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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玲珑(全集)-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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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唇间突然勾起一个轻笑的半弧融化冰峰雪色,无声的漾在萧疏灯影中,抬手轻抚卿尘总是略带消瘦的肩头,柔声说道:“早点儿歇息。”
卿尘安静的点头答应,夜天凌便拿了外袍起身。
两帅营帐相隔不远,十一见夜天凌过来,两人谈起没完没了的军务,一时都无睡意,不觉夜入中宵。
营外不时传来将士走动的声音,轻微的深入在雪中。
整个大军如同隐于黑暗深处的猛兽卧守幽州城一侧,似寐实醒,随时可能给予侵犯者致命的一击。
这场精心策划的战事一旦结束,西路大军将彻底调转守势,同中军齐头并进,攻取叛军中腹,合州、定州、景州、燕州、蓟州,都将近在眼前。
如今天都之中,人人都将目光放在北疆平叛的战况上。上次整顿亏空后,朝中悄无声息重布棋局,北疆之战,便是这局新棋的关口。
夜天凌眼中颇有兴味的一笑,此次的征战,似是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有趣的多。
雪中传来一阵脚步声,他和十一同时抬头,厚厚垂帘微动,带出一片月光映雪冰寒,却是卿尘掀帐而入。
夜天凌见她蹙着眉,起身问道:“怎么了?”
卿尘极无奈的叹口气:“我方才去看一个情况突然恶化的伤兵,回来殷采倩人便不见了。”
第24章 断马斜风江湖剑
驭马一阵急驰,殷采倩微微勒缰,半黑将明的夜里,她穿过早已落叶稀疏的山林打量近在眼前的高崖。
方才仔细看察了夜天凌帐中的地图,此去不远当是白马河上游的斜风渡,渡河翻过这山岭,过合州、横岭一直东行,几日可入临安关,便离湛王大军不远。
月光下白雪皑皑中不时有晶亮的冰影闪烁,泛着安谧而神奇的美,偶尔轻风扫过,浮掠微薄的雪的风姿。
这样的雪夜下似乎马蹄声格外显得突兀,她在原地停留了一会儿,桃色红唇微微下弯,像是要将这一日恼人的几多事情带开。
夜天凌骇人的冰冷,十一不耐的神情和卿尘明察一切却缓若清风的笑,皆尽堵在胸口不离不散,这是她自出生以来最窝火的一天。
她下意识的拧眉,出气般将身后挂着的飞燕嵌银角弓一摆,挥鞭往白马河走去。
不过稍会儿,她突然又停了下来,因为夜太安静,所有的声息都变得清晰可闻。一瞬间除了自己的马蹄声外,她听到轻微的马嘶,蹄声交错,甚至战甲刀剑摩擦的声音,脚步声,和混在其中一两声的说话。
斜风渡下水流湍急,雪水夹杂着冰凌撞击河石,阵阵的掩盖着这些奇怪的声音。
幽州大营黑沉沉已不可见,前方却隐约轻闪出稀疏的火光。
她立刻带马隐到一方山石之后,悄悄看去。
此处崖悬一线,鸟兽罕至,底下丛生急流乱石,极为险要。借着月色明亮,只见黑暗的山岩间人影晃动,已有几队人马悄然来到这岸。
深夜里枪戟生寒,悄无声息的散发着大战之前的杀气。
殷采倩震惊万分,这分明是虞呈叛军趁夜偷袭,山间星火蔓延,不知究竟多少兵力。
心中无数电念飞闪而过,她立刻极小心的掉马回身,远撤几步急速纵马往幽州大营奔去。
然而身后很快传来示警声,“有探兵!”
急促的马蹄溅起飞雪,她在敌兵的追击下打马狂奔,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在被他们追上前赶回军营。
十一带着几队亲兵同卿尘沿路寻来,雪战纵身跳上岩石,在四周转了一圈,轻巧的往白马河的方向跑去。
“那边。”卿尘看着雪战说道。
十一随意一瞥,马鞭前指:“地上有蹄印,想必没错。”
“再走便是斜风渡了。”卿尘沿着雪地蜿蜒的蹄印看去:“挑了这么偏僻的出路。”
十一驭马前行,前方突然传来急遽的马蹄声,他警觉以目扫视,原本一望坦白的雪地上飞驰而来一骑,身后有数人紧追不舍。
他目光锐利,立刻认出当前那人正是殷采倩,剑眉飞扬,带马迎面驰去。
殷采倩忽见十一,大喜过望,高声喊道:“十一殿下,快!虞呈自斜风渡偷袭我军!”
