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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门纪事-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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皓轩还有几个月就十六岁了,靖国公府应该已经开始着手准备请封世子的事宜了。如果没有意外,旨意会很快下来。现在崔家在长安的形势很微妙,皓轩一表人才,以后还会袭国公的爵位,早就不知被多少家盯上了。她微微叹了口气,压下黛玉那般自怨自怜的情绪,回到屋子里面拿起做了一半的鞋。

最近靖国公公事繁忙,已经几天不着家了。今天回来,也没有宿在姨娘那里,只在大太太屋里歇下了。大太太服侍他用了饭,便跟他商量起皓轩的婚事来。

“已经有七八家跟我提了,都是极好的姑娘。”大太太脸上也不禁露出一丝得色“宋国公萧远的嫡长孙女,广成侯杨峥的二女儿,中书令陆宪的嫡孙女,都是长安的名媛。”

“好虽好,但看眼下这态势,还是要谨慎。萧家向来和韦家、苏家有亲,弘农杨氏虽是皇室本家,自从世祖年间杨玄感叛乱,皇家一直对他们又拉又打,这些年起起伏伏的一直不安生,何况他家一直是关陇一脉,和我们山东一脉并不相合,我记得他家的侄媳妇就是韦氏,这次还不知道会怎样呢,所以把主意打到我头上。至于中书令家,什么时候都是风口浪尖,我们崔氏累世簮缨,并不需要这样的彩头。现在暗流涌动,各家都在揣测皇上的意思,想把咱们推出去试试风头,难道皇上会不知道。我已经把能推的应酬都推掉了,只是有些亲戚不好拒绝,也只让皓轩接待,你最近也不要出去了。以免看在有心人眼里,引起无端的猜测。”

大太太郑重的点了点头,她也是世家之女,自然知道这里面的厉害,思索了一下又说:“只是老太太那边也提了三四次了。”

“老太太什么意思?”靖国公抬了抬头。

“老太太觉得与其到处打听,倒不如知根知底的好。”大太太思度着说。

靖国公沉吟半饷:“怕是这件事不是咱们家里能做得了主的。还要看那位的意思。”说着指了指上面,“我已经把请封世子的折子递上去了,先探探风声,这事再行斟酌吧,反正总要待到丧期之后。”

“这时候递上去……”大太太的眉头皱了皱,又发现自己的口气听起来像是在质疑丈夫,忙改口“其实老爷春秋鼎盛,此事不急,等到皓轩及冠之时岂不更好。”

“那位把我推到这个位置,怎容得我退缩,只是要进到什么程度却必须要有个底。”

太太虽然想让自己儿子早日定了世子的名分,却对靖国公用儿子的爵位来试探圣意很不以为然,却不好再说什么,叹了口气服侍靖国公安寝了。

府里最近事多,老太太、太太的精神都不大好,整个府内的气氛仿佛都沉甸甸的。在主人近前的下人们更是小心翼翼,连说话都压低了嗓门,生怕触了霉头。就连皓宁也看出来不对,除了晨昏定省以外也不敢往前凑,每日只缠着涵因打发时间,如此又过了月余。

见涵因的绣活已然有模有样,也发奋要苦练女工,可她只是一时兴起,不多时便觉得烦难干脆丢开了。

“诶呀,原本咱两个差不多的。现在你竟做的这么好了。”皓宁一手托着腮,另一只手拿起笸箩里的方帕。

涵因笑道:“你把心思分出两成在这上面,一准儿成大家了。说起来你也该练练了,要不等你绣嫁妆的时候,还不得愁死。”

皓宁撅起小嘴,转了转眼珠:“怨不得姐姐整天做这个,原来是想嫁人了。”

涵因伸过手来咯吱她“我定不饶你。”

皓宁忙笑着躲到慕云身后,张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好姐姐,我错了,你饶了我吧。”

慕云笑道:“三姑娘的嘴什么时候吃过亏,以后做了当家奶奶也定是个厉害的。”

皓宁脸一红,笑着啐了一口:“好啊,慕云姐姐也没个正经,这都是你这个做主子的上梁不正。”

几个人正闹着,王徵也来了,看里面闹哄哄的,嘴角也挂了笑,让向来清冷的神色多了几分柔和:“妹妹这里真热闹。”

皓轩拉住王徵,娇嗔道:“姐姐可要护着我,你瞧他们主子奴婢合起伙来欺负我。”

