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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缠绵,或者诀别-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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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六月的杭州,暑意逼人。他汗流浃背,衣衫尽湿,坐进出租车里却告诉司机把冷气关掉。我说对啊你出了这么多汗不能吹冷气容易感冒。他用整条胳膊揩一下顺颊而落的汗水,长发一甩甩出许多汗珠。不是。你病没好不能凉着。他说。

车到家楼下,他付钱。我说,回头一起算钱给你。他白我一眼,我救你一命这么大的恩德又岂是一个钱字了得!

那你要什么?我下车。

回头告诉你。他一下子又把我拦腰抱满怀。

我真急了,喊,快让我下来给人看到回头告诉安导怎么办?

理他哩!他噌噌噌拾级而上。汗珠滴在我脸上,胸前衣服也被一点一滴的他的汗濡湿。我闻着他身上浓重的略酸的汗味。丝丝缕缕都是青春的味道。男人的味道。他的怀抱他的臂膀,他强劲有力的心跳。我把脸贴在他胸膛上,沉醉飞扬。

就这样抱我回家

四层楼终于爬到。

进门后,安谙把我卸货一样扔到床上。呼呼直喘。你怎么这么重?平时吃那么多泡面,也不知道减肥。

我说,没有你我一样上得来。是你自讨苦吃。

安谙指着我鼻尖,说,小没良心的!

我在床头柜纸巾盒里抽出一张纸巾,下床,左手按住他臂膀,右手拭他额头的汗。谢谢你!我看着他眼睛。他比我高一点点。我几乎可以平视他的眼睛。我们挨得很近。有一瞬间我甚至想吻他一下。或唇或脸。

真想吻他一下。

他安静站立,让我擦干净他脸上额头的汗。默默与我对视。瞳仁乌黑。眼白清澈。只有喉结一上一下告诉我他也有紧张。

我去给你煮粥。他推开我,粗声说。

他汗水濡湿的纸巾,我紧紧攥在手心里,喜慰忐忑惆怅莫名。

也许这颗封存已久的心,注定了要给这个十八岁的小男孩轻松撕掉封条,暴露于世。

谁能告诉我,年龄的界限是不是真的可以消除?

女大男小的感情,好像从来都是悲剧收场。

身边活生生一个实例,就是莫漠,那个她一心痴爱的男人,就比她小。两岁。

当大女人一切都已定型的时候,小男人的世界还没开始。太多的未知数,太多的不确定。太多成长过程中的烦恼与变数。有一天小男人长成大男人,会最终发现,当初的爱情也许只是缘于一份本能的母性崇拜。用弗洛伊德理论解释,就是“俄底甫斯”情结。全部是冲动。他们最最想要的其实还是一个天真活泼需要他呵护娇宠的小女孩。

最终黯然销魂悄然隐去的总是女人。大女人。

粥煲在锅里。他进来,手里是绞好的包着冰的我的毛巾。

躺下。他命令。

我顺从。

他探一下我额头,说,还有一点发烧。

到底什么病?我问。

扁桃腺发炎引起的高烧和重度昏迷。

我吁一口气,有点难以置信。就那样一根不起眼的小小腺体,险险要了我的命。生命真的很脆弱。

他把蚕丝被抖开盖在我身上。出去拿来扫帚簸箕清理地上的小熊台灯碎屑,然后端来一盆水,蹲在地上,用抹布,一寸地,一寸地,细细擦拭。

我擦好了。你别干。我有点着急的说。

他头都不抬,有碎屑怎办?扎了脚还得我伺候你。还是擦干净点放心。

我看着他,弓背弯腰,单手撑地,裤腿卷起来,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神情专注,十指纤长。感激化成热泪,一波一波涌上来,我尽力把眼皮睁得很开,不让泪水流下。

安谙。我轻声叫他的名字。

什么?他抬头,呼出一大口气,满脸汗水,一滴一滴滴到地上。

喉咙哽住,我张着嘴,想说声谢谢,却口吃得说不出话。

唉别捣乱没见我这忙着呢嘛!他继续埋头擦地,玩笑道,想说谢谢是吧?告诉你我不爱听。就知道玩嘴皮子。不来点真格的。

我笑笑,你想要什么真格的?

