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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山传-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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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金人大队越追越近,大道两侧的草丛中,蓦地里射出一蓬蓬乱箭,急如骤雨。

金人大乱,只当梁世佑这一枝人马是诱饵,后悔不迭,赶紧拨马后撤。

但是他们后方的原野中,埋伏的宋军揭开浅浅一层伪装的地皮,露出各式轻重弩弓,乱箭如雨,或远或近,其势竟是要将他们这枝人马一网打尽。

梁世佑大喜过望:“嘿,到底还是有人来接应我!”

一直提着的一口气一松下来,便再也支撑不住,自鞍上滚落下来,连带紧抱着他的乌金也被拖了下来,被他斜斜压倒在官道上。梁世佑的一身盔甲,便足有几十斤重,这么压倒下来,乌金又疲累不堪,怎么也挣扎不起来,一急之下,狠命将梁世佑的脑袋朝一边推去,叫道:“喂,你快起来!”

梁世佑含含糊糊地说道:“别吵,让我好好睡一觉。”

话音未落,鼾声已起。

乌金觉得自己闷得都快喘不过气来了,又气又急之间,忽然觉得头顶一暗,身上一轻。

梁世佑被人提了起来,丢到一边去了。

乌金这才能够顺畅地呼吸,感激不尽地抬起头来看向来人。

他随即吃惊地张大了嘴。

他的面前居然是个非常年轻、非常漂亮的女将军!

那女将军打量他良久,忽地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别有深意地打量着梁世佑。

乌金觉得她那笑意和目光很是不怀好意。

但是他累得什么都不能想了。

五、

和尚原一战,驻守大散关的宋军主帅吴玠、吴璘兄弟原定的计划是,由小温侯亲率襄阳援军奔袭金军元帅兀术大营。以小温侯之勇、襄阳军之悍,必能斩关奔将、令金人愤怒而追击。吴氏兄弟另以重兵强弩伏于道旁,务必诱得金人入伏。不料引来金军大队的不是小温侯,而是梁世佑这么一小枝人马;金军大队遭伏击而受重创,元帅兀术中箭负伤,狼狈逃走;后方大营的粮草辎重又被小温侯一火焚之,留守人马,或死或伤,尽数溃散。嗣后清点战果,共计俘获金军头目300余人,甲士800余人,缴获器甲数以万计。

梁世佑一觉醒来,大局已定。

吴氏兄弟的亲兵来传令说晚上摆庆功宴,梁世佑这一枝人马,居功甚伟,都被邀入中军与吴帅共饮。于是一群人欢呼着跳入营后小河中洗浴净身,免得一身尘灰血污不好看相。梁世佑抓起衣服之际,转眼看见站在角落里没有动的乌金,心中不由得转过一个念头:乌金这小子倒还挺识趣的;他这一身似乎早已浸透到肌肤中的煤灰,的确不太适合跟大家一起洗浴。

只怕这小子也没有干净衣服替换。

梁世佑点手叫来一名亲兵,吩咐他拿了自己的一套衣服,带着乌金远远地走到营外一个小水潭去洗浴。

舒舒服服地泡干净了出来,梁世佑大是满意,根本没有注意到为他揭开帐篷门帘的那名亲兵的古怪神色。

帐中站着一个披着湿淋淋长发的纤瘦人影。听得有人进来,那人回过身来。

帐中光线虽然很是昏暗,但也足以让梁世佑不会将这人错认为是男子,一惊之下叫了起来:“喂,你什么人?哪儿跑来的?”

那年轻女子一怔,更是局促不安,呐呐地说道:“梁将军,我是……我是……”

她迟迟艾艾,不知如何解释,梁世佑却已听出她的声音,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几乎不曾跳将起来:“你是乌金!”

可不正是乌金?

梁世佑身后有人“哧”地一笑:“梁二,军帐中私藏女子,还穿着你的衣服,我看你怎么向吴大帅和小温交待!”