“我只道涵妹妹的性子是最温和不过的,谁知竟如此厉害。”王徵的笑意更盛。

“姐姐今天倒是得空。”涵因并不接她的话。

“圣上要举办一场马球盛会呢,皇后下旨请各家的诰命前去观战,大太太也在准备,皓轩、皓辉两位哥哥还要上场呢,你竟不知道。”王徵的语气有些炫耀的味道。

涵因皱了皱眉:“不是说长公主国丧,要禁宴饮、婚嫁3个月么,这刚刚两个来月。”

“还不是因为突厥毗罗可汗之子,也力特勤来出使,当着陛下的面挑衅,说我大隋只善吟诗作对,不善骑射,皇上为了长我国威,特开一例。”

“这样啊,我好、也想去看看。”皓宁眼睛里放出热切的光彩。

“怕是只有宇文家、元家的姑娘才去的成,他们流着鲜卑的血,没这么多讲究,咱们山东大族的姑娘就别想了,就连李家、杨家都不许姑娘们去呢。”

正文 第十章 风头

马球赛的事情,没过多久就传遍了全府。因为靖国公府的两位公子在赛上大出风头,再关键时刻连入两球,反败为胜,大长国威,皇上亲赐了御酒,又赞道:“有此好男儿,何愁社稷不振。”于是他们俩便成为长安百姓街头巷尾议论的焦点,人人都称赞靖国公养了两个好儿子。更有那说书人,把马球赛的盛况说的起伏跌宕,什么突厥人如何来势汹汹,我方开始情势如何危机,当此之时,两位公子神兵天降,如何克定危局,比那亲眼观赛的还生动三分。

尤其是靖国公的长子,英俊潇洒,文武双全,更是成了多少怀春少女的梦中情人。皓轩接人待物却一如平常,听了别人的夸赞,反而更是谦虚谨慎,甚至让一众喜欢专门找勋贵子弟茬的御史大夫们都点头称赞。

又有坊间传闻,据说皇上要为自己的长女嘉宁公主选婿,看中了靖国公长子,崔家大公子怕是要尚主了。

皓轩并不在意这些流言,却为国子学复课,自己又回到外院,不能自由出入内院而烦恼。

王徵却往涵因处跑得勤了。这一日王徵又带了上供的团茶来找涵因。

“你就没有听说轩哥哥要尚主的事么。”

涵因知道她心里惦记着皓轩的事,整日坐卧不宁,又不好宣之于口,所以找个人来排渲。当下也不说破,只让丫头拿出老太太在她前年生日的时候送来的一套秘色瓷茶具,细细的把茶饼碾了,又在风炉上煮了前日刚送来的山泉水,方慢悠悠的说:“你什么时候见过五姓之家尚公主呢。”

王徵略一思量,也确是如此。山东士族尚礼法尚婚娅,向来只看得起和自己匹配的门第,嫁娶也多在几个大族之间进行。大隋的公主向来骄横跋扈,相夫教子、事奉公婆这类一般女子应做的事情都不敢奢望,不养面首给驸马戴顶绿油油的帽子,就是驸马一家的万幸了,因此尚公主是一等门阀最避之不及的事情了。

“倒也是,公主矜贵,驸马不能纳妾,如果没有子嗣岂不为难;再者,公主不仅不能侍奉公婆,反倒是长辈见她还要行君臣之礼;而且本朝的公主一个个脾气都很大呢……”王徵显然有些兴奋,不禁嘟囔出声了。

涵因专注的摆弄着茶具,心里暗暗的跟了一句“本朝自开国来,有一大半的驸马,因为跟谋反有牵连被诛灭全家呢。嗯,皇帝既然在愁嫁女儿的事,那我来给他添点乱,岂不有趣,太原王家……太原王家……不妨……”

她略一思量,心里有了主意,手上却不停,将煮好的茶舀入碗中,递给王徵:“不过,你也知道今时不同往日,长公主过世,皇上乾纲独断,如果他非要给皓轩哥哥赐婚,怕是舅父也不好拒绝吧。”

王徵捧着茶碗的手微微一僵,接着把茶捧到嘴边吹了,仿佛不甚在意说道:“这也不是我们女孩子家能干涉得了的。”然而语气中流露出的焦躁之气却出卖了她,她说完,小口的饮着茶,眼角的余光却一直没离开涵因。

“是啊,这是当然,自然是舅父舅母做主。”涵因心里暗笑,脸上换上了一副贵族女子调侃八卦时的常用神情,“不过有一件事才奇怪,以前突厥王子来朝,不是都要求娶公主的么,这次怎么没听说。”

