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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回大明十二年-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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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居正缓缓地点了点头,面上凝了几分沉重之色,却望向了福华缓缓道,“是,天上红的剧毒只有天山雪莲可解。然而世上唯一的一株雪莲便在你打翻的那碗药中,你早已作孽深重。”

福华呆了一呆,双手不住颤抖,却指着嫣儿吼道,“那碗药是她叫我打拨的,是 她,都是她指使的。”福华一边说一边往后退,面上满是惊恐的神情,她很用力的甩开安媛的手,全然是控制不住的在叫喊,“……我自己腹中也有孩子,你们不能伤我!”

此时所有人都冷冷的看着她,便连嫣儿亦向她投去了一抹不屑的眼神,福华喊叫的没了力气,忽然脚下被细小的石子所绊,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初春时节,天气还有些冷,未融的雪积了一地,映出草色半青,颇有些肃杀萧瑟的景象。在荒野里站的久了,凉凉的山风一吹,嫣儿身上忽然泛了些冷意,她默默的立了一瞬,不敢置信的看着那墨黑色的剑尖一点点指向自己,近的连剑尖上隐去的光晕都可见清晰看见。

“你真的要杀了我么?”嫣儿还是艰难的开了口,一瞬时她只觉得着声音竟然如此嘶哑,连自己都快要听不出来。她抬头去望,只见那人眸中里再也没有往日的温情,全是漠然的神色,她脸上忽然所有的血色都褪了去,蓦的心底一片冰凉。

“从你投下甘遂之毒时,你就该想到会有这一日了。”张居正幽深的眸子黯然了一瞬,那剑却并不放下。

“甘遂之毒确实是我下的,”她幽幽说道,瞬也不瞬的看着眼前的人,仿佛蕴了无限的深情,只是声音却陡然尖利起来,听着很是诡异森人,“这药寻常的紧,就算是成年人吃了也无所谓,只是下到婴孩的饮食中却有剧毒。但甘遂不至于死地,天上红的毒性我也是后来才知道。至于这毒究竟是谁人所下,我起初也想了许久……”

“够了!”张居正果断的截断了她的话,眸中瞬时充了血,提着长剑的手亦是微微有些颤抖,看上去很是骇人。

“死在你手上,我没有什么遗憾,”嫣儿忽然轻声笑了起来,她轻轻的抿住了双唇,一双晶亮凤眸里忽然生出了熠熠光辉,水晶一般剔透晶莹,直叫人不敢直视。

长剑就架在她的脖子上,她能感觉到那锋利的剑锋散发出的迫人寒气,刺得每一根汗毛都直立起来。她心中微微发冷,忽而想起了许多年前的情景。彼时年少,她爱慕过那青衫的神姿,亦曾心心念念想看的悬翦的剑锋,想不到最后却成了饮自己颈上鲜血的利刃。

静。只有风声低啸,轻灵的仿佛不再这世间。

这是最后一次听到这样清冷的风声了么?

若不能得到伊人的心,却能死在他的剑下,人生一世,都是虚幻浮云罢了,又有何遗憾呢?

她微微合上了眼,心中忽然再无半分惧意。这大抵都是命吧……

“住手。”一只白皙的手忽然覆在剑锋上,一声冷清的呼声亦打破了这骇人的平静。张居正抬起头,却见是安媛站在面前,她一身素白的丧裙曳在地上,却平添了几分幽深伤感之意,“我有几句话要与嫣儿说说。”

张居正默默地撇下了悬翦剑,侧身让到了一旁。却不想嫣儿面上闪过一丝极为厌恶的神色,扭过头去,并不看安媛一眼。

“嫣儿,我想问问你。铃儿如此年幼,连话都不会说,你怎么能对他下得了手?”安媛的声音有些打飘,看得出她是在努力稳住自己的情绪。

嫣儿哧的一声却笑了,神情很是妖冶诡异,“有何下不了手的。那孩子不是你和朱载*的生的么?生下来就是个孽种……”

张居正面上沉了沉,便欲开言。却不想安媛摇手拦住了他,她深深地望着嫣儿满不在乎甚至是有些得意的神色,忽然问道,“嫣儿,究竟是谁告诉你,这孩子是我生的?”

