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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兔东升-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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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早走越好,到了山西,见着了洪大人,就好了……你们的交情,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一听去山西,洁姑娘可就悄悄地垂下了头。
潘夫人擦了一下眼角的泪,讷讷道:“原说是明年春上……谁又会知道碰见了这种事……”
说着她可就又淌下了眼泪。
老大人双手拄着紫藤木的龙头拐杖,所谓的“八十杖于朝”,虽说如今还早了几年,却是承惠先帝的遗嘱,这根“龙杖”是他七十大寿时,先帝赐赠,他老人家自受杖日起,便老实不客气地持之上朝了。
“事非寻常,洪大人理当照顾……这件事还不便张扬,要快。身边还有什么得力的人没有?”
话方出口,老大人也就自知失言。
潘侍郎就算廷杖不死,廷谕已是削为平民,哪里还能有昔日排场?
“回头我派两个人过来,护送你们,一两天之内,收拾收拾,这就走吧!”
“老大人的恩典……我们母女也……只有拜受……”
潘夫人眼睛一红,拉过女儿,正要下跪,老大人却伸出胳膊挡了驾。
接着他在那个跟班的搀扶之下,抖颤颤地站了起来,这就要走了。
为免招摇,老大人的八抬大轿穿门直入,除了四个便服侍卫之外,一班仪仗全然免除。
上轿子的时候,老大人拄着他的“龙头”拐仗道:
“等着我差来的两个人……很可靠的两个人……”
他说:“这件事,不要对任何人提起……要不然你们就走不了啦。”
潘夫人一面收拾着东西,把潘侍郎生前最喜爱的一口传家古剑由墙上摘下来,转手交给女儿潘洁。
洁姑娘接过来,用布掸着上面的灰,不禁有些发呆。
她想起了父亲生前常说的一句话:
“我家只有这个女儿,这口名剑又要来何用?”
又说:“留着吧,留着作为将来女儿出嫁时候的嫁妆!”
这些话当年听来只是好玩,有些害羞……这一刹那回想起来,却似有千钧巨力,紧紧压置心头。
潘夫人似乎发觉到了,瞧着她,微微一笑,有些苦涩的意味,说:“那孩子今年总有二十了吧,不知道读书之外,练过剑没有?要不然可惜了这口好剑……”
洁姑娘当然知道“那孩子”是谁,说来他们很小很小的时候还在一块玩过——如果没有记错,他比自己大四岁,现在应该正是弱冠之年。他是洪家的大少爷,下面还有两个弟妹,他名字叫“洪亮轩”,听说学问不错,已经开了科,中了秀才。
原是“门当户对”的姻缘,父母的意思,明年春上热热闹闹地办上一堂喜事,谁知道祸起萧墙,忽然间发生了这种横逆,两家再见面,又该是一番什么样的光景?父丧在身,又哪里还有心情去谈论婚嫁?
一想起来,心里真是烦透了。
门帘子撩起。
老仆潘德进来回话说:“下人们都准备好了,说是要见夫人小姐最后一面才肯走……”
听见这个话,潘夫人的眼泪,一霎间又涌了出来。
“不见也罢……不见了……”
无力地挥着手,她说:“银子都发下去了?”
“都发了,二十两的,十五两的……还有十两的,按着小姐的吩咐,都发下去了。”
“还有些客人先生呢?”
“张管事正在开发……”
“告诉张管事,”潘夫人转过脸看着女儿:“这件事你要自己去一趟,有几位先生都是你爹多年的老朋友了,要好好说,跪下来给他们磕头……”
说着她的眼泪可又淌了下来,一面背过身子,用手绢擤着鼻涕。
都只为潘侍郎生前重德、重仁义,发迹以来,门下“食客”、“门丁”不断,十几二十个那是常有的事,这些人身份复杂,良莠不齐,既为主人见重,养以衣食,其中少数还月有银俸,自不能以“下人”视之。
潘夫人这才特别关照女儿,要她“跪下磕头”。
洁姑娘打西面院子回来,彩莲在后面跟着。
主婢两个都像是有重重心事,见面告别,少不得又哭了一鼻子,眼睛都哭肿了。
看似顺理成章的事情,办起来却也碍手碍脚。
彩莲跟上来一步,尖声尖气地说:“您也太大方了,那个姓刘的,一看就是个老混混,五十两银子还嫌少!真不要脸,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
“算了……”洁姑娘说:“他也算是个老人啦,一百两银子不算多。”
彩莲撇了一下嘴:“老不害羞……您是不知道,他干的那些不要脸的事……还给他钱,不打他一顿板子就是好的了!”
