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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玲珑(全集)-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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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玄色的内廷军中,白马矫腾枪影横空,银光飚射挡者披靡,所到之处尽是人仰马翻,混战一片。
卿尘目不转睛的随着千百人中那个挺拔坚毅的身影,只觉风云狂肆,霸气凛然,满场弥漫的竟是无情的杀气,几乎将呼吸也摄住。
不过一盏茶时分,夜天凌长枪所至,内廷军扑倒摔撞,跌翻一地,就似夜天凌以银枪画了一个完美的圆,在他掌控的范围内,没有人能再站着说话。
呻吟痛呼声中,后面的内廷军看着这骇人场面,竟无人再敢上前。
好在夜天凌不欲伤人,手下极有分寸,多数只是以力打力重击对手,或者断其兵刃,即便见血也不算严重。扑到在地的内廷军东倒西歪勉强爬起来,人人心中惧震,先前不可一世的骄狂早被凌迟粉碎。
领教过方知何为千军万马中如入无人之境,夜天凌之所以横扫南北战无不胜,绝不是凭空吹嘘。花拳绣腿的内廷军和沙场百战而回的铁血峥嵘相比,顿时成了绣花枕头不堪一击。
所有人都远远的看着夜天凌,还是那冷然神色,还是那卓然英姿,如此激烈交杀中,他那玄色衮蟠龙的朝服肃净威凌,竟连半分血色也未沾染,星眸俾倪,傲视马上,风华狂肆。
周身方圆之地,仿佛化出一片修罗战场,魑魅魍魉在他清冷的俯视下嚎哭挣扎,却不能使他有丝毫动容。
方卓秦展仰望着这个素来在天朝军中被称为冷面无情的王爷,弃械跪倒:“属下服了,愿从四殿下调遣!”他们一跪,内廷军无人再支撑的住,数千人俯身行军礼,齐道:“愿从四殿下调遣!”
夜天凌冷冷的看着俯跪一片的内廷军,回枪马上:“方卓秦展整顿军容,还能站着的都到校场台前集合。”说罢,缰绳一抖,风驰调转马步先往高台去了。
下面内廷军动作倒还迅速,除了少数带了伤的军士被送去医治外,大都集合到齐。
夜天凌扫视了一下这令人皱眉的军容,肃声道:“内廷军跟本王一天,就少在外面丢脸。即日起,凡当值擅离职守,集训缺席迟到或违抗上级命令,不得军令随意行动,闲暇时在京中闹事游手好闲的,无论是谁即以去军籍论处。若有想以身试法,不防就试试看。”
他这番话运气朗声远远传去,就连站在最后的军士也听的清清楚楚,内廷军中这些陋习已久,不禁人**叹倒霉,夜天凌仿佛充耳不闻,继续道:“今日你等无视军纪以下犯上,方卓秦展,带全体内廷军即刻绕校场快跑五十圈。”
众军士顿时哗然,叫苦连天,夜天凌眼中一冷:“一百圈。”众**惊而呼。
“一百五十。”语气决然,掷地有声,毫无转寰余地。
场内安静了大半,但毕竟还有人埋怨出声,方卓秦展两人也算机灵,不待夜天凌“二百”两字出口,急忙俯身领命:“末将遵命,甘愿受罚。”
夜天凌看了看他们:“一百五十圈,跑不下来趁早自己脱了这身军服回家,本王军中不要废物。长征!”
他的近卫统领卫长征立刻上前一步:“末将在!”
夜天凌道:“带人看着,若有一人少跑一圈,全体再加五十。”
长征道:“遵令!”
卿尘不由得微微扬唇,突然却看到校场对面有个熟悉的身影随着另一人离开,竟是太常侍孙仕安,那他身前之人,自然便是天帝。不知为何只远远的的看,却不过来,夜天凌这一番狠手整治内廷军,谁知天帝又会是什么想法,想来便觉得,当真天威难测。
第41章 宫闱娇枝不堪俏
“蜜汁脆鸽,还有……”
“翡翠金丝,白玉双黄,龙井虾仁,再加一道合时令的汤,郡主今天不尝尝我们的红柳羊排和馕包肉?滋味很是不错。”卿尘话刚出口,裳乐坊的司酒已将平日里他们必点的几道菜报了出来,又在旁推荐了新的菜肴。
卿尘失笑道:“没见你这么机灵的,你们又有新菜了?”的01161aaa0b6d1345dd8fe4
那司酒的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生的眉清目秀,笑道:“郡主是我们这儿的常客,日子久了自然都记下了。这红柳羊排是新近自胡地传过来的菜,单是味道独特不说,而且无论怎么烹制都是皮肉相连,绝不分离,因此得了个别名叫‘红柳鸳鸯’。馕包肉外焦里嫩,入口酥脆,细品滑软,也是叫人回味无穷。”
卿尘道:“还有这种说法?听起来倒不错,便都要吧。”说话间门口已有乐女娇柔的声音传来:“十一殿下、十二殿下!”