他撩起眼皮扫我一眼,说了你也不会给,不如不说。

我心里一震。那种能够具体感知的震颤。似乎还听得到“嗡—”一声闷响在耳边炸开。他不是开玩笑。他是很认真的口气。很认真地暗示。

别介!你想要什么你就说呗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想要什么?我装傻充愣的跟他开玩笑。

他拿鼻子哼我一声,站起身,端盆出去。

我靠在床上,蓦地感到落水的无力与忧伤。

粥煮好了。我痛不欲生地吃。还有六必居酱菜。每咽一口,从喉咙到胸口都撕裂般疼,绝对具体的感知食道的存在。吃不出任何味道。味蕾完全坏掉。我苦着脸说不吃了好吧?他说,不行。你两天两夜没吃东西。不吃东西就没有抵抗力,不能增强免疫力。

我把一口粥在嘴里嚼呀嚼,半天没有勇气下咽。他看着我,摸摸我头发说,乖,就当是吃药吧。我说,那我宁愿选择静脉注射葡萄糖或生理盐水。他一下子笑出来,从我手里接过碗匙,说,我喂你还不成吗?舀了一小匙粥,真就喂到我嘴边。我大窘。长这么大,打记事起,还从没人这么喂过我呢。我妈也没有。

我扭开头说,不用。他笑说,没事呵。就当练习吧,以后有了小孩喂起来会比较有经验。我推他一把说,去你的。他把嘴巴张大说,啊——。我笑说,干嘛啊?他说,我看人家喂小孩都是这样的,先示范一下,宝宝就会知道应该把嘴巴张开。我说,少来了你。你妈就是这么喂你的吧?他点点头,煞有介事的说,呀,我忘了买一样东西。我说什么?他说娃哈哈呀。不是说吃了娃哈哈吃饭就是香嘛。怪不得你不爱吃,原来是没有娃哈哈。喏,等你吃完了,我马上就去给你买,好啵?我笑说,不,我现在就要。他说真的?我点点头,真的。他放下碗,说,好,你等着。转身就往外跑。我说,哎,你干嘛去?他一边开门一边说,给你买娃哈哈去!我急叫,我开玩笑的,你别当真呀。门“咣—”一声被带上,楼道里步声咚咚,他早跑下去了。

我靠着床头,看着碗里的粥,感动渐次漾开,融化春雪。

很快他回来,气喘吁吁,大汗淋淋,手里捧着一箱娃哈哈,进屋拆开,拿出一瓶,插好吸管递到我嘴边,说,来,小磨人精,喝吧。我说,你刚刚叫我什么?他微微一笑,说,没叫什么呀。我说,老实告诉我,你有没有女朋友?他说,有过。我说,你是不是总那么叫人家?他笑笑说,不告诉你。

我接过娃哈哈,浅啜一口,尝不出任何味道的液体缓慢划过咽喉,如同咽下一捧玻璃屑。

他问,好喝吗?

我摇摇头,喝不出来。

他泄气道,多少给点赞美啊,你真太不可爱了。

我轻轻摇晃手里的小瓶子,看着瓶中奶色的液体,说,知道吗?这是我第一次喝这种东西。

他吃惊地说,怎么会?小时候你姆妈从来没给你买过?

我轻轻说,我小的时候哪有这种东西?你以为是现在的小孩啊。事实上,除了应季的水果,我妈从不给我买任何小食品。

他说,那你也没吃过喜之郎开心果品客薯片妙脆角……

我摇摇头,小时候没吃过,大了也就想不起来买点尝尝。

他说,天,你过的是怎样一个童年呵?

我沉默。

跟他这样的孩子比,跟大多数孩子比,我的童年的确是苍白而不可思议的。可是直到母亲去世后,我才知道,她是对的,我的母亲是对的。她没有给我任何娇惯和宠爱,极其严苛的教给我一身足可赖以谋生的本领。她没说过什么大道理,却用她始终如一的洁身自爱告诉我何以为人。她不给我买零食,让我尽可能的远离任何女孩子都难以抗拒的华服美食流行时尚,也就让我远离了许许多多的诱惑。她所给予我的,是我一生都受用不尽的。

他在我身边坐下来,你怎么啦?不高兴了吗?我随口说说的。

我说,没什么,只是嗓子真的很疼,真的咽不下去。

他耸耸肩,无奈道,那就算了吧。

我把娃哈哈放在床头柜上,他拿起来又放在我手里,说,我去洗个澡,你再挣扎着喝几口吧。

我说,我也想洗澡,一身的汗和医院的味道,难受死了。

他说,那怎么行?烧还没退,不能折腾,不能凉着。忽然跳起来,又惊又喜的问,你的意思是要跟我一起洗?

我欠起身子打他一下,去你的!

他呼出一口气说,我说你不会那么大方嘛。又嘻皮笑脸加一句,不要紧,不洗也没关系,我不嫌你。

我气得大叫,要死呀你!