福华委顿在地上的身形忽然一抖,头垂得更加深了。

安媛的声音很轻很轻,仿佛是从天外飘来的一般,“嫣儿,我若告诉你,那孩子是你姐姐的亲子,你会怎么样。。。。。。”

“怎么可能?”嫣儿瞬时惊呼起来,不敢相信的睁开了眼,她面上迅速滑过怀疑、错愕、震惊等等诸般神情,她仿佛要寻个究竟一样死死地盯着面前的安媛,希望从她眼眸中看出一点欺骗。然而她终究失望,那眸中澄亮清澈,还包着隐隐的伤痛。。。。。。

嫣儿蓦地回过头去,死死地盯住委顿在地上的福华,尖声道,“贱人!你敢骗我。”

“不是她生的又怎样,反正也不是王爷的孩子,死了也不冤枉!”福华乍然抬起头,一张清秀的面孔却显得有些妖冶狰狞,只见她忽而轻轻笑了起来,“反正死了,那个孩子已经死了。只有我肚子里的宝宝,才是未来大明名正言顺的皇太孙。。。。。。”

嫣儿面上瞬时褪去全部的血色,白的恕2坏人低辏鋈凰硇挝⒍咐撞患把诙频囊话讯峁啪诱种械男褰#词呛莺莸牟迦肓烁;母怪校

“你。。。你。。。”福华瞬时委顿在地上,她冗自不敢相信一般睁大了眼,惊恐道,“你怎么敢对我动手,你怎么能对我动手。我腹中可有大明未来的天资!”她蓦然呕出一大口鲜血,溅得一身素裙上都是斑斑血迹。

“嫣儿,你做什么!”安媛看到眼前这血腥的一幕,顿时惊得呆了,她快步冲了过去,挡在了福华面前。谁知嫣儿轻蔑的笑了笑,一撤手拔出了长剑,闲闲的掷在地上,退开了几步,抱着双臂只是在旁冷笑的看着。

安媛俯下身来,替福华查看伤势,只见那剑刺入腹中并不深,然而伤口的血一直往外涌,很快就染红了她的素裙。安媛急的撕下了半曳素裙,为她裹着伤口,可那血却怎么也止不住。她回头冲着张居正急切的叫道,“叔大,你快来看看,这血怎么止不住了。”张居正的眸中墨色一沉,正往前走了几步,却看到福华猛然惊醒一般,伸手把安媛推了开,费力道,“滚开,不要你假惺惺的示好。”安媛不提防被她推得跌了个跟头,一时间跌坐在地上,半天怕不起来。

“她又不领情,你倒是何苦?”嫣儿在旁冷冷的开了腔,“她做的孽债,由她只见去还。这么些年了,你总是这般滥好心。”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她的声音有些低哑,神色亦黯然许多,不知是讽刺还是愧疚。

“要不是因为你,我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没有你的时候,王爷待我好极了,什么都会依着我,他让我叫他三哥。每每看到我的时候也都是笑着的,”福华仿佛想起了许久之前的往事,她轻轻闭上了眼,唇边浮起一丝微笑。隔了好一会儿,她仿佛才从梦中醒来,只是恨恨的盯着安媛说道,“就是后来在严阁老府上,他第一次见了你,就像魂魄丢了一样,从此对我再也不理不睬,你这可恶的狐媚子。。。。。。”

“其实严阁老府上,我与你并不是初见,”安媛仔细的望了她一瞬,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眸中跳动着莫名的光焰,忽然幽幽的开了口,“你却不记得那年元宵,在水晶桥下的事了。”

