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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兔东升-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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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来还没一会儿,失魂落魄的那般沮丧,坐下来一言不发,只是睁着双发红的眼睛向对座瞅着,一脸的憔悴,形态极其疲惫。
    “大爷,你要吃些什么?招呼过了没有?”灰衣汉子这才把一双微微发红的眼睛转到了老掌柜的身子。一阵子落寞失意,感染着他那一张憔悴的脸。
    “就来一壶热茶吧!”
    他这里是酒馆,卖吃卖喝,就是不卖茶。
    难得的是和气生财,老掌柜的会巴结顾客,一笑而应,转身侍离的一霎,却被灰衣来客出声唤住。
    “等一等。”
    “噢……”老掌柜的又转过了身子。
    “有件事要向掌柜的打听一下。”
    “啊……是是……”
    “是关于刚才杀人的事!”
    “杀人?你是说法场砍杀人犯?”
    “不错!”灰衣人黯然无神的脸上更像是着了一层凄凉:“老掌柜的可知详情?”
    “原来是这么档子事。”老掌柜的说:“不是三个女人吗?”
    灰衣人点了一下头:“老掌柜的你可亲眼看见了?”
    “人太多了,我挤不上……”老掌柜的说:“这种事每年秋后总有几回,反正就是那么回事,青不看都一样,怪血气的!”
    听说对方不曾目睹,灰衣人脸上顿时现出了失望表情。
    老掌柜的嘿嘿一笑:“你来晚了,没赶上?”灰衣人冷冷地哼了一声,便不再多说。
    茶来了,他端过来,揭开盖子慢慢地就口喝着,一双微肿泛红的眼睛,便又落在对座“呼呼”大睡的黄麻子身上。
    “对了!”老掌柜的忽然笑道:“出红差的黄爷就是他,你去问他吧!”
    灰衣人目光不转,谛听之下,表情依旧,却是一口口慢慢地喝着手里的热茶。
    他身无长物。桌子上搁着个软皮行囊,行囊里插着一把家伙,凭老掌柜的经验,只瞟上一眼.即可测知里面包的是什么玩艺儿。
    顿时,对于面前的这位主儿,心里生出了一丝畏惧,也就不敢赖在眼前多逗留。
    “您慢慢喝吧!”随即转身离开。
    搁下了手里的茶碗,慢慢地由位子上站起来。
    眼睛里交炽着灼灼红光,灰衣汉子把桌上的皮革囊背好了,却不忘茶资的开销,在桌子上丢下了一串钱,脚下移动,一径来到了黄麻子的座位当前。
    大家伙的眼神儿不由自主地俱都向着他集中过来。
    倒是件新鲜事——向刽子手打听杀人的事。来人这个灰衣汉子究竟意欲何图?
    灰衣人身子刚一站定,黄麻子即刻停住了震耳的鼾声。那样子像是忽然为人推了一把,蓦地由梦中惊醒,睁开了眼睛。
    “赫——”
    一下子坐正了身子,黄麻子直向眼前灰衣人望,模样儿大为稀罕。
    “干啥?”
    “向你打听件事!”
    “啥事?”黄麻子虎然作势地站了起来。
    “刚才杀了三个女犯人……是你下的手?”
    “不错,怎么啦?”
    愣了一愣,黄麻子眼睛里可是透着“空”。
    “是老子杀的,怎么啦!”
    一霎间,眸子飞转,直把灰衣人全身上下看了个里外透穿——却似有股子深深劲道,无数条小蛇似地直钻了过来,入骨透肌,滞留到骨节缝里,黄麻子那般魁梧架式,亦不禁吃受不住,为之机伶伶打了个冷战。
    “你***!”
    随着后退的脚步,一把抓住了桌子上的大刀。
    刀势未起,即为来人灰衣汉子一只右脚踏住,“叭”的一响,踩了个结实。
    黄麻子力量不小,平素练功,双手常能抡动两百五十斤的石锁。今天却是偏偏不济,连桌子上一把刀也举不起来。
    他这里越是使劲,灰衣人神态越见从容。
    连吃奶的力气都用了出来,仍然是抽不出对方脚下那一口薄薄钢刀。
    一惊之下,黄麻子非但睡意全消,七分酒态也打消了一个干净。
    “***!你……这个小子!”
    “向你打听件事!”灰衣人神色冷静地说:“刚才你杀的真是三个女人?”
    “娘的,不是娘儿们还能是汉子?”
    黄麻子脸上透着稀罕:“你他娘的问这个干啥?”
    灰衣人神色黯然,不愠不躁。
    “多大年岁了?三个什么样的女人?”