他哈哈笑着跳出去洗澡了。

我下床,在衣柜里翻拣睡衣。我身上还穿着两天前没来得及换下的衣服,满是汗渍和医院的味道。还好是这样。不然穿着睡衣给他抱进抱出,实在是难以想像的尴尬。

挑了一件娃娃服款式的棉布睡袍,粉色碎花,小圆领,半袖。迅速换上。我看着衣柜中挂着的睡衣,水莲红,仙踪绿,蝴蝶紫,鸢尾蓝……一种色彩代表一种心情。轻软的质料,柔若无物。浪漫的蕾丝,旖旎如梦。有黛安芬的,曼妮芳的,体会的,安莉芳的……有打折时买的,也有实在喜欢一咬牙就买了的。我的手指在它们身上一一掠过。内衣于我,不仅是我对所谓时尚的唯一热衷,也是藏在我心底,只给自己展开,欣赏,品玩的梦。

一个人住时,每每中夜无眠,明月高悬,我会穿上它们,在客厅,打开窗,迎着风,抚一曲筝。夜色如水,古韵如禅,我看着遥远的夜空,告诉自己,让自己相信,斯时斯刻,正有一颗星对我温柔注视。那是母亲。她在看着我。我坚信不疑。

我要——

让她看着我,看着这样的我,躯体略现的我,完美干净的我,独一无二的我。她杰出的作品!

我要——

让她知道,在她去后,我可以独立自尊的生活,坚强不屈的生活,自珍自爱的生活,美丽如花的生活。

我要——

告诉她,她的牺牲和成全,我都明白。不会辜负。

我喜欢你

安谙的声音在耳边蓦然响起,“哗,这么多睡衣,好漂亮!怎么你都不穿?”

我关上衣柜门,笑一下,“不是穿给别人看的。”

客厅里飘扬起“神秘园”的乐声。我躺回床上,闭目聆听。

他拣起我换下的搭在床边的脏衣服走出去,“我刚好洗衣服,一起洗了吧。”

我睁开眼睛,看着他的背影,听浴室里水声泠泠如乐,真想立刻跳下床,冲出去,抱住他,从背后环抱住他,告诉他,我喜欢他。

“内衣也脱下来一起洗吧?”安谙突然探头进来说。

“不用不用。谢谢谢谢!”我几乎要语无伦次。

“嘿,你紧张什么?”他笑着看我。我这才发现自己竟下意识地双手抱胸,缩在床角。

他一笑出去。我呼出一口气,觉得自己很丢脸。

跟他同住一个屋檐下这么久,一个青年女子,一个少年男子,总会遇到一些小小的尴尬。比如洗过的内衣裤,最初我是用毛巾严严实实覆住挂在阳台的晾衣绳上,第二次如法炮制以后,他留了一张条子给我,告诉我内衣裤一定要接受阳光的直接照射,才能杀菌,穿着舒适。并且要我相信他的承受能力。那时我们只见过一次面,我没有给他煮过面,他没有买空调,我们还不是很熟。我拿着他的留言条,走到阳台,发现盖在我内衣裤上的毛巾已被他掀掉搭在一边,再一边,是他的内裤和背心。我看着晾衣绳上用衣挂挑着的我的和他的内衣裤,并列飘扬,沐浴阳光,不由哑然失笑。那个时候,我突然有种宛若梦境般的不真实感,仿佛已经找到了渴望已久的家。他是我的男主人。和我平淡真实的生活在一起。

这样的不真实感常常会突然袭来。在我们一起吃饭的时候,一起看电视的时候,我打下手他掌勺的时候,他一边刷牙一边口齿不清跟我讲话的时候……有他在,一切都是那么不同。有他在,这,就是一个家。

尽管如此,这之前的许多个夜晚,洗过澡在客厅,我披散着潮湿的头发,穿着样式保守的棉布睡衣,吃他切好的水果,有时还剪剪脚趾甲,尽管如此,在他面前,我还是做不到熟不拘礼。一些细节,我十分在意,尽量小心谨慎地保持住和他的距离与尺度。举例说,我从不进他房间。他在卫生间时,即使只是洗个手,我也从不进去。穿领口比较大的衣服时,我绝对牢记不要大幅度弯腰低头。还有,不管天气多热,我都会在睡衣下面一丝不苟穿着文胸。好像那穿在里面眼不可及秘而不宣的一件小小的文胸,是一道屏障,一道界限,一道坎,一道护城河。有了它,无论我们多么亲切随便的相处,都有底线,都有保留,都会悄悄地隐隐地无时无刻提醒我,我和他,不是那么回事。

他不止一次玩笑着问我,不紧吗不勒吗不热吗?