此时身后追兵临近,纷纷引弓放箭,她低身闪躲,却不意流箭射中马身。
那马吃痛猛失前蹄,一股大力便将她向前甩出。
她失声惊叫,腰间忽尔一紧,十一倏至近前伏身援臂,半空生生拦腰将她揽住,救至马上。接着反手一抄,马侧长枪落入手中,闪电横扫,一名追近的敌兵迎枪抛飞。
短兵相接,随行侍卫已同叛军杀作一团。
十一手中银枪再闪,逼退两人,回身喝道:“卿尘!回营调兵增援!”
卿尘放眼见敌军势众,情知刻不容缓,凤眸冷亮当机立断,猛提缰绳,云骋长嘶一声前蹄腾空,原地回马化做一道闪电白光,急奔幽州大营。
十一知到凭云骋的神骏无人能阻住卿尘,当下放心,沉声喝令:“拼死阻击,不得放过一人!”
幸而叛军尚未能尽数渡河追击,数十名侍卫浴血骁勇,以一当百,生生以血肉立阵布防,迎面阻住攻势。
十一手中银枪未缓,如白蛟腾空,枪影映雪斜挑劈扫,敌军遭逢每每惨叫跌退,鲜血溅上月光弥漫狂肆杀气,挡者披靡。
殷采倩在他身前略一喘息抬眼望去,只见四周密密尽是敌军,己方将士死守一线,即将陷入重围。
眼前银光似练,迸然夺目,十一一杆银枪如若神迹纵横敌众之间,锐风凌厉,手下几无一合之将。俊面锋棱英气摄人,即便此时,他唇边仍带一抹懒散冷笑。
敌人血溅三尺,他孰若无睹,从容消受。
深雪惊碎,血泥飞溅。
殷采倩惊魂稍定,反手拽下背上飞燕角弓,她的箭尽数失在自己马上,摸到十一马侧挂的箭筒,说道:“借箭一用!”当即开弓搭箭,弦破生风,正中前方敌兵。
十一银枪绞上敌人长剑,势如白虹贯胸毙敌,长声笑道:“箭法不错!”
殷采倩重新引箭:“天都女子春秋狩猎,无人是我对手!”
“有所耳闻。”十一说笑再斩一敌,带马猛冲,敌军阵列混乱骚动,殷采倩箭如流星,命中敌人。
叛军不断增多,己方将士损伤过半,十一审时度势,不得已率众且战且退。
殷采倩毕竟从未经过战场,黑夜中惨烈血腥如惊人噩梦,不由叫人手足发软。她起初箭劲尚足,慢慢也只能惑敌,此时探手一摸,惊觉箭已告罄,回首方要说话,猛见一点白光飚射,却是敌军弓箭手认准十一,冷箭袭来。
骇然大惊,她想也未想合身反扑,挡向十一身侧,那箭透肩而入,掼得她几欲坠马。
十一心神巨震,惊怒之下枪势暴涨劈飞数人,单手护她,喝道:“殷采倩!”
冷箭频频袭来,便在此时,四周骤然响起尖锐啸声,几道白羽狼牙箭精光暴闪,寒芒破空横断敌箭,余势凌厉复透敌胸腹,杀伤数人。
随着豁然而起的喊杀声,东方一片玄色铁骑如潮水般卷向敌军。
怒马如龙从天而降,十一身边剑光亮起,黑暗中惊电夺目,敌首洒血抛飞。
寒光凛冽长耀月华,战袍纷飞处夜天凌冷眸如冰,映过雪色夺魂。
“四哥!”
“送她先走!”夜天凌沉声喝道,玄甲战士护卫十一,杀开血路。
行至安全处,十一将殷采倩抱下马背,只见一只短箭射中她右肩:“觉得怎样?”
殷采倩神志略有些昏沉,低声道:“不疼……”
十一剑眉紧蹙,借着兵将燃起的火把细看,心中猛然一沉,伤口血色黑紫,竟是毒箭。
“你何苦受这一箭!”他略有愠怒。
“战中……主帅……不能有失……”殷采倩胸口急遽起伏,断续说道,不知是否因雪寒天冷,她浑身冰凉。
十一面色暗沉,一语不发,抬手将她袍甲解开。殷采倩只觉得伤处麻痒,好像有无数浓雾侵入眼前,昏昏欲睡,忽然肩头一凉,她挣扎道:“你……干什么!”