洁姑娘站住脚,看了她一眼,欲问又止。
不问她也知道,大宅门儿里,人丁复杂,男男女女,上上下下,主人烦于公务,哪里能面面俱到?
狠狠地向彩莲“盯”了一眼,恨她的饶舌,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人都打发走了,还提个什么劲儿?
秋天的阳光,金子似的洒了一地。不经意的扫上一眼,也觉着“晃”眼难开。
这个人倚门而坐,长长地伸着两条腿。
都交了“寒露”,他仍然还是来时的那一身灰布直裰,黑黑的眉毛,过重地压着那双沉郁的眼睛,直鼻梁,方圆脸,衬着那么一身魁梧的骨头架子,“病大虫”似地“赖”在地上。
这边还躺着条狗——大黄。
不只一次地,他张开那只大手,顺着狗身上的毛。
这条狗在潘府,是出了名的狠,出于西藏,人称“獒犬”,人见人怕,却偏偏对他服气,一人一狗,像是看对了眼儿,暇时相聚,嬉闹追逐,或是像眼前这般晒着太阳,相处极是和睦。
也算是府上的“门客”吧!
姓袁,袁菊辰。
听说与潘侍郎沾着一房远亲,能写能画,尤其难能的是算得一手好算术,对什么“勾”、“股”、“弦”,别人视同“奇怪”得不得了的学问,他却最感兴趣。
便是因为这样,潘侍郎视为奇才,就留他住了下来,有时候帮着算算账,处理一些文书,都很胜任,独自住在北面那个小跨院里,与人无争,也很少出去,唯一的好朋友,便只有这只大黄狗。
由于这条狗过于厉害,倒像是成了他的保镖,丫环、婆子只要远远一看见它,无不“哇哇”怪叫,日久天长,这片小小院落,竟像是成了他的禁地,一干闲杂人等,如非有事相召,是万不会来的了。
都已经走了过去,却似有所发现的忽然站住了脚步——洁姑娘十分好奇地扭过身来,向着洒满残阳的小小院落里走过去。
透过那一扇爬满了芭蕉的月亮洞门,在长满荒草的青石小径间,她看见了那条几乎都已经忘了的黄狗——“大黄”。
也看见了黄狗身前的两条长腿。
“咦,那不是我们家的‘大黄’吗?”
“谁说不是!”彩莲一时显得有些紧张的样子:“小姐,我们快过去吧,别惹它。”
“怕什么?自己家里养的,也不会咬人。”
说着,她就转过身子来:“那……又是谁?”
“是袁先生。”
“袁先生?”
“就是会算算术的那个怪人。”
这么一说,洁姑娘立刻明白了,眼睛顿时为之一亮。
那是父亲生前时候,嘴里一直提到的一个人。不只一次地,听他老人家跟母亲提起,说是有个远方来此投奔的故人之子,姓袁,是个人才,会算算术、画房图,后面院子的那个八角凉亭就是他设计的,当时父亲很有意思要让自己去向他学算术,不知怎么回事,却只是说说而已。
可是洁姑娘从那一天开始,却把这个人的名字记在心里了。
“袁菊辰!”
心里记着这个名字,一时之间,对方那个高颀、略似豪放不羁的身影,便浮现眼前。
瞧过他总有十回八回了。
每一回都是同样颜色的一件灰布直裰,头上的方巾,显示他是个典型的文人,可又怎么年纪轻轻的不急于功名上进,却懒居在这里!
倒是这个人的一手好字,屡屡让父亲大生赞叹,喻为“可造之才”。
“怎么会把这个人漏掉了?”
洁姑娘心里这么想着,不知怎么回事,脸上竟为之“烧”了“盘儿”。
“怎么说他是个怪人呢?”
洁姑娘转向彩莲询问。
“还不怪?”彩莲一皱双眉:“一个人谁也不理,一天到晚写些奇奇怪怪的字,晚上人家都睡了,他一个人常常坐在亭子里,对着天上的月亮星星看,像个傻子!”
说着低头“哧”地笑了一声:“有一回,我听见他跟张管事说话,真好玩儿,您猜他说什么?”
