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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玲珑(全集)-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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巩思呈道:“李步并不是非杀不可,军情之前,杀也不在这时。”
无论如何夜天湛只要“军令”两个字便足够抵挡夜天凌所有说法,主动权在他手中,见巩思呈等都抱着息事宁人的想法,卿尘放心一笑:“有巩先生这句话便好。”她一抬头,突然眸中闪过细微的惊诧。
巩思呈等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都不约而同的察觉到一丝异样。
夜天凌的面容此时掩映在火光下明暗不定,一概神情模糊在深处不见分毫,只能看到夜天湛惯有的微笑淡淡挂在唇角,甚至比平时还深了几分,然而那笑下面若寒霜,眸色冷凝毫无感情,他向来柔和的声音突然自齿间掷出两个字:“放人!”
只言片语如冷风化成的刀锋一刃,原本暗涌的激流嘎然中断,夜天凌手中有样东西收了回去,微微一侧身,火把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映出深邃的轮廓,深眸之中静海无波。
形势如此逆转,众人都有些意外,没有人看清夜天凌手中拿的是什么,卿尘心底却涌起千般无奈。
那是一方黑玉龙符,如夜天湛手中的虎符、李步等戍边大将手中的豹符一样都是天朝节制军队的信物。所不同的是,黑玉龙符之上以错金篆书铭文两行“甲兵之符,如朕亲临”,小小八个金字,象征着天朝至高无上的调军之权,号令千军,莫敢不从。
历代之中,龙符作为皇上随身之物很少交付带兵大将使用,然而天帝和夜天凌在北疆战略上不谋而合,临行前暗中授夜天凌掌握龙符,虞呈叛乱平定之后,夜天凌便将调集四合兵马进攻突厥,彻底粉碎漠北虎视眈眈的敌人,接着兵临西域,收服三十六国以遏制势力日渐强大的吐蕃。
功在一役,永靖西北。其中的信任和倚重,天知地知,父子心知,除此之外也只有卿尘明了,只是她没有想到夜天凌会在此时为了保全李步用上这道龙符,如此一来,他与夜天湛之间那种微妙的平衡和回避终于出现了第一丝明显的裂缝,沿着这道缝隙,将是各自不能回头的天陷地裂。
漠原之上风声厉厉,四周山影嶙峋起伏的融没在已然尽黑的夜色下,深深将整个军营包围其中,遥远处层山丛林看不到尽头的黑,唯有眼前跳动的火把是清晰的。
卿尘站在火光所不能及的暗处看着身处万众瞩目中心的两个男人,这莫名其妙的人生一场,她没有太多珍惜的东西,唯独有些人,用他们的心留住了一缕飘渺的灵魂,他们融于她的骨血,一点一滴重塑了一个她,让她忘记了曾经沧海的荒凉,前尘如烟的空茫。
回首夜阑珊,碧影浮沉,举目云天处,风晴万里。
这一世一身,染了他的风华,着了他的心骨,然而浴火重生是痛的,这痛不知在哪里,一分一寸缠了上来。
面前刀光剑影是男人的世界,没有了事态的逼迫,她不想再往前迈一步。
这一刻她发现原来心底分外软弱,她不过是义无反顾的去面对早已预知的事实,在这样的直面中固执的坚强。
众将尚在事情的转变中有些疑惑,卿尘转过身去,轻声说道:“史将军,你和唐将军一起亲自送李步回营,一则宽慰其心,也提醒他管好自己的合州军,再有事如今晚,四殿下先不饶他。十一殿下和南宫将军随后便到,安排扎营,约束各部属养精蓄锐,不日还有战事,万勿松懈。”
史仲侯此时虽受中军调遣,但向来在凌王麾下习惯了,当即便和唐初领命而去。卿尘说完这几句话,在别人发现她之前便静静退开,不料巩思呈跟了上来:“王妃请留步。”
卿尘停下脚步:“巩先生还有事情?”
巩思呈目光如电直视于卿尘眸底,暗带几分隐忧:“王妃,山有二虎,军有两帅,照今晚这等情形,军中各自为政混乱至此,燕州一战何来胜算?”
