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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缠绵,或者诀别-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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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贝,我希望你笑。笑的时候,我能看到。

宝贝,此刻,我只想让你知道,我在你身边。爱你疼你。不会伤害。

宝贝,你知道杜拉斯么杜拉斯虽然是小资女的最爱可是她说过一段话我却觉得很好,她说,“爱你之于我,不是肌肤之亲,不是一蔬一饭,它是一种不死的欲望,是我疲惫生活中的英雄梦想。”宝贝,我愿意每时每刻每天陪在你身边。因为你就是我疲惫生活中的英雄梦想。

他的唇轻轻摩挲我唇际,泛青胡茬儿略有些扎人。他柔声倾诉他对我的爱,我在他的倾诉中,载沉载浮。

如此婚姻

及至看到莫漠,我已没有愤怒。只是深深的悲哀与沉痛,充盈我胸。

病床上她单薄而瘦小,单薄而瘦小地嵌入白色被单,她的脸却比被单还惨白,乌青的眼眶,肿起的嘴唇,淤血的伤痕,额角,脖颈,输液的手腕,处处惊心。

安谙默默扶住我。怕我支撑不住向后软倒。

康平默默站在我身边。

沉默中我拼命压抑自己,压抑着冲到康练面前抽他一个嘴巴的冲动。康练,我第一次见到他。之前听过他电话里的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怎样也不像能够施暴于妻子的恶夫。此刻,他在我杀人一样的目光中愧疚低头,嘴唇翕动,却是无从开口。

我指着安谙,“他就是莫漠手机通录里的男人,你要查出的臭小子!”我冷冷望着康练,“我没有手机,莫漠怕有事找不到我,就留了他电话。有一晚她找我,这才打了他手机。”

康练满脸愧悔惭怍,转眼看窗外沉沉夜色以掩饰无地自容,仍是不作一语。

看他一身高档得体装束,想必也是一名成功男士,这样子被一黄毛丫头指斥,若非莫漠一脸伤痕昏睡在侧,怕是极难忍耐罢。

我看一眼康平,他看不出表情地站在那儿,见我看他,静静回望我,目中满是隐忍和无奈。我忍住接下来想说的话,毕竟康练是他爸,怎样也得给他留一点面子。想了想,我对他道,“我们出去谈一下。”

他随我走出病房。安谙也跟了出来。我们三人默默穿过走廊,来到住院处院子里。院子很大,我们三人在院子中央喷水池边停下。安谙对我道,“我去那边走走。你们慢聊。”轻轻拍拍我肩膀,柔声道,“别冲动。嗯?”转身向院子另一边紫藤花廊走去。

夜风吹起他的长发,他的背影颀长劲健,肩膀很宽。我注视着他背影,想起下午他突如其来那一深吻,唇齿似乎还留着缱绻余温,瞬间的心旌摇荡后是长久的宽慰。这一刻,我终于不再是我自己。适才在病房里的愤怒慢慢平息。转头看康平,他正默默望着我。

他正默默望着我。

独自面对他,我突然不知从何说起。刚才指责他爸时的气愤与气焰此刻面对他深幽的乌瞳,瞬息瓦解。瓦解过后,是歉意。

相识四载,分别两载,在我的记忆中,他从不曾退离,却只是莫漠曾经的男友,莫漠一直深深爱着的男人。他以一个因被持续叙述而持续鲜活的影象留存在我的记忆中。我怎能忘记他呢?莫漠一直都在提他。但这样子单独面对面,却是第一次。他秀气的眼睛乌黑明亮。望着我的眼神如此熟悉。原来过往岁月他一直在用这种眼神望着我。遥远,却并不躲藏。是我一直在忽略。我以为他只是莫漠的男朋友。多一点心思都没有。我以为他只是莫漠的男朋友。

耳畔忽然想起“白月光”。院子里满地清辉如水银泻地,今夜何尝不是白月光。昔日情景再现,知情后我只是觉得尴尬。

“对不起。”我说。为自己刚才所说的话。虽然那都是我真心,斯情斯景再来一次我还是会如是说,可站在康平角度,作为他的同届校友,于康练怎样也算晚辈,那样子终是有点过分。

康平淡淡一笑。打开手包,拿出一包烟和一只打火机。“不介意吧?”他抽出一支烟看着我,礼貌征求我同意。

我摇头,伸手向他,“给我也来一支。”

他颇意外,还是把手中烟递给我,火机“啪—”一声燃起,他先点起我的烟,而后给自己也点一支。我注意到,他的火机与莫漠一样,都是镌刻着《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的ZIPPO火机。这两个人呵,这么深的恩怨还用同款火机。难道都想以此经文获得解脱与救赎?