洁姑娘摇摇头,脸上亦不禁挂起了微笑。
“他说呀,月亮什么时候‘亏”、太阳什么时候‘死’(应是“蚀”)……又什么月亮是个小球、太阳是个大球……哎叶,奇奇怪怪的,简直听也没听过,把个张管事听得一愣一愣的,直翻白眼儿……”一时忍不住咭咭咕咕地又笑了起来。
洁姑娘也被逗笑了,笑意微启,即行收住,彩莲也自发觉,赶忙“绷”住——这可不是说笑的时候,要让夫人瞧见,少不了一顿好骂。
洁姑娘略一思忖,点头道:“走,我们瞧瞧他去!”
大黄狗“呼”地一下,扑到了跟前。
彩莲吓得一声尖叫,躲在了洁姑娘身后。
“袁先生,小姐看你来啦!快把狗看住……”
倒是不必——狗是认得主人的。只是在洁姑娘身边“撤欢儿”,围着她团团打转。
然后在袁先生轻轻的一声呼唤之下,乖乖地走向一旁,伏身不动,简直像一只小猫一样的温顺服帖。
随后那个人颀长的身影,缓缓由地上站起来,略似有些意外的那种表情,向洁姑娘注视着。
竟然连声招呼也不打。
“袁先生……”洁姑娘轻轻地唤了一声,一时才警觉到下面无话可说。
她奉母亲之命,原是向一些待要离开的故旧先生礼貌辞谢告别,该发的银子,显然都已发完,却是万万没有想到,竟“疏忽”了眼前的这一位。
这个人到底是该留下来,还是和其他人一样打发他走呢,张管事既没提起,母亲也没有交代,这一霎的面对,却又该如何处理才好。
便只这么称呼了一声,一时无言以继,只是傻傻地向对方看着。
姓“袁”的竟然也是好涵养,一句话也不说。
彼此便只是默默无言地互相看着。
对于已死的长者,他由衷地有一番哀悼,这一霎,在面对着死者身殁后唯一的爱女之时,岂能没有一些感触?
只是嘴里的那根舌头,天生不会说些动听的话。特别是当着对方姑娘家,更不知如何表述才好。
倒是彩莲机伶,一句话说出了关键所在:
“小姐是问你,张管事可来过了?”
“对了,”洁姑娘这才转过弯儿来:“张管事可来看过先生?”
袁菊辰点点头说:“来过了。”
那一双含蓄着深邃意志的眼睛,在洁姑娘脸上转了一转,终于明白了对方的来意。
“我已经跟他说过了……等护送夫人和姑娘到了山西,便自离开。”
“噢?”洁姑娘有一丝意外的惊喜:“原来是这样……”
一听说他要护送自己和母亲到山西,心里真有种说不出的喜悦,由不住再一次地向这个人“盯”了一眼。
“谢谢你……”她说:“只是太麻烦你了。”
“没有关系,”袁菊辰摇头道:“去山西,对我来说,其实是顺路,拐不了多大的弯儿。”
说时微笑了一下,牙齿洁白整齐。
随即向洁姑娘微微欠身为礼,便转过了身子。
随即,在西面落日余辉的映视里,他颀长的身子,迈进了眼前那小小木屋,便不再出来。
潘夫人微微一笑说:“我也把他给忘了,刚才张管事的来给我说过了,很好的一个小孩,写写算算都很能应付,有他跟着一路上也有个照应。好吧,难得他一片好心,你爹总算没有白疼了他……”
洁姑娘见母亲答应,心里也很开心。
也说不上什么原因,自从刚才匆匆一见之下,对方姓袁的那个颀长的身影,略有沉郁的脸上表情,在自己心里,竟深深留下了印象。
“他跟咱们是亲戚?”
洁姑娘仰着脸看着母亲,心里透着好奇。
“哪是什么亲戚!”潘夫人说:“详细情形我也不清楚,像是他的爷爷跟你的爷爷是结拜兄弟,你父亲常说他爷爷是个很奇怪的人,有一身很好的武功……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没弄清楚。”
洁姑娘点点头说:“这么说起来,我们是三代的世交了,怎么他这个人……”
才说到这里,彩莲进来说:“李府里来了两个人,张管事正陪着来见夫人。”
潘夫人点点头说:“知道了。”转向女儿说:“是李老大人派的人来了!”
