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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回大明十二年-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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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病重?”李氏心里豁然如同开了一个口子,只觉得凉风在往里灌。
她心知那瓶中必然是剧毒之药,她哪里肯从,死命的反抗着。那高个的太监掐住了她的头,赢掰开她的嘴,另一个太监拨开了瓷瓶盖,将瓶口对着她的嘴倒着。
李氏最后的意识,似是远传传来一声“住手”的怒喝。那声音多么熟悉,却又遥远仿佛是从天边传来。
接下来的一瞬,她什么也听不到了。
她是在一片振聋发聩的钟声中醒来的,她睁开眼时,隐约看到窗上投着蒙蒙的光影。她被那光影刺得眼痛,“什么时辰了?”她脱口问道,却用手背遮住了眼。
“未时三刻了。”床畔有人轻声说,“你觉得好些了么?要不要喝点水?”
她听到这声音忽然打了个寒噤,“叔大,我这是在哪里了?”
“你回家了。”张居正轻轻挪开她的手背,脸凑到她的面前,他忽然觉得她有些异样。
“他?”张居正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她的所指,他的面色有些不自然,笑着说道,“陛下的身体好多了,你不用挂心。”
她兀然坐了起来,目光直直的望着他,“你骗我!”
他握住了她的手,敛去了笑意,“你别多想了。我何时骗过你?你既然已经出来了,就安心好好休养几天吧。”
“叔大,你还要瞒我多久,”她推开了他的手,“我都想起来了。”
成婚五年,她只唤他打人,从未敢抬眸看过他,偶尔一侧首,亦是腾腾的红晕覆上脸颊。她安守于一个贤妻与内助的本分,恪守着妇道。她是乡下女子,并不识字,她亦从来未用过这样的眼神瞧过他,是从何时开始有了变化?他神色不定的向她忘去,赫然间,他心中巨动。
“想起了好……想起了好……五年了,你总算是想起了。”他滞然的点点头,目光中空无一物,唇边却衔着一抹苦涩的笑意,“蓝真人临死时说你不是……你不是……原来是这个意思……”
“叔大,你我相识多年,”她平静的抬眸,眉目间如水波轻漾,“你是否相信这世上真的有移魂借魄的事?”
他的眉头微微蹙起,“子不语怪力乱神,然而天下之大,我却也信世上无有不奇之事,无有不奇之人。”他的目光豁然凝注,“难道蓝真人临死前,说……说……你不是……原来是……”
他欲言又止了几番,见她的目光仍是清水般透彻而又犀利的望着自己,终于说了下去,“五年前,裕王府那场大火之中,少有人幸免,你可还记得?”
她闭上眼睛,脑海中轰然浮现那夜的情景,静谧的夜色下骤然燃起的绚丽火芒,翻腾着滚滚浓烟,从四面八方袭来。
“那夜我与陛下赶到的时候,府中已经烧得如灰烬一般。我心生了绝望,以为你也葬身茫茫火海之中。谁知火海里忽然走出一个人来,却正是前朝先帝爷宠幸的蓝真人。当时陛下痛失了你,难免伤心欲绝,要迁怒执行的锦衣卫指挥以及所有逃生出来的人。幸好有蓝真人对陛下说他深知巫蛊之法,可以为陛下招魂引魄,陛下于是留下了他一条生路。那时我身为陛下亲近的内阁大臣,自然不可容巫蛊之祸再在宫中横行。蓝真人于是偷偷来找我,让我去东安转转。那时正巧朝中有党争,我不愿身在其中,于是半信半疑的到了东安,却遇到了在驿站中卖酒的你。”
他的笑容愈发咀嚼出了些苦味,“那时你就站在炉灶边,满脸的煤灰,却是一低头的光景,露出了几分熟悉的神态来。我在旁边悄悄地瞧了你许久,见你举止正常,也不似经历过大变……直到后来娶了你,也始终觉得你与她相似,然而举止言谈却全然都是另外一个人。我虽好奇世上怎有如此容貌相似的两个人,然而我到底糊涂,哪里会想到你就是她而已,我娶了你五年,却又一直怕看见你。我着实是太蠢。”
她蓦然的听着,这五年的记忆仍是清晰地浮上心头。原来五年前自己魂游天外,早先死去的那个凤花的魂魄不知如何又回到了这个躯体之中,继续替自己生活着。直到今日自己的记忆全然恢复了,这才恍(书)然(网)觉得有丝轻灵之气抽出了体外,那大抵便是凤花的魂魄吧,她甚至隐隐能感觉到凤花的魂魄离去时,心底浮起的淡淡哀伤,凤花大抵是真的爱着眼前这人的,纵然做了两年的假夫妻,他把她当做一个替代品,她却依旧爱他,只是这份爱意,怕也是随着这魄灵魂远去了。人生真是讽刺呵,其实这五年来,和他的相遇,成亲,看似是巧合,实际都是命运着意的安排。
“王世贞是国医圣手,现在想来当年也是随你们一同从火海中逃出了,而蓝真人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封住了你此前的记忆,王世贞又送你回了东安的老家,直到让你再次遇到我回京,”他本是极聪明的人,想清楚了这其中最重要的关键,很快便能把事情串清楚,“我们兜兜转转了这么久,终于又回到了起点。”他轻轻的执起了她的手,温柔的望着她,宛如捡到了失而复得的珍宝,“还好,你始终还在我身边。”
她松开了他的手,扑哧一笑,面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意,“叔大,从我醒来的一刻,我们之间的缘分就该尽了吧。”
“你的身体还没恢复,你被灌了不少分量的葫蔓藤,此刻身体正虚,多谢精神修养吧。”
“葫蔓藤?”她脑海中电石火光的闪过那晚被灌药的情景,“所以那晚也是你救了我?”
