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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墉文集-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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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三,我终于下了决定。
归来也:着意过今春!过一个属于我自己的春天。
离开纽约时,正是雨雪霏霏的深夜,到达台北时,恰是阳光普照的早晨,故乡以一脸和
煦的春天欢迎我。
两道的山峦,已经是碧绿的,且摇曳着千万点芦花。芦花在朝阳里闪烁,泛出一缕缕蕴
藉的银白,我家后山的溪谷之间,就有着一大片比人还高的芦荡,却怎么看,也觉得不如故
乡的美,或许因为美国的芦花不泛白而呈褐色,已经就少了几分轻柔,加上它不似故乡的芦
花,能迎风飘散,化为点点飞絮,就更缺乏了许多飘逸。
小时候父亲常带我去北投洗温泉,路上总会驻足,欣赏远处大屯、七星山的景色,而我
那时不懂得看山,惟一的印象,就是满山满谷,摇摆着的,柔柔软软的芒草。
车子也经过了田野,早春的作物犹未开始,闲逸的鸳鸯正成群地翩然飞舞。那是田野中
的高士,不掠夺,却带来许多飘逸。他们也是田园山水的点景,在相思林间,在吁陌吠亩
间,留下那瘦长的衫影。
常爱读王维的“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
常爱看高剑父画的柳荫白鹭,那深色的长啄,弯转的颈子,轻柔的冠羽,和细细的双
足。画起来,既有着长啄和双足的强硬笔触,又有颈背的弧转,加上装饰羽的飘柔,无怪
乎,她们能成为画家最爱描绘的对象。
我看见一只白鹭,正翩然地滑过田野,眼睛盯着那个白点看,山川就都融成一幅深色的
水墨画了!
我曾经不止一次对朋友说,白鹭是我认为最美的一种鸟。也不止一次地,换来笑声和诧
异的眼光。人们岂知道,对我这个在纽约居住的游子来说,“漠漠水田飞白鹭”,正是一再
重复映现的,童年的梦。
车近台北,映服是十里红尘。早起的人们,在街道上疾驶而过的摩托车和汽车喷出的浓
烟间,正企图吸取最后一口较新鲜的空气。
我只能说那是较新鲜的空气,因为即使在这晨光羲微中,台北的空气,已经受到相当的
污染。所幸人们是最有适应力的,好比在水果摊挑水果,即使整篮中,已经被别人挑剩到后
两个,继续挑的人,还是会自我安慰地说:“我现在所挑的是两个当中,最好的一个!”
于是尽管环保专家们,曾经一再表示,台北的污染已多次超过警戒线,甚至到达危险的
地步……。
人们还是说:“所幸早上的空气还算新鲜,我家附近的空气也算不坏!”
当车子在我住的英伦大楼停妥时,几个老邻居,正从国父纪念馆晨操归来,热络地打着
招呼:“趁早上的空气新鲜,运动运动!”
而当我下楼拿最后一件行李时,他们正登车驰去,留下一团浓浓的,含铅汽油特有的黑
烟。
这就是我的台北,一个晨起的台北。但实在说,台北是不睡的,譬如现在,有些人仍未
眠,有些人才苏醒,有些人永远不曾真正觉醒过。
但她永远是我的台北,那使我生于斯、长于斯,在和平东路师大旁边小河钓鱼,在水源
地抓暇,在家中院子里种番茄、香瓜和小草花,在邻居树上捕蝉,摘波罗蜜的台北。对于
她,如同孩子对母亲,不论她多么苍老或有着多么不佳的生活习惯,我仍然爱她!