进来的是那位年轻漂亮的女将军。

梁世佑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叫起了撞天屈:“凤凰你别冤枉我,天地良心,就凭他原来那副又黑又脏的臭模样,谁看得出这小子是个女的?”

凤凰哼了一声:“我倒是一眼就看出来了。你倒是问问自己,当真看不出来吗?”

梁世佑转头看着乌金。良久,梁世佑不能不勉强承认,乌金虽然黑瘦,但是不折不扣是个女子,而且还是个让他心中突地一跳的姣好女子。

让他这么一盯,乌金微黑的面庞不觉涨得通红。

梁世佑别转头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道:“再说了,谁想得到和尚原上会有女子?”

凤凰“哈”地一笑,几乎要伸手去拧梁世佑的耳朵:“和尚原上若没有女子,那些老老少少,莫非是从石头缝里钻出来的?喂,小姑娘,告诉这笨蛋,和尚原这名字怎么来的!”

乌金看着他们熟不拘礼的亲昵样子,心中纷乱,不知是何滋味,听凤凰这么一问,怔了一怔才答道:“我听老人说,是因为那块地方原来连草都不长,就像和尚的光头,所以才叫和尚原。”

凤凰得意地看了梁世佑一眼,幸灾乐祸的语气谁都听得出来:“听明白了吧梁二?就算吴大帅不砍你的头,小温只怕也会将你倒吊起来打八十军棍,以明军纪。嘿,你好生准备着吧!”

乌金心头一紧,八十军棍还不将人打死?看看凤凰,鼓足勇气小声问道;“可是,将军你不也是……”

凤凰自然明白她的疑问。一笑欲答,梁世佑已经冷笑着接了上来:“你跟她比?她老哥是枢密院的要员,吴大帅的顶头上司,吴大帅砍一百颗头也砍不到她头上去。再说了,这三军之中,恐怕也没人拿这男人婆当女人看!”

凤凰再漂亮,也是威风八面的“凤将军”。

他这么冷嘲热讽的,乌金尽自担心惹恼凤凰,不过凤凰如今倒好涵养,只笑一笑,拿定了梁世佑已被她整治得焦头烂额。

梁世佑左想右想都觉得窝火,瞪着乌金道:“你好好一个女孩子,扮什么男妆?”

连累他违反军纪,还被凤凰捏住痛脚得意洋洋地取笑。

乌金见他生气,声音不觉便低了下去,小声答道;“我从小跟着父亲流浪,怕生是非,所以一直扮成男孩子。到了和尚原,因为女孩子不让挖煤,所以就还是扮成男孩。父亲本来说积一点钱,等我满十五了,就带我离开和尚原,换回女妆,可是石先生的管家刚好挑中我做他的帮手,就又耽搁下来了。”

梁世佑追问:“碰见我们时你怎么不说清楚?”

被他这么步步紧逼,乌金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我一直扮男孩子,自己都快忘了本来是个女孩了;再说了,我要是说我是女子,你们肯定不会让我跟着去斗那个斡思朵……”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凤凰看不下去了,喝道:“好啦梁二,有本事别去欺负人家小姑娘,先想想怎么向吴大帅和小温交待吧!”

她一挑门帘闪了出去,梁世佑只当她要去告状,大惊失色,跳起来追了出去,一边大叫道:“喂凤凰,大家兄弟一场,你就算见死不救,也不用落井下石吧!”

乌金听得他们在帐外低声谈了许久,梁世佑总算回来了,对上乌金眼巴巴的神情,想发火又觉得下不了手,只得悻悻地道:“凤凰这臭小子,嫁了人倒越变越奸滑了,都是跟她们家钱夫子学的!她叫我赶快将你送走,说什么‘捉贼捉赃’……”后面一句话是“拿奸拿双”,梁世佑一边听一边在肚里暗骂凤凰真是近墨者黑,成天与钱夫子那奸滑师爷混在一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可没敢向乌金提这一句,吞了一口口水接着说道:“凤凰还想叫我把你交给她送走。可别想叫我上她这个当!你要是到了她手里,还不更变了法子整我?喂你还有没有亲戚?都住在什么地方?”