卿尘背着火光,眼眸底处一片幽静,巩思呈似乎透过她的眸子看到一渊浩淼的清湖,那里映着微波淡淡的星光,亦透射下广袤夜空的一点儿苍茫。卿尘极清浅的对他一笑,笑影里是从容自若的冷静,这让巩思呈回忆起早日在湛王府数次的接触。
那时候卿尘常陪夜天湛在烟波送爽斋,她如花解语,如玉生香,是谈古风,笑当时,是薄汤武,非周孔,嘻笑怒骂各不同,她骨子里却总带着这样一种与生俱来的冷静,似乎飘于春光夏影之外,就那么不声不响的透在人心腑。
一个女人的冷静,让巩思呈直觉上察知到了不寻常,尤其是在卿尘拒绝成为湛王妃之后,巩思呈便直接提醒过夜天湛,对她要慎重。然而有些事情并不会因为预知或是警醒便会改变既有的路程,比如感情。
此时巩思呈对着卿尘这双眼睛,那眼中一丝疲惫和伤感之后仍旧是不动不变的冷静,巩思呈熟悉。
卿尘淡淡说道:“巩先生,你不妨记下一句话,平叛四十万大军只有一个主帅,那便是七殿下。”
巩思呈苍老的眼底精光一闪,接着逼问:“王妃之言却不知四殿下作何想法?”
卿尘仍旧那么安安静静的看着他:“我之所言便如四殿下亲言,巩先生可放心了?”
巩思呈的目光在她脸上停顿了一瞬,似是在考虑此话的份量。
卿尘此时看巩思呈的面容微微模糊,眼前的火光似乎正逐渐和夜色连成一片,变得影影绰绰,深深浅浅。过了稍许,巩思呈慢慢后退了一步,抬手长揖道:“打扰了王妃,巩某先行谢罪。”
巩思呈说话的声音和四周起落不休的人马声混在一起,听起来有些飘忽,好似远处很吵,眼前却安静的一片空白。卿尘维持着一丝疏离的微笑,勉强点了点头,她转身举步,冥执和卫长征护在一旁,见她步履有些不稳,却又不敢贸然上前相扶,此时身后一阵铿锵靴声,有人行至近前自后在卿尘腰上一环,那只强而有力的手臂立刻给了她稳定的支持。
“四殿下!”
夜天凌一挥手,挽着卿尘低头问道:“长征说十一弟和你随后到,你怎么会自己在这儿?”
“我先回来了。”卿尘靠着他,他的手稳持有力,似乎将无尽的力量沿着掌心传递到骨髓血液,一切虚弱和痛楚都让步,如山的坚强,如海的温暖,不动声色的护着她离开人群嘈杂众目睽睽。
一走出众将的视线,夜天凌抬手便将卿尘横抱了起来,大步往营帐走去。四周还有不少将士巡营,卫长征等跟在后面一愣,帐前几个玄甲侍卫也不约而同的呆了呆,急忙低着头抢上前掀起帐帘。
“脸色这么差,出什么事了?”夜天凌俯身审视卿尘,似是方才冲突的余怒未消,面色峻冷的有些骇人。
卫长征回来时卿尘吩咐他除战况外诸事不许详说,只准报四个字:一切平安。夜天凌回头扫了卫长征一眼,卫长征上前单膝一跪:“长征知错!”
夜天凌冷然道:“你真是大胆了。”
卿尘急忙握住夜天凌的手:“干什么为这点儿小事拿长征出气,话是我让他回的,我也回来了,你尽管找我便是,不过现在我累了。”话说的软硬兼施,顺便还抬眸示意卫长征先行退下,免遭池鱼之殃。
夜天凌回头怒瞪她,眼底那深暗却微微一软,伸手轻抚她的面颊。卿尘贪恋着他掌心的温度:“四哥,我敌不过柯南绪,要破燕州还得请左先生来。你让李步回合州吧,免得再生是非。”
夜天凌声音冰冷:“柯南绪伤了你?”