“忍着点儿。”十一将她拂来的手臂制住,未等她缓过神来,手起箭出。
殷采倩痛呼一声,神志一清,怒目瞪去。
伤口处?稠尽是黑血,十一无视她气恼的目光,面无表情,俯身吸出她伤口毒液,扭头啐于雪地。
殷采倩既惊且怒,挣脱不得,羞恼中眼前忽然一阵漆黑,随即坠入无边昏暗。
第25章 真情真性真相识
十二月癸未夜,月冷霜河。
玄甲铁骑如长刃破雪,迅疾拒敌直插斜风渡。
虞呈叛军立足未稳忽逢阻击,被当中断为两截散兵,过河兵卒猝不及防,在玄甲军迅猛攻势之下溃不成军,高崖险滩横尸遍布。
澈王点平业将军柴项率精兵三千为先锋,同原驻守白马河、断山崖两部防军反客为主,急行出击,直捣叛军主营。
虞呈大营空虚,仓促点兵迎战,厮杀惨烈。
斜风渡叛军匆忙回防,玄甲军借势衔尾追杀,一路势如破竹,血洗长河。
主营叛军深陷重围,拼死顽抗。
清明破晓,叛军损失惨重,虞呈见大势已去,弃营北退,败走合州。
柴项乘胜追击,截杀穷寇,终于祁门关外鲜城荒郊一举歼敌,斩获虞呈。
至此西路叛军全军覆没,几无生还。
虞夙痛失长子,勃然大怒,湛王配合西路胜势全力猛攻,三日之后再夺辽州。
原辽州巡使高通冥顽事敌,破城后拒不反悟,妖言惑众煽动军心。湛王一怒将其本人凌迟处死,悬于辕门示众,妻母子女亲者三十八人城外斩首。
即日起平叛军令昭示北疆:各州守将从叛顺逆者,杀无赦!
凌王平定西路,稍事休整,即刻挥军兵临祁门关。
合州守将李步叛乱伊始便投靠虞夙,此时严阵以待,凭祁门天险誓欲顽抗。
祁门关乃是天朝北边一道天然屏障,奇峰峻岭,绝壁深沟,七十里南北,四十里东西,关左临河,关右傍山,关隘当险而立,高崖夹道,仅容单马。关前五里暗六,目所能及唯有一线青天,合州城高耸峭立,顺山势之高下,削为垛口,背连祁山、别云山,雁望山,观山一脉形成固若金汤的防守,易守难攻。
当初此关一破,天朝中原门户大开,袒露于敌军觊觎之下,虞夙叛乱之所以能在起兵伊始便如此势盛长驱直入,便是因祁门关落入其手。
合州守将李步,江北永州人氏,出身寒门,曾任天朝从事中郎、军司马,因功勋卓著受封骠骑将军。圣武十年随先储君夜衍昭讨伐南番,屡克敌兵,战功赫赫,深受夜衍昭重用。
然南定归朝,尚书省及兵部官员却以“菲薄军令,擅自行兵,居功妄为”为由,申斥南征部将,李步等人首当其冲。
后夜衍昭遇事,不久李步便左迁并州,圣武二十二年才调守合州。
便为此前后种种因由,李步心中隐存积怨多年,虞夙深知其人其事,谋划叛乱之时多方拉拢,并故意示以“正君位”之名,终将他笼络,不费一兵一卒而得合州。
雪深风紧,天寒地冻,祁门关外百里成冰,更生险阻,即将使这场战役变得缓慢而艰难。
碍于伤势,回天都之事暂且无人再提,卿尘亲自悉心照料下,殷采倩肩上之伤余毒去尽,只因失血而较为虚弱。
伤势刚有起色她便不愿躺着,靠坐在榻上百无聊赖。隔水看雾,她突然觉得有些事情从来都未明白过。
一路长途所见所闻,铁马冰河的军营,血染剑锋的征战,似是天朝繁华风流翻转了另一个世界,豁然天高海阔,却也迷雾重重。
伤处还不时有些疼痛,那疼痛中夹杂着丝异样的感觉,像是时刻提醒着某些让她懊恼的事情。
银枪的光芒映着潇洒懒散的笑,清晰的男子陌生的气息后有唇间温凉的触觉,随即而来便是一阵无处发泄的羞怯愤怒。
春闺梦中少女的小小心思,本该月影花香,柔情似水,却不料在箭光枪影中演绎出这般情形。
帐外传来侍卫的声音:“见过十一殿下。”
“免了。”剑甲轻响,橐橐靴声入耳,是十一入了外帐。
殷采倩柳眉一剔,急道:“不准进来!”
此话极其唐突,卿尘在旁微觉诧异,抬头却见殷采倩俏面飞红,满是羞恼,咬唇隔着屏风幕帐怒视外面,低声道:“……他……无耻!”