十一和夜天漓一同进来,卿尘下意识往他们身后看去,十一对她挑挑眉梢:“四哥有事耽搁了,一会儿自己过来。”
卿尘对他那调侃的语气似笑非笑的神情早已刀枪不入,立刻来个见怪不怪,其怪自败,十一见她故意不在乎的模样,忍不住心中偷笑。
夜天漓大大咧咧于案前落座,吩咐道:“上次的酒不错,今天还是那个。”说罢扭头往窗外看了看:“呵,天舞醉坊又这么热闹。”
裳乐坊对面便是天舞醉坊,现在门前丈台之上正集了坊间所有胡女在练舞,一小段《破阵乐》演练完毕,众胡女腰肢妖娆衣纱摇曳,纷纷入了坊内,尚不忘对周围众多的观看者抛去如丝媚眼。司酒在旁说道:“天舞醉坊如今每天都在门前演练歌舞,时间倒不长,就那么一会儿,可把客人们引的纷纷而至,白日还好,到了晚上慕名而来的岂止千百。”
夜天漓道:“如今伊歌城里怕没有哪家歌坊能有如此盛况,先前因故被查封,还道它就此一蹶不振了,谁想这里竟是块宝地,又一番风生水起。”
十一笑道:“这经营的人精明,哪里都是宝地。天舞醉坊光是敢用胡女胡歌就已经够惹眼,又像这般不断弄些新鲜玩意儿出来,如此花样百出吸引众人,不红火也难。倒不知这家现在是什么人在打理,想必不是一般人物。”
卿尘抿嘴看着窗外不发一言,十一他们虽都知道她和四面楼有瓜葛,于天舞醉坊却一无所知,从当初购进时她便已经做好了打算,四面楼和天舞醉坊对于外面来说,永远看起来是毫不相干的两面,各赚各的银子,甚至背道而驰。
司酒答道:“天舞醉坊的老板是个女人,叫素娘,进进出出也常见着的,是个厉害人。”
夜天漓随口道:“和天舞醉坊对门的生意,你们两家没抢翻了脸?”
谁知司酒指了指街外:“起初是挣来抢去的,后来不知怎么便好了。听掌柜的说,两家就快连成一家了,您看顶上那跨街的复道,以后往来两边连门都不用出。说起来咱们这边酒菜的花样,有不少是天舞醉坊帮忙想出来的,都极卖座。”
十一和夜天漓都有些惊讶,裳乐坊可是多少年歌舞坊中的头家,再连了天舞醉坊,伊歌城里还有哪家能与之争锋?卿尘微眯了眯眼,歌舞坊竞争这么激烈,不强强联手,难道给人逐个击破?这裳乐坊的老板也不是易与的人,眼前局面争取的不容易,不过如今看来,倒没白费她整日来裳乐坊,还被十一他们笑话嘴馋,隔三差五便要出宫吃蜜汁脆鸽。终究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此理千古不变,想起当日素娘见了裳乐坊老板回来,形容他听了这边诸种弊端和条条提议时的表情,卿尘轻轻一笑,这老板其实也是个一点便透的聪明人呢。
“七殿下!”身边司酒忽然麻利的行了个礼,几人扭头一看,白袍玉冠,玉树临风,夜天湛正闻声微笑着往这边看来,见是他们略有些意外。他身边没带随从,倒是和殷采倩一起,笑道:“今天倒巧了,你们也在这儿。”
夜天漓招呼道:“七哥,既然遇上了不妨一起坐。”
夜天湛并无异议,便同在案前落座,看了看面前,问道:“怎么好像差一道蜜汁脆鸽?”
卿尘轻咳一声:“不会是所有人都知道我爱吃这个了吧?”
十一笑道:“谁让你嘴馋呢?”