乌金此时已经听懂,那位凤将军是嫁了人的,而且还不是梁世佑的“姐妹”,倒是“兄弟”——煞是奇怪,不过乌金一时间计较不到这些了,只觉心中方才那股子让她心头堵得慌的滋味已经无影无踪。

梁世佑这么一问,乌金低下了头:“我从小就跟着父亲在各地流浪,从来没听他说过还有没有别的亲戚。再说了,我也想留下来。”

梁世佑一怔。

乌金紧接着又道:“马上便要入冬了,我想我留下来至少可以为大军开窑攻煤,绝不会吃闲饭的。梁将军,我留下来会很有用的。”

她抬起头恳求地看着梁世佑。

梁世佑心中挣扎了许久。赶她走委实不是个办法;交给凤凰?想都别想!

踌躇许久,梁世佑长长叹了一声说道:“好吧,我是客军副将,想来吴大帅砍我的头是不会的,拼着挨小温的八十军棍就是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想当年又不是没有挨过——”

乌金已接了上来:“他们真要打你,我来替你挨。”

梁世佑打量着她,不屑地道:“你?我看你一棍都挨不了。走吧,他奶奶的,就算挨刀子,也先喝了庆功酒再说!”

说着一把扯起乌金跨出了帐篷。

一跨出帐篷,便迎来了众多惊异的目光。

梁世佑这才醒悟到,现在的乌金,没有人会将她当成一个男子。

但是每个人都见到,乌金的手臂已经被他捉在手中了。

梁世佑在心中暗骂自己怎么这么粗心,但是众目睽睽之下,他要摔开乌金已经为时太晚,更有欲盖弥彰之嫌,一横心,干脆豁出去,扯着乌金大步向中军主帐而去。

留下一群士兵在他身后不胜仰慕地感叹:“二将军真有胆量啊!”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后记;  宋金和尚原之战

“金人自入中原,其败衄未尝如此。”

和尚原之战是南宋初年宋军抗金战争中的重要战役之一。这次战争由著名抗金将领吴玠、吴璘兄弟俩指挥,分别于1131年五月和十月挫败金军,阻止了金军的西线攻势,保住了川陕的门户。

川陕是南宋的战略要地,南宋于建炎三年授命张浚担任川陕宣抚处置使,以抵御金军在川陕的战略进攻。建炎四年九月,宋、金在富平交战,宋军数倍于敌的兵力由于指挥不力、将领临阵脱逃等原因而全线溃退。宋军撤退到兴州(今陕西略阳)、和尚原(今陕西宝鸡西南)、大散关(今陕西大散关)及阶州(今甘肃武都)、成州(今甘肃成县)等地,重行设防,以阻金军。

富平之战失利后,和尚原成为金军入川的主要障碍。和尚原是从渭水流域越秦岭进入汉中地区的重要关口之一,属川陕之首要门户,位于宝鸡西南20公里,其地势之险要与大散关不相上下。和尚原对仙人关来说,有如通往四川的第一道关隘,它与仙人关共分蜀之险要,势必固守。“和尚原最为要冲,自原以南,则入川路散;失此原,是无蜀也”。这时,吴玠、吴璘奉张浚之命,收集几千散兵,担任保卫和尚原的任务。金军为了打通进入汉中的门户,决定进攻和尚原。和尚原之战就这样拉开了帷幕。

