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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白雪王子-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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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见儿子悲伤的眼神,他仿佛回顾了痛苦的后半生:金发雪肤的伊悔出世,他父母气晕,坚持媳妇偷人,他怒上心头,与妻子争执不断。
三日后,妻子从医院顶楼跳下,为自己的清白做最激烈的抗争。
之后,他要求医院为儿子做检查,发现是白化症患者。
伊悔确实是伊家的骨肉,他错怪妻子了,无限懊悔。
然悲剧却尚未结束,伊家的故事成为街头巷尾、亲友邻居闲嗑牙的话题。不管他走到哪里,甚至是去加油站加个油、上便利商店买包烟,都会听到各式各样或同情、或怜悯、或指责,更离谱的是说他家造孽太多,才会有此恶报等传言。
谣言像野火,瞬息烧毁了他的一切,凡与他扯上关系者,不论亲疏远近,包括他上班的公司都被卷了进去。
他还清楚记得,将他自社会精英行列彻底打下的那场战役是怎么发生的。
妻子死后一个月,他销假上班,突然发现,往昔会与他打招呼的助理、会计们全都不理他了。
她们在他背后指指点点,说他大男人主义,也不查明事情缘由就逼死妻子;接著,连其他同僚都知道了。
他们在背后叫他“杀人凶手”。
期间,他很努力想要解释,一切纯属误会,他真的无心逼妻子去死。妻子的去世,他比谁都难过。
但没有人相信他。
三个月后,不知是谁告的密,各报章媒体以大篇幅报导了整件事,他们大力疾呼社会大众要关怀弱势团体,不要歧视白化症患者,却赔上了伊家一家大小的隐私和名声。伊靖染连同他的父母亲友全被贬成了最卑鄙、自私的冷血怪物。
而事实上,他们不过犯了一个很多人都曾犯过的错——无知。谁没有呢?哪个人敢自称无所不知,永下犯错?没有,可是整个社会却把打压他们当成为他去世妻子伸张正义的手段。
接踵而来的事就像一场噩梦,他父亲被迫提前退休、母亲遭妇女会删除资格、妹妹谈妥的婚事被取消,他则被上司约谈,说他败坏公司名声,不管他如何解释、苦苦恳求,那条平步青云的路终是被斩断了。
他从副理直接被降成普通的业务,真想辞职不干,可砸了饭碗,他拿什么养家 ?没办法,只得咬牙忍下所有屈辱,开始一段明知无望,却不得不接受的生活。
就单单为了一次的失误,他没了家庭、丢了事业、少了朋友……人生彻底改变,他何其无辜?
好恨、好恨、好恨——
无数的夜里,他向上天祈祷,让生命重来一次,他不要孩子了,只要原先幸福美满的家。
可不管他如何祷告,已经发生的事都没办法重来,他只能接受。
蓦然想起方才将妻子人偶丢下时,伊侮痛彻心肺地问了他一句。“爸爸不是希望妈妈能回来与我们一家团聚吗?我帮你实现了,你为何要破坏它?”
他觉得浑身冰冷,伊悔、他的儿子疯了吗?人偶岂可取代一个活生生的人?
可伊悔似乎很认真,他怀抱人偶时那股疯狂的模样连他这个做父亲的瞧著都心惊。
第一个浮上他心头的想法是——送伊悔去就医。
但下一秒,他想起过去那永无止尽的流言伤害,他却步了。
打死他都不要再过一次那种被指指点点的日子。
他该怎么办?不停地在房内踱著方步,他觉得才平静下来的人生又将兴起巨大波澜。
好怕好怕好怕,一颗心怎么样也没有办法定下来。他再也无法与儿子相处下去了。
可是,他能做什么来挽回这得来不易小小的安稳?把伊悔锁在家里,不准人见他吗?
伊悔毕竟是他儿子啊!任谁也忍不下心如此对待儿子。
他做不到,好后悔自己回来,不知道不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他宁可做只缩头乌龟,也不想操烦这许多事,他已经受够这种一波方平、一波又起的麻烦日子。
他什么事情也不想管啊,可恶——
铃——
突然,一阵电话声惊醒了他。
伊靖染摸向口袋里正叫得震天响的手机,在这夜半时分里,谁会打电话给他?