    黄麻子用力地扳了一下刀,仍然是纹丝不动,再回头看看,对方灰衣人竟是不怒自威,尤其是瞪着的一双眼睛,目光如炬,真个有凌人之势,以他平日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这一霎竟然也有些心怯胆虚。
    “你……这小子,尽问些废话!”
    直起了腰来,黄麻子瞪圆着一双牛眼:“好吧.俺就告诉你说,一个年老的、两年轻的.是北京下来的钦命要犯,犯的是主使杀人的通天大罪……知道了吧?”
    灰衣人全身一震,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闭了一闭.缓缓问道:“年老的多大年岁?年轻的又是多大?你说清楚了。”
    “老的四十来岁,并不算老,年轻的不过是两个姑娘。”黄麻子霍地一挑浓眉:“咦,你这小子……”
    说声未完,对方灰衣人的一只巴掌“叭”的一声己落在了他的肩上。
    别看黄麻子平素威风,自负神力,眼前这一霎却难当灰衣人的轻轻一拍。随着灰衣人掌势落处“扑通”一声坐了下来。
    他个子极其硕大,半截铁塔似的身子,蓦地向下一坐。只听见“喀喳”爆响声里,座下的板凳竟吃受不住,当场折断。
    黄麻子滚地元宵似地摔了个四仰八叉,野牛似地咆哮起来。
    一个鲤鱼打挺,霍地由地上反身蹿起,这家伙却也有些能耐,张开两只大手,怒鹰搏兔般直向灰衣汉子脖上叉了过来。
    却是有一股无形的气势,看不见、摸不着。
    黄麻子怒熊似的身子,方自向上一扑,吃对方这股无形气势一撞,通通通!一连后退了三步,“扑通”一声,第二次又摔了个四仰八叉。
    酒坊里爆雷似地传出了欢笑之声,黄麻子被人打了,这个乐子简直比看他杀人更要热闹。
    “你他娘的……”
    爆吼声里,黄麻子一个咕噜由地上翻起,抢前几步,嗖然作响声里。已把桌上大刀抡起。
    “俺活劈了你这小子!”
    话出刀下,“唰”地一片刀光,直向灰友人头顶上直落而下。
    酒坊里再一次爆雷般传出了乱嚣,群情大哗。
    乱声未己,闪亮的刀锋,已劈面而下。
    雷霆万钧,冰雪一片。
    说时迟,那时快。
    灰衣人身势不转,脚下不移。千钧一发之际,双手乍起。“啪”地一声,已把对方迎面而落的刀锋,夹在双掌之中。
    四下里轰然雷动,纷纷叫起好来。
    黄麻子牝牛似地怒声喘着,到此犹不肯认栽罢休。可他虽施出了全身之力,却不能把合于对方双掌之间的一口长刀抽出分毫。
    头上青筋暴跳,霎时间已是汗下如雨,黄麻子这个苦头可是吃大了。
    “你这个小子……老子跟你拼上了!”
    “凭你也配!”灰衣人眼睛里流露着凌人的怒光,更似有难以抑制的“穿心”之痛,以至于泪光婆娑,几欲夺眶而流。
    潘氏母女一家三口的“刀下丧生”.已经证实,再无可疑。自己的迟来之恨昊天罔极,已是于事无补,真正是痛穿肝肠,五脏俱焚,使他万难自己,看看已是不支,偏偏眼前这个杀人的刽子手黄麻子,犹自频频惹厌,纠缠不休。
    虽说是奉命当差,与他无干,但潘家三口,死在他的刀下,却是事实。
    只此一端,这个黄麻子便是死有余辜。
    心中怒火,已到了难以抑制地步,却不忘仍然给对方一条活路之机。
    双手乍分,黄麻子拔刀过猛,一个跟跄,差一点又自摔倒。在此同时,灰衣人已转过身子。
    “臭小子,你纳命来!”
    黄麻子真是凶神附体了,随着他旋风般的一个怒扑,掌中刀自斜侧面直挥而下。刀势飞展,烁若银虹。
    可是灰衣人早就防着了他会有此一手,身回、剑出。
    长剑“吹雪”闪烁出匹练般耀眼的一道奇光。
    黄麻子刀势未落,“啊呀”一声,那一颗六魁阳首,已脱项而起,陀螺般地飞卷而出,叭喳!大响声里,坠落一隅方桌。
    “哧!”大股怒血,像正月里花炮似的,直由他无头断项狂喷出来,像是下了阵血雨般的,飘落满场。
    群情大噪声里,灰衣人长剑落鞘,已转身步出。
    黄昏的太阳,无力地洒了一地。
    时间约莫在“申”时时分。
    凝血如膏,颜色紫黑。
    月色之下,尤其凄惨,有一种阴森的感觉。时有微风,漾溢起的血腥气息,中人欲呕。
    人死不能复生,那屈死九泉的魂魄,如今又在哪里安身?抑或是仍在现场徘徊不去?等待着至亲好友的临场烧祭凭吊……那可是太凄惨了。
    即使钢铁心肠也为之动容,更何况古道热肠一住深情的他?