绍兴元年(1131年)五月,金军将帅没立率部出凤翔(辖境相当今陕西宝鸡、岐山、凤翔、麟游、扶风等地),乌鲁、折合从阶州、成州出大散关,屯兵北上,进攻吴玠军,两路金军企图在和尚原会师。吴玠命令诸将列成阵势,利用有利地形,轮番向先到达的乌鲁、折合率领的金军攻击。金军欲战不能,欲退无路。和尚原一带尽是山谷,路多窄隘,怪石壁立,金军的骑兵全都失去了威力,只好弃骑步战。宋军在吴玠的统领下与金军展开了生死搏斗,大败金军。退到黄牛一带的金军,立足未稳,又恰遇上大风雨,金军士气不振,无力发起进攻,只得狼狈逃窜。同时,没立所率金军在箭筈关方向发动的进攻,亦为吴玠部将杨政所击退,从而打破了没立与乌鲁、折合两军会师和尚原的计划。此战的胜利,大大鼓舞了宋军的士气。

金军初战和尚原失败,使金朝统治者大为恼怒,“谋必取玠”。于是金军元帅兀术亲自出马,纠集各地兵力十余万,架设浮桥,跨过渭水,从宝鸡结连珠营,垒石为城,与吴玠所部宋军夹涧对峙,准备与宋军决战。其时,吴玠积极调整宋军部署,并注意侦察兀术金军的一举一动。十月,大战爆发。

吴玠命令诸将挑选劲弓强弩,分番迭射,弓矢连发不绝,繁如雨注。金军不利,丢掉武器退却。吴玠抓住有利战机,派遣奇军从两旁袭击,阻断金军运粮通道,金军陷入困境,兀术见势不妙,夺路逃遁。吴玠乘胜追击,于神坌一地设兵伏击,金军大乱,宋军星夜出击,大败金军。兀术中箭负伤,狼狈逃走。和尚原一战,俘获金军头目300余人,甲士800余人,缴获器甲数以万计,取得了辉煌的胜利。

和尚原之战在宋金战争史上具有重要意义。宋军以少胜多,重创金军主力,鼓舞了宋军的士气。

其后,金军在进攻饶凤关、仙人关等地时,由于吴玠、吴璘兄弟所率部队顽强抵抗以及当地人民的支持,又遭到惨败,被迫退回凤翔,暂时放弃了攻入四川的企图,使其重点进攻遭到失败。此战对金军的打击是非常重大的,是其灭辽破宋以来遭到的第一次大惨败,所以有的历史记载说:“金人自入中原,其败衄未尝如此也。”“兀术之众,自是不振。”

和尚原之战的胜利是来之不易的,它凝聚了当地人民冒死支持宋军的心血。《宋史吴玠传》上说,“玠在原上,凤翔民感其遗惠,相与夜输刍粟助之。玠偿以银帛,民益喜,输者益多。金人怒,伏兵渭河邀杀之,且令保伍连坐,民冒禁如故。”吴氏兄弟也立下了汗马功劳,他俩总是身先士卒,团结将士,共固抗金。和尚原大战时,吴玠、吴璘仅靠富平之战后所收集的数千散卒扼守关口,敌军则有十余万,数倍于我。且和尚原远离内地,供给没有保障,有人想劫持吴氏投降金兀术。在此危急关头,吴玠深明大义,召集诸将勉以忠义,以诚感泣诸将,使上下一心,积粟善兵,列栅死守,终于击败了强于自己的金军。

——选自《影响中国的100次战争》

——这个故事,纯属虚构;附此后记,以正视听。

然故事虽然虚构,他时他地,却未必不会有其人其事。

外传2

巫山外传

苏    苏

扶      兰

苏苏的到来,在临安这个醉生梦死的都市中掀起了一股不大不小的旋风。

第一次见到苏苏,是在西湖畔楼外楼的酒宴上。其时正是柔福长公主的寿辰,天子对这历劫归来的唯一手足极是友爱,恩旨频频,沿西湖一带的酒楼,全都腾空了来为柔福长公主祝寿。楼外楼是驸马都尉的舅父包了下来宴客。将作大匠、内廷供奉方攀龙也是席上贵宾。美酒佳肴也还罢了,难得的是最近到临安的一班来自……大理的歌舞伎,乐舞妆束,无不令人耳目一新。