卿尘白他一眼,道:“好像我嘴馋的时候,你们哪一个也没少了份,都比我吃的还多。”
殷采倩虽坐在卿尘身边,却显然不甚喜欢这样的安排。自从知道卿尘是凤家的人之后,她以前对卿尘的亲热便越来越淡,发生了太子之事便简直是敌视了,此时看起来十分不悦,只在旁闷闷的听着几人说笑。
司酒捧上酒盏后,便退了下去,夜天湛见卿尘倒了酒在盏中,抬手挡了挡,说道:“你不能喝酒,还是算了。”
卿尘说道:“我只是应景,便是让我喝我也不喝。”
夜天湛笑着收回手,突然听到殷采倩不冷不热说了句:“凤家现在说不定便喜事临门,是应该喝两杯庆祝一下。”
这话显然是冲着卿尘说的,卿尘微怔:“此话怎讲?”
殷采倩道:“凤鸾飞一旦成了太子妃,凤家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不是喜事吗?”
太子和鸾飞之事现在人人忌讳,殷采倩话一出口,夜天湛低声喝道:“采倩!”
殷采倩“哼”的一声:“我说的不对吗?太子妃这几天哭得形容憔悴,还不都是因为凤鸾飞勾引太子殿下!”
卿尘纤眉微挑,她知道殷采倩和太子妃一向交好,如今是将对鸾飞的气撒到了她这儿,淡淡道:“这种事情向来是两情相愿才行,若有一人无心,便也到不了这个地步。”
殷采倩杏目生寒:“那也是凤鸾飞先不检点,上次射花令的时候,凭她的骑术,难道还躲不开那支箭?她明明便是故意失蹄落马,招惹太子救她,后来又前后陪着太子宣御医看伤,嘘寒问暖,太子自有太子妃照料,她献什么殷勤?”
那日的事其实是有些蹊跷,卿尘微微蹙眉,夜天湛语含不悦的对殷采倩道:“胡说些什么?还不快道歉!”殷采倩见他神情中隐含警告,摄于他目光的压力,一时没再开口,但道歉亦是绝不可能,只满是敌意的看着卿尘。
“采倩。”夜天湛淡淡提醒她。
殷采倩恼怒道:“湛哥哥你干嘛护着她!凤家向来靠的便是这些手段,你难道不比我更清楚?我又没有说错!”
夜天湛俊雅的眸子不易察觉的微微一挑,卿尘见状心中一惊,忙对他摆手,笑说道:“咱们不说别人的事,人各自能管好自己便行了。”
谁知殷采倩咄咄逼人的说道:“哦?那不知你自己看中的又是哪根高枝?可莫要像上次在延熙宫一样选错了人!”她此话当然指的是上次太后寿筵那天,夜天凌当众拒婚之事。
此言一出,夜天湛看着她的眼神遽然严厉,十一和夜天漓皆尽色变,恼她出言不逊,卿尘强压下心中不悦,轻描淡写的说道:“我对所谓高枝向来不感兴趣,庇护与他人荫下并不是什么本事,何况,当初延熙宫中是太后的懿旨,难道你的意思是太后不对吗?”这番话不软不硬不卑不亢,殷采倩被堵的愣愕,想张口反驳,忽尔在抬头间脸上表情一僵,有话到了嘴边的话再没说出来。
几人跟着她看去,只见夜天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青衫寒峭,正冷冷站在身后看着他们,显然已听到了方才的对话。
“四哥!”十一等三人忙起身问安,将有些尴尬的局面缓了一缓,夜天凌面无表情在案前坐下,深如瀚海的眸子在殷采倩面上一停,殷采倩心中微凛,轻声叫道:“四殿下。”却见他已看向卿尘,原本沉冷的黑眸几不可察的泛出一丝异样,便如同海底微澜,一波之后便在浩瀚深处无影无踪的隐去,没有留下半分痕迹。然而她凭着女子的敏感切实的感到了这一点,心底涌起更加的不豫,却又在夜天凌的峻冷如冰的神情之前丝毫不敢发作。
夜天漓此时笑道:“好了,四哥来了,让他们上红柳羊肉,咱们看看到底是不是说的那样。”
十一亦亲手斟酒:“那道蜜汁脆鸽怎么还不来?有人怕是等急了吧。”
卿尘看着夜天凌的脸色,心里暗思糟糕,殷采倩若再当着他的面言语无状,便真不太好收拾了,忙说道:“不急,先尝尝这个馕包肉,据说味道也很不错。”
殷采倩玉齿细牙紧咬着嘴唇,看起来极力在抑着小姐脾气。夜天湛眼底已恢复平静,微笑着敬了杯酒,即便在怒中亦无懈可击的维持着翩翩风仪,不露半分情绪,然后起身道:“四哥,我府中还有事,先走一步。采倩,跟我回府。”
他温文的语气中带着不可抗拒的强制命令,殷采倩一时冲动后其实已有些后悔,但要说道歉面子上却过不去,左右不是,猛的站起来,甩手先出了裳乐坊,夜天湛未加理睬,回头对卿尘道:“抱歉。”
卿尘淡淡笑道:“到此为止。”话如此说,便是让夜天湛回府亦不要责怪殷采倩了。殷采倩虽说冲动了点儿,但其实确实没有说错,事实上鸾飞不仅仅是勾引太子,更是蓄谋陷害,被人责备两句也是自作自受。她无论如何在人眼中都是凤家的人,宫里宫外此时冷眼看着的不知还有多少呢。
夜天湛深深看了她一瞬,微微点头,先行离开。
如此一来大为扫兴,案前红柳羊肉虽烤的浓香四溢,卿尘亦面上毫不在意先前之事,气氛却始终有点儿滞闷,就连夜天漓也只是略说笑了几句便似没了兴致。夜天凌向来少言寡语,卿尘说了句话,十一和夜天漓也答的漫不经心,她抬眸看看他们,心思轻转,突然将筷子一丢:“不吃了!”说罢便要站起来走人。
十一急忙将她拦住:“怎么,还真恼了?”