“那人都输了,还哪有脸提这个。”王徵撅撅嘴。

“我朝向来是要派宗室贵女去和突厥成亲的,这是为了安抚突厥人,跟马球比赛有什么关系。那突厥王子要是提出来,皇上也不好一口回绝吧”涵因不露声色的瞟了王徵一眼。

“嘉宁公主是皇上长女,爱如掌珠,皇上怎么舍得。”王徵有些不屑。

涵因却笑着说:“那也要个好理由,听说当年长公主为太后祈福出家之前,就有传闻,突厥来使是要求取公主的,长公主哪是为了祈福啊,分明是不想嫁到突厥去……”

王徵的眼睛半眯起来,“不过谁知道也力特勤这次会不会求婚呢。”

“这就不清楚了,也许现在还在因为输了比赛心烦呢,没空想这些,若没有手下替他筹谋,怕是会忘了吧,那我们的公主岂不是逃过一劫,不用嫁到那种地方去了,真是万幸了。”涵因笑着饮了一口茶,又东拉西扯说些诗词歌赋。

王徵却有些心不在焉,应和了两句,便说想起母亲交代的针线没做完,起身匆匆告辞了。

涵因继续悠哉悠哉的品了茶,心想:皇帝现在有四子,许婕妤生的长子宁王杨珪,王淑妃生的三子孝王杨玳,前郑贵妃生的四子泰王杨珣,最后是皇后生的五子裕王杨琮。皇后所出的第一个嫡子,是二皇子杨珀,五岁便被封为皇太子,可惜早夭。之后皇帝便没有再立太子,而皇后的家族渤海高氏早就败落了,因而让有心人生出许多想法来,这其中自然有太原王氏,这位王淑妃便是王徵的姑姑。

皇帝想让嫡长女出降崔家,这不是明摆着要给皇后的嫡子借力么,趁机分化一下山东世家们。王家未必一定要联姻崔家,但绝不会坐视崔家倒向皇后一边。他家在太原经营多年,不沾西北商路的生意,我才不信,这倒是试探他家打的什么算盘的好机会,也可以看看他们能做到什么程度。

随即,她又恨恨的想:可惜这次穿越成了这个身份——一个可怜兮兮罪臣之女,还不如上一次,好歹是个宗室的县主,何况山东大族的女孩规矩严格,哪像关陇出身的女子,总有机会出门做自己的事情,而且现在身边连得用的人都没有,连自己的院子都不能完全掌控。否则的话这种事哪用得着自己费心思诱导王徵来做。

想到这里,她咽了一大口茶才把心中涌起的愤恨之意压了下去,却被自己吓了一跳,之前经历生死的时候,原本以为看透了,不在意了,没想到心中的不甘却像未燃尽的灰一样,稍微加把柴,便又燃成熊熊的烈火。涵因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愤恨和一切情绪一样,只会蒙蔽自己的双眼,让自己的判断出现偏差。她不是不想恨,也有千万条理由去恨,但是她不能恨,她现在没有资格、没有资本去恨。只有有一天她重新掌握了力量,能够毫无畏惧的重新站在那个人面前的时候,她才能把上一世受到的背叛和伤害全部回敬回去。在那之前,她必须冷静,必须清醒,必须忍耐。

茶喝不下去了。把茶杯放下,叫人进来收拾茶具。进来的是凝霜,虽没有说话,小脸却沉沉的。她有些木讷,脸上也藏不住事,虽没有祈月能干厉害,也不如慕云心思细腻,涵因却挺喜欢她的老实,吃了亏也不多说什么。

今天却看她一脸沮丧,便问道:“这是怎么了。”

凭涵因再三问,凝霜也只是摇摇头,也不说什么,默默收拾好茶具便退下了。

涵因便把沁雪叫进来问,沁雪灵动的眼睛转了转,支吾道:“也没什么。”

“真的没什么?凝霜一向老实,别是你们欺负她了。”

“才不是我呢!”沁雪急忙辩解。

“不是你,那就是有人欺负她了。”涵因笑着看她。

沁雪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沮丧撅起嘴:“都怪我多嘴。”

涵因拉她坐下,柔声说道:“你们都是从小陪着我的人,名分上虽是主仆,情分上却是姐妹,如果你们什么事都瞒着我,不跟我说,我岂不成了瞎子聋子,这几日咱们院子里的气氛不对头,你当我看不出来么。”

“奴婢几个之间的小事,本不该麻烦姑娘,都是我管不住嘴,祈月姐姐知道了一准骂我。”沁雪低下头,涵因却从她的眼神里看出来,她确实是心存不平,想要告状,也不说话,静静的看着她。