无奈之中卿尘苦笑,起身转出外帐,见十一也正有些怔愕,她心下浮起几分担忧。
人算不如天算,凭空横生枝节,盘根错节的纠缠中,大概每个人都生来便注定要面对这些,任凭挣扎,却谁也逃避不了。
战甲未卸,十一剑上仍有锋锐迫人的杀气,袍摆袖口处亦带着些暗红的痕迹。卿尘细看他脸色阴沉,小心问道:“怎么了?”
十一只是微微摇头,下弯的嘴唇自嘲一扬,将手中那张飞燕嵌银角弓递过来:“这飞燕弓是日前落在战场上的,我已命人修整了。”他显然不愿多留,言罢拂衣转身,径自出帐。
卿尘举步随上,叫道:“十一。”
十一停步帐前,或者是缘于那征战的戾气,他面无表情,放眼之处深雪未融,冬阳微薄的光在雪中映出冰冷晶莹一片。
卿尘带着抹笑绕至十一身前:“今天见识着了,原来咱们十一殿下发起脾气来也这般骇人。”
身后映着雪光,十一似是被她的笑照的一瞬目,心中微微轻松,扶在剑上的手将战袍一拂,他扭头往帐前看去,长长舒气,突然说道:“此事我必有个交待,待到回天都即刻向父皇请旨赐婚。”
他声音略扬,想必便是说给帐内人听,卿尘一愣瞪他,低声道:“你干什么?”眼前这情形若是真指了婚,澈王府后院怕是要热闹。
十一却将手一摆,这已是他不能推卸的责任,这话也是深思熟虑过。
虽说事出情非得已,但这般情形下他若再行拒婚,对殷采倩甚至整个殷氏阀门都是一种莫大侮辱,便是天帝那处也无法交代。
进退都是麻烦,先前殷监正借联姻来探夜天凌的心意,夜天凌不愠不火却明白拒回了,摆明各走各路。十一同夜天凌亲近,这是人尽皆知的事,而近年十一于军于政日受重用,也是人人看着的。殷家横插这一步棋,不是没有道理。
人家落了一子,你如何能不应?他暗恨那夜一箭不如自己直接受了,省得此时不尴不尬窝心。
突然间大帐掀动,竟是殷采倩慢慢走了出来。她脸上因血色未复而带着些苍白,只一双眼睛眸色光亮,仍是明艳神色,其中又隐隐带着些别于往日的情绪。
她静立着,忽然缓缓敛衽对十一深深拜下。
十一皱眉不解:“你这是做什么?”
卿尘扶她道:“小心伤口。”
殷采倩仍是行了一礼:“采倩年少不懂事,方才言语冲撞了殿下,还请王爷见谅。”一句话拉开尊卑之分,她抬头,看向十一:“殿下千金之躯尊贵非常,采倩生性顽劣粗陋愚钝,实在不配婚嫁,还请殿下收回方才所言,不胜感激。那日之事……事出意外……殿下不必在意。”她贝齿轻咬本无血色的唇,反而浮起一层鲜明的红。
卿尘眼中微微一亮,十一愣了片刻,说道:“你何出此言?”
“我也不知这样对不对,但殿下若因责任而娶,我若因名节而嫁,比翼连理却还得夹上些不明不白的牵扯,如此一生,如何相对?殿下也是性情中人,是以我斗胆请殿下三思。否则……否则我不是白白离开天都?我不甘心!”
雪静,掩的天地无声,帐前无声立着三个人。
卿尘唇角忽尔带出若有若无的笑,不甘心?说了一通听起来像模像样的道理,最后竟是这么三个字。
十一打量殷采倩半晌,突然朗声大笑:“真情真性,今日方识殷采倩。我夜天澈欠你一个人情!”
殷采倩扭头道:“两清了,殿下救我在先,何况我去挡那一箭时并没来得及细思。”
“现在细思了不但心生悔意,怕是还想补给我一箭?”十一问道。
“我不敢。”殷采倩微挑柳眉。
“嗯,不是不想,是不敢。”十一道。
“那又怎样?”殷采倩虽言语上毫不认输,却在十一离开营帐时茫然看着眼前白雪皑皑,茫茫一片素净中心里是喜是悲已浑然不清,眼泪便簌簌无声的落下,悄然融入雪中。
第26章 烟云翻转几重山
合州,白雪厚盖大地掩不住兵戈杀气,高高的城墙之上火把燃照,在阒黑的深城边缘投下半明半暗的影子,大战在际的紧张亦在火光的深浅下若隐若现。
将军府前凌乱残雪泥泞一片,方有部将策马离去,此时深冷的冬夜中倒显得寂静无声。
凌王大军兵临城下,李步已有数日未曾正经合眼,一灯未灭,独自撑在席案前皱眉沉思,忽尔抬头长叹,含着无尽的寥落。
府中侍卫入内递上一张名帖,李步微有诧异,如此深夜,是何人来访?