卿尘紧着眉头道:“真没意思,我不恼你们还非得把人逼恼才作罢,都闷着不说话,各自回去算了!宫里规矩再多,也好过在这儿看你们脸色。”
十一笑道:“这是什么话,谁给你脸色看了?我是突然想起母妃交待了件事还没去办,这事不能耽搁,十二弟,你和我一起去,一会儿咱们再回来。”说罢竟不由分说将夜天漓拉了便走。
夜天漓未推辞,随他到了门口停下来回头,看了看,又笑了笑,说道:“哥,卿尘和四哥……”
十一摇头道:“说不明白的官司。”
夜天漓意味深长的笑道:“再加上七哥那边,这官司有得打了。”
十一道:“卿尘是个明白人,乱不了。”
夜天漓没大没小攀了他的肩头,指着对面:“走走走,我请到十一哥对面消遣去,呵,这丫头还会发脾气,真想回去看看四哥怎么办呢。”
第42章 路漫漫其修远兮
卿尘没料到十一突然拉着夜天漓一下子都走光,有些哭笑不得的站在原地,回头去看夜天凌,夜天凌见她站着不动,微微抬头,说道:“坐。”
没人了,或笑或气,忽然懒得再遮掩下去,卿尘换了副极真实的表情,没有表情。她靠在案前用筷子去夹眼前的红柳羊肉,鲜肥的羊肉串在袅娜的红柳钎子上尚有余温,果然牵牵连连,肉皮不分离,每一块都是。卿尘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扯着,想从钎子上将羊肉褪下,眼前突然伸来双象牙白的筷子,帮她一压,她沿着那月白的筷身修长的手指往上看去,便对上了夜天凌清冷的眼眸。
其实并没心思吃东西,卿尘收回手,夜天凌看着她,说道:“我没想到这么久了还会有人拿那件事说话。”
卿尘倒似是漫不在乎的笑了笑,想当初宫里议论的还少吗?再加上如今鸾飞的事,看凤家不顺眼的说几句话是客气,道:“他们要说便说好了,在宫里女人多的地方早就听惯了。何况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当面说出来的反比那些暗地里落井下石的要好。”
夜天凌淡淡道:“宫里的流言蜚语最是伤人,更甚刀剑,有时候即便听多了也习惯不了。”
卿尘心中微微一动,因为莲妃的原因,夜天凌在大正宫中同其他皇子很有些不同,想必自幼一些别有用心的言辞没少听,不知他当时是什么滋味。她扬了扬修眉,越发笑的不以为然:“区区几句话算什么?便让他们说,笑着听,笑到最后让他们知道说的都是蠢话。”
夜天凌唇角忽然轻轻一弯,卿尘觉得他神情变得清朗的那个刹那似是告诉她听懂了她的话,明白她指的是什么并且报以微笑。那种被了解,而亦发现看透你的人打开了一扇门并不向你掩饰自己的感觉如此奇妙,似乎在俩俩相望的凝视中消失了一切距离,平静的炙热却在其中悄然燃烧起来,点点夺目如星辰,照亮了心底每一个角落。
她便笑道:“反正该发生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之前的谁也改变不了,攸攸众口,权当消遣。”
“之前的事情虽然已不能改变,但却也可以用以后的事情让那些人闭嘴。”夜天凌说道。
“怎么说?”卿尘问。
夜天凌看着她,眸中蓦然而生的柔和落于她清秀的脸上,他想了想,说道:“变得和那红柳羊肉一样。”
卿尘却一时间没有想过话中的意思:“红柳羊肉?吃起来有木枝的清香,无论怎样做都相连一处,永不……”她一下子停住,十分惊异的看夜天凌,夜天凌道:“永不什么?”