“不是我,”张居正默了默,目光中难得流露出几分温柔,“那晚是你的侍女紫燕冲进了建极殿,惊动了圣上。他听说你有危 fsktxt。cōm险,情急之下竟从病中起身去救你……还有呕吐一次在十八道岭上,也是他救了你。你说我是不是很失败,虽然在你身边,却总是错过……”
十八道岭上那晚,她心头巨震,那晚的人居然是他……她脑海中乱入麻一般,半晌说不出话俩。
“他病入膏肓之中,如今昏迷不醒,你就算去见他也没有意义。所以你就算你是为了他,也该珍重你的身体。”
她默了一瞬,一把推开了他,转身向外冲去。
“你要去哪里。”他竟然被推得踉跄了几步,扶住了案几站起了身子,却哪里还看得到她的人影。门口影影绰绰立着鸾瑚,抬眼望着他,很是复杂的神情。
她赤着脚,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跑着,一路竟然跑到了宫门前,她赫然止步。宫门森严,她该怎么进去?她心里如乱麻一般,翘首望着高大的帝阙,她脑海中忽而划过许多往事……出宫入宫这么多次,她竟第一次觉得这地方是如此的陌生。
她忍不住大声疾呼:“陛下……陛下……朱三……朱载垕……”
守门的官兵骇得傻了,有谁活的不耐烦了敢直呼天子的名讳,官兵们马上将她围了起来,她毫无惧色:“放我进去。我要见陛下。”
“让她进来。”一个沉稳的声音忽然在耳畔响起。
她赫然抬首,却见秦福头发尽是花白,望着她的目光中却全然是亲近之意。
她眼眶一红,快步随着秦福便往建极殿走去。
建极殿是紫禁城中最高的一座殿阁,坐落在三层的汉白玉石阶上,格外的巍峨。她站在朱红的殿门前,竟有片刻的发怔,没有力量推开眼前的这扇门。
“快进去吧,趁着陛下还清醒,”秦福在她身旁低声道,“皇后也在里面。要小心些。”
她鼻尖发酸,轻轻推开门,惦着足尖慢慢走了进去。
殿中光线极是昏暗的,满屋都弥漫着浓重的药味。透过殿门泻入的一点点光,她勉力能看清大殿中围着数丈宽的屏风,屏风后隐约有个女子绰约的身影坐在榻边,手里仿佛还端着一个药碗。她走的近些,却见一袭朱红的凤衣裙摆垂到足边,那红色触目惊心的妖异,与这大殿的阴暗格格不入。她绕过屏风,赫然看到屏风上挂着的那正是自己的画像。而那凤衣的主人却是陈皇后,看到了她也不惊异,淡淡的点头说:“你来了。”
陈皇后瞥了一眼榻上熟睡的隆庆,径直站起身来,将手中药盏塞到她手中,轻声道:“圣上刚睡过去,是看着你的画像才睡着的,你在这里等着他吧,也许他醒来会想看到你。”
她仓皇的接过药盏,却听到陈皇后的脚步声退了出去,隐隐还有她讶异的低低咳嗽。
她静静地坐在塌旁,瞧着他熟睡中消瘦的脸庞,脑海中忽然浮现出第一次见到他时的画面,顷了一架的荼靡。他吃过她做的寒食面,陪她逛过多少次街市。她竟然没有这样近的看过他。其实他有很俊朗的眉眼,挺拔的鼻。他其实还很年轻。
她忽然有落泪的冲动,伸出手轻轻的拂过他的脸颊,他在病中,脸颊有些发红,额头也很烫。她轻轻的俯下身去,冰凉的唇触在他的额上,眼泪缓缓滑落。
等她再起身时,却见他不知何时已经醒了。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正望着她,眸里的温度却在慢慢减淡。等她完全放开他时,他眸里的温度已是冰凉,嘶哑的声音低低道,“你来做什么。”
“朱三!”她的笑声卡在喉中,“我都想起来了,真的,我都想起来了!”