领舞的便是苏苏。

坐在朱栏后,远远地望着那个眼儿媚媚、腰儿柔柔的红衣女郎,在一群身着绿纱裙的舞伎中出没,宛若碧波中一条鲜红的游蛇——方攀龙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将这女郎比做水蛇,许是因为她那种柔若无骨的妖娆体态,抑或是因为她的明媚眼神之中,总似隐含着某种不可知的危 fsktxt。cōm险。

一曲终罢,苏苏到各席来敬酒,身后跟着两名舞伎,各捧着一个木盘,用来接各席贵客丢过来的赏赐,珠宝玉石,转眼间已堆满了盘子,被黝暗的绿丝绒一衬,益发是琳琅满目。

方攀龙身上从来不带这些物件,眼见得苏苏已到跟前,同座的织造坊甘供奉笑着丢下了两个金线银丝绣就的小香囊,一边拍拍方攀龙的肩道:“方供奉,回去之后拿你新造的流水小楼来谢我吧,别的我可不要!”

方攀龙笑一笑,尚未开口,苏苏已拈起一个香囊放回到甘供奉的面前,睐睐眼,嘴角含笑:“恕我不恭呢大人,难得有这么个机会能让方供奉出手,流水小楼,我也想要得紧呢!”

换一个人说这番话,甘供奉自是绝不让步;但是这样妩媚得令人目眩的一个女郎,这般笑脸软语地说出她的要求,甘供奉觉得左右两席的目光都投到了他的身上,他若是与这样一个女郎争执,只怕那些好奇的目光立刻会变成不屑的鄙夷。

甘供奉只得索性大度地将那个香囊又推了回去:“苏苏姑娘既然想要,甘某自然供手相让;至于这个香囊,原本就是送给苏苏姑娘的,又怎么能拿回来呢!”

苏苏笑得眼儿弯弯,方攀龙心中却忽地闪过一句老套不过的话:媚眼如丝。

甘供奉目乱神迷,只觉得别说一座流水小楼,就是十座,也值得拿来换苏苏对自己绽开的这个笑脸。

苏苏随即俯身靠近了方攀龙,一股混合着女郎体香的沁人花香阵阵扑来,以方攀龙的定力,也不由得要暗自振作、慑定了心神来面对。

苏苏曼声说道:“方供奉,这么多人见证,你可不能悔约噢——赶明儿我有了空,一定亲自来向方供奉道谢!”

她腰肢一扭,丢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袅袅娜娜地走向下一席。

方攀龙注视着她的背影。没有人注意到,苏苏走路的时候,看起来风摆荷叶似地,裙裾水波般起伏不定,实际上,苏苏的步子恍若在水面滑行一般轻盈缥缈。

方攀龙心中,不祥的预感更是强烈。

第二次见到苏苏,是三个月后了。

前面已经说过,苏苏的到来,在临安城掀起了一股不大不小的旋风——王公贵戚,富商巨贾,无不喜欢新鲜人与新鲜事,东家请西家聘,苏苏带的这支歌舞队,竟是一日也不得空闲。方攀龙再不问世事,也总有关于苏苏的种种情形传到他耳中来:苏苏今日到韩御史府上时穿的是宝织坊的雪里藏花贡绸,风头劲健,将同场献舞的内廷供奉菊部头都比了下去;苏苏今日到刘大人府上时,正遇上刘大人开库取冰镇酒,在座有好事者,请苏苏著水晶鞋作冰上舞,苏苏居然能在光滑如镜的冰面上,丝毫不差地跳完一曲凌波舞;苏苏今日在珠宝商的行会上献舞,珠宝行会将舞台满铺珍珠,戏言不碎者便归苏苏和她的歌舞班所有,三场歌舞下来,竟然留得十之七八;苏苏今日在向大人府上祝寿,向大人酒酣耳热,居然提出要将苏苏收为姬妾、贮以金屋,苏苏提出的条件是要一座真正的七宝楼台——

方攀龙听到这儿时突然惊醒。

一座真正的七宝楼台?

