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锁流光-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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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审视我,神情冷峻:“郡主毋庸操心,司马烈虽不才,但还不至于自寻短见,行同懦夫!”

我忍住眼泪,哽咽道:“好!你仍是一条好汉!我总算没有看错!但我也从未想过,你会做出这种毫无骨气的事来。”

我看着他,缓缓道:“你可知,我怕的是什么?我怕的是你郁郁寡欢,日夜消沉;渐渐自我封闭,失去斗志;然后借酒消沉,醉生梦死。。。我怕的是,你彻底放弃,从此行尸走肉,虽然活着却比死了更痛苦更难受!”

他浑身一震,面色苍白如雪,那双可燎原的眸子一点一滴暗淡下来,连带昔日无比自负的嘴角缓缓垂落,轻微地颤抖着。

这是司马烈么?

这是我认识的立马烈么?

那个曾与我针锋相对盛势凌人的司马烈;那个傲慢霸道飞扬跋扈的司马烈;那个意气风发鲜衣怒马的司马烈。。。都到哪儿去了?

心,刹那痛成一片。

“不要赶我走”,我的泪终于淌下:“烈,不要赶我走,让我帮你。”

他的面容愈发苍白冷峻,双目如两道长钉般钉住了我,咬牙道:

“既然不爱,也不必同情!你的怜悯,比你的不爱更让我我痛恨!”

48、菩提

“郡主,您的香。”香儿一声轻唤,将我从重重心事中拉回。我抬头,瞧见夏瑶关切的神情,淡笑道:“可要一并求支签么?”

夏瑶摇头,双手合十,虔诚拜道:“只愿母妃身体康泰,平安顺遂。”

我跟着俯下身去,默念一番,不由从心底长长叹出一口气。

捐过香油,僧人上前道:“多谢二位施主,本寺已备下斋菜,还请用过再走吧。”

“如此便叨扰了。”夏瑶微笑:“无修大师近来可好?”

“宗荣寺一年一度安国法事将近,无修主持率各位方丈悉心筹备,日夜祈福,以为兴隆国运,天下安邦。”

“大师辛劳,我等不便打扰。”夏瑶道:“还请小师傅代为问候。”

僧人双手合十,道:“小僧会在佛前为王妃诵经十天,但求王妃早日康复。”

夏瑶含笑谢过。随后我们便一起用了素斋,又听寺里人讲,寺庙后院正逢百花齐放,景致美不胜收,夏瑶便提议一块儿去逛。我知她有心相陪,纵兴致恹恹,却也不好佛了她一番美意,于是两人闲庭信步,慢慢地往后院踱去。

“儇儿,你我初次相识,好像就是在这儿?”

我望着那片唯有在宗荣寺才能得见的深紫芙蓉,颔首一笑。

夏瑶走进花圃,伸出手去,轻轻抚摸花瓣:“这花儿,不论哪年来看,都一样那么娇那么美。”

“听闻皇上极爱这片花圃”,我接道:“寺中僧人必是精心照料无论朝夕,这才得以十年如一日。”

“是了。若无惜花之人,何来繁花似锦?”夏瑶凝目望着花丛,幽幽道:“若无知心之人,纵然如花美眷,也难抵似水流年。”

我笑笑:“好端端的说这个作甚,听着叫人郁闷。”

“儇儿”,夏瑶忽叹息一声,道:“你可知,我有多么羡慕你。”

我一怔:“羡慕我?”

夏瑶背对我,低声道:“那晚,皇后娘娘指了你。。。我心中,其实是有几分高兴的。”

我不是声。夏瑶向我看来:“倘若,你能与太子一起,那你我便永远不会有对立的一天。”

我转开眼,只道:“世事古难全。”

“在你心中,当真对太子连半分心意也无么?”

我的声音有点冷淡:“对一个囚禁我,利用我,轻侮我的人,我该存什么心意么?”

夏瑶望住我,静静地道:“可你却不得不承认,他毕竟是爱你的。若不是因为你,依他的性子,有许多事还是可以做地更绝。”我别过头去不接话,夏瑶又叹道:“你想不想知道,你逃走之后,‘流云阁’发生了什么事?”