卿尘笑笑:“我没占上风,但他也算不上赢。”
夜天凌道:“他昨天能冲破我玄甲军的拦截,是个好对手,可惜此人需留给左先生,我已派人去合州了。你在帐中好好休息,若再让我看到这样的脸色,我就立刻送你回天都。”他语气斩钉截铁的,叫人不敢置疑,卿尘乖乖闭上眼睛,想到件事情复又睁开:“我刚才和巩先生……”
她话未说完,夜天凌手掌盖到了她眼睛上,她被挡住了视线什么也看不见,但却感觉到夜天凌似是轻轻一笑:“我听到了,‘我之所言便如四殿下亲言’,本王岂会拂王妃的面子?放心睡吧。”
卿尘眼前被罩着的黑暗微微一亮,夜天凌已起身离开,转身挥手灭了帐灯,卿尘只来得及看到他颀长的身影一闪出了大帐。
她静静的瞅着微有淡光的前方,脸上还覆着他手掌的温度,身旁还都是他的气息,侧耳细听金柝朔寒,铁甲冰剑戎马金戈的军营夜里,她在这一刻感觉到细微而分明的幸福。唇间不由自主的竟漾开浅笑,透过静谧的光影细细描摹,仿佛有流水湛湛,三月芳菲的美,照亮她清柔的眉眼,微澜一漾,媚雅似水。
第33章 此身应是逍遥客
左原孙于第三日下午到了燕州,巩思呈与他旧有同窗之谊,不料在此相见,既喜且惊。喜在左原孙一到,柯南绪布于燕州城外的奇阵指日可破,惊在究竟凌王用了什么法子,竟能请得左原孙效命军前。
左原孙长袍闲逸,两鬓微白,仍是一幅机锋沉稳的气度,见面与老友略叙旧情,只说此次是为柯南绪而来,似对其他事情毫无兴趣,也绝口不谈。
卿尘这几日被夜天凌禁足在帐中休息,无聊之下便每天推算那奇门遁甲十八局。八卦甲子,神机鬼藏,顺逆三奇六仪,纵横九宫阴阳,她虽小有所成,但有些地方总觉得心有余而力不足,是以左原孙刚刚见过夜天凌等人,便被她请来帐中仔细请教。
左原孙倒不急着开解她的疑问:“听说王妃和柯南绪较量过一阵,那柯南绪阵破琴毁,险些大败而归?”
卿尘想起那晚在横梁渡仍觉得侥幸,摇头道:“只能说我破的是柯南绪的琴,当时亦还有七殿下相助。如今布在燕州城外的阵势仍是那阳遁三局,柯南绪不再以琴御阵,阵势一成,步步机锋,攸关战事成败,我不敢轻举妄动。”
“柯南绪恃才自傲,从来自诩琴技独步天下,他以琴御阵是因自恃无人能在七弦琴上与之为敌,王妃使他败在此处,比破了他的奇阵更能乱其心志。”左原孙随手抽了柄长剑,在地上画出一道九宫图,挥洒之下已布出柯南绪用来防守燕州的阳遁三局。
卿尘专心看着,随口问道:“听起来左先生对柯南绪十分熟悉。”
左原孙半垂着眼眸,手中长剑“唰”的划出一道深痕,所取之处正是阵中元帅甲子戊所在的震三宫:“此人乃是我左原孙多年前引为知己之人,亦是此生唯一恨之入骨的仇人。”
卿尘抱歉道:“左先生似乎不愿提起此人,是我冒昧多问了。”
左原孙缓缓一笑,抬眸间春秋过境,那抹原本深厉的恨意皆在一瞬的失落中寂淡,如历尽千帆的江流,风平浪静:“王妃何出此言,我与柯南绪之恩怨牵涉景王殿下,平时不愿提起是怕有人无事生非,并非不可对王妃说。当年我身是景王府中幕僚,柯南绪少年才高名满江左,时人知有我左原孙必知柯南绪,他来伊歌拜访于我,我们秉烛畅谈天下事,言语之中甚为投机,当真相见恨晚。我因欣赏其才能将他引荐给景王殿下,殿下十分重用他,他也尽心辅佐殿下,宾主尽欢。谁知其后不久他便开始多方怂恿殿下与当今天帝抗衡,殿下也因一些事情对天帝心存怨怼,便真谋划起大事来,我百般劝说无效,反而因此与殿下生分了。当初他替殿下所策划的也可算天衣无缝,难保事情不成,只没想到万事俱备,他竟在举事前夜密告天帝景王谋反,天帝抢先下手兵围景王府,府中家眷四百余人皆尽问罪入狱。事后天帝因顾念手足,将景王殿下流放客州,柯南绪却暗中买通押解的官员在半途置其于死地。而后他便事虞呈为主,如今又助虞呈叛乱,王妃都已知道了。我左原孙一生之错便是交了这样一个朋友,此事不了,我死不瞑目。”
一段恩怨左原孙说时平淡无奇,听来也多不过三两言唏嘘,然旧主蒙难,挚友反目,身陷囹圄,壮志东流,前事滋味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卿尘眉心轻锁:“听先生所言,此人当是个反复无常,不忠不义之小人,但我听他的琴却别有一番清高心境,气势非凡,这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左原孙道:“我当初亦认为,琴心如此,人心自然,谁知终究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可见这世上之事自以为最知道的,却往往错的最离谱,人心尤其是。”
卿尘道:“若能生擒柯南绪,届时自当问他何故背友卖主,左先生,这阳遁三局的玄妙我可惦记多日了。”
左原孙点头微笑,说到行兵布阵,他眼中自然而然便是那种游刃有余的自信:“柯南绪所学之术乃是奇门遁甲中的地书奇门,布阵之所以奇,在他于九宫八卦、六十甲子之中另辟蹊径,独立见解,往往令人一见之下便心生困顿,不敢妄动,越是对他阵中变化多有揣摩,反而深陷其中。实际上他无论怎样布置,千变万化的根本永远不离九宫八卦、六十甲子。”他将手中长剑指于面前的九宫图,依次书写:“后风创奇门一千零八十局,实为十八个活盘,也就是阳遁九局、阴遁九局。阳遁九局顺布六仪逆布三奇,阴遁九局逆布六仪顺布三奇,他柯南绪再怎样才智绝高,也要应合此数。王妃能看出眼前此阵甲子戊位居震三宫,从而得知其他八宫分布,是以推断柯南绪布的是阳遁三局,那可知他为何要用此局?”
