹黯淡的紫影正在漆黑的地板上晃动着,像绮丽的堇花在倒映着林荫的深潭上频频荡漾。看到这一幕我们两个稍稍松了口气——那是石榴馆女主人正忙碌的收拾打扫阁楼间呢,卧具已整整齐齐的铺停当了,连备用的一床都已摆在了旁边。
“辛苦了。”我一边寒暄着,一边跟在冰鳍身后踏进房间,可刚进门就有种冷飕飕的感觉,可能是光滑沉厚、一尘不染的地板干净得像水面一样的关系吧。
“这样不太好哦。”还没有站定,就传来石榴馆主清冷的笑语,“三个人进入这个房间的话,是会发生奇怪事情的。”
“奇怪的事情?怎……怎么个奇怪法?”气氛实在太契合这种诡异话题了,我顿时有些胆怯,可对方连头也没抬,只是淡然笑道:“因为‘那种东西’会出现!”
“那种东西”!我脊背一阵发冷,下意识的环顾四周,好在是一无所见。馆主缓缓转过白皙的脸庞:“没听说过我们石榴馆一直生意不好的原因吗——那是因为一旦有三个人进入这阁楼间,就会有小孩子的幽灵出现,不停的、不停的和他们做游戏,直到那些人累死为止……”
“这是个怪谈吧?挺……挺有趣的!”我嘴里这么说着,脚步已不自觉地向门口移去,冰鳍却反手一把抓住我:“骗人的吧!现在正好三个人,不是什么也没发生吗?”
“骗人怎样,不骗人又怎样?”馆主按着衣摆站起来,轻轻抚了抚拢在脑后的乌黑长发。冰鳍不服气的皱起眉头:“不怎样,只是讨厌这种话题。”
石榴馆主也不再说什么,摇曳着走向门口,原以为这我行我素的美人要就此离开了,没想到她却扶着门框回过头,冲着冰鳍露出残星般恬静的微笑:“难不成你也在害怕什么吗?真对不起,我不知道这样也会吓着你,小少爷。”
被彻底藐视了!待楼梯上馆主的脚步声去远,冰鳍恼怒的一头倒在被褥上,我也叹着气在隔壁备用铺盖上坐了下来。还没清静片刻,门口偏偏又响起一个恼人的声音:“呦!这么巧,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看都不用看,听那没礼貌的粗鲁语气,除了砂想寺里长大的醍醐还能有谁!祖父生前的禁条果然没错——真不该和这神出鬼没的家伙扯上关系的。且不说每次碰见他我和冰鳍都会碰上这样那样的“麻烦事”,更重要的是他本人比这些麻烦事更难以捉摸更可怕。
可是醍醐的字典里却从来没有“尊重他人感受”这几个字,他径自踢掉鞋,大大咧咧的走了进来,胸前的兽牙吊坠好像示威似的一摇一晃。这家伙猛地将旅行包扔在我身边,差一点就打到人脑袋了!
我顿时火冒三丈,大声抗议起来:“你长点眼睛好不好!”
醍醐非但没有一丝歉意,反而居高临下的瞪着我:“这是我应该说的话吧——你可是坐在我的位置上!”
“你的位置?”冰鳍猛地直坐起来,戟指向我这边的卧具。醍醐得意洋洋的闭着眼睛点了点头:“我有些小事来晚一步,没想到店家已经这样安排了。既然如此,那我就勉为其难和你挤一下吧!”
“我才不要和你挤!要么我走要么你走!”冰鳍斩钉截铁的拒绝道。
“走?”醍醐发出不屑的嗤笑声:“客房已经住满了,咱们谁搬出去都没可能,增加个把人进来还差不多。不过你没听说过这石榴馆的传说吗——一旦有三个人进入这阁楼间……”
“就会有小孩子的幽灵出现……”我有气无力的接了一句。
“什么啊,你们已经知道啦,真没意思!”醍醐惋惜的咋舌,故意转过头冲着冰鳍“亲切”的露出食肉动物般的犬齿,“没什么可怕的!如果那种东西敢出现的话,我打得他找不到回去的路!”