    袁菊辰一声不吭地伫立在道边。
    这里是店市一隅,日间三个女犯便在这里行刑。
    只为一怒杀了“刽子手”黄麻子,顿时锋头大盛,官兵云集,四下捉拿,不得已藏身荒郊野祠,直到现在夜露更深,才敢出现。
    随身所携,有一个小小竹篮,里面是香烛纸钱,相知一场,恩情并重。一旦判决,人天远离。眼前这“焚心”之痛,将与日俱增,已是无能化解。今生今世,自己势将背负着这个“无义”的包袱,为德不足而抱恨终生。
    火光明灭,映照着他憔悴的面容,眼泪再一次涌出来,点点滴滴洒落地上,为着三个“屈死”的灵魂,暂祭心香一瓣,此时此刻,真正无语以问苍天了。
    “潘夫人、洁姑娘、彩莲……你们在天上有知,保佑我为你们复仇,杀死那个陷害你们的狗官……洪大略呀洪大略!我不杀你,誓不为人!”
    夜风迂回,昏灰飞场。
    朦胧里,真像有幽灵出没,洁姑娘等三人的影子不期然现诸眼前……
    袁菊辰难掩内心悲痛,伏身地上痛泣起来。
    一个阴冷的声音,突然发自身后:
    “果然是你这个小子,姓袁的,你死定啦!”
    随着袁菊辰猝然转过来的身子,一个人早已切身而过,一片刀光直向前者当头直落下来。
    惊惶一霎里,来不及出剑以迎,却把个装盛纸钱的竹篮,蓦地飞起,“嚓!”一声,砍了个结实。
    竹蓝碎片里,袁菊辰已闪身一侧。
    来人一身黑色劲服,长脖子,长脸,个头儿极是瘦高,手上虽然施用一口长刀,却在腰上扎着一道铁链,十字扣花紧扎脚,一望之下,即能猜出是来自公门的捕快。
    这类人等,总不免染有浓重的衙门习气,即使不说话,打量着那副穿着打扮,也能猜出八九。
    一点也不假。
    日间黄麻子一死,州衙门已起了震撼,陆同知即席指示,布下了天罗地网,料定着袁菊辰有此一着,果然为他料着了。
    十二名公门捕快,早经部署,满以为对方不过是一个人,还不是手到擒来,却不知这个人忒也厉害,简直是要命的煞星。
    来人姓金,字永昌,号称“锁子金刀”,忝为代州府三班捕头,手下功夫不弱,若非是陆同知的一再关说,他何曾会把袁菊辰这样的一个人物看在眼里!
    只是眼前的这一刀,却把他从梦中惊醒过来。
    姓袁的好快的身法。
    “锁子金刀”金永昌一刀劈空之下,袁菊辰身如电转“唰”地已闪在了他的身后。
    金永昌心里一急,慌不迭向侧面一个跨步,脚下才跨出半步,已为袁菊辰递出的右手,击中脊梁。
    “噗!”掌力疾劲,极是可观。
    金永昌“啊呀”一声,叫声未已,向前一个急跄,便自倒了下来。
    怒火之中,袁菊辰已不再手下留情,这一掌力贯丹田,提吸一气,几至无坚不摧,金永昌什么角色,焉能当得?登时五脏尽摧,一命归阴。
    一片灯光,霍地自暗中亮起。有人怒叱:“射!”
    弓弦连响声中,一片飞矢雨点似地齐集而中。袁菊辰早已预料及此,掌击金永昌的同时,已抢扑地上,就地一个飞滚,“哧”地掠身而起,已飞身道侧。
    其时长剑出鞘,怒发如狂。一片斩杀声中,为首的几个人,顿时倒卧血泊。
    持灯的一名捕快,来不及操刀,即为袁菊辰手中长剑贯穿,手上长灯足足摔出丈许开外,入地疾滚,呼哧哧为之燃烧起来。
    却于这一霎,袁菊辰飞纵而起,浑身于沉沉夜幕,消失不见。
    袁菊辰真的病了。
    全身发热、发冷,几次坐起,几次又倒了下去。嘴里念的尽是潘氏一家三口的名字,这个打击,于他来说,简直不能招架,即使是最称锋利的钢刀,也难望能把人割伤得如此之深。
    此去太原,路远迢迢。
    前半夜不过是刮了阵莫名其妙的风,后半夜的暴雨倾盆,才是致病之因。
    风狂雨骤,夜路泥泞,真正行不得也。
    便在这僻区一隅的“淮江”小栈,落住了行脚。
    却是病了。
    小伙计江顺一大早进来,吓了一跳——
    “哟,这位大爷,你别是病了吧?”