他眸里闪过一瞬的光芒,却很快熄灭,缓缓扭过头道,“朕……不想见你……你快走吧……”
“你不原谅我是么?”她简直要委屈的哭出来,“我醒过来了,我都想起来了,我第一件事就是来找你。你却不要再理睬我了是么?”
她翘首望着他,急切的盼他有句回应。他却连头也没有转过来,隔了许久方才低声道:“朕真的不想……不想见你……你快走吧……”
她哽咽着后退了几步,往外奔去。
他听着她奔离的脚步,忽然觉得心里空了一空。
隔了良久,他听不到她的脚步声了,想来她已经去的远了。他回过头来,望着屏风上栩栩如生的画像,长长地叹了口气。
“别叹气啊,”她的声音忽然就在耳边,“明明就想看到我,为什么要赶我走。”
他猝不及防的被她揭开心底,一时竟然来不及伪装。只见她的笑容盈盈就在眼前,他恍惚的伸出手指,轻轻拂了拂她的脸颊。她一把抓住他的手,急急的擦着滚滚而落的眼泪道,“我就在这里,你为什么不愿意看我。你说过不会让我难过,可为什么要这么狠心的折磨我。”
“我得的是痨症,治不好了,”他吐了口气,侧过头异常艰难的说道,“这病会过给你,你离我远些……”
她猛然扳过他的头,双唇深深地印在他的唇上。
他浑身一僵,唇齿紧闭。
她不甘心的用舌尖撬开他的唇,身子越伏越低,几乎是贴在他身上,口中发出呜咽的声音,“我不怕……若有痨症……也一起过给我吧……”
他双手缓缓搂住了她,心底长长的叹了口气,放弃了所有的伪装与戒备,俯身亦吻住了她。
“夜里凉,多披件衣裳,娘娘。”陈皇后回过头去,只见一个身着宫装的女子站在身后,轻轻为自己罩上一件外袍。陈皇后有些恍惚,看着漫天的星斗,想不到自己竟在滴水檐下站了四个时辰了。她轻轻的点点头,“鸾瑚,你来了。”
“她还在殿里?”鸾瑚一边为陈皇后整理凤袍,一边瞥着紧闭的殿门问道。
陈皇后默然无言。
殿里传来轻轻的说话声,还夹杂着一个女子低低的欢愉笑声。鸾瑚凝神听了一会儿,红着脸皱眉道:“真是狐媚子!”
“这些我管不了了,”陈皇后的脸上都是萧索,她缓缓地摇摇头,望着晦暗的天色说道,“瞧,很快就要变天了。”
“只有这一刻,我才觉得是属于你的。”她躺在他怀里,闭着眼睛摸着他根根分明的肋骨,缓缓道,“你瘦了……”
隆庆闭着眼,慢慢把她搂得更紧些,低低道,“不只是这一刻,你知道么……有件事我一直不肯说,是怕你恨我……你要听么……”
只有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他才会卸下自己作为帝王的身份,用“我”的身份和她说话。
她轻轻地笑,“这件事我听了会不高兴么?”
“我不知道,”他吻着她鬓边的秀发,轻声道,“也许你会生气,会声很大很大的气……”
“恩,那我不要听了,”她想了一瞬,缩在他的怀里,默默道,“而且我也有个秘密没告诉你,我们都不听什么秘密。我已经觉得好幸福,就算让我现在死了我也愿意……”
“现在这刻很好,我从来没觉得这么完满过,”他慢慢道,“可惜我不能给你太久的幸福……”
她伸至轻轻掩住了他的唇,皱眉道,“我不要太久的幸福,我只要现在这一瞬,这一瞬就好。”
“好,”他柔目望着她,眼中无限怜惜,“都依你。”
他再次熟睡时,她却轻轻爬了起来。
她坐在门口,静静地听着外面轻轻的话语声。
“启禀皇后娘娘,到了该给皇上诊病的时辰了。臣可否进殿去?”