沁雪看到涵因的目光冷了下来,没来由的心里有些害怕,咬咬牙说道:“可不是我背后告人状,是思雨太过分了。仗着她自己是二管事的侄女,便一味拿大,原来不过是在我们面前拿大,现在连祈月姐姐、慕云姐姐也不放在眼里。姑娘之前用桃花做的胭脂膏子,叫我们拿去分,她就比我们多,这次姑娘用做香袋剩下的香料兑了胰子,真真是好东西,竟比那缀锦阁的真货还细上三分。做好了,您让她分给大家,她却吞了大半,凝霜正巧请假回家,她竟没给她。”越说越气,声音也高了起来。

慕云一挑帘子进来了,瞪了沁雪一眼:“什么点子事,也值得来烦姑娘。不是说好了,我和祈月的匀出来些给凝霜。”

沁雪被她说了,面带不甘的辩解道:“姑娘不是我有心生事,前些天,她色色往上凑,这两天她成天变着法子歇着,只捡往前头送东西的巧宗儿,还不是因为这两天大公子不来了吗……”见慕云盯着她,心一慌忙住了嘴,偷眼瞧着涵因。

涵因一笑:“上次做的胰子不是还有么,拿出来两块给凝霜吧,思雨生的原就好些,又是外院徐叔的侄女,他们一家子在这府里面还是正经有些体面的,便是娇贵些也是有的。你们就先多担待些吧。”

沁雪嘟着嘴还要说些什么,慕云忙一拍她,点头说道:“姑娘放心,我们明白的。”

涵因早就听出来思雨便是她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在窗外偷偷骂自己的人,另一个低哑的声音便是凝霜,她原以为凝霜跟她要好,便在她面前大放厥词,现在才知道,原来她根本就是欺负凝霜老实,所以才敢肆无忌惮。二管事是从前大管家的儿子,前任大管家的老婆是老太太的丫头,原本老太太是让她服侍皓轩的,不知什么缘故却被太太发到自己这里。因此他们必然是仗着老太太的势的,这样的身份,也只好暂时纵着了。

正文 第十一章 团圆

涵因这些日子都在准备给两个哥哥的见面礼,绣了荷包和扇套,并自己打的扇坠两套,都特地加了功夫,容嬷嬷看了也觉得十分满意,夸赞她进益的快。

这日,沁雪急匆匆的跑了回来,一进门就嚷嚷道:“姑娘,姑娘的哥哥们来了,正在前面和大老爷见礼呢。”

“怎么之前没听说有人回来报信?”祈月知道一般远方来客,都会遣个人来报信,好让待客的人着手准备,姑娘的两位哥哥却说来就来了,虽无需准备什么,却让人觉得很突然。

“说是快马兼程赶来的,都没好好歇呢。”沁雪忙把打听来的事情说出来。

“姑娘也换身衣服准备准备吧。说不定再一会太太就该来派人叫了。“

涵因点了头,让慕云找出太太给她新作的衣服打扮停当。果然没过一会儿,徐妈妈就亲自来穿太太的话,说涵因的两位哥哥来了,正给老太太、太太请安,请她过去相见。

一进屋,看见两个身着青衫的男子坐在左手的椅子上,正说着什么,而老太太坐在正中,不停的用帕子抹泪,还不住的点头叹息,大太太和二太太正劝着。

涵因忙进来向长辈见礼。

大太太笑着说:“可来了,快见见你哥哥。”

涵因遂转过身见礼,细细打量着这两位多年未见的哥哥,试图从回忆中搜寻出来些许影像。只见上手站起的男子,皮肤微黑,剑眉星眸,棱角分明,器宇轩昂却带着肃杀的味道,这分明就是当年的郑伦;他下手的一个男孩,皮肤虽也黑,但却长着一张娃娃脸,双目如同蕴着月华,笑起来一边脸上还有个浅浅的酒窝,让人心生亲切之感。涵因便知道这便是自己的两位庶兄——郑钧字文远和郑钦字敬德。两人相差三岁,郑钦却只比郑钧稍矮一点。

涵因今日身着鹅黄色底印墨色写意牡丹短儒,下着六幅青草绿底绣松花色缠枝芙蓉褶裙,外罩湖蓝底缂丝团花半臂,烟色蝶舞花丛蜀锦披帛,刘海轻垂,只在脑后梳两个小髻,饰以珠花,并在发间插一象牙雕喜鹊登枝纹样发梳,莹白的肌肤衬着幽深的眸子,整个人显得端庄典雅,又不失女子的娇柔婉约。

两兄弟不禁想起过去,当年嫡母荥阳郡夫人也不过此番气度,分别时还是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如今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佳人,心下一片恍然。