同样的相思,同样的无奈,同样的爱而不可得,原来大家不过是殊途同归。

烟雾中他凝望我的目光愈显深邃。我也不说话,垂目地下,静静吸烟。他的烟很轻,不刺鼻,不呛口,烟雾滞留在口腔,没有辛辣的臭味道。

许久,他吐出一口烟,“你什么时候学会了吸烟?”

“很早。没瘾。不常吸。”

“女孩子吸烟不好。能不吸还是不吸的好。”说完这句又无语。我们相对默然,直到一支烟吸完。

总该说点什么了。既然把他叫出来。

我看着他,他亦回望我。两年不见,他还是老样子,没什么变化。面上沉静如水,是已经有故事发生而不是在等待故事发生的成熟男人的表情。他比莫漠小两岁,比我长一岁。说起来也并不大。而其实年龄与成熟并没有关系。

早在四年前,他似乎就已是这般。

“能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吗?”沉默对望中我终于开口。

他默然片刻,缓缓道,“是这样,他们结婚后,一直没有在一起。”见我睁大眼睛极讶异表情,他略苦笑,“莫漠脾气你清楚。她想坚守的东西她一定会坚守,角色认定对她完全不起作用。”

我没接口,静静等待他下文。

“起初我爸一直容忍她,以为她只是任性和矫情,时间久了就好了。没想到她一直不肯他碰她。每晚睡客房,睡前还落锁。” 他再抽出一支烟,询问地看我,我点点头,接过烟。

“后来我爸觉得不对头,开始着意她到底为什么。为什么拒绝他,为什么而留守。有时会去她单位,随便找个借口送伞或衣服,有时调出她手机通话记录单逐条看她可有亲密电话。”

我倒吸一口气。如此夫妻关系是莫漠从未对我言说的。她一直摆出平静幸福满足状,也许怕我担心,也许无从言说。

默默吸完第二支烟,康平甩甩头,苦笑续道,“莫漠以前很开朗很好动,朋友满天下,结婚后却隔绝过往,极少与旧友联络,除了你。你一直没有手机,一直都是白天用实验室电话与莫漠联系。那个号码我爸查过,所以也就没什么疑忌。直到有一天,我爸刚好不在家,她很晚打给你朋友,然后你朋友又打给她,如是几遍。之后她一直没回家。她跟我爸说住你那儿,因为我爸跟你通过电话,所以也就没多想。整好那会儿我爸的公司在谈一个新项目,他也没空闲去打莫漠的通话单。直到昨天,新项目签完后我爸有了一点点时间,去移动公司营业厅打出莫漠通话详单,越看那个号码越可疑,最后打过去,是你朋友接的。我爸没说什么就挂了。因为是白天,打过电话他还有一个会要开,一忙起来也就忘了。”

原来康练昨天白天就打过安谙手机。想是安谙以为不过是谁拨错了电话所以没在意。不然早点打给莫漠,或打给康练解释,也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然后晚上回家他就大打出手把莫漠打成了这样?”我声音暗哑地问。事情完全超出我想象。我原本以为只是两夫妻吵架,康父一时气极失控出手打人。没想到,却有如此龌龊。

康平摇摇头,声音极涩滞,“昨晚我爸公司庆祝新项目落签,大摆庆功宴,酒宴上有点喝多了,回家后莫漠又是不理他,他本来早把通话单的事忘了,酒劲加恼怒,想了起来,问莫漠到底是不是为了这个电话里的男孩死守自己。莫漠没想到我爸竟然会查她,大骂他卑鄙,两人就此吵起来。我爸气不过,用莫漠手机打了你朋友的电话,是你接的,我爸没说话就挂了。又改用书房里他办公电话打过去,这次却是你朋友接的。也是酒令智昏,我爸对你朋友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莫漠冲进来,摁掉并摔了电话。然后,醋意加怒意,两人越吵越凶,终于动了手……”

“还有其他吗?”