“本宫再问你一遍,皇上的病真的没救了么?”
“是,是,臣不敢隐瞒……这不是臣一个人的诊断,太医院所有的医师都诊过了,陛下的痨病已入膏肓,大行就是这两日了。”
门外的女子默了默,“既然如此,就不要再进去打扰皇上了。”
她等了一会儿,听到太医们的脚步声去得远了,忽然打开了殿门。陈皇后依然站在殿外,身形萧索,如同一个寻常的妇人般柔弱。当陈皇后看到她乍然打开门,面上划过一丝异样,却很快恢复了平静,骤然间端起了皇后的架子,“陛下醒了么?”
她轻轻的摇头,“他睡着了。”
陈皇后忽然问道,“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她明白了陈皇后的所指,淡淡道,“他去哪里,我便去哪里吧。”
陈皇后起初震惊了一下,心下落了块石头,笑容亦轻松了许多,“既然是你的心愿,也省了我许多麻烦。”说着,陈皇后从袍袖中缓缓取出了一个小瓷瓶,递给了她,“喝了这个,你再不会有什么烦恼。”
她坦然的接过,“谢谢你。”
“你没有什么要嘱咐我的么?”陈皇后似有些不相信她的干脆,反而起了疑惑。
她心里早已打定了主意,缓缓转身回殿。
陈皇后打量着她的身影,目光中忽然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略略提高了声音,“其实我很嫉妒你。”
她忽然冲到塌边,想再看一眼他的脸,眼泪止不住的往下落,一滴一滴的都落在他的脸上。
他缓缓睁开眼,精神很是不济,见到她落泪,兀自露出一点笑容,温柔的问道,“怎么了,怎么哭了……”
她把头埋在他怀里,呜咽着哭的缠绵悱恻。
他听着她的声音,不住拍着她的肩,心里也不止是什么滋味。
待她哭得累了,便握住她的手,一臂擦着她的眼泪,“手怎么这么凉?”她撅起了嘴,“我赤着脚跑来找你的。”
他心底软了软,把她抱在怀里,掀开被子揽住她,用手捂着她的双足。他其实一直在发热,身子微微的烫。他却开玩笑,“正好给你暖足。”
她破涕而笑。
时间似乎会永远停在这一刻。
在黑暗中,他倚在他的胸膛上,睁大着眼睛,忍不住说道,“我把我的秘密告诉你吧。”
他就知道她会忍不住说的,微笑道,“好,你说完了,朕也告诉你。”
她真的开始说了,从自己穿越到这个时代开始说起。她怕他不信,连问了他好几遍,“你真的相信我来自另一个时代么?你不是觉得我在说胡话么?”
“我信,”他爱抚着摸着她柔软的头发,“你说什么我都信。”
他自己反而不信了,“你不许骗我。”
“你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和原来的茗儿又那么不同,你当然是不属于这里的。”
听他提到茗儿,她忽然心里五味俱全,“你之前一直喜欢的是茗儿对么?你有没有喜欢过我——我是说那个真的我,叫做安媛的我,不是风花,不是茗儿……”
“我爱的是你,”他捏了捏她的面颊,“小醋坛子,连这种醋都要吃,茗儿是小时候的事了,只是远远地喜欢罢了。直到遇到了你,我才第一次有了爱的感觉。我确定我爱的是你。”
她心里又是欢喜又是害羞,倚着他一会儿,忽然想起自己还没有说完,又道。“我还没讲完……记得第一次给你做的番茄鸡蛋面么,那是我们那个时代最家常的一道菜了……”
“恩……”
“炙煮也是,我们那个时代叫做火锅……”
“恩……”
“我们那个时代还有好多好多的吃的,回头我都做给你吃好不好。”
“好……”
……
她讲了好&书&网久,忽然听到身旁没了声音,她有些害怕,轻轻摇着他的手臂,“你不要睡,好不好,我会怕……”
他忽然侧过身抱紧了她,“我们认识了多少年?”