“你比那种东西更可怕……”冰鳍微弱的抗议着再度倒向被褥,一把抓过枕头盖在面孔上。我突然注意到那枕头上竟这一点那一点的洒满了污迹,和干干净净的被褥比起来实在是脏得离谱。
“到底沾上了什么东西啊?这里的老板娘也真是的,怎么事先不检查一下!”我一把抢过他的枕头,只见枕套上满是陈旧的蓝墨水渍,看起来已经是多年前的东西了,虽然不至于沾到面颊头发上,但总是让人心里不舒服——因为这种颜色,让我不自觉地联想起在隐樵庐中误入假想庭院时,在死灵松风身上看见过的蓝血,以及洒向我和若藻的浊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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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沾满蓝墨水了,我拿去给你重新拿枕头!”我恨恨地拎着枕头站起身来。可能是因为站得太猛的关系,我刚起身就觉得眼前一黑,坐得有些麻木的腿脚被褥子绊住,整个人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上,连手里的枕头都飞出老远;我挣扎着想要站起来,被褥却还乱七八糟地缠在脚踝上。
弄得人心烦意乱的!我正要用力踢开这碍事的东西,却听见冰鳍变了调的呼喊:“火翼,别动!”
原本缠在脚踝附近的沉重布料突然间动摇了,以一种微妙的节奏蠕动着渐渐攀爬向膝头。我反射性的回过头来,绊住我脚的哪是什么被褥——只见一截红色的袖子大半拖在地上,衣袖下面一双苍白的小手向从水面下伸出来那样冒出地板,不顾一切的紧紧抱定我膝盖……
发出不成腔调的破碎惨叫,我一下子瘫坐在地板上,可那双手非但没有松开,反而如影随形的抱着我,随之脱离了地面……
梳着整齐童发的头顶,微微遮住眉毛的刘海,黑得看不见眼白的眸子,苍白却滚圆的面颊,被红色绉布包裹的脖颈和肩头……就这样,这匪夷所思的片断依次浮出地板呈现在我的眼前……
——那是一个穿红寝衣的小女孩!看起来大约只有两三岁的她,短短的上半身帖服在我腿上,下半身却依然隐没在黑沉沉的地板里。这的半截娃娃眯着漆黑的眼睛,笑吟吟的仰望着我,嘴里还亲密的喊着:“妈妈!妈妈!”
“谁是你妈妈啊!”我毫无意义的惨叫和醍醐兴奋无比的高喊同时响起:“好家伙,还真有胆子出来!”
遇上这种状况显得比谁都兴奋的醍醐一个箭步冲过来,猛地揪住那半截娃娃的后领一下子将她从我腿上撕下,小孩的腿脚粘连着烟气从地板中脱离出来。这一瞬间我才看清,她满身榴火般的红衣上洒满和枕头上一模一样的蓝墨水点,简直像在泥滩里疯玩过一样——我在庭院里仰望最高窗口时,看见的那个撩开窗帘的小女孩不正是她吗?
那孩子似乎完全没感觉到醍醐身上凌厉的气息,突然从不可思议的角度翻转过去倏地抱住他强壮的手臂,眨眼间就顺势溜到对方怀里。她依偎在对方胸前,朝冰鳍伸出手:“爸爸抱我到姐姐那边去!我们一家四个人又在一起了!”
“谁……谁是你姐啊!”即使在这种情况下,冰鳍还是结结巴巴的对弄错他性别的异类表示抗议——爸爸、妈妈和姐姐?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样的称呼?为什么这平凡的称呼在这里会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感呢……
胆战心惊的转过头,眼前所见让我倒抽一口凉气——这里还是坡顶的阁楼间吗?那为什么除了那床卧具之外,周围的墙壁也好房门也好,全都不见了踪影!黑暗像散发着浓郁苦味的粘稠药汁,将一切都彻底溶解,唯有薄绿窗帘里透出的一点夕光像小小的舢板,托着我们在漆黑的大海之中载沉载浮……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喃喃的低语着,冰鳍恍然大悟的击掌道:“爸爸妈妈和姐姐,难道这就是所谓三个人的怪谈吗?”