康平涩然一笑,“原谅我,只能说这些。剩下的,待莫漠醒了,你问她吧。如果她愿意说。”

我死死望着他,一个极力抗拒却抗拒不过的念头升起来,冷冷打个战,终是没忍住,问道,“你爸有没逼迫她?”我不知如何措辞,想了想,再加句,“做那事……”

康平移开视线,燃起第三支烟,“莫漠始终不同意。不然也不会伤成这样子。”

我怒极反笑,笑声凄厉连自己都吓到,康平转而望着我,“旖旖,对不起。我真的,很抱歉。”

想起莫漠那张乌青淤血满是伤痕的脸,满腔愤怒转为无尽凄凉,“康平,”我惨然道,“或许我不该怪你。莫漠有今日,我也有一份。”

康平缓缓摇头缓缓道,“不怪你,旖旖。无论如何怪不到你。要怪,也怪我自己,没能处理好与莫漠的感情。还有我爸,酒醒后他虽然很后悔,但我还是替他感到难过与难堪。可他毕竟是我爸……”他目光一黯,“就当全是我的错。怎样我都会给莫漠一个交待。”

“也不能怪你。”我低低道,“莫漠太任性。如你所说,做事情完全不顾及他人感受。失恋的人这样多,只有她这样看不开,斟不破,过了这么久,还要牵扯你。而或许你爸也是受害者。”

“谢谢你,旖旖,谢谢你能这样说。”康平清冷如水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感激。

“事实如此。你也不必谢我。我只是希望能够结束这一切,我们每一个人,都能得到救赎与解脱,从这件事情里走出来,重新有一个开始。”

“至少我会尽所我能。毕竟莫漠还这样年轻,即使错,也尽来得及回头,来得及从新来过。”

“康平,我们一起努力好不好?”我恳切地望着他。这一刻,我们是同志,是一个战壕同条战线的战友,救莫漠,即是拯救我们自己,那深埋于心的负疚感;若莫漠不好,我们也绝无可能独自超生。“你爸那边工作你去做,莫漠这边我来做。也许莫漠一时半刻说不通,只要你劝,她定会听。毕竟,她这样爱你。”

康平深深回望我,“旖旖,如果两年前,我把一切都告诉莫漠,会不会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局面?”

我不语。半晌道,“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还是别提了罢。”

“旖旖,这两年你过得好吗?”

我淡淡一笑,“好啊。怎么会不好?我从来都是这样子。有什么不好。”

“旖旖,如果两年前,我把一切都告诉你,你会接受我吗?”

我抬头静静望着他,“你说呢?”

“如果没有莫漠呢?”

我缓缓摇头,“没有如果。”

康平突然笑笑,颇带自嘲地道,“其实自己也知道,这些话根本就不该问。可不见你也就罢了,见了你,却总是有一分不甘心。不甘心连争取一下都没有,就这样子放了手。”他顿了顿,轻声问,“旖旖,那年中秋,在西湖,你可还记得?”

那年中秋,在西湖

我默然。那年中秋,康平阔气地包下一条船,约莫漠去游西湖,并让她一并带上我。莫漠找我时我说我才不去当灯泡。莫漠笑恳道,去吧去吧,康平特意让我找上你。说中秋节你一个人没意思。人家康平都不嫌你是灯泡,你又何必当自己是灯泡。我还是不肯。一再婉拒。心里没来由地想退缩。现在想想,或许那时我已隐隐有察觉。只是没深想。下意识地只想逃。

后来我到底没答应。后来他们到我打工的地方等我。收工后,到底带了我一起去。

那夜西湖有微雨。我们缩在船篷里探出头赏天上不太明朗却分外圆满的圆月亮。船桌满摆一桌吃喝,月饼,水果,蟹子,还有女儿红。月饼是我自小爱吃的五仁馅。

前一个中秋节,莫漠送极精致月饼小礼盒一只给我,说是康平让她送来的,他家里太多吃不完,送给我应应景。礼盒里各色馅料月饼共四块,百合绿茶,燕窝莲蓉,椰奶木瓜,云腿蜂蜜。既然送了我我也没客气,一块一块掰开尝尝罢跟莫漠抱怨没一样是我爱吃的。莫漠说这么贵的月饼你都不爱吃你嘴可真刁。我笑驳东西好吃不在贵贱而在于味道,而味道如何就不是习惯,像这种莫明其妙的月饼再贵也没有我家乡一块钱一块的五仁月饼好。

没想到莫漠还记得,那前一年我随口说出的话。很有些感动地我对莫漠说谢谢,谢谢她记得我喜欢吃五仁馅的月饼。莫漠撇嘴指康平,没心没肺地笑,我哪有那般好记心?是康平。去年给你的月饼你说都不好吃,我告诉他你只爱吃五仁馅。今年他说既然要请你,自然主随客便投你所好。