…炫…她屈在他怀里,掰着指头认真的数了数,“十二年了。”
…书…“唔,十二年了,”他缓缓摩挲着她的掌心,低低的唤着,“我爱你,安媛……”
…网…她望着他闭紧的双眼,心里也觉得安稳,“我的秘密说完了……我也困了,我们一起睡会儿……明天再把你的秘密告诉我好么……”
“好。”
听到他有了回答,她放下了心来。她实在是太倦了,闭了眼沉沉睡去。
他的手请亲感到拂过她的面,手一顿,渐渐无力的垂了下来。
尾声:
大明隆庆六年四月的一个清晨,当第一缕阳光映过紫禁城澄亮的瓦顶时,一切宛若焕然一新。
她从沉沉的睡梦中醒来,下意识的去触了触他的手臂,却是冰凉的寒意。她骤然惊醒,不敢置信的将手搭在他的胸口,却再也感受不到一点心跳。她只觉得手心一点一点的发凉,透到骨子里的冰凉。她倾着身子,缓缓从袍底拿出那个已经握的发热的小小瓷瓶,轻轻的拔开了瓶塞。
她一边认真的看他的表情,他双眸紧闭,好似锁住了许多秘密。其实我知道你的秘密。她在心底默默的向,钧儿是我们的孩子。
他双唇亦是微抿,唯有唇边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意,仿佛随时都会从梦中醒来,含笑的唤她一声,一如许多年前初见时的模样。
番外一。 昨夜西风凋碧树——朱三
永宁宫的西壁上,爬了半墙的绿藤。每到春来,大片的青绿一点点占据了暗红的朱墙,那大抵是一场色泽艳丽的争斗,一壁如碧玉翠绿而剔透,宛若新生的力量,一壁却如铁锈般暗淡失色,淡淡的猩红透出一抹带着几分死亡气息的寂静。
很小的时候,他便爱坐在西壁的墙根下,望着这一墙的无声的热闹出神。待到那青绿的藤叶爬满了高墙,渐渐有越过金黄琉璃瓦的势头时,天色也就渐渐热了起来,娘亲便会拿出一小碗盛满了碎冰的琉璃盏,再细细的铺上一片水嫩的小荷叶子,用上好的酥酪堆成高高的冰峰雪嶂一座,用小小的银勺舀上一勺,听着半化的碎冰撞着盏壁叮当作响,真真是再悦耳不过的声音。若是把酥酪也淋到勺中,入口就更是酥甜冰沁到心里。
更悦耳的却莫过于娘亲轻柔的唤声,“垕官官。”娘亲有着浓重的江南口音,对自己的称呼也如寻常江南人家样的孩子样,称呼为“官官”。其实娘亲的年纪并不大,只是打扮的颇为淡雅,总是一身中规中矩的宫妃装扮,黑纱的尖粽帽上挑着五只彩凤,顶上用钮金蔓枝的箍子固定住,此外再无其他的首饰。长长的翠碧濡裙垂到地上,外罩一件月白织金的云纹夹衣,很是温暖素净。宫里的小宫女们私下里常常议论,杜康妃的样貌普通,不若曹端妃、卢靖妃她们容颜美貌。他第一次听到这话的时候,很是伤心了几日。在他幼小的心中,没有哪位娘娘能比娘亲更加好看。
彼时永宁宫的这片西壁的阳光亦是尚好的,那时候高大巍峨的永寿宫还未修起来,永宁宫往西,只是大片的太液池子,风景好的极了。阳光从西壁上泻下来仍有暖意,于是公室也被映照的格外亮堂。永宁宫虽然比不上东边的景仁宫、翊坤宫热闹,却也并不是个冷清的所在,偶尔的午后,也会有执事的公公捏着尖尖的嗓子送来绿色的签牌。每每这个时候,娘亲就会格外高兴,她压抑着激动地沉声吩咐下人给这位公公包上丰厚的赏赐。待他们走后,娘亲便会姗姗的回到宫室内,细细的描眉施粉,通常一整个下午都不会再出来。
待到傍晚华灯初上的时候,用完晚膳,便会有几个黄衣的小内侍匆匆跑来点燃了宫灯。每当这个时候,他也会看到父亲慢慢的跺着方步踏进室内。父亲那时候还很年轻,然而却很是严肃,就算是面对自己的孩子,也并未卸下他作为一个君王的威严。
可娘亲只要一看到父亲,就会从心底笑出来,笑容蔓延到眼角眉梢,和煦的如同三月的春风,但娘亲却不爱说话,常常只是温婉的笑着。娘亲的美是一种水一样的柔和,而父亲亦是喜爱这种柔和的,会让他放下白日里作为帝王的尊严,陶醉在一个女子的似水柔情中。父亲也会打趣说,“永宁,这座宫殿就以你的名字赐名吧,便叫永宁宫,永远都是个让人安宁心静的地方。”
可他幼时却并不喜欢父亲,除却娘亲只要遇到父亲就忘了自己的存在,让他略微有些吃味在。父亲对于他而言,存在也只是一个符号化的象【炫|书|网】征,他不仅仅是自己的父亲,还是太子和四弟的父亲。相比起自己,哥哥和弟弟分去了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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