“只怕你记忆中的一切都变色了!今天的台北,早已不同于以前!”朋友对我说。
“不!”我抬起头来,从车窗间,看松江路北边对着的一片迷雾:“在那片烟尘的后
面,正有着一群不变的——青山。”
何止如此,在台北的四周,都是不变的青山,我童年时,她们是那样地站着;今我白发
归来,它们依然如此地守候。
山,是执着的,如同我对她的爱慕与怀想。
所以,站在这污染的台北,毕竟知道四周仍然有着清明的爱恋,即或我因污染而昏迷,
仍有许多安慰,因为自己正被拥在一片青山之间。
向北看,七星山、大屯山静静地坐着。我曾经就在这个季节,到七星山上寻找丹枫,路
旁的野草莓依然可见,月桃花的种子,变成了娇艳的丹红色。我曾经从阳明后山瀑布上的自
来水收集站,进入通往七星山的小径,穿过浓雾和偶尔飘零的冷雨,坐在顶北投上面的瀑布
边涤足。
向西北看,观音山正静静地卧着,从百年前看渔帆的归航,到而今看货柜轮的油烟,在
海平面出现。
童年时,小学老师曾领着全三年级的学生,去远征硬汉岭。回程时,或是带错了路,几
百个孩子从陡陡的黄土坡上,近于滚般地下来,居然一个也没受伤——中国孩子就是这么可
爱,他们有的是韧性;中国的家长也是这么可爱,他们信任老师。
向南看,有一条溪流,蜿蜒过台北的下缘,河边有着大片的草地,水滨开满姜花。
我早逝的父亲,曾领着初记事的我,站在河滨听说书和大鼓。也曾经将我抱在怀里,点
着电石灯,蹲在溪边彻夜钓鱼,我们还曾经坐摆渡,到河的另一岸,在暴雨中穿过竹林,避
入一所尼姑庵,吃她们种的大芭乐,听瀑瀑的雨声和轻轻的梵唱。
向东看,我已经离去整整30年的父亲,正从六张犁的山头,俯视着我。
小学三年级,他离开之后,我常站在龙安国小的搂上窗口,远望那一座山,有时候天气
晴和,我甚至能认出父亲坟墓的所在。
进入初中,便再难有这种眺望的机会。直到考取师大美术系,站在红楼的顶层,才又有
了更高的视野。那时虽然已经多了些烟尘,但山还是可见的。岂像现在,四处高楼林立,成
为另一种现代化的水泥山林,真正的青山,反而难得见到了!
或许山已被很多人遗忘,正如同入夜之后,城市的天空,也不再属于星子。卡拉OK和
宾馆的霓虹灯,高高地悬在欲望街头、芸芸众生的顶上,那五光十色灿烂闪烁的灯光,岂是
古老的小星群所能抗衡?
但我们都是从山林来的,即或不在田园间成长,也流动着原始山林的血液。因为在人类
进化的百万年问,现代的文明才算多少?我们绝大多数的祖先,都是与山林为伍,由那山林
孕育。
所以就算千百年后,我们的子子孙孙住到其它星球,如果有一天在无意间,听到了虫
鸣、水韵、松涛,恐怕也会有一种悸然的感动,像是浪涛澎湃,从他们的心中缓缓涌起。
清境农场,这名字实在取得太好了!因为“清境”不仅是清静,同时是清新,而
“清”,岂不就是一种“境”界?
到达这个雾社与合欢山之间的清境农场,已是入暮时分了。
斜阳把山峦的棱线深深地雕塑出来,山谷中几抹停云,也染上了一分淡储。倏地山风起
了,停云开始移动,一下子躲进了山凹,消匿了形迹;也有两朵撞在山的棱线上,抽成丝丝
缕缕,在斜光中闪动。
冬云与夏云毕竟不同,冬云沉重,而夏云飞,这大概主要是受日照和气温的影响,冬天
没有足够的势力,引发山谷中的水气,所以难能蔚成云海。但是看那几朵孤独的云,各不相
睬地流浪;看那清明开阔的山谷,无遮掩地呈现,不更有一种豁达吗?