我不禁诧异地看向夏瑶:“你怎知我是被禁在‘流云阁’?”温清远是不会跟她提太子的事的。

夏瑶往荫处走了两步,斑驳的树影投射在她的脸上,朦朦胧胧,光影交错。她微微侧头,手指轻轻拨弄绒锻小坎肩上的盘花云扣,淡淡地道:“两个人一旦走地近了,要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做些什么,也不是很难的。”

我心知夏瑶必定疏通了某些温清远身边的人,不由微笑道:“公主明敏过人。只是,但凡温将军不想让公主知道的,公主还是不知道的好。”

夏瑶一怔,嘴角渐渐溢出一丝苦笑:“或许,在他心里,我终究也只能是这个位份了。”她转过头来看住我:“不像你。在太子心里,你总是分量最重的那一个。”

我不以为然:“在他心里,分量重的何其之多,我算什么。”

夏瑶凝视我:“你对他知道的,还是很少的。”

我微笑:“庸人自扰的事,我并不想知道的更多。”

夏瑶敛眉,半响轻轻叹口气:“你知道么?云夕死了。”

我大吃一惊:“什么?”

“云夕死了”,夏瑶面露恻然之色:“你走后第三天,就去了。”

我一颤:“难道是尹俊睿。。。”

“不”,夏瑶摇头道:“太子知道她放走你,虽极为震怒,但念在昔日恩情,并未取她性命,只说要将她送返故乡。熟料云夕硬是不肯,大闹一场,甚至已死相挟。太子是什么人,怎可能受她的胁迫?便撂下一句‘你不愿走随你,从此我再不来便是’。之后云夕在‘流云阁’枯坐了三天,第三天夜里服毒自尽,待人发现时,已失救了。”

我怔怔地听着,脑海中瞬时晃过一个红衣女子的身影,丰姿卓越,柔软妩媚,一双秋水明眸顾盼生风,却是无比冷冽犀利地看着我,眼中有恨,更有无尽的痴缠幽怨,决绝道:“我既得不到他,他也别想得到你。”

这样一个爱恨分明、活色生香的女子,就这样死了。

只为那一句,再也不来。

她这一辈子,就是为了他,只是为了他,为了要见到他,为了多一刻留在他的身边。可他再也不来了,他再页不要她了,那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我重重地叹口气:“她虽曾害我,但若不是她,我也轻易脱不了身。说到底,不过是一个可两女子罢了。”

夏瑶垂下眼睑:“那云夕,也非寻常侍婢,她之所以能留在太子近身,大半是因清远之故。”

我一愣:“温将军与云夕是旧识?”

夏瑶颔首:“清远紫自小孤苦无依,颠沛流离,遇见太子之前,一直于乡野市井中讨生活。云夕当年,也是街头孩童中一名。长年来,两人互相照拂,兄妹相称。清远跟了太子之后,便将云夕一起带了去,云夕主动要求侍奉太子,太子才收了她。”

原来还有这样一段往事。我低低一叹,无奈道:“我虽不杀伯人,伯人却因我而死,想必温将军心中亦难免怨怼。”

夏瑶轻轻摇头:“云夕是情愿自小玩伴,情同手足。当初,也是想她能过上好日子才将她荐给太子,不料最后竟落得凄凉下场。。。若说怨怼,他最怨怼的人,是他自己。”

我沉默一会儿,忍不住道:“太子到底也太狠心了些。他明明知道,云夕没了他,是活不成的。”

“你如今才知,他是个狠心的人么?”夏瑶凝眸望着我,缓缓道:“这世上唯一让他狠心不了的女子,也只得你罢了。”

我瞥了夏瑶一眼,淡淡道:“我原不知,你也会替他说话。”

“我替他说一两句话算什么。我算爱的人,甘为他出生入死,粉身碎骨,毫无怨言。”夏瑶苦笑,柔婉的美眸隐隐浮现一缕清愁,渐渐低垂了眼,轻声道:“你说,倘若我与太子同时遭遇不测,性命垂危,他会先就谁?”

我语塞,半响沉默不言。夏瑶自嘲地笑,目光徐徐落在我的身上,幽幽长叹:“现在你可了解,我为何羡慕你了么。太子待你,到底还是全心全意的。”

我置之一笑:“可惜他的凌厉手段,我惟恐避之不及。”

夏瑶静静地看着我:“在你心中,可已另有他人?”