    瞧瞧可真是吓人,这姓袁的客人,乱发蓬松,面红如火,眼睛都塌了下去,再加上满脸的胡碴子,那样子像是个鬼!
    倚身炕角,袁菊辰喘作一团,却是目光如炬,呼哧哧怒目而视,便是画上的锺馗,看上去也没有他可怕,真有点骇人!
    雨犹自哗啦啦下着。
    顺着瓦檐子,大股雨水怒倾如注,说是暴雨倾盆,真是一点也不夸张,这般雨势,在这个季节还真少见,多年来也难得一回,可是透着有些稀罕。
    搁下了手上的木盆。
    “爷,你洗个脸吧!”
    瞧瞧窗棂子一片水湿,今年春上才新糊的窗户纸却教连夜的大雨都浸透了。
    雨势不歇,天黑如染,白天像是黑夜,简直又是一奇。
    “淹水啦。”江顺说:“老大桥叫大水给冲垮了,赶驴子的二三十个都困在了‘二道楼子’,走不动啦。”
    袁菊辰只是听着,吭也不吭一声。
    油灯稔子噗突突跳个不歇,泛出来的一片昏黄,婆娑摇曳,映照着他刀把子也似木讷的脸,懵懂醉酒样的酣糊。
    瞧瞧这般架式,也知道病得不轻。
    没说的,这就多赔些小心序细吧!江顺挽高了袖子,拧了个手巾把儿,为他擦了个脸,谁知触手火烫,吓了他一大跳。
    “老祖宗!简直像火……”江顺一惊说:“得找个大夫瞧瞧才行,可不是闹着玩的!”
    袁菊辰只是向他望望,又偏过脸来,看着那盏灯,一声不吭地发着呆。
    雨越下越大,不时还夹着风。
    风中有雨,雨中生风,扫在湿透了的老桑皮纸窗户上,唰啦啦撒豆子样地响着。
    天昏地暗,白日天光。
    这般阵仗,打出娘胎,江顺还是头一次见过。
    推开门瞧瞧,乖乖,一片汪洋大海,简直就要淹到房子里面来了。
    老掌柜的蹶着个屁股,正在檐子下面舀水,生怕大水漫过了门坎儿,要是那么一来,整个屋子都淹水,可就糟糕了!
    顺着房檐子,满都站的是人,个个都像是落汤鸡,人人愁眉苦脸,如丧考妣。
    行路在外,遇着这种天,真叫人没有法子!
    有人在檐下已站了一夜,一副“噤若寒蝉”的样子,住不起店,便只好露天依檐而立,人穷志短,瞧着也是可怜。
    雨总算是小了。
    却是水势偏高,非但不见小,反而越来越大,街上满都是水,就差“陆地行舟”了。
    到处都是漂着的什物,破罐子、烂桶子、大小木盆、破碎的门板,触目所及,到处都是,鹅鸭家禽,穿梭游泳,好不热闹,其状惨不忍睹。
    有人家的墙倒了,也有房子塌了。
    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回穿行,俱都蹚水而过。黄澄澄的泥水几乎涉到了腰,一副劫后破碎景象,惨不堪言。
    老掌柜的苦着脸,隔着一扇门,向外面望着。
    这场大雨连带淹水,给他带来的损失不小,土墙倒了不说,房上的老瓦都几乎坏完了,到处都在漏水,叮叮咚咚水点子滴在大小不一的盆盆罐罐里,音阶矩细下一,倒也颇有音韵。
    要不是这里地势略高,再加上每间屋子都砌有很高的门坎,保不住就像别处一样地淹了水。
    对门老街坊曹二拐子在他这里喝茶,看着眼前一片凄凉,长吁短叹,频频苦笑。
    “世道不同了,算命的李瞎子说,年年咱们这个地方都祭河神,去年满第五年该给河神娶媳妇了,偏偏庄稼欠收,地方闹穷,竟把这档子事给忘了,你看看,报应来了吧!”
    “噢?”老掌柜为之一愣,煞有介事地道:“倒是有这么一说……河伯娶媳妇,这是一件大事,怎么给忘了呢!你看看报应来了吧!”