一瞬间福华如遭雷击,过去了这般久的时间,她竟然还清晰的记得那晚的情景,她怔怔的喃语道,“你。。。你就是那个水晶桥下穿素白衣裳的女子。。。居然是你,居然是你。。。”

那一夜,她提着玉兰花灯,携手着一身挚爱的男子姗姗额笑语而行。身处闹市里,亦如在一场甜蜜沉醉的美梦中,那大抵是她这一世人生幸福的顶点吧,却不想就是那夜,一切幸福都注定是梦幻泡影,她绝望的闭上了眼睛,颤抖道,“三哥从前那般疼我爱我,都是因为你。要是没有你,我该过的多么幸福。”

不提防忽然有一个声音在旁冷冷的说道,“你若不是因为长得像她,又怎会真的取代我姐姐,成为裕王正妃。你本身就是个替代品罢了,要是我说,你还得谢谢她才是。”这话说得刻薄而又毒辣,嫣儿正是攀着石壁,一边喘着气,一边解恨的说话。

“住嘴!”福华大喝一声,面色苍白。其实她心中早已知道这话也许都是真的,只是从来不愿意去相信。此时她只觉得自己腹中泊泊的血在往外涌,她心知这腹中的孩子必然是没了。一时间诸般绝望、苦痛涌上心来,那必是爱恨滋味纠结,她挣扎了一下,竟然猛的站了起来,去捡起了那本悬翦剑向安媛扑了过去。安媛哪里有防备,向后踉跄几步却逃不开,一旁的嫣儿站的最近,见状猛然推了安媛一把,让她避了开去。

福华眼见刺不到安媛,剑锋忽然一转,又向嫣儿猛然刺去。

悬翦剑气最凛冽,眼见剑要及人,嫣儿只觉得一阵寒气铺面而来,她这一下却无路可退了。福华这一下是用尽了力气贯出的,她无论如何也躲不开了,她心下一凉,闭目只待受死。

“嫣儿。。。。。。”耳边是安媛带着哭腔的吼声。嫣儿心中忽然略有完满,至少前一瞬,她并不后悔。

一只手堪堪拦在了嫣儿面前。

那剑果然是宝剑,刺入骨肉竟然一点声响也无,就已然贯掌而过。嫣儿睁开眼时,只见张居正面色苍白的站在面前,正是他伸出掌来拦住了长剑,竟是用一只肉掌生生受去了这一剑之力。

福华贯出了长剑,早已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她又一次摔倒在地,这一次她再也没有力气爬起来,只是回头恨恨的望着安媛,用尽残力道,“我生来必是与你相克,我好恨,我好恨。。。。。。”她转过头去,亦是恨恨的望向嫣儿,神色凄厉道,“还有你,我也恨。若不是认识了你,我这半生大抵也不会如此度过。。。。。。”

她喃喃的低语了几句,听不清说的是什么。忽然她用尽全身力气,坐直了身子,头一偏向一旁的石壁上撞去。只听猛然一声惨烈的声音,已是血溅石壁,香消玉陨。

过了许久,嫣儿方才从震惊中转醒过来,她回过头去,直望着张居正,忽而说道,“张先生,谢谢你救我。”眸中光影朦胧,点点跃金。

“适才你推开了她,说明你尚还存一点良知,”他捡起了地上染血的悬翦剑,缓缓插还鞘中,他因手上受了伤,只能用左手握剑,那右手就闲闲的垂在袍下,殷红的血迹刺得嫣儿目中灼痛,“值此之后,我们师徒之间的恩怨,就都是两清了。”

嫣儿心中一痛,如梦初醒,她缓缓地扫了一眼眼前的人,眼中蓄着泪,却竭力不能落下,只是含着笑道,“好,好。。。。。。”

她默了一瞬,又是良久,涩然问道,“先生,以后将去哪里?”

“去哪里,我便陪她去哪里。”他低头望了望怀里的女子,沉吟了片刻,柔声问道,“你说去哪里?”