我恍若未闻。夏瑶侧目望向别处,闲闲道:“这几日,容大公子与华清,未免也走地太近了些。”

风,缓缓吹起我的散发,不经意的一抬手,发丝从指尖轻轻滑过,随风空荡飘零。我半垂眼,淡漠地笑:“是么?说不定也能成就美事一件。”

夏瑶秀眉微敛,面上泛起一层困惑:“我不明白,你与容大公子之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苦笑:“我与他之间的事,就算说出来。怕也是没人能明白的了。”

“狂心顿歇,歇即菩提。”一个沉静而精明的声音响起。我回首,只见一名老僧站在瓜藤之下,檀珠灰袍,白袜布鞋,须眉华发。

他正望着我,淡定微笑。

夏瑶已双手合十,有礼道:“无修大师。”

我心中暗暗称奇。他就是那大名鼎鼎的宗荣寺主持无修,普天之下唯一能辨玉锁真假之人?骤眼瞧去,一身简朴清爽,连袈裟也无,几与普通僧无异。然,他的目光,炯炯有神,湛湛绵长,悠远深刻地仿佛透视人心。

无修向夏瑶问候了王妃,又转头看着我:“想必,这位就是德郡主了。”

“不错,她便是我常提到的儇儿。”夏瑶笑道:“今个真巧,儇儿一来就见着主持大师,可谓有缘。”

无修的眼神在我身上停留片刻,不疾不徐地道:“狂心顿歇,歇即菩提。请问施主可知是什么意思?”

我默默颔首。无修微笑:“施主慧根。”

狂心顿歇,歇即菩提。拂去惘思尘埃,始能明心见心,澄清心智,脱离困境迷途,认识原我。

我心底苦叹。怕只怕,树欲静,而风不止。

无修凝神看了我一会儿,有缓缓开口,道:“强求难得,空留何益,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我怔住。夏瑶凝惑:“大师,您刚才说什么?”

无修淡淡一笑,不再多言,只道:“贫僧还要为皇上诵经祈福,恕不多陪。”又仰头望了望天,道:“二位施主也早些回去罢。大风起兮云飞扬,这天,恐就要变了。”

回程途中,夏瑶蹙眉:“今日无修大师好不奇怪,无端端的为何跟你说这些?”

我刚欲接话,蓦地传来车夫一声大喝,紧接着整个马车一抖,夏瑶不由自主朝地倒去,我眼明手快将她一把拽回,两人立时抱作一团。

此际,听得外边有人大呼道:“哎呦呦,对不住对不住,我的马儿实在跑地太快了。好马儿,乖马儿,你凭的急躁,再没几步咱们就能见着姐姐了呀。”

声音入耳,我已经心中有数,当下掀起帘子,朝那马上之人佯怒道:“我道是谁那么大胆,竟敢冲撞夏瑶公主的马车,原来是清郡王。”

华清一见我赶紧勒住缰绳,咧嘴笑道:“清儿与姐姐真的有缘,每回只要心里一想着姐姐,姐姐必然即刻出现。”

夏瑶听了,噗嗤一声笑出来:“你这人,当真什么话都敢说,光天化日的,也不拍嚼到自己的舌头。”

华清瞪大眼睛:“瑶姐姐,清儿可是句句肺腑,字字真言,心如明月。。。”

“好了好了”,我微笑,打断他道:“你就省点嘴皮子吧,再不走,咱们就都赶上大雨了。”

窗外,瓢泼大雨倾盆而下,溅起遍地水花,整个世界霎时被笼成白茫茫雾蒙蒙的一片。

我坐在紫檀桌前,舀了一勺蜂蜜撒在清晨采攫的玫瑰花露中,再倒入高山泉水轻轻搅拌,递给华清。

他仰头饮尽,连声赞好,接着从袖子里掏出一把杏仁糖,薄荷糖,芝麻糖摊了一桌,随手仍了两颗入嘴。

我皱眉:“刚喝蜜露,又食甜糖,不腻么?”

“腻?我可是出了名的嗜甜。”华清嘻嘻一笑:“所谓人生苦短,及时行乐,不多尝些甜头怎么行呢?”

我摇头:“吃个糖还这么多名堂。”

华清慢悠悠地从果盆里拈了颗核桃,一边拨一边道:“这两天干什么呢?都不来找我玩儿,害我一个人闷地慌。”

我睨他一眼:“闷?你会闷?宫里的鸟窝你掏了个尽,蜻蜓蝴蝶也让你捉遍,如今哪个奴才见着你清郡王不是五体投地呜呼哀哉?就差没叫你一声祖宗了。”

华清摸摸鼻子,笑道:“我竟不知自己的名头这样响,都飘到沈园来了。”他看我一眼,敛了神色:“其实,我早就想来瞧你,可有怕不被你待见。”

我淡淡一笑,不出声。华清往贵妃塌上一靠,支着脑袋遥望窗外,隔一会儿,听得他低低吟道:“一个犁牛半顷田,收也凭天,荒也凭天;粗茶淡饭饱三餐。(炫*书*网*。*整*理*提*供)早也香甜,晚也香甜;草舍茅屋有几间,行也安然,待也安然;雨过天晴驾小船,鱼在一边,酒在一边;日上三竿我独眠,谁是神仙,我是神仙。。。”他转头朝我笑道:“儇儿,如此日子,才真正快活。”

我静静地看着他:“你说话的样子,很像我的一个朋友。”

华清眨眼:“哦?他可有我一半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善解人意?”