“喂……经理!”他接起电话,察觉对方身分,吓一大跳。“对不起经理,我明天一定会早些去公司将今日延宕的工作做完。”
“那点工作没什么啦!我打电话给你是想问你,你儿子叫伊悔对不对?”
“呃……是啊!”心头一片忐忑不安,无缘无故,经理干么打电话问候他儿子 ?该不会又想追究多年前的事吧?还是他有个疯儿子的消息外泄了?
天哪,千万不要,再经历一回谣言漫天飞的日子,他一定会自杀。
“恭喜你儿子做的人偶在世界大赛上得到首奖。”这次,上天似乎听见了伊靖染的祈祷,经理提的是另一件事。“那一组作品现正在美国展览,得到很高的评价呢!”
“啊?”几时发生的事?他怎全不知晓?
对方继续说:“你也晓得,董事长和总经理对于收藏艺术品都很有兴趣,难得我国有如此杰出的艺术工作者,他们一定会倾全力提携。这是你和你儿子的大好机会,只要你儿子肯出让几尊人偶,价钱方面好谈,公司绝对不会亏待你们。”
“啊?”运转不灵的脑子过了好久才搭上线,他抖著声问:“经理的意思是,想买我儿子做的人偶?”
“是的。有问题吗?”
“没问题、没问题。”依稀间,他似乎看到了解决伊悔疯病的方法。人们都晓得,艺术家总有些怪癖,所以不管他们如何地任性与痴狂,只要不是太过,都可以被接受。
因此,只要伊悔成为艺术家之流,即使他的行为有些小小的脱轨,也不致构成大问题,或者还有可能被称为有个性呢!
伊靖染很快乐地为伊悔决定了未来的出路,并相信儿子会欣然接受。“经理放心,我这就去跟我儿子说,要几尊都行。”
“那就看你的喽!”电话挂断。
伊靖染开心得双手直发抖,十多年了,他忍耐了六千多个日子,晦暗的未来终于再现曙光,只要有人偶……
“糟了!”他想起那尊被他扔下楼的人偶。
“伊悔。”迫不及待,他冲出房间,忘了方才的震撼、忘了曾有的悲伤,忘了儿子的病、忘了……
他脑海里只剩一件事,叫伊悔多做几尊人偶拿去卖,他们父子俩的生活就要有大改善了。
齐珞薰发誓,她这辈子没见过比伊靖染更不要脸的人。
“你对不悔儿这么坏,又把他的人偶摔烂,怎么敢再叫他多做几尊人偶给你拿去卖,你这个人……你到底知不知道『羞耻』两个字怎么写?”拳头好痒,她发誓,若非看在他也姓伊的分上,她早拿他的脸来止手痒了。
“你是谁?有什么资格管我们家的事?”被齐珞薰挡住,见不到儿子的伊靖染气得脸都红了。
“我是不悔儿的同学兼好友,当然有资格管他的事,而且,”站稳脚步、双手握拳,她摆出干架姿势。“我还会保护他不让任何人欺负。”
“同学、朋友算什么?我是他爸爸、也是他的法定监护人,我才是最有资格管他的人。”
“你这个爸爸只会在有需要时不择手段利用他,有什么了不起?”
“那你呢?难道不是为了伊悔在人偶界里闯出了名气,才来巴结?”想到伊悔的病竟然被发现了,伊靖染简直急疯了。
“你少诬蔑我,我认识不悔儿的时候,根本不知道他在做人偶。”
所以说,她不晓得伊悔脑子有病喽!伊靖染比较放心了。
“既然你什么事情也不知道,就少在那里出主意,现在,我们家要开场家庭会议,请你出去。”谈这种家丑还是得私下来才行,他可不想再搞得满城皆知,徒然为自己惹来无数流言缠身。
“我不会走的。”踱到沙发旁,她双手环胸,大剌剌地坐下去。“你少打那种把我赶走,再乘机欺负不悔儿的主意,我才不会那么轻易上当。”
“你不走?”伊靖染狰狞一笑,掏出手机。“我立刻报警,说你擅闯民宅,请警察来将你赶走。”
齐珞薰有些紧张了。“不悔儿……”忍不住向他求助,尽管自信没有做错,但在立场上,她站不住脚。
伊悔沈默,似无所觉,只顾修补他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人偶。
“出去。”伊靖染赶人赶得更理直气壮了。
“伊不悔——”被推著步步离开客厅时,她忍不住跺脚瞠叫。“你真的要让你父亲把你的人偶卖掉吗?”