临安人现在已经知道,苏苏生得一双富贵眼,她所要的七宝楼台,不是寻常工匠用珠宝可以堆砌出来的;恐怕这世上只有一个人可以建成那样的楼台。

如果连方攀龙的手艺也不能让她满意,那也就只好说是苏苏在存心为难大家了。

苏苏一放出这个风声来,方攀龙便已明白,自己的麻烦到了。

他再次见到苏苏,是在他打发掉第二十一个求建七宝楼台的人之后。

门僮被苏苏的满身花香熏得晕头转向,完全忘了通报,以至于方攀龙从沙盘前回过身来要茶时,才发现送上茶盅的不是自己身边的小厮,而是苏苏。

方攀龙皱着眉打量着面前这个裹着重重黑纱、但鲜红的抹胸与雪白的肌肤仍是隐隐可见的女郎。

苏苏“哧”地一笑:“方供奉,你好像不太高兴见到我呢,是不是担心我问你要一件你只肯给一个人的东西呢?”

方攀龙一怔。

仿佛已经是上一世的故事了。年轻的自己,曾经对一个千变万化的女郎许下了一个诺言:他要为她造一座真正的七宝楼台。

那座楼台,如今正在遥远的地方伴随着那个他永远也不能接近的女子。

但是现在,又一个水波般荡漾变幻的女郎来向他要求一座这样的楼台。

苏苏不请自坐,伏在案上,撑着下颌,笑盈盈地看着他道:“方供奉,你放心,我没有那样不识趣;今日来不过是为了讨要那座你答应了给我的流水小楼。”

方攀龙令小厮将装在木盒中的小楼取来,放在长案上。

木盒向四面打开,拼成一个长长的池塘,长桥曲折,假山嶙峋,池中一座双层木楼,楼中桥上,三名木雕文士与三名美人,或坐或立。小厮往池中注入清水,转动枢纽,水车慢慢转动起来,六名小人举手投足,缓缓转身,宛若立时便会走出来。

苏苏惊奇得瞪大了眼,好半天才“哦”了一声,眼波一横,带着三分娇嗔、一分薄怒地笑道:“方供奉,流水小桥你既然送了给我,以后可不许再给别人建哦,要不然我可不依!噢,我的住处逼窄得很,不如暂且寄在方供奉府上如何?唉,长安居,大不易,我们下榻的迎春楼,还说是临安城排名第二的大客栈呢,看起来还不如方供奉府上的后园大。”

方攀龙只怕她下一步便要提出到他家中借宿,苏苏却似已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睐眼一笑道:“几位大人都愿意借出城外的庄院来,不过住在迎春楼也自有它的好处,别个地方,怎么能够在深夜归来时还能买到五芳斋的金丝蜜饯、味福楼的宋嫂鱼羹、何家老店的玫瑰香脂,还有宝织坊最新样式的云锦雪绸?”

方攀龙啼笑皆非地坐了下来。

他开始觉得,苏苏在临安城如此受欢迎,恐怕还不仅仅因为她的美貌与风骚——这不是一个好字眼,但是方攀龙想不出更恰当的词来形容苏苏的风格——苏苏的言语举止之中,带着一种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当的豪迈坦荡,令人忘忧。

苏苏临走之前,方攀龙道:“苏苏姑娘,我不会造第二座七宝楼台,正如我答应你不造第二座流水小楼。所以,你最好对那些人说清楚,换一样东西去难为他们。”

苏苏眉一挑:“我偏不换,又怎样?”

她扬长而去。

不过方攀龙很快听到,苏苏指明了要与那一座远在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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