卿尘抬眸以问:“请先生赐教。”
左原孙道:“奇门定局是按二十四天时节气循环,一节三元,相配八卦、洛书而成。依洛书数,冬至居坎势数一,则冬至上元便为阳遁一局,冬至小寒及大寒,天地人元一二三,此时正是大寒上元。”
“所以柯南绪用的便是阳遁三局,那么接下来上元将尽,中元如何?”
“上元一定,局数推进六宫既得中元,阳遁顺推,阴遁逆退,大寒、春分三九六。”
“则依此而推,大寒中元便为阳遁九局,先生的意思是柯南绪下一步的阵势将是阳遁九局?”
左原孙微微点头:“王妃领悟的极快,就如花开花落四季交替,无论怎样乱红缤纷,桃花不可能开在冬季,寒梅也不可能绽于夏时,柯南绪无法在大寒中元维持阳遁三局。”
卿尘眸光一亮:“那么大寒中元时甲子戊将由震三宫移往离九宫,移宫换位的间隙即便只是转瞬即逝,却正是破阵之机。”
左原孙道:“正是如此,但柯南绪不会轻易将弱处示人,不同日干的日又会产生不同时干的时,他会利用此点设下诸多防范迷惑对手,若我所料不错,他必过中宫而寄坤二宫,用以惑敌。”
卿尘依左原孙方才所说,再将奇门遁甲十八局一一推算,觉得峰回路转豁然开朗,有如走入了一个奇妙的天地,闻言抬头道:“左先生对柯南绪的确是知之甚深。”
左原孙深深一笑,淡然言道:“越深交的朋友变成敌人便越可怕,柯南绪对我也一样了如指掌。”
一节三元,每元五天,隔日便是大寒中元。军中暗中布置兵马,左原孙与巩思呈参详商议指挥若定,静候佳机。如此难得的机会卿尘自然不想错过,趁夜天凌不在便溜出了军帐。
冥执当着守卫职责,一见她出来,顿时一脸苦像:“凤主,让四殿下知道,属下定受责罚。”
卿尘侧首看他眉眼弯弯的一笑,做个悄声的手势:“他一时也回不来,就算回来,我人好好的,他还能军法处置了你?”
冥执苦笑道:“神机营和冥衣楼不同,殿下真一句军法下来,属下便得挨着。”
卿尘笑道:“你这次就还当没看见,他问起来有我。”转身又递了样东西给他:“这个阵局我是刚跟左先生学的,你用心仔细琢磨透了,他以后行军打仗还要倚重你,哪里还能罚你?”
冥执继续一脸苦笑,卿尘施施然沿着军营一侧往高处走去,没走多远遇上十一在前面凝神看着雪地上什么东西,一柄长剑斜斜指着,兀自出神。
卿尘悄悄上前一看,却是地上画着副八卦图,她笑问道:“想什么呢,你何时也对这五行八卦感兴趣了?”
十一听脚步便知道是她,也不回头,便说道:“我在想这八卦之中,一则至阴,一则至阳,相辅相融浑然天成,无往不利。若一旦各为其政,便孤阳不长,独阴难盛,终究会有所偏失,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卿尘闻声知意,迟疑道:“他们近几日是不是诸事多有分歧,你夹在中间为难了吧?”