“做人偶不卖,要干么?”有利益回报是一回事,更重要的一点是,伊靖染希望儿子和自己的未来能因为“人偶师”这项头衔而获得基础的保障。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死命地捉住玄关的穿衣镜,齐珞薰就是不肯走。“不悔儿所做的每一尊人偶都是他的心血结晶,不是区区几块钱就可以评价的。”
“这是当然的。我会请个经纪人来帮伊侮经营他的艺术生涯,至于要如何做,就不劳你费心了。”终是自己的儿子,伊靖染难道会害他?神经病。
闻言,齐珞薰整个人惊呆了。“你这样胡搞是想把不悔儿害死吗?”
“就是不想他未来失衡,我才会替他做这许多。”懒得跟小女孩多费唇舌,伊靖染强硬地将人给推出了大门。
“不悔儿——”齐珞薰尖叫。
“没有人会把自己的家人卖掉的。”伊悔终于将人偶的断臂修好,有空闲说话了。
伊靖染一时呆若木鸡,他作梦也想下到伊悔会这样大剌刺地说出自己的“疯病”。
完蛋了!他几乎可以预见这女孩回去后,会怎么跟家人提起伊悔的不正常,数日后,谣言漫天飞舞,他平静的人生再度崩溃。
然,齐珞薰的反应却大大地超出了伊靖染的预想。
“你听见没有,不悔儿的人偶是不卖的。”她乘机钻过伊靖染腋下,来到伊悔身畔。
伊悔怜惜地将人偶抱在怀里。“爸爸,你不是很希望妈妈能够回来吗?我费了好大一番工夫,才将『她』寻回,你为何要我卖掉『她』?”
伊靖染浑身发抖。“那是个人偶,那不是你妈妈。”伊悔疯得太厉害了,他该怎么办?他要如何做才能阻止这项变故,保护他平静的生活不被破坏?
可恶,这辈子他受的苦还不够吗?上天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折磨他?
“它是。你看清楚,这不是妈妈的脸,又是谁?”微举著双手的人偶像正准备将某人拥入怀中,它的眼神充满怜宠与慈爱,完完全全是伊悔梦想中的母亲。
“你母亲有血有肉,会哭会笑,她不是尊冷冰冰、硬邦邦的人偶。”伊靖染大叫。
抱著人偶,伊悔有一瞬间的失神。
但下一秒,他迅速反应过来。“这是使用质材的问题。爸爸请放心,总有一天,我会做出彻底符合你要求的『妈妈』。”
伊靖染倒退一步、又一步,突然,他转身夺门而出。
他没办法再面对如此疯狂的儿子;伊悔疯了,他没救了。而他自己的人生也将从此黯淡。
“你爸爸怎么了?”客厅内,只闻齐珞薰纳闷的声音响起。
伊悔沈默不语,脑海里一迳地转著,还有什么质材是他没用过的?
打六岁起他就想要创造一个家,里头有爸爸、妈妈、兄弟姐妹,大家整天嘻嘻哈哈、快乐地生活在一起;这个愿望永远不会改变,永远、永远……
第六章
灿亮的金芒像调皮的精灵,在伊悔的眼皮上跃动著,驱走睡意,带来清明。
打个呵欠,他睁开眼,迎上一张笑靥盈盈的脸,灵动的黑眸里满蓄著慈悲。
“早安,妈。”薄唇微勾,他笑著拥住了对方。柔软的触感、温暖的体温,真好,像个活生生的人,只除了一点。
他眉头轻皱,又用力抱了人偶一下。
高中毕业七年后,今年已经二十五的他,制造人偶的功力又较先前进步许多。
他已找出可以表现出人体肌肤的柔软度与体温的质材,但无论他如何努力,就是没办法给“她”一颗跃动的心灵。
“人心”到底要如何制造?