往事瞬间闪回脑际,如露亦如电。那一刻的惊悸与意外,感动与惶然,抬头一瞬正正迎上康平闪亮黑眸的怯羞,却原来,我早已明了,从未遗忘。而我只是不敢面对,不敢正视。

酒过三巡,略有微醺。微醺中望满湖轻烟薄雨,想此时天上月圆身旁爱侣团圆而我与母亲却天人永隔再不能相见,泪水一滴滴滚落,我伏在船梢低头望水中明月竭力不让身边两人看到我脸上戚容亦不容自己扯出半声抽噎,心里的伤只属于自己,我的自尊不允许我拿出来随意展览。是康平,轻轻抖一件外衣在我肩上,以极轻松口吻笑还好准备了两件衣服否则夜凉如水岂不冻坏两位佳人。笑声中迅捷塞给我一包面巾,因为在船梢又背对莫漠,转身离开之际他且轻轻拍拍我肩头,以示安慰。

他一直在默默留意我,关注我。

及至后来放孔明灯。莫漠闹着要与他同放一只灯同许一个愿,他只是笑而不言,递给莫漠和我各一只,自己留一只。孔明灯缓缓飞起之际,莫漠问他,康平,你许什么愿?康平淡淡一笑,不能说,说了就不灵了。

身旁康平轻声叹,打断我如缕思绪,“我素不信鬼神,可那年在西湖,孔明灯飞起时候,我却许了我这一生最幼稚最虔诚也是唯一的一个心愿,就是可以挣脱莫漠,跟你在一起。那时傻傻以为只要不说就可以实现,现在反正已知难以实现,便说了出来也没什么。”他深深看着我,眼中有落水的无力与忧伤,“可我到底没有勇气那样做,既不能对莫漠说,也不能对你说。因为知道,我们还没开始,就经已结束。”

“谢谢你,康平。”我轻轻道。

“你是谢我没有说吧?”康平淡淡笑。眸中忧伤隐退如潮落,惟留眼底青天朗月不涉尘光。

我点头。不否认我确乎如此。不要说我对康平没有爱,即便有,而且私下郎情妾意暗渡陈仓,莫漠是我最好的朋友为了她我也终会忍痕割爱。

男人们不会懂得女子间的爱。

“康平,”我低声道,“你爱过莫漠吗?”

康平淡淡一笑,“我喜欢她,欣赏她,初初遇见她,觉得她小兽一样可爱……那会儿,我爸妈刚离婚,其实他们早就貌合神离分居多年,只是怕影响我高考所以没去办手续。到我考上大学,他们觉得我是大人了应该可以承受了,这才去办了离婚手续。如他们所想,当我知道他们离婚时的确没什么反应,也是心里早有准备,明白不过早晚之间。亦明白他们的苦心。但还是有点受到影响。一桩维持了二十几年的婚姻就这样子土崩瓦解,身在其中,难免觉得幻灭。”

“那段时间,我很消沉。是莫漠,她像一头纯真无畏的麋鹿,渴望甘甜青草一样接近我,即使遭到拒绝也毫不气馁毫不沮丧,转个身又笑笑地来找我,几次下来我不再好意思拒绝她,毕竟,她是一个美丽的女孩子,美丽而无害。”

“她很会玩,花样百出新意不断,带我去看通宵电影,去游戏厅打电玩,去网吧联机打网游,去看明星的巡回表演,去游泳去溜冰去泡吧去小吃摊整箱整箱喝啤酒……她用她天性的轻快活泼打动了我,感染了我,跟她在一起,我很放松,很开心。”

“那为什么不继续跟她在一起?”我问,“如果不是因为你,她还会是那个贪玩好动活泼可爱的小女生。还会继续给你快乐让你开心。只是因为你,她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康平,为什么不再给她机会,不再给你们机会?”

“旖旖,你爱他吗?”康平看着紫藤花架方向问。

“这跟我爱不爱他有什么关系?”我知道他指的是安谙。

“你也是不讨厌我的吧?”他再问。

我无法否认,“是,不讨厌。”

“可是如果让你离开他跟我在一起你愿意吗?”

我无法回答。那怎么可能呢?康平跟安谙怎么能一样呢?跟安谙在一起,即使没有明天即使心痛远远多过快乐,我也愿意承受这命定的相遇与纠结。安谙所给我的,是其他任何男人包括康平都无法给我的,我无法放,亦不能放,除非有一天陌路天涯我们再也走不下去。