“离开,离开这个地方。。。。。。”安媛仿佛刚从这血腥中回过神来,望着地上福华全成一团的尸首,身子依然有些颤抖,“嫣儿,你随我们一起走吧。”

嫣儿望着他们,却摇了摇头,目光中有几分复杂,“我不走。。。。。。我还有着皇妃的身份,好歹也会无事的。堂堂一位王妃死在这里,也还有许多事需要料理。。。。。。再说,再说天下之大,我还有哪里可以安家呢?”

说道后来,她的声音愈来愈小,仿佛是在自问,又仿佛是在伤感。

。。。。。。

一青一素,两个身影,转眼绕过一个山口,已是去得远了。

嫣儿依旧呆呆的伫立在原地,望着他们远去的身影,喉头一甜,嘴角溢出几缕血丝。

从皇陵一路下山,山路甚是崎岖难行,不过转过了几个山弯,便连先前巍峨磅礴的宫室也看不到了。才走过一个山口,却瞧见有一个锦衣卫装扮的侍卫站在路旁,隔得远了看不起面目,只瞧见身后还有几匹马。张居正募然全身戒备起来,右手便按上了腰间的悬翦剑。谁知身旁的安媛忽然止住了脚步,怔一怔神,猛然向前奔了几步,却搂住了那个小侍卫,唤道,“如松,你怎么会再这里?”

张居正这才注意到,那侍卫身材矮小,看上去约莫只有十五六岁的年纪,却不正是镇守辽东的挚友李成梁的长子李如松。如松如今脱去了稚气,穿上了锦衣卫的服饰,却也显得很是精神,只见他本神色紧张的张皇四顾,此刻见到了安媛,却喜形于色,叫道,“姑姑,可算等到你了。”他又看了一眼安媛身旁的张居正,略一愣神,赶紧恭恭敬敬的趴在地上磕了几个头,唤道,“恩师。”

张居正轻轻点了点头,却道,“恩,起来吧。”

安媛又惊又喜,拉着如松问道,“你何时拜他为师了?”

如松脸上露出一点羞涩的神情,说道,“半个月前,在爹爹的营帐中恰好看到张先生挥剑克敌的情形,心中很是敬仰,便拜先生为师学习剑法。爹爹也是极力支持呢。”

“你爹爹···”安媛听了听如松的话有些意外,回头看了一眼张居正,轻声问道,“你和李成梁将军见过面了?”

张居正不动声色的点点头,神色里有些不自然,“见过一次,在军营里。”他亦是沉思了一瞬,却皱眉向如松问道,“你为何会在这里等安姑娘?”

如松有些迷茫的抬起头,奇道,“恩师,不是你给如松留的字条,要如松备好三匹良马,就守在这里等待姑姑的么?”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张薄薄的精美笺纸,上面隐约有两行小字:

“如松吾途,申时备良马三匹,侯于京郊十八道岭西路山口,以待为师。切切务误。

师启”

安媛凑过去瞅了一眼   ,只见纸笺上的字都是一般大小,笔记圆滑娴熟,正是张居正的一笔端正的小楷,她也不免“咦” 了一声。

张居正轻轻瞥了一眼,却道,“学的甚像,只是我从来不用十竹斋的笺纸。”

如松呆呆的看着手里握着的笺纸,只见上面浮着淡淡的山水墨迹,纸质匀薄而华美,笺纸底端更有饾版浅青竹画,一看便知价格不菲,果然不是素喜简朴的老师所用的,他嗫嚅道,“恩师,恩师···”却半天接不出后文。

安媛见如松神色沮丧,不免对着张居正一笑解围道,“我瞧这寄信的人也没存什么坏心,让如松在这里等我们,还送了几匹马来,更加节省脚力。至于学你的字迹···约莫是相熟的人写的。不过是开个小小的玩笑罢了···如松,你挑的这匹马倒是很精神。”