“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
李白所描写的,必定就是这么一个暮冬初春的山景。人与山静静地相对,亭亭而立,敬
穆无声,这当中有多少万化的沟通与心灵的契合?还有那对于大自然的尊敬与爱恋。
夜宿清境国民宾馆,那是一栋面对群山的黄瓦白墙的建筑,形式并非规则的四合院,却
高低间次地夹着一个花木扶疏的小天井,行在其中,除了走廊上光滑得近于危险的铺地瓷
砖,倒有一种高低穿梭的楼台之美。
晚餐后,我独自走上面山一侧的阳台,隔着朴拙的圆木栏于,由山谷中正斜斜地飘上一
股沁人的寒。那寒是带着一种抽象的蓝色的,冷冽透明,如同溪水,那种清澈而毫无杂质的
溪水。
众山无语,以一种折叠的黑色,横过我的眼前,那是一种墨黑,但是属于砚池中的墨,
黑得流动而光灿,且在那黑中,仿佛能见到一抹雾白,只是亦非白,但感觉隔了一层,或正
是夜岚吧!也可能是山村人家的灯火,由谷中映上,在空气中回折,所产生的柔美,却又若
有似无的感觉。
不见月的踪影,仰首穹苍,只觉一片湛然,待瞬间,眼睛将焦点从远处山陵的距离,调
到无限……。
我震动了!多年来难有的震撼,从心底、从眼底,从整个胸膛之间,以一种
无声的咏欢。一种哭号前的深深呼吸、摒息与崩溃……
我看到了一个无比壮观的——星海。
仿佛是千点、万点、忆兆点闪动的碎琉璃,从四面八方涌来,又像是要迎头地坠下。不
知是不是因为仰首,我只觉得自己被团团地包围,满目星子,竟不知天地左右,好似全身都
投入一流星河,滚啊滚地,进入那冥冥的无际。
现在我知道了!山巅不仅是尺寸千里,可以登高搅胜的地方,更是观星玩月的好所在。
因为在这里没有空气的污染,来遮断你的视线;没有高楼大厦来切割你的天空,更没有繁嚣
拢攘,来扰乱你的心灵。
站在山巅,你可以拥有超180度的宽广视野,前看、后看、左看、右看,还有那仰望穹
苍,全是一片星海,不是你在观星,而是星在看你,因为我们根本就是站在星海之中,我们
也就是星中之星,那宇宙无限的众星之一。
此刻我才惊觉,原来总从主观解度看万物的自己,一朝站在客观的位置,才发现自己想
拥有的,实在是拥有自己的。如同自以为大的人类,从想克服自然、拥有土地、权利,到想
要征服宇宙,岂知道,自己的地球,竟是宇宙中一颗微不足道的星子。
整个夜晚,我都在思索这个问题。可惜的是,当晚某国中的学生,也正在那里住宿。带
队的老师们,或许心想平日管束得够多了,且放松孩子一天,让他们尽情地玩闹一番。
于是十一、二点,仍然听见这些大孩子奔跑追逐的脚步与呼叫嘻笑。
我很高兴,见到这么一批未来国家的主人翁,充满活力地,已经开始做清境国民宾馆的
主人翁,但也为我们的教育担心。
我常想,如果有一天,我们的国民也能像许多西方人一样,为身后的人,把门撑开,而
不是自顾自,或只顾同行的亲友,该有多好?
我也常想,如果我们餐馆中的宾客,能在杯觥交错,放情饮乐的时刻,也能考虑邻桌的
安宁,而控制声量,该有多好?
教育,不仅是给予他们未来生活需要的知识,更要告诉他们如何与别人一起生活,在建
立自尊的同时,先应知道如何尊重他人。
而今,许多人都喊要更多的自由与民主。但是否人人都知道什么是体谅、包容、无私与
民主的胸怀?
我曾经在第二天向宾馆的柜台建议,希望她们能在秩序的维持上多下工夫,更别动不动
就用扩音器呼叫广播。
“因为他们人多!”小姐回答。
“少数人可以为多数人牺牲,但是多数人不能强迫少数人牺牲!”我说。
当有一天,我们的社会,更能够照顾少数,为每一个残障着想、为左撇子设计工具、为
奇行异想的人留出发表的空间该有多好?
当有一天,我们能看到一大群原本喧哗的人,只因为发现旁边有一个沉思者,便立刻降
低声音,该是多么令人感动的画面!
晨起,没有雾,昨晚深不可测的山谷,像是晨妆时,少妇把所有的头发,都拢向脑后,
露出的宽宽的额头。
出奇地宁静,连小草都不见丝微的颤动,使得眼前那几公里之遥,直立两千多公尺的山
峦,所夹成的宽谷,愈显得空荡,而明晰了。
我可以看见对面山脚的人家和婉蜒的小径、最高峰处黄褐色崩裂的山石节理、左侧公路
边高大的松树,和前面坡地上的菜园……。突然从山谷中传来咚咚的鼓声,循着望去,原来
是一所小学,正在举行朝会。
孩子们似乎出奇地少,却都排着整齐的队伍,按照程序举行升旗的仪式。或许因为山谷
是太宁静了,虽然有数百公尺之遥,却几乎能听清楚他们讲的每一句话,还有嘹亮的歌声,
是多么地亲切,仿佛贴着我的心,激动着我的每一个细胞,带我倏地飞回了自己的童年。
童年的学校是多么美,我常对自己的孩子说,我的小学可比他的美太多了,因为那时虽
然也在台北,学校旁却有着大片的稻田和草地。榴公圳还没有盖成公路,圳边甚至有些妇人
在洗衣裳;孩子放学之后,常站在圳边打水漂。岂像是现在的小学,老师要跟外面的车于比
嗓门,孩子要小心躲躲闪闪地,穿过马路上的危险区和污染的烟尘。
我原想,这样的生活,是再也不可能见到了。岂知道,在这里竟然能重温儿时的旧梦。
“客人早!”