十一此时回头一笑:“没有,四哥还是四哥,虽山崩而色不变,七哥也还是七哥,温文尔雅胜春风,只是越看着如此,反叫人心里越不安。”
“你从来不说这些的,今天怎么了?”卿尘缓步走到他身边。
“倦了。”十一仍笑着,青影一闪长剑入鞘,拿起金弓,遥遥瞄准百步以外的箭靶,“兄弟虽还是兄弟,却毕竟和从前都不一样了。”
十一微微眯着眼抬头看着晴冷天空投下阳光泛金,天色极好,万里无云的湛蓝映着茫茫千山的雪,映的人眼底心底尽是干净的晴朗。也不过几日的时间,风雪严寒似乎都没有了先前的劲头,从西蜀到北疆,一晃冬季将尽,偶尔从空气中竟能感觉出一丝回暖的微风,在尚被雪色掩盖的山川间扑面而来是别样的气息。
奔流而下的三川河穿过南良峪,远远涌向燕州城去,此时冰涛雪浪封盖着宽阔的河面,两岸挂着冰凌的密林层层错错不断伸展,仿佛一幅静止的羊脂白玉画,但却偏叫人感觉到枝头积雪消融,冰层下水流激缓,悄然破冰碎雪滔滔不绝,阳光似能透过那冰色映着流水,依稀听到?琮轻响。
卿尘站在河边,天仍是冷的,呼吸间一团白雾顿时笼在眼前,她扭头笑了笑:“十一,我问你一句,都是皇上的儿子,他们想的事情,你难道就没想过?”
十一似是一愣,旋即露出个英气逼人的笑,他对卿尘挑了挑眉梢:“这种问题也只有你会问,也只有你问我才会答。但凡是男人便有雄心壮志,更何况生为皇子,自小听的看的都非比寻常,心中焉能不存大志向?功名富贵大莫过天下,处在大正宫中,面对那个万人仰望的位子,有些时候不可能不想那些事情。只是事有所为有所不为,我们这些皇子,都是天家和仕族关联的中枢,苏家和凤家、卫家都不同,自来立于朝堂的根本是不争。母妃性子柔弱,从来不曾想着冠宠后宫,却二十余年深受父皇宠爱,十二弟行事飞扬跋扈,在天都不知惹了多少事端,父皇却一再纵容,这都是因为苏家门庭清高无党无私。所以在父皇眼中,在朝堂上,苏家的每一句话都有份量,没有人不看重苏家。”
“那你呢?”卿尘问道:“你又整天和四哥在一起,皇上不也一样重用你?”
十一想了想,笑道:“你既这么问,我不妨告诉你个秘密,我从小缠着四哥带我玩,其实是父皇命我去的。”
扑面一阵风来仿佛大正宫中春日料峭,龙柱飞檐下幼小的自己站在父皇面前,父皇看着远处四哥修挺的背影,神情复杂:“澈儿,今后不妨和你四哥多亲近些。”
虽是答应下来了,心中却有几分不情愿,四哥那没劲的脾气,话都不多说的。然而从此还是总到延熙宫找四哥,很少有人去的莲池宫也因母妃的经常走动多了几分生气。
真正敬服四哥是那一年的春猎,四哥没带侍卫独自射杀了一头白额猛虎。
猎虎时他偷偷跟着,冷不防猛兽扑了过来,他吓呆了不知道躲,四哥纵身将他护住,自己手臂却被伤的鲜血淋漓。
四哥对伤不屑一顾,反手连出三箭,猛虎是死是活不知道,他只被四哥的箭术震住了。
事后是被四哥抱回营地的,四哥伤了手臂撕烂了袍子一身狼狈,更遭了父皇责罚,但父皇训斥他们时眼中分明是赞赏和骄傲。
那猛虎被侍卫们抬了上来,庞然大物放在诸多山鸡獐鹿间如此醒目,就如四哥淡漠的神情卓然自傲,少年的崇拜自此萌生,而在猛兽加身之时哥哥舍身救护,那一瞬间的感觉似是就此存留在心底最深的地方,四哥的暖只在这时候。
然而四哥终究还是不苟言笑的,隔日去延熙宫,四哥站在后殿披着件修长的白袍,左手握着剑,右手还垂在身侧不能动,回头看见他便淡淡说:“练不好箭术以后便别跟着我,免得麻烦。”
十一懒洋洋的舒展了一下筋骨,抬手挽弓,一箭中的,连续几射,箭无虚发。他眼中闪过一丝惬意的笑,这么多年了,每当弯弓射箭,总还感觉四哥在旁看着,百步穿杨,连珠射日,这都是四哥手把手教出来的。
卿尘听了十一的话十分惊讶,天帝这分明是将整个苏家暗中变成了一方靠山,给了莲贵妃,亦给了夜天凌。但她心中却又有一丝不安,忍不住问道:“你和四哥好,难道只是因为皇上吩咐?”
十一抬手点了点她:“你嫁了四哥真是心里眼里只剩他了,什么事都先替他想。”
卿尘挑挑凤眸,轻轻一笑,眼底写的是理所当然。
十一道:“起初算是吧,但后来我是打心底亲近四哥。你对四哥有一分好,他表面上不说,却都记在心里,他会还你十分、百分甚至更多。四哥不知教了我多少东西,若说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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