我隐隐明白了康平的意指。

康平淡淡一笑,“就是这样的。我不能跟莫漠在一起,不能因为她爱我就跟她在一起。如同你不会因为我喜欢你就跟我在一起一样。那样,对莫漠不公平,对我自己也是一种不负责任地敷衍。”他声音低下来,“很多时候,人就是这样拧巴。唾手可得的快乐不要,却一心想要那些注定的失落与折磨,即使转个身快乐还在原地等着自己,也还是不肯回头,不愿妥协。而换个角度想,那无爱的清浅快乐就真的快乐吗?慰藉了感官如何能慰藉得了心灵?想必还是不如有爱的痛苦来得真切来得踏实吧。”他缓缓近前,于月色下把眼将我凝视,深幽的目光,清澈宁定,我至此约略明白莫漠为何尘埃落定了这许久却还是放不下。

然后他静静一笑,“回去吧。今晚你留下来照顾莫漠可好?我想莫漠醒来不会愿意见到我爸。”笑容底下,是稍纵即逝放手后的苍凉。

我怔怔点头。心里有些微刺痛。天暗地静的此刻,我仿佛预见他日自己回首来路的笑容,跟他一样,带着放手后的苍凉。

带我走

静静的病房,白炽灯惨淡照拂莫漠沉睡的脸。她伤得也重也不重。不重的是身,无非皮肉。重的是心,摧毁难愈。我执起她另只没有输液的手,冰润微凉。康平和康练都已离去。此刻病房里只剩了安谙和我和莫漠。

“莫漠,你醒了对不对?”她眼皮微动,却不睁眼。我知道,康平父子走时她就已醒,大概不想睁眼面对,所以一直闭目装睡。

见我问,她缓缓睁眼,脸容很倦,眼神空洞。

“莫漠。结束这一切,好不好?”我用力握紧她手,带着哭腔求恳。

“带我走。”她静静道,大悲痛后的寂然令我愈发心痛。

我转眼看安谙,安谙看看我再看看莫漠,“我去问问,现在能不能办出院手续。”

“带我走。”莫漠重复。声音里没有一丝情绪。

安谙近前,“或许我们可以溜出去。”

莫漠缩回被我紧握的手,看都不看狠狠拔下输液针头。我惊叫着去摁,她轻声道:“没事。不痛。”艰难起身。

我扶住她,“真的没事吗?还是再住几日吧。我可以阻住他来看你。”

“不要。”曾经多话爱笑的她,此刻只言简意赅多一字都不肯说。

安谙道,“那就走。跟我们回家。”转身拿起病床旁莫漠的旅行包,那是康练或者康平从家带来的,包里是她随身替换衣物,大概是想安排她住久一些,直到伤情痊愈。

“不要了。”莫漠淡淡道。

安谙了然笑笑,放下包,与我一起搀扶她步出病房。

已是夜深,值班护士自去了休息室休息。住院处大门未锁,我们很轻易不被阻隔不被问询地走出了住院处大楼。

站在住院处大楼外的院落,安谙去取车,莫漠倚靠我肩伶伶站着。方才照着我和康平的月光此刻洒于莫漠惨淡清冷的面容。“旖旖,我坚持不下去了。如此折堕不堪,我坚持不下去了。”莫漠突似耳语般说,直到此刻方有泪缓缓滑落。

我轻拍她肩,将她揽入怀中,随她落泪,柔声劝慰,“那就不坚持了。懂得放手,才会懂得成全。”

莫漠点头,脸埋于我怀,无声抽噎渐变了号啕,只是那号啕分外压抑,压抑着心痛,压抑着绝望,压抑着伤害过后的心如槁木。

我紧搂她肩,垂目怀中女子,曾青青子衿,曾红酥小手,此时却满身伤痕身削发枯,竟垂垂老了。

车至身侧,安谙下车将我俩环拥在怀,柔声道,“你们两个,做这番肝肠寸断干吗?跟我走了。我们找地方去不醉不归尽洗前愁。”

莫漠抬起泪眼,看看我又看看安谙,“我还可以重新开始,对不对?”

我点头。耳边是安谙信心万丈鼓励安慰的话:“当然!谁又主宰得了谁的一生!”

心里轰然一声巨响炸开,明明知道只是安谙打气给莫漠,却如核弹引爆后蘑菇云团层层辐射至我周身百骸。耸然心惊。

是不是,一旦爱了,就草木皆兵?

如蹒跚艰行于遍布机关的蹇途,时时忧惧下一刻就剩了自己而自己又将如何伶仃前行。

忍不住转目看安谙,正正迎上他恍然觉悟的眼,什么也瞒不过通透如斯的他,只一瞬他便察悉我听者有心的猜芥。却只微微笑,努嘴向莫漠,挂一个“别再刺激她”的表情,手移至我颈微用力揪一下我后脖颈皮,如揪旎旎般疼惜宠爱。我知道,他是让我别胡乱心惊。却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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