将名帖展开一看,他猛然自案前站了起来:“快请!”一边大步迎了出去。
侍卫引着一名灰衣中年人步入将军府,李步人已至中庭,远远便抱拳道:“不想竟是左先生!李步失迎!”南陵左原孙,军中智囊,天下闻名的谋士,若能得他相助,便是如虎添翼。
左原孙亦笑着还礼:“李将军,在下来的唐突!”
让进屋中,侍从奉上香茶,掩门退出,李步道:“多年不见,左先生风采依旧,叫人佩服。”
左原孙摇头笑道:“逝者如斯,两鬓见白,人已老了。李将军倒是勇猛不减,合州精兵猛将胜似当年,在下一路看来,当真感慨啊!”
李步长叹一声:“先生说笑了,如今合州的形势想必先生也知道,不知先生有何看法?”
左原孙托盏抿了口茶,说道:“凌王其人心志坚冷,用兵如神,玄甲军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此次定川蜀、斩虞呈,携幽州胜势兵临祁门关,顺依天时,与合州势在必得。但将军手握祁门天险,深沟绝壑,城坚粮足,占尽地利,两相比较,只剩一个人和。”他抬眼看了看李步:“合州之军将,当年曾有不少随凌王征战过突厥,想必将军也清楚。”
李步眉间皱纹一深,却听左原孙再道:“我来此途中,听说自幽州北上一路城郡,百姓祈盼战乱消弭,见凌王大军而夹道迎送,不知是否真有此事?”
“依先生之见,合州此番败多胜少?”李步面无表情:“但能与凌王一战,无论成败,也不枉此生为将!”
左原孙悠然一笑:“话虽如此,但在下有一处不明,将军究竟是为何要与凌王对战?圣武十九年,将军曾配合凌王出击突厥,大获全胜。圣武二十二年,凌王上表保荐,自并州偏远苦寒之地调将军镇守祁门关,委以重任。将军从虞呈叛逆,难道便是为了与凌王一战?”
李步眼中精光一现,扫视左原孙,左原孙不慌不忙,平静对视。
“左先生是为凌王做说客来了?”李步声音微寒,亦略觉心惊,左原孙何时竟投了凌王帐下。
左原孙神情淡定,适然品尝香茗,说道:“在下正是受凌王殿下之托,前来与将军一叙。”
李步起身踱步庭前,望向中宵冷月,猛然回身,语言愤懑:“左先生难道忘了景王殿下的旧恨?当今天子即位,晋为储君的德王,以及睿王、景王先后不明不白的亡故,我李步深受先储君大恩,怎咽得下这口气!”
左原孙抬手,对李步缓缓一揖:“李将军说的好,我左原孙便是为此,绝不会任虞呈叛乱得逞。当年陷害景王殿下的柯南绪如今效忠虞呈,不取其首级,左原孙无颜以对旧主。不能平这场叛乱,亦对不住凌王殿下的知遇赏识。”他语中冷冷,气定神闲中透着无形的凌厉。
“如此我二人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李步目下神情复杂,此时只要一声令下先将左原孙擒押,便断了凌王一条臂膀。
左原孙似是对他透出的杀机视而不见,起身说道:“话亦未必,有人想见将军,不知将军是否愿意一见?”
李步疑惑看向他闲适的微笑,心中忽然一动,左原孙做了个请的手势,不急不徐,举步先行。
别云山北麓,山势略高,巨石平坦,青松压雪。
月悬东山,薄映深雪幽暗,一人负手立在石前,山风微起,吹得他襟袍飘摇,却不能撼动如山般的峻拔身影,黑夜中有种渊临岳峙的气势。而他却只是抬头,放眼山间月华雪色,神情闲朗。
李步踏上巨石,看到此人时身子猛然一震,那人听到脚步声回头,左原孙抱拳施礼,退下回避。
一道如若实质的目光扫向李步眼底,那人淡淡说道:“怎么,不认得本王了?”
李步与之对视,目光垂过,稳摄心神,手却不由自主的抚上剑柄,迟疑之中却又终于俯身拜下:“李步……见过四殿下。”
这一举一动映在夜天凌眼中,他嘴角笑意微勾:“本王上次过合州还是二十二年自漠北回师,如今看来合州城变化不小,你这巡使做的不错。”言语淡然,竟仿似过境巡查,随口褒赏。
李步此时已恢复了平静,眼中精光一闪:“殿下好胆量,难道不怕末将调兵追杀吗?”
夜天凌面如平湖,深眸之中沉冷无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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