三人的……怪谈?这么说石榴馆主并不是在吓唬人了——她的确说过三个人进入这房间就会有幽灵出现的怪谈,那其实是因为……爸爸妈妈和姐姐一共三个人,正是这幽灵娃娃生前全部家人的数量!
可是有些奇怪啊,虽然对幽灵来说只要满足人数就行了,性别什么的并没有太大意义,但“爸爸妈妈和姐姐”的组合,刚刚我和冰鳍加石榴馆主的状况至少比现在换作醍醐更合适吧,为什么这家伙之前没有动静,偏偏在目前这种不自然的情形下出现呢?
可那孩子看起来却相当满足目前的状况,她迅捷无比的跳离醍醐的怀抱,跌跌撞撞的跑了起来,那身影一会儿模糊淡去,一会儿又从紧贴人眼皮底下的地方清晰地冒出来。整个房间里洒满了时高时低的欢呼:“一起玩,一起玩吧!以前爸爸妈妈总说生病的人不准动,姐姐也不耐烦陪我。现在我全好了,大家一起玩啦!”
应该说不是痊愈了,而是死掉了才对吧……
这幽灵可能是曾经在这房间的病榻上度过最后时光的小孩,她并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突然摆脱不听使唤的身体得以自由行动,只是迫不及待地想让父母和姐姐分享这快乐。独自在黑暗中等待的她也曾一再幻想过重逢时的情形吧,那一刻来临时应该怎样给他们惊喜呢,应该做些什么呢?然而当期待的人们真正出现在面前,她却只能想起最单纯,但对自己而言却最遥不可及的快乐——一起玩,和家人们一起尽情的游戏。
听到这兴冲冲的童语,醍醐身上猛烈的气焰不自觉地消散了,冰鳍虽然还嘟哝着“我才不是什么姐姐”,但那不再戒备的肩头却泄漏了他此刻真正的心情。
只是陪她一会儿,应该也没有问题吧……在我反应过来之前,游戏早已经这样自然而然的开始了。
小孩子的精力好像永远都不会用完似的,黑暗中充斥着她喧闹的欢笑,那劲头实在让人招架不住,和她比起来我们几个高中生都成“老人家”了。不过累虽累,只是看着那一身红衣跑来跑去的小小身影,我还是会由衷的微笑起来,那种心情真地像看着自己的亲人一样温暖……
“这里这里!我们玩影子戏,姐姐过来这边,妈妈和爸爸到那边去!”红衣小女孩一边很自然的分配着角色,一边跑到窗边,借着投射在地板上天光玩起指影。我虽然累得四肢酸软口干舌燥,恨不能躺下来睡一觉,却还是努力打点精神。就在被小女孩拉着横越过房间的那一刻,斑斑点点的炽烈鲜红突然灼痛了我的眼角……
窗帘上沾上鲜血了吗?这是我的第一反应,但仔细看那根本不是血,而是一朵朵火红的石榴花——原本悬在窗口的帘幕上的石榴嫩叶花纹,不知什么时候已换作了枝繁叶茂的图样,苍翠的叶片间绛英朵朵盛开,如同无声呐喊着的血痕……
我怎么没注意到有人来换过窗帘了呢?而且石榴馆主说,帘幕是根据季节交替而更换的啊?我困惑的转过头去,夕阳依然透过轻薄的帘幕,射入交织着绿影的朦胧金光。
这层薄幕之内是一成不变的黑暗,帘外又是怎样的世界呢?被刻意遮挡,刻意隔绝的外界究竟发生着怎样的变化?我不自觉地挣脱小女孩的手心,恍恍惚惚地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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