我淡笑:“以前,每当我不快活的时候,只要到他处转一圈,心头就会舒坦不少。”

华清问:“听你的口气,似已许久没见他了?”

有多久没有小朱了?细想想,也未过半年,但感觉上仿佛已有数载。

我的思绪飘到老远,半响轻轻长叹。

一股淡淡的果糖香味萦绕鼻端,我抬首,只见华清不知何时已凑到跟前。他弯下身子,脸庞离我只有寸许,忽然说了一句让我意想不到的话:

“儇儿,跟我去西陵吧。”

我一怔,他看着我微笑:“我知道有一个地方,犁牛半顷田,草舍茅屋小船一应俱全,鱼酒拈来,赛过神仙。”

我噗嗤一声笑出来:“依我看,你吹牛的功夫天下第一才对。”

华清一眨不眨地看着我,目中隐隐泛起一层怜惜,骤然大舒一口气,道:“总算是笑了。”

我一愣。

“打我一进门,你就一直愁眉不展,哪怕连笑的时候,也是郁郁地样子。”

我摸摸脸,喃喃道:“有么?”

华清坐下,一手支着脑袋,眯眼瞧我:“听说烈二公子曾因你受伤?听说他为了救你,差些连命都丢了?”

我瞥华清一眼:“你听说的事还真不少。”

华清微微笑:“我还听说,德郡主原与容大公子很是投契,可后来不知为何,就渐渐地远了。”

我不动声色:“哦,是么?”

华清将手中的折扇翻来覆去地把玩,不紧不慢道:“姐姐与容大公子怎样我不清楚,但姐姐对那坏脾气少爷的心思我确是知道的。”

我又淡淡地‘哦’了一声。

华清歪着看住我:“你若对他有心,便不至如此苦恼。万事因由,只为无心之故。”

我一笑:“有心也好,无心也罢,我实看不出,这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华清霎时颓丧了一张脸:“我就知道,在你心里,我是既比不上容大公子,也比不上那坏脾气的少爷。”

我凝神看他:“反正你也从未想过与他们比较,不是么?”

华清抬眼笑道:“清儿的心思,姐姐又能明白几分呢?”

我搁下茶盅,淡声道:“每个人的心思各有玲珑,我又不是什么大罗神仙,万事皆知。”

华清微微一笑。道:“可清儿就偏偏想知道姐姐的心思,清儿,也只想知道姐姐的心思。”

“哦?为什么?”

“不然,如何为自己争取机会呢?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

我斜睨他一眼。好笑道:“那你到说说,我现在是什么心思?”

华清笑眯眯道:“姐姐现在的心思,和清儿现在的心思,都是一样的。”

“一样的?”

华清的目光从我面上一掠而过,慢条斯理地道:“那个坏脾气的少爷,倒也不是无药可救。”

49、对峙

我一震,看住华清,沉声道:“此话当真?”

华清又有一笑:“西陵擅养虫蟾,有些奇毒无比,有些能愈百病。其中一种,叫做千年云蟾,专疗筋脉受损,内功尽失,甚至能接骨续络,起死回生。”

我心头一跳,华清看着我,伸手一止:“先别高兴地太早。”他坐直了身子,正色道:“千年云蟾之所以称为千年云蟾,只因千年才能得一,真正稀世珍宝。这样的稀世珍宝,你以为,可以随意觅得么?”

我牵牵嘴角,等他继续说下去。

华清托住脑袋,微笑道:“这样的稀世珍宝,自然只有西陵最尊贵最有身份的人,才配拥有。”

我顿时了然:“华晴公主?”

华清颔首,眼内似有流星划过,轻轻一挑眉,道:“你可知,为何千年云蟾的事,我不去说给容大公子听,反而来告诉你么?”

我不问反答:“你可曾见过千年云蟾?”

“不曾。”

“那便是了。”我微微一笑,道:“连你这个清郡王都不曾待见,可想而知是何等珍稀之物。如此珍稀之物,若名扬四海,不知会引起多少纷争扰乱?你能告诉我,自然是因为华晴公主要你告诉我,至于容大公子。。。”我不由低低叹口气:“想来总有什么事,是我做地到而容大公子做不到地。”

华清拊掌笑道:“儇儿就是儇儿,聪明绝顶,善解人意。”

我淡笑,起身道:“我们走吧,莫让华晴公主久等了。”

华清收了笑,凝视我:“你当真,愿意去求她?”