如松果然闻言轻松了许多,赶紧牵了马来让安媛看。安媛见他选的马匹都是高头大马,模样漂亮,看起来就甚是精神,更不免刻意称赞了几句。如松一讲起马来就来劲,说道这匹全身白色不含一根杂毛的叫做夜光白。这匹浑身乌云墨黑,唯有四蹄雪白,乃是相马谱上赫赫有名的乌云盖雪;另有一匹通体都是血红色泽的正是相传自大宛来的“血汗马”‘这匹匹都是名驹,乃是如松专门从大内御马监里精心挑出来的。

如松把“血汗马”牵给了安媛,说道,“红儿性子最温顺了,适合姑姑坐骑。”又把“乌云盖雪”恭恭敬敬的牵给了张居正,低声道,“师父,请您试骑。”

张居正仔细瞧了瞧那匹马,脸色却沉了下来,眉目中隐隐有不悦之色,“远途奔走,短小精瘦的马屁方有长力。这些马匹虽然生的高大,模样漂亮,兴许从前会有名驹的血统。但却是从小生活在御马监中,吃着最上等的饲料,从未出过远门。我们走的是山路,这些马匹难免会踩到石子,崴伤了马蹄,骑乘最是危 fsktxt。cōm险的。这便如同出身优越的高门子弟,自小富贵,然而华而不实,耐不了久力,便没有多大出息吧。”

如松顿时泄了气,很是愁眉苦脸的悄悄抬眼望着安媛。想不到张居正竟然是这样一位严师,对学生时刻敲打,很是苛责。如松生性活泼跳脱,李成梁有意让他拜这样一位严师,恐怕是为了磨磨他的性子的。安媛心中暗暗好笑,口中却道,“甚是,甚是···”

如松间没了撑腰的,只得讪讪的低下头去,含了委屈小声道,“恩师,如松知错了···”

张居正面上没有半丝表情,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望了望天色,说道,“走吧。”

三个人各自牵了马缓步下山,此时天色渐暮,无尽的晚风吹来,微微蕴着一丝凉意,枝头的半黄的叶间渐渐吐了些新绿,卷着一点点未化尽的霜雪,彷佛蕴有了无限的生机。

行了许久,只觉得身在连绵起伏的山势中,仍未有走出去的迹象。安媛只是称奇,“这里的山真是大,走来走去像迷宫一样。”

张居正心中募然一惊,止步问如松道,“你今日几时牵马来的?”

“纸笺上说申时要到,弟子辰时初刻便出发了,”李如松迷惑不解的望着张居正问道,“恩师,可是有什么不对么?”他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叫道,“糟了,我们怕是走错路了。”

安媛不觉愕然,“我们不是从你来的道路走出去的么?”如松又是羞愧又是悔恨的说道,“姑姑,我是辰时出发的,从京城到皇陵少则需要两个时辰,而从官道进山的路至多不用一个时辰就可到了。可眼见如今太阳西斜,怕是戊时都过了,别说走出去,我们就连官道的影子也望不着,那必然是走到岔路上了。

张居正点点头,抬头望了望夕阳一点点躲到云层后,叹了口气说道,“十八道岭地势复杂,没了阳光指引更是难行。今日怕是走不出去了,不如就在此地将就歇息一宿,待明日太阳出来了再走出去。”

安媛暂且安了心,围着火堆烤着火,眼见着如松不一会儿便把周围的四个火堆都燃了起来,浓炽的火光映的黑夜亦有黯然红色,远远瞧来恰似围成了个火圈,果然看上去安全了不少。

张居正见生好了火,便远远绕着火堆查看了一遭。待他回来的时候,手里却多提了几个物体,看上去似乎是活物,只是黑夜里瞅不清楚。如松到底是小孩心性,冲过去看了一瞬,兴高采烈的对安媛叫道,“姑姑,晚上有烤兔子吃了。”