卿尘脸上忽的烧起一层红云,再无法对着他的注视,那黑亮的眼睛真的要将人彻彻底底的看在其中,即便避开,仍能感觉到他目光的温度,灼人心扉。她垂下眼帘,默然吃惊,永不分离?话到了嘴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
便在此时,夜天凌轻声说道:“永不分离。”
卿尘大窘,一下子站起来:“该……该回宫了。”匆匆便走,夜天凌眉宇间尽是笑意隐现,亦不多言,陪她往外走去。
一路上卿尘偶尔悄眼看去,见夜天凌在旁意态闲适,缓缓策马而行,在她看来时漫不经心的扭头,深眸之中带着询问的淡笑。
卿尘急忙收回目光,正有些神不思属,夜天凌突然拦了她的马一下:“慢点儿!”
马前人影晃动,有个人当街跌倒,险些便撞在马上,竟似晕了过去。周围几个路人驻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道是马伤了人,纷纷小声议论。卿尘同夜天凌下马去看,见倒在地上的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面无人色,昏迷不醒,卿尘试了试他的脉象,皱眉道:“四哥,好像是饿的。”
夜天凌剑眉一紧,意外问道:“饿的?”
卿尘点头,见此处离牧原堂不远了,便道:“不如先带他去牧原堂吧。”
“好。”夜天凌道,俯身亲手将那少年抱了起来,那少年衣衫褴褛,满身污垢,他似毫不在意,只是在感觉到少年骨瘦如柴的时候,眉心的竖纹更加深了几分。人群中有人见过神武门犒军的,此时认出他来,低声道:“快看,竟然是凌王殿下。”
“那位不是牧原堂的宁大夫?”
“这孩子命大。”
牧原堂便在数十步开外,两人将少年送到那处,着人来先取了些粥来给他喂下。那少年喝了几口,人醒过来,卿尘稍微放心,微笑道:“醒了?先再喝点儿粥,这儿还有包子,你慢慢吃。”
那少年见到包子,露出十分渴望的神情,但却并未立刻狼吞虎咽,先道了声谢,才拿起来极快的吃了几个,看起来是饿了多日了。卿尘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年匆匆咽下口中食物后,方答道:“我叫韩青。”一盘包子已没了大半,他也缓过劲儿来,眼前见卿尘形容隽然,身姿清逸,夜天凌负手立于身旁,气度高贵,非同常人,知是他们救了自己,起身长拜:“多谢恩人相救!”
卿尘伸手搀他:“看你不像本地人,为何会来伊歌城?”
韩青神情恻然,说道:“我本是湖州人氏,几年前湖州大江水灾,父母亲人皆已亡故……”话说至此,语声微微哽咽,没再说下去。
夜天凌蹙眉问道:“湖州水患朝廷当初多有赈济,何故竟有百姓流离失所?”
韩青道:“大江决堤水淹月余,湖州之境内良田皆成荒芜,其时灾民之多无法可想,赈灾银钱经层层官吏从中盘剥克扣,能赈济得了多少?何况水灾之后竟复大旱两年,如今哀鸿遍野,百姓都待不下去,只得离乡各寻出路。”
夜天凌和卿尘对视一眼,眸光冷凝,稍后再问道:“你读过书?”
韩青道:“入过私塾。”
夜天凌点头问道:“可想留在伊歌?”
韩青答道:“我一路历尽艰辛,便是想来天都看看,为何连年征战不休,官员欺凌横行,致使湖州百姓民不聊生,不能安居乐业!”
夜天凌面无表情,卿尘一笑,说道:“你可知眼前在和谁说话?”
韩青看向夜天凌,夜天凌淡淡道:“一个湖州尚不足以看天下,征战不休亦必有它必战之处。湖州之根本在水患,征战之所为乃是北疆幽蓟十六州之国境戍卫,亦是十六州百姓之安定,而官员之清,在上者之心,你可以在天都好好看看。”几句话说的清楚,言罢将一样东西给他:“你拿这个去凌王府找吴总管,让他先给你安排份差事。”
韩青听着夜天凌的话,寥寥数语已将几件国计民生的大事点拨通透,他只定定的伸手接过那东西,陷入沉思。卿尘道:“怎么,不谢谢四殿下?”
韩青浑身一震:“四殿下!”
夜天凌神色清冷,说道:“光有看的心还不够,要有做的本事和气度。我给你看的机会,能看到什么程度,便是你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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