敛眉沈思,他想了好久、好久,直到——
“早安,不悔儿。”一条纤细的人影扑过来,将他压倒在床。是齐珞薰。
她的身子紧紧贴著他,一股强而有力的心跳声跃入耳畔,他凝皱的眉顿展。
就是这个,他渴望多年却始终不可得的东西。
忍不住,他圈紧她的腰,更靠近地倾听她的心律。
怦咚、怦咚、怦咚……每一下都像正击入他的心坎里。
不知不觉,他被迷住了,薄唇扬起一抹满足的笑弧。
如果可以永远听著这心跳声入眠该有多好?他想。
时间一分一秒经过,他抱著她,怎么也不想放。
齐珞薰也不打扰他。他们认识已十年有余,大约三千多个日子、八万多个小时,她很清楚,伊悔此举并无轻薄之意,他只是寂寞。
说来说去,都该怪他那个无情无义的爹。
打七年前,伊悔拒绝出售他亲手所制的人偶后,听说伊靖染就再没踏入这栋屋子一步,偶尔来通电话,也只是关心伊悔是否改变了主意,愿出售人偶。
狗屎!若非看在他总是伊悔父亲的分上,她早想办法找到他,痛快地将人扁一顿出气了。
拳头不由自主紧了紧,一想到伊靖染,她向来就不大好的脾气更轻易燃成烈焰。
原本一脸恬适拥她入怀的伊悔,舒展的眉峰在察觉出她气息变化的瞬间,又拱了起来。
他轻轻推开她,眼底有著清晰明显的烦躁。
从小在众人的注目中成长,他有著比外表更为敏感的性情,尤其当那份波动是因他而起、或冲著他而来时,影响更深。
平常他会武装自己,让性子里潜藏的冷静与淡漠彻底发挥,将所有的不快隔离在外。
但面对齐珞薰时,他很难做到这一点,因此受到的冲击更大。
他不喜欢这种现象,非常、非常地不喜欢。
而齐珞薰也知道,所以打认识他后,她很努力地修身养性,可惜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较之他的冷漠,她终是冲动许多。
“对不起。”吐吐舌,她老实招认。“刚才进来的时候,发现原本摆在厨房的骨董桌椅不见了,猜想八成又是你老爸手头紧,派人搬去卖了,心头就有些不爽。”
“那是他的东西,他要如何处理是他的事,关你什么事?”他起床准备著衣,闪亮的金发已披到背部,随著他每一个动作,飞扬舞动出一幕幕璀璨光华。
她忍不住看呆了,明明脱离少年期的纤细后,他肩厚了、胸宽了,圆润的脸庞也凸出些许棱角,不似当年的灵秀逼人,反增添一抹英气。
但他的动作依然优雅迷人。
进入社会后,她眼界变得宽广,各式俊男美女也见得下少,不过就是没一个有伊悔这种眩人耳目的光采。
他的魅力是自体内散发出来的,活脱脱就像个打图画书里走出来的王子,任外界风狂雨骤,他永不受影响。
好美、真的真的好美——
“齐珞薰!”一个杀风景的声音打断她的旖旎美梦。
齐珞薰像自云端狠狠坠下,摔得鼻青脸肿。
恼羞成怒,她冲过去,打开阳台上的落地窗,对著下方的人影大吼。“叫什么叫啊?吵死人了!”
“你以为我爱叫啊?你已经上去半个小时了,到底要不要下来?我上班快迟到了。”严锣跳脚。
这个师妹,原以为毕业后,一班同学各分东西,她跟伊悔的孽缘也该结束了,想不到两人依旧纠缠不清。
大学、公司,她全就近选择北部;明明是住宿舍,却又三天两头往家里跑,不过不是为了探望家人,而是放心不下伊悔,特地回家准备些生活杂物去给伊悔用的。害他这个大师兄老是为了接送她而延迟工作,都快被学校开除了。
“时间到了我自会下去,你不要吵好不好?”砰地一声,将落地窗关上,她转身面对伊悔,露出一抹歉疚的笑容。“不好意思喔!我家大师兄太吵了。”
“没关系。”他两手抱胸立在她面前。“你该去上班了。”
“呃……再等一下嘛!”她的眼神在他的睡衣与床上的家居服间来回溜著。
“那你去外边等吧!”
“为什么?”
“我要换衣服。”
“我可以把头转过去。”她说做就做。
他却依旧双手环胸,凌厉的目光几乎将她的背部烧透。
五分钟后,她转回来。“你干么不换?”
“我不想再清你的鼻血。”上回、上上一回、再上上上回,她也都说不会偷看他换衣。他信了她,却在她走后,发现她站的地方留有一摊血迹。
之后,他观察了一段日子,才知她根本不是什么君子,身子是转过去了,头却会自动转回,看他换衣服看到流鼻血,真不知道她在搞什么。
但他清楚一件事,不管是乾掉、还是犹自湿润的鼻血都很难洗,他绝不再清第五次。
“呃?”几时被捉包的,她怎不知道?