我便也玩笑着说,我喜欢起痱子呀。

有时也会说,怕你流鼻血。话一出口,常常让我暗自惊愕。居然这种大胆露骨的玩笑会是从我嘴里溜出来的!

他就说,那让我看看好啵。我想试试自己的承受力。

类似的对话时有发生,好像一对半生不熟的情侣在打情骂俏。不过我打心眼里知道,那只是好像,我跟他,不是那么一回事。

洗完衣服,他回到我房间,在我身边坐下,舒服的伸展开腿,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我闻出他用的是我们上周一起在超市买的薄荷洗发水。好闻的植物的清香。阵阵清香缭绕我鼻端。我们的头靠着床头,背后合垫一只长长大大绵绵软软的靠垫。我的长发和他的长发缠在一起。我的肩膀挨擦着他的肩膀。他换了一件白色纯棉T恤,水洗布休闲短裤,衣服上有洗衣液的香味,淡淡的。我在心里一遍一遍问自己,幸福是什么?然后一遍一遍告诉自己,幸福就是现在。

“神秘园”的曲声潺潺如吟,飘渺,而忧伤莫名。我们并肩坐着。他的头愈来愈低愈来愈低终于轻轻着落在我肩膀。

我转头看他,说,嗨!?

他仰起脸看我,借我靠一下嘛。我好累。他的表情纯真无邪,白牙齿一闪一闪,分外洁净的感觉。

一阵暖流自丹田慢慢升起,我像一只通了电的玩具,四肢百骸都活了起来。

他的头压在肩膀一点不沉。他也是有所保留的。

“这曲子我能用钢琴弹出来。”说完我就暗暗后悔,这么说好像在卖弄一样。

而事实上,我内心里也就是这么想的,想卖弄一下。

无可救药的虚荣。

可是,他接过我这么多次,从来没进酒店坐一坐,听我弹琴。我们在一起这么久,客厅的筝,我也从没为他抚过。我弹得这么好,他却没听过。我这么喜欢他,却不能曲抒心意。即使他听也听不懂。

总是一种遗憾。还有一点点技痒。

“是吗?以后有机会听一下。”他口气淡淡的,有点心不在焉。

我愈加后悔刚才的话,却不得不继续说下去,给自己圆场,“你可以去酒店大堂听,我跟领班说一下,消费打七折。”

“我才不去。”他把头从我肩膀拿开。

“为什么?” 我有一点失落。

“我听说你不管在哪儿打工,都会有好多追求者去捧场,浙大的男生可以一天只吃一顿饭,就为了省下钱去你演奏的酒店茶坊坐一坐。”

“哪有这回事?你听谁说的?”

“少装。你还会不晓得?”

“冤枉啊!我真的不知道哎。我弹琴的时候从不四下张望。献上来的花统统送给前台小姐服务生,里面夹的名片也都是他们处理,我从来不看。点曲单我只看曲名。小费上又没写姓名出处。我怎么知道谁是谁。况且浙大那么大,学生那么多,我即使看到他们,又怎会认得?”

“老天!你还喊冤?那些为你省吃俭用的男生才叫冤!敢情饿着肚子白表一回情了。”

“才不是,他们才不是为了我,他们是有艺术修养,想去感受一下音乐的熏陶。”

“算了吧。你明明知道,还摆出一脸无辜的样子。女人真可怕!”

“好,就算是这样,你又怎会知道?你又不是浙大的。”

“我有两个朋友是浙大的。他们告诉我的。你知道他们都叫你什么吗?”

“叫我什么?”

“九头身美女。”

“那是什么意思?怎么听着像神话里女妖的名字。”

他转头,看着我,慢慢说,“意思是你的头和身体比例是一比九,是魔鬼身材,长腿美女。”

我笑了,“哈,一定是你们这些小男生想出来的。我怎么都没听过?”再矜持的人,听到这话都会得意,都会笑。“可是这跟你去不去听我弹琴有什么关系呢?”

“我不想跟他们一样。我害怕一旦发现你真的那么色艺俱佳,会爱上你。”他一边说一边看着我,表情认真,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

我心里一颤,故作轻松的笑笑,“怎么可能?我这么老!”

他说,“是啊。你这么老。”忽然把脸凑近,几乎贴上我的脸,“让我看看你有多老,有没有皱纹。”绿茶牙膏的清香从他嘴里直喷到我脸上,我听到我的心跳如鼓。

我用力推开他,慌慌把脸转过一边,“我会画皮,怎么可能让你看到皱纹?”