如松一边说着,一边麻利的从腰间掏出了一把错金小倭刀,开始剥洗内脏。安媛瞧着那刀在黑夜中寒芒极盛,倒似是一柄利刃,销筋断骨如同销泥一般,不免多看了几眼,赞道,“真是柄好刀。”

如松略一怔,将刀反转递给安媛看,笑道,“是啊,这是爹爹多年贴身之物,这次如松出门前,爹爹去哈密卫平定叛乱了,特意把这柄刀留给孩儿带着的。”

“哈密卫”安媛略一愣神,“你爹爹不是戍卫嘉峪关。”

“姑姑在宫里消息真的闭塞,自姑姑走后,我爹爹就升职做了副总兵。今年入春以来,天山北路的瓦剌多番来扰边关,我爹便出兵去镇守,如今已在哈密卫了。”

“成梁将军昔日,曾用此宝刃助我脱过困境,”张居正从旁边略看了一眼安媛手里玩赏的小倭刀,淡淡开口道,“十多年前,我因恰好往辽东去,那时候是冬天,建州一代匪徒出没甚多,我便孤身遇到了一群匪徒,那帮悍匪武功尚可,仗着人多,不容分说便一刀砍下了我骑乘马首,迫我下马来。然而语言又不通,只听他们激骂叫喝,困得我一时不得脱围。”

安媛虽然与张居正认识许久,却还是第一次听他提起当年遇困的旧事。张居正的武功她是见识过的,十余个锦衣卫高手相围,他数招便能解脱,况且招式狠辣,好不容情,寻常歹徒哪里奈何的了他。此时听他提起当年的一群“悍匪”,虽然轻描淡写,想来却足以让人生畏,她不免心下一颤,下意识的一抖,错金小倭刀便“铛”的一声掉到了地上,身子亦微微发起抖来。

张居正知她关心,微微握了握她的手,以示宽慰,一边却捡起了那刀,续道,“那时我第一次遇到李成梁将军。他正巧独自路过此地,见我受困,便大声以当地语言喝问那些悍匪。对方高傲的很,似在斥责他多管闲事,李成梁兄大怒之下,忽然间揉身下马,以一极薄的利刃直取匪首,震慑群匪。那时他用的便是这把宝刃。”他说着将这刀上的血迹轻轻在袍角擦进,递还给如松,当地说道,“你爹爹将这刀送给你,除却望你有利刃防身,也有盼你成才之意。”

如松听得两眼放光,小心翼翼的接过这把刀,他听到父亲与师父当年同力克敌的往事,不免心生向往,满脸都是羡慕之色。

却听张居正譫然地望着远处,彷佛想起了许多往事,低声的叹道,“你爹爹当年与我相识之时,一见如故,遂成八拜之交。那时如松还在嫂嫂的肚里···”

如松正在兴奋之中,全然没有听到。安媛却在旁听得清楚,她募然想起李成梁的夫人当年却是为了生如松难产而亡,这许多年来李成梁再未娶妻,想来也是对这位先夫人有太深的伉俪之情,而当年为李夫人救治的也是张居正,想来他是见过如松生母的。她斜向张居正望去,只见他的面上投上了重重的阴影,更显得目色深沉。

三个人围着火堆闲闲的趣话,夜色不知不觉深了。如松用树枝串了剥洗干净的兔肉在火堆上烤,不一会儿便有脂香四溢,香味扑鼻。如松迫不及待的就去撕下火堆上的烤肉,却烫的手猛的一缩。安媛急忙道,“可慢着些,这火上多烫啊。”

如松只是皮赖的笑,伸手撕下了一条后腿,拿桂叶包了递给安媛道,“姑姑快尝尝,新烤出来的最香了。”说着他又从怀里摸出一块黑乎乎的不知是什么皮质的东西来,一并递给了安媛道,“姑姑吃的时候,拿这个在肉上擦一擦,味道更香。”

“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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