老太太、大太太见涵因装扮得宜,举止有度,也颇为满意。老太太说道:“你们兄妹数年未见了,定是有许多话要说,涵因,就带你哥哥到你院子里坐坐,你们兄妹好好叙叙话吧。”

郑氏两兄弟和涵因应了,告辞去了涵因的院子。

郑钧、郑钦看到涵因的闺阁精致轩丽,便道她过得不错,不住的点头。涵因却知道他们这些年在苦寒之地煎熬,自己吃的暗亏跟他们比来反而微不足道了,当下也并不点明其中的玄机,只说:“早晚盼着,哥哥们总算回来了。”

郑钧笑道:“本来还能早二十多天,不过恰赶上来了个任务,出了任务之后才准备回来。一起的兄弟知道我们要走,死活拉着喝了两日酒,这才晚了。”

“算起来也够快了。边塞离这里千里之遥,路崎岖难行,一般人也要走上一个月。”

郑钦笑呵呵的说:“这还不算什么,若是昼夜不歇,在驿站换马,三天就能到长安,军情都是这个速度。只是我们用的自己的马,人可以不歇,但是马不行。”

“哥哥们给我讲讲边塞的事情吧。”涵因一边亲自捧着点心招待他们,一边聊着。

草原上有成群的野马,要想找到好的坐骑就要自己去套……突厥人很凶悍,不过我们从来不怕他们……薛将军很是照顾我们,把我们调到身边当亲兵。亲兵待遇比一般兵士要好很多,至少能吃得饱,条件也好些。你知道嘛,和我们同一批发配的人,据我所知,活下来的不到一半。”郑钦开朗,兴致勃勃回答这涵因的提问,直把边塞说得跟天堂一般,只是说到此处却不由长叹了一口气,晶亮的眸子也暗了一下,随即又绽开笑容,开始吹起他们两个在军营如何如何厉害,如何在军中比武中拿头名。

郑钧并不怎么说话,只是时而点点头,时而在郑钦吹牛过分的情况下“哼”一声提醒他别太过了,看着郑钦神采奕奕的样子,又看了看出落的如同美玉一般的妹妹,面部冷硬的线条也有了些许柔和。

涵因仔细观瞧他们两个人面部表情的细微变化,看来这两位哥哥看来并不因为隔着母亲的肚子而对她疏远冷淡,反而很渴慕亲情,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郑钦说话说得口渴,抓起涵因给他们特地冲泡的散茶,咕嘟嘟几口便吞了下去,毫无世家子弟风范。而郑钧却始终保持着基本的礼仪风范,虽然受到军队风气的沾染,比长安人士粗犷了不少。

看着曾经娇生惯养的世家子弟,变成了粗鲁的武夫,涵因心底忽一阵心酸,这突然涌上来的情绪,是残留在这具身体内的,不受她思维的控制,让她有些措手不及,忙隐住涌到眼底的泪,叹道:“哥哥们这些年受苦了……二哥当年被称为神童,父亲去世,族里以你是庶子为名,不肯让你占了门荫的名额,但梅翰林、温少保都说你若走科举的路子,是必能中的。三哥一向体弱,从小三灾八难的,在家里一年到头都少不得要病个三五回,何况那种地方……”声音竟不由自主哽咽起来。

“别哭,这不是好好的吗,你看我现在多壮实,我跟你说,我现在一个能打两个大汉。”郑钦见她掉泪,自己也手足无措起来,忙劝道:“小时候,我最怕你哭,怎么哄都哄不住,父亲知道了一准儿是一顿臭骂。”

涵因脑中映出当年的影像,破涕为笑,说道:“三哥就会欺负我,还是二哥好,总给我买好吃的。”

郑钧只是盯着涵因看了很久才说道:“我们的妹妹如今也长大了,越来越像当年母亲的模样。”荥阳郡夫人当初亲自抚养两个庶子,未免有和自己婆婆斗气的因素,但也让他们兄妹情分非常深厚。

另外两个人听了这话,心头皆是一酸,话仿佛被堵住了一样,气氛变得沉甸甸的。

涵因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问两兄弟:“二哥、三哥有什么打算吗?”

“总要回乡祭祖,给父亲、母亲磕个头。”郑钧想了想说道,“之后看看族里会给我们什么安排,如果情况不好,我准备考武举,这样回到薛将军那里,大小也能做个军官了。”

“哥哥当年才华惊世,就这样放弃文职了吗,更何况郑家在军中并没有什么根基。”涵因并没有说出世人皆重文轻武,尤其以山东望族这种世代居清贵之职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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