当教室里的孩子,看见在门口张望的我时,齐声地喊着。
居然并不是出于老师的指示,因为只见几个孩子,正分组做劳作。孩子们都有着健康红
润的脸颊、笑嘻嘻,又有些害羞地看着我。
那是一栋两层的楼房,面对着宽阔而陈设各种运动器材的操场,其中有一个玩具是金属
和压克力设备做成的飞机,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相信即使美国的孩子见到,都会羡慕不已。
在国外从事教育近10年,我愈来愈感觉祖国对教育所下的苦心。
我沿着走廊前进,发现每一间教室里的孩子都不多,看来是一所袖珍的小学。
“想当年可是并不小,足有几百人呢!他们多半是荣民或由滇缅边区撤回义胞的孩子,
但是现在老一辈快退休了,新一代又都往城里跑,所以只剩下六十多个小孩子。”花白了头
发的主任说:“学生尽管少,老师们都还是很认真的,有些是师专毕业之后,志愿到山里
来。”
临走时,主任希望我为清境国小画一幅画:“留在学校做个纪念,也让孩子们欣赏!”
回到宾馆,我立刻拿出纸笔,走向山边,作了一张水墨的写生。画上有山峦、有密林,
还有那半山腰,挂着国旗的清境国小。
而那群孩子的天真可爱的笑脸,则成为我常存记忆中的,另一个画面。
芦山不是庐山,但在我的记忆中,它美如庐山。
我曾经在那里度过蜜月,也曾带着一家人,再去多次叩访。记得初去的那年也是这个季
节,过了长长细细的吊桥,一栋日式建筑前大片的樱花林正是初绽。我曾经坐在那栋日式旅
舍临窗的廊上用餐,饮洛神茶,喝水蜜桃酒;也曾经一边洗温泉,一面静听涧中的溪水,并
在夏夜用卫生纸卷成长长的纸捻,塞在窗缝,以阻挡山里成群飞来的小虫。面灯一熄,所有
屋里的小虫,居然都掉到床上。
但是而今回想,即使那些小虫,也是美的。
再访芦山,在这10多年的漂泊与天涯羁旅之后,我怎能压得住那份兴奋之情。车子停
在一处热闹的市街边,我下去问路:
“请问芦山还要进去多远?”
“进不去了!这里就是芦山。”
“我是说有一条小吊桥的芦山。”
“就在前面,那街角右转!”
我将信将疑地走过去,像是步人菜场,地下湿湿地淌着水,却正看到一座小小的吊桥,
在两边的商店建筑间出现。
走过吊桥,只见溪谷边一大片五颜六色的小房子。日式的旅舍已经残破,门前两株老柏
树斜斜地躺着,樱花树干上钉着路灯,一个颓垣上晾着几床棉被。
再过去则有着两栋水泥的现代化建筑,一栋楼房的前面,放着“卡拉ok、法式装潢、
镭射音响”的彩色广告牌。
我没有多留,只是在回程行过吊桥时,对那溪水投以最后的一瞥,看见的是几块破夹
板、塑胶瓦片和空罐。
对于芦山,这个拥有我许多美丽回忆的地方,我不愿意多说。但是深深感觉,我们的社
会,已经过度的商业化。商业带来的不仅是现实的功利,更造成了一群以“得”为首要的民
众。
,“得”,并没有不对,但是人们要有得、有舍,才能再得。譬如到这山水之间,就不
能以“得”为目的,只想到在这里可以洗最养生的温泉,买到最廉价的山产,且兼能享受城
市的声光娱乐。
到山林中来,我们正该“舍”,捐弃机巧、开拓胸次、舒畅情怀。我们是来荡涤尘俗,
洗出自己的本真,而不是填塞已经过于窒碍的心灵,
如果能,我宁愿将这次的芦山行,从记忆中抹去,有一本书的名字是“把爱还诸天
地”,而我要喊:
“把山水还给我的记忆!”