    他这个人别瞧着老了,腰干还真结实;粗手大脚丫子,还真能干粗活儿,给他十个好天,他就能一准把山墙给重新砌好。
    短脖子粗腿,看上去简直就像是有一身用不完的力气,人老偏是不服老,早年干的是单帮生意,三条骡子一双腿,不出两年,就让他挣下了这片家当。
    “淮江”小栈买卖不大,可是生意不恶。老掌柜的年轻时候,闯过江湖,南来北走,讲究是义气二字,他这个买卖也就全仗着这两个字给撑起来的。小地方哪有什么像样的客栈?他这块招牌也就算好的了。
    “给你指明一条发财之路!”曹二拐子竖出三根手指头:“买卖上门,我分三成,就当是周济穷人,老哥哥,怎么样?”
    倒是件新鲜事儿,墙倒瓦漏,分明倒霉透了顶,哪里还有什么发财之路?
    “行,一句话,你就说吧!”
    “一言为定!”曹二拐子两只手拄着他的那根拐子:“咱们可别耍赖!”
    老掌柜的精神一振:“你说吧!三成就三成,钱赚了大家花。”
    “好!”
    曹老头子一下子站了起来,别瞧他脚下不大方便,动作可还真利落,一个闪身就到了窗户前面。
    “看见没有?”他用手里的拐子向外面溜瓦檐下面指着:“这些都是财神爷,给你送钱来了!”
    “财神爷?”
    “前面桥坏了,路不通,到晚上,人还要更多,我给你算过了,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这些人都是去‘二道楼子’挖煤的,大钱没有,小钱不断,一个人收他半吊,你算算一百个人该是多少?”
    一说到钱,二拐子笑得满脸都是皱纹,眼睛都睁不开了。
    老掌柜的为人老实憨厚,一时还真有些糊涂。
    “你是说这些人……来住店?”
    “当然,不住进来,哪能赚钱?”
    “可哪有地方呀?”老掌柜的说:“总共四间房子都满了,就只剩下这间柜房,堂屋还漏水……”
    “对了,”曹二拐子笑说:“说的就是这间堂屋,连柜台也算上,足足能睡下五十个人!”
    老掌柜的愣了一愣:“那怎么行?我还做生意不做了?再说
    “这就是在做生意!哼哼,要做还得快,错过了今天,大水一退,前面桥一通,你就是想留人家,白给钱人家也是不留下……”
    “啊!”老掌柜的兴趣大增:“你再说说,给我说清楚了,这个钱怎么赚?”
    “这还不容易?”曹二拐子说:“漏水不怕,马上雨就停,雨一停,自然也就不漏了……”
    “嗯,有理!”
    老掌柜的连烟也忘了抽。
    曹二拐子越说越带劲儿。
    “我早就看见了,你后面柴房有的是木头板子。”
    “对!”老掌柜的说:“那是留着夏天钉板炕用的。”
    “也别留着夏天用了,现在正用得着!”曹二拐子说:“三块板子算一个床,一晚上租金半吊,不算贵吧?可不带铺盖(被褥),明天水不退,一个人就是一吊钱,算算看,一百个人就是一百吊,只管茶水,饮食自理,小孩减半,你看看这个生意好不好?”
    老掌柜的也想明白了,一时眉开眼笑,连连点头:“好,只是……这屋子只能装五十,你说的是一百个人……还有五十个怎么个安置?”
    “不难……”二拐子龇着一嘴黑牙,笑嘻嘻说:“厨房能容二十,柴房十个,你自己睡的房子腾出来,再容二十个毫无问题!”
    “这……把我睡的房子也算上了?”
    “那有什么法子?要赚钱嘛!没什么说的,你就委屈一下,到我那里挤挤,反正我老婆孩子都不在家,凑合一个晚上算了!”
    说干就干。
    老掌柜的亲自动手,先找来两张红纸,写上大字:
    “床位出租,一宿半吊。”
    二拐子的话还真有理,红纸上一贴出去,立刻门庭若市。
    沿街两檐的一帮子穷汉全都来了。
    曹二拐子的腿也利落了,连同小伙计江顺,一起帮忙,把柴房里的木头板子全搬出来了,数目还真不少,一个人三块,凑起来正好睡一个人,乱嘈嘈的好不热闹。
    不大会的工夫,三间屋子全住满了。
    大门才关上,却又被人给推开了。
    “慢着,还有两个!”
    进来的两个人,一男一女。
    像是夫妻两个,挺体面的一身穿着打扮。
    男的三十上下,猿背蜂腰,白面无须,一双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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