“出去。”他面色冷了下去。
她心头吓地一蹦半天高,打初认识起就怕他生气,如今依旧。
“好嘛、好嘛,我走就是。”好哀怨地拖著沈重的脚步往外走,心里直嘀咕个不停。“看一下又不会少块肉,有什么关系嘛!”
他的身体真的很美、很漂亮,简直棒呆了。
想著想著,她都会流口水。
眼睁睁看著房门当她的面砰一声关上,心头的不甘岂是笔墨可以形容?
她大老远搭一个小时的车回家,可不是为了听这一记刺耳的关门声。
不死心地,她把眼凑近钥匙缝,祈祷可以看到那幅天赐美景。
可惜啊!伊悔已换好衣服,忽地推开门。
咚一声,门板狠狠撞上她的脸,两管鼻血再度流下。
望著纷落不停的艳红液体,她心里呕到极点。什么都没看到还要失血,真是不划算。
伊悔蹲下身去,凝视地上一摊红色血迹,这是刚才齐珞薰留下的。
最近不知怎地,她老对著他流鼻血,真是怪异。
忍不住伸出手,他有些烦躁地想把血迹抹去,却在沾得一手湿黏后,发现血迹只是范围变大了,一点也没有被清除的感觉。
“烦!”站起身,他想转进浴室,拎条湿巾过来拭净血迹。
铃——
一记电话铃声令他的脚步顿住。
转回头,他望著镶挂在墙上的电话,猜测这么一大早会是谁打电话找他。父亲吗?数数日子也差不多是他打电话来的时候了。
迈步走到话机前,他接起电话。
“喂,是伊悔先生,这是镜屋艺廊……”
叩地,他挂上电话。
现代人真的很奇怪,就因为他不想贩售自制人偶,因此导致更多人想收藏他的人偶,不管他怎么说、拒绝几百次,总有不死心的人以为可以说服他。
白痴,就算他穷得要饭了,也不会贩卖“家人”好吗?
甩著黏腻腻的手,他转向浴室。这一手的血迹得尽快洗掉,否则等它全乾了,再要清理就麻烦了。
还没走两步,铃!电话又响。
他接起。
“你好,伊先生吗?请你先不要挂,我是镜屋艺廊的……”
啪地,如对方所愿,这回伊悔没有挂断电话,而是将话筒丢下,转身、快乐地洗手去也。
他不会贩卖家人的,死也下会,任何人来说都一样。
砰、咚、砰……
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吵杂的声响。
“小心点,摔坏了你们赔得起吗?”这是伊悔的姑姑,伊靖嫣的声音。
她会来只有一个原因,搬当年伊家家境富裕时存下的骨董去卖钱。
自从伊悔出生之后,伊家家势一落千丈,这屋里的宝贝就再没多过了,但也不至于落魄到卖骨董维生。
直到七年前,伊悔拒绝出售人偶给父亲的上司,伊靖染因此在公司内被诸多留难,强撑两年,再也忍不住递出辞职信,其后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失业至今,伊家人才开始卖骨董筹生活费。
要不是这栋房子有著太多不好的故事,他母亲自杀、伊家一夕家败……弄得人见人惧,八成也早被卖了。
还有传闻说这栋房子闹鬼呢!伊家其他人都不敢住这里。不过他在此一住二十余年,除了邻居的流言蜚语有些吵外,倒也没觉得哪里不好。
反正“家”对他而言,只是个暂时栖身的地方,只要“家人”都在,不管在任何地方,他都有自信可以重建起一个家。
不理会楼下的吵杂,他转进房内,洗手,准备工作。
他没有继续升学,因为家境不允许、也因为自己讨厌再过那种团体生活。
团体里讲求的是一致性,偏他不论外表、内在同样特出,倍受关注的日子并不好受,能早些离开学校,他比什么都高兴。
高中毕业后,他找到一份居家工作——制造娃娃屋。
仗著在人偶界里的名气,他做的娃娃屋在艺廊里摆售,反应还不错,很多客人会固定去购买,却不是因为喜欢,他们图的是,有朝一日,他想开、愿意出售人偶后,能对这批熟客多所优惠。
可惜他们大概是要失望了。
但也多亏他们热烈捧场,让他的收入虽不算丰富,却也足够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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