张厚、李福。
挺体面、健壮的两条汉子。
姓张的浓眉大眼、膀大腰圆。姓李的略瘦偏高,一双眸子湛湛有神,更似透着精神。
两个人,都是李东阳老大人的近身侍卫,忠心报主自是不在话下,今次山西投亲,任重道远,老大人为念故情,特别打发他们两个沿途护送,显然有特别含意。
有书信为凭:
“潘夫人妆次:朝中风传有人逆图对府上不利,居家谨慎,速速上道。
谨着张厚、李福至府听差,二介精通武艺,可以深信,一切心照不宣。
节哀顺便,自求多福。东阳顿首”
潘夫人阅后神色一变,点点头说:“我知道了……”随即把来函撕得粉碎。
张厚、李福跪下请安之后,肃手而立。看看这两个人,颇似身手矫健,倒也忠厚持重。由于是李老相阁的特别推荐,不能不另眼相待,刚要嘱咐几句话儿,却听得外面一阵喧哗声起。
紧接着门帘子“唰”地撩起。
老仆潘德踉跄奔入,脸上染满了鲜血,大叫一声:“刺客……杀人……”
话声未已,己仆倒不起。
门帘子“哗啦啦”再次撩起——风掣电驰般自外面闪进了三个人来——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
第五章
大黄狗生病了。
整整一天,它卧在袁菊辰睡房的角落里,全身颤抖,时有呻吟。
显然是病势不轻,一天都没吃东西,水也不喝一口。一直闭着眼,也只有袁菊辰在它面前蹲下来瞧着它的时候,才微微睁开眼睛,“吱吱”悲吟两声,随即又闭上了眼睛,眼角口边,流着浓浓的汁涎。一声也不吭,袁菊辰静静地瞧着它,像是在看着一个生平最好的朋友。
“大黄不行了,过不了今天晚上,它就要死了!”
站在门口,袁菊辰向洁姑娘、彩莲如是宣布。
立刻,两个年轻姑娘都哭了。
“就不能找个狗大夫给它瞧瞧?”彩莲说:“好可怜……一定是掉在水里淹的。”
洁姑娘说:“人吃的惊风散,它能吃不能?”
“应该可以……我已经给它试过了。”
“没有用?”
洁姑娘睁大了眼睛,脸上泪淌不干。
“没有用……”袁菊辰摇摇头:“该试的都试过了。”
“这么说……”洁姑娘大是不解地道:“它一直都是好好的,怎么会掉一次水就……”
“落不落水,都没关系,它是中了毒。”
“中……毒?”
两个姑娘都吓住了。
“有人在它饭里下了毒。”袁菊辰冷冷笑着:“是我太疏忽了,光顾了人,竟不曾顾着了它,害它遭了人家的毒手!”
“是……谁?”
“解七。”
“解七?”洁姑娘大惑不解:“是那个……摇船的老艄公?”
“就是他。”袁菊辰目光炯炯地说道:“我太小看他了,这个人比我想的要厉害得多!”
“啊……”彩莲忽然说:“我记起来了,我看见他把吃剩的鸡骨头喂大黄吃……怪不得它吃下去不久就睡下老实了……”
“哎呀……这个人好可怕!”
洁姑娘脸色刷白的惊叹着,着实吃了一惊。
袁菊辰苦涩地笑了一笑。
“从一上船,我就注意到他了……他的一切,都落在我的眼里,譬如说,他给那两个人做信号、打手势,都没有逃过我的眼睛,只是百密一疏,却漏了这一宗,害了大黄。”
“啊……你是说,那两个土老头儿也是他勾来的?”
“他们根本就是一路的!”袁菊辰说:“桅杆上挂着一面‘八卦’铜镜,利用日光的反射,老远都能看得十分清楚,两个土佬就是认着这一点镜光,紧追不舍……我心里一直就有数……他喂狗吃骨头,我只当他是在与大黄套热乎,怎么也没想到,吃剩的骨头上,竟然会下了毒……可见人心之难测。”
“这么说……大黄是救不了了?”