虽然没有预订,却住进日月潭边最好的地方。除了卧室,还有宽大的书房和起居室,彩
绘的宫灯、华丽的藻井,推开雕花的窗棂,再隔一重黄瓦红柱的长廊,是一个伸展出去的大
阳台。
我在想,是不是某些幸运者,较容易享有宁静与美好,也较能够忘记城市的暄嚣?
就如同此刻凭栏,眼前180度的视野内,几乎没有任何建筑,只见临湖的树林、高垂的
藤蔓、团簇不知名的黄花、耶诞红,还有那千顷波外的光华岛和更远而空朦的青山。
慈恩塔就在遥遥的正前方,下面带着一环烟霭,和隐隐约约向右淡远的几抹远滩。点点
的游船,在潋滟的波光间闪动,是从我的角度,唯一能见到的人影。其余就都是静了,而那
隔着潭面幽幽传来的庙院钟声,更增添几分空拎的感觉。
若不是想要泛舟,而走向码头。我怎能想像,原来自己身后的市街,繁华拥挤的程度,
竟与台北的西门叮不相上下。
是不是有些人永远不会觉察,这里还有个纷乱的市街?
是不是有些人永远不会知道,在那纷乱之外,就最近潭边的地方,还可以发现最美的风
景与幽静?
我开始同情范仲俺。
我没有选择坐大船,因为记忆中,那种船的马达总是喷散一股煤油的黑烟,又咯咯地破
坏四周的安宁。所以选择了一条手划的小艇,慢慢向湖心荡去。
最爱许浑的“淮南一叶下,自觉老烟波”,和温飞卿的“谁解乘舟寻范蠢,五湖烟水独
忘机”,那是一种洞明世事,豁然达观的境界。而每次谈到烟波与烟水,更再三吟论其幽迸
淡远的意味,那疏疏淡淡,似有却无的画面,多像是笔简墨精的马夏山水。
小船渐渐地荡离岸边,原本微澜的潭水,居然兴起了轻波,每一艘呼啸而过的汽船,更
激起一沦沦的小浪,才知道在那浩渺无争的潭面上,还是有许多诡橘的变化,又忆起韦应物
的诗句“世事波上舟,沿徊安得住”,和杜甫赠李白的“江湖多风波,舟揖恐失坠”。
我黯然了!掉转舟头,遥见自己所住的旅店,隐现左侧的林间,可是,就在那上方,为
什么正有股浓重的黑烟,一团团地滚向天空,又随风飘向远处的潭面。
“你们旅馆上面,为什么喷黑烟?”我冲回旅馆,问柜台的小姐:“你们感觉不到那烟
的污染吗?”
“我们烧油。风会把烟吹走,怎么可能感觉到?”
在国泰医院的病房里,看到卧病多年的林师母。林老师弯下身,摸着师母的头,附耳
说:“刘墉来看你了,从美国回来。”又转过身,对我元奈地叹口气:
“说也是没用的,已经成植物人了!”
卧病老人灰白的头发很短,眼睛直直地张着,随着不断扭动的头而茫然地摇摆,鼻子里
插着多年赖以灌食维生的管子,怎么能想像,这就是昔日颜笑貌的师母。
“自从她病了之后,就少作画了!”每一年回国拜望林玉山老师,问他有什么近作,都
听到这句令人心痛的话。当师母还在家里时,总见老师推着轮椅迸进出出;送到医院来,原
以为他会轻松一些,却听说他有时一天要来探视两三次,若不是这样深爱的丈夫,倾其晚年
所有的心力和财力照顾,她岂能拖到今天?
但是,一个中国近代少有的写生花鸟走兽画大师,是不是就这样而将近停笔了呢?生命
的责任,包括照顾另一些生命;创作生命的责任,是否也因此而会牺牲呢?
相信这世上,许多应该伟大,而具有创作才华的人,都在对自己的家庭尽责时被磨蚀
了。而在他们的心底,将有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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