他说,“那我更要看看,有什么纰漏可寻。”却转过头端然坐好,不再闹了。

音乐如水,四下漫溢。

好一阵沉默。

沉默中我细细回想他刚才的话,他的神情,他眼底的光芒,心乱如麻。

他忽然说,别撕嘴唇皮。

持续高烧,把我原本润泽的嘴唇变成黄土高原,沟壑纵横。我下意识的用牙用手一点一点一块一块去撕。他一说,我停下,问,那怎么办?

他兔子一样跳下床,跑出去。不一会跑进来,手里拎着他的毛巾。浸湿的热毛巾。我的毛巾包着冰正敷在我额头上。

我问,干嘛?

他不由分说把他的毛巾捂在我嘴上,说,自己按着。我不再问,乖乖的听话的用手按住他的毛巾。在这一刻,我愿意就这样听他的话,服从他,不问为什么,一切让他做主。依靠他,信赖他,让他做我的主。

五分钟后,热毛巾凉掉。他再浸一遍热水拿进来,再敷。再凉掉后,他拿来他的牙刷,说,你的牙刷太硬,我的比较软。左手拈住我下巴,右手用牙刷一下一下轻柔的从左到右的小心翼翼的刷去我嘴唇上龟裂的唇皮。他双唇轻抿,鼻孔呼出的热气若有若无拂在我脸上,身心俱融。我低垂眼睑,从睫毛缝里悄悄看他。他浓黑的眉毛,直挺的鼻子,秀气的嘴……感动如潮泛滥,波涛汹涌,把我淹没。

他脸上渐渐漫起一抹红晕,嗡声嗡气说,别这样看我。我会有感觉。

我急忙移开视线,嘴硬道,谁看你了。一句话冲到嘴边,强自吞掉,到底没有问他“会有什么感觉”。有些话,不能说,即使是以玩笑做包装。一说,就会错,就会打乱全局,全军覆没。

他哼一声,在我唇上搽了厚厚一层他薄荷味的曼秀雷敦润唇膏。

送你吧。还是女孩子呢,连润唇膏都没有。这是基本必备之物哎。

我有啊。就在卫生间洗手台上。

那种几块钱的地摊货也能用!?

的确是几块钱,不过不是地摊货,是在超市买的。

他做一个昏倒的姿势,把润唇膏放在我手里,握住我手的手,没再放开。

身体里亿万个细胞一下子惊醒,齐齐在我体内吐气。我又开始发高烧。

我想我应该抽回我的手。他温热的掌心,却让我无力挣脱。

“你为什么不留长指甲?”他轻轻抚摸我的手,像是在抚摸我的心。

“我为什么要留长指甲?”

“女孩子不是都养指甲吗?然后涂上五颜六色的指甲油,很靓的。”

我抽回手,尽量语气平淡的说,“你认识很多女孩子吗?”

“不太多,也不少。”他用肩膀轻轻撞一下我肩膀,“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第一,弹钢琴不可以留长指甲。第二,指甲油不要钱吗?”

“老天,你的节约原则真是武装到指甲。”

“如果你像我一样,必须自食其力,没有任何依靠,没有太多的和长期稳定的收入,你就会知道,所有没有实际意义的不必要的开销都是浪费。”我转头看窗外的天。又下雨了。江南总是多雨的。夜色中看不见濛濛雨丝,只听得见淅淅沥沥的雨声,漾漾水气从窗缝里钻进来,空气中弥漫着江南特有的溽热湿润。“等我毕业了,有稳定的工作和收入了,再说那些吧。”

我直觉到他的视线正在丝丝缕缕把我围绕。身上所有的汗毛孔都像眼睛一样睁开,眼睫轻颤,静静地给他望着静静地回望着他。他所说的会有的感觉也是这样吗?

“你……有男朋友吗?”他在我耳边轻声问。

我转过头,看着前方不知名的角落,笑笑,“一天到晚忙着挣钱,哪有时间和心情恋爱。我不像你这种青春萌动的小男孩,大街上看到擦肩而过的美眉都会激动半天。我只对钞票有兴趣。”

“怪不得你这么抠门,也难怪你只看得见点曲单上的曲名,和小费。”他一副恍然大悟的口气,“那,你初中、高中的时候也没恋爱过?”

我翻一个白眼给他,不作一语。我想起从小学开始跟母亲的对峙,高中时那个语文老师,从童年到现在对男性一直一直的陌生与排斥。淡淡说,我这么拜金,怎么可能有人喜欢我?

他笑笑,实事求是的讲,你相貌还过得去。而且据我所知,明着暗着喜欢你的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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