洁姑娘眼巴巴地向袁菊辰望着。
“不行了……”
说话的时候,室内大黄忽然“唔唔”叫几声。三个人闻声而惊,忙赶进房里。
他们看见了垂死前大黄的挣扎,随即便倒下来死了。
虽然只是条狗,而带给他们的伤感,却不下于一个人,“狗”的忠实,有时候较人更有过之。
大黄的死,竟然连潘夫人也掉了眼泪。
这里是“涞源”县辖的“独山”镇城。
站在客栈门向外望望,高大的“五台山”已清晰在望,山上的“金顶寺”黄琉璃殿瓦,在秋日照射下,反射着闪闪金光。
五台山山势绵延,占地极广,事实上一踏入五台山界,也就是来到了山西地面。
感觉上袁菊辰的心里轻松多了。
潘家的未来亲家翁洪大略,官居巡抚,兼掌兵符,在山西称得上是头一号的人物,官声也很不错,潘夫人对他的评语是:很够交情。
每个人心里想的都是,一进入山西,与洪家取上了联系,就算是“功德圆满”。
傍晚时候。
马车已进入五台山界。
瞧见了山界边沿,那一块高大的青石巨碑——“山西省界”,每个人心里真的落下了一块石头。
这一路甚是荒凉,沿途所见民房都是低矮草舍,间或有一二大户置有庄院,土墙延伸,却也为风沙所蚀,斑斑点点,望之疮痍满目,大不美观。
这一带农户以“棉”产为大宗。收割后的棉田,看上去一片荒芜,山势盘桓,无尽绵延,农民求生不易,也像其他各省山居农民一样,开垦出片片梯田,种些杂粮、玉米。
袁菊辰跨辕而坐。车把式是个早已汉化的蒙古人,说着一口道地的本省官语,酸不拉吉的,听起来很不是个味道。
他告诉袁菊辰说,这一路野兽极多,常有豹子潜伏道边崖树,忽然出现突袭行旅客商,被伤害的人着实不少,而且前面五台山下丛林中,更时有强人翦径,是以他车座之前,特意地悬有一面长弓,无数雕翎,更有像关公一样的长杆大刀一口。
这人膀大腰圆,满脸落腮胡子,乍然一看,真个有张飞之勇,一路上大吹法螺,说他曾经有一次力敌十二小盗,大获全胜,斩下了其中五个人头,以之悬挂车辕,一路行走,再无一人敢来招惹,他这个“活关公”的外号就是这么闯出来的。
问他的名字,才知他本人并不姓关,姓“包”,取了个汉人名字叫包胜。
一路上尽听他一个人大肆吹说,又自夸他的箭法如何了得,说着说着即时兴起,拿弓拾箭,“嗖”地发出一支,射中道边石碑,“叮”地爆发出一点火星,包胜的豪兴越加大发,一时纵声狂笑,俨然唯我独尊。
笑声未已。
一条飞索,自空而降,怪蛇样地直向他头顶套落,一下子套个结实。
于此同时,一根叶多茎粗的苍苍巨树,“咔嚓”爆响声里,拦向眼前。
车行正速,怒马如飞,事发突然,简直无能自控,更何况“活关公”颈套飞索,自身不保。眼看着前奔怒马,唏哩哩长啸声中,马立前蹄向前,整个马车轰然作势,而后直掀而起。
果真如此,车上各人万难幸免。
却因为车辕上多了个袁菊辰,情形可就大为不同。
事发突然,显然出乎袁氏意外,无如以他那般镇定功力,当为“泰山崩于前而不溃”,越是情势险恶,越见其临事镇定。
眼前之一瞬,可资证明。
飞索天降,怒马人立的一霎,袁菊辰坐姿不移右手轻抄,抓住了“活关公”包胜项上长索,同时足下力顿,施展出“大力金刚顿”功力。
——双足力顿之下,硬生生将几已掀起的马车压落下来,“哐当”大响声中,激飞起一天的尘土。
那一匹受惊人立而起的壮马,却也吃受不住,登时立地不动,也为之老实了。再看前方断树,相距不及一丈,堪称绝险。一一随着袁菊辰右手力抖之下,一条人影,直由道侧飞崖坠落直下。这人自恃孔武有力,原打算把“活关公”包胜生生吊起,却是没有料到对方身边的这个年轻人如此了得。吊人不成,自己反受其害。
眼前这一摔,力道不轻。
“扑通”大响声里,登时一命呜呼。
于此同时,“咻咻咻!”三条人影,分别由前道掠身而出,身法之轻巧,极是罕见。
一起即落,疾若飞鸿。
一经沾地,落地生根。
眼前摆了个“品”字形,将马车正前方三面包抄,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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