我望向窗外。雨水渐停,云雾散去,清风真真,伴着泥土芬芳,迎面而来,我深深吸一口,缓了缓心神,朝华清回眸笑道:“你有否听过‘狂心顿歇,歇即菩提’?”

西月楼,湖心亭,扁叶轻舟,碧波粼粼,月长如华。

华晴一身鹅黄绣纹云锦宫装,肤色胜雪,眉目如画,她为我斟了一杯碧螺春,曼声道:“今儿才到的新茶,采摘的是枝叶最嫩处,纯香四溢,清爽宜人。”

我轻啜一口,笑道:“公主知茶赏茶,不若沈儇,只道附庸风雅。”

华晴搁起茶盏,浅浅一笑:“郡主谦虚了。这喝茶本就是一件附庸风雅的事,世人品茶,也不过,就图那一份附庸风雅。”

我朗笑:“如此说来,普天之下,只有两种人了。”

“哪两种?”

“俗不可耐的俗人,与附庸风雅的俗人。”

华晴笑道娇俏:“与郡主说话,当真有趣。这样有趣的时候,实不该喝茶,当饮酒才对。”说罢伸手往桌底一探,立时取出一小小翠玉酒壶,壶盖微揭,馥郁飘香以扑鼻而至。

华晴纤手一抬,举起酒杯,先干为敬。

我微笑,亦一饮到底,只觉满口甘甜,醇厚诱人,滋味无穷,不由一声赞道:“十八年陈的女儿红,果然好酒。”

华晴笑吟吟道:“郡主豪爽无拘,深得我心。”说罢起身,手执竹篙,用力一撑,轻舟立即从湖心荡开了去。她手下不停,技术娴熟,没过一会儿,我们已远离湖心,往湖泊外围飘去。

我看她一眼,并不问去处,只悠悠地自斟自饮,品酒赏月。

华晴又划了一段,回眸朝我笑道:“记得少时,我与清儿,常常甩了随侍溜出来泛舟,两人比赛撑船,看谁能去到更远。”

我放下酒杯,微微笑道:“天大地大,山高水远,何处能是尽头?”

华晴仰头望天,幽幽一叹:“我的天地,原也就是这样一处方圆。”她转头看着我,淡淡地笑:“不像郡主,天骄如虹,来去如风。”

我摇头一笑:“公主金枝玉叶,为高权重,何以言若有憾?”

华晴反问道:“郡主心中,难道从无憾事?”

“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我朝她举杯:“儇儿已在扁舟之上,又有美酒相伴,不应有憾。”

“好一句‘不应有憾’!”华晴朗声笑道:“所以说,郡主深得我心。”她忽然抛下竹篙,纤手一抬,指向远方:“郡主请看。”

我遥遥望去,只见灰蓝云层处,数道尖峰耸然屹立。目之所及,山脉延绵,峰峦迭起,层出不穷。

华晴一一数道:“青剑锋,金蟾岭,将晋坡,瑾秋台。四峰之后,便是我西陵疆土。”她回首一笑,眸光莹亮:“百年前,先祖开国立业,以四峰为据,金戈铁马,气壮山河,一统西域,从此定国号为西陵,代代昌盛,世世峥嵘。”

我静静地听着,淡笑不语。

“这儿是皇城之内,唯一能瞧见西陵的地方,”华晴看我一眼:“郡主可知,华晴为何带你来此么?”

我沉吟半响,摇头道:“请恕沈儇鲁钝。”

华晴咯咯一笑:“郡主若是鲁钝,那世上自诩聪敏之辈都该下堂求去了。”

我微笑道:“沈儇一介女流,如何懂得这些天下大事?”

华清不以为然:“西陵将才济济,有一半是女子,却能与男子平起平坐,巾帼不让须眉。郡主何必妄自菲薄。”

我赞道:“西陵女子文武双全,胆识过人,沈儇由衷钦佩。”

华晴看了我半响,复又坐下,一甩云岫,手中忽然多了一方玲珑精巧的水晶琉璃盒。她小心翼翼地将其置于桌上,朝我笑道:“郡主请看。”

华晴指着盒子,道:“这便是我西陵宝物,‘千年云蟾’。”

我看着华晴,笑道:“公主慷慨,竟肯示宝于人前。莫不怕有人见蟾起意,暗中下手?”

华晴的笑声犹如月琴一般动人心魄,露出一口洁白贝齿:“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云蟾可以救人,自然也可以害人。”

  “害人?”

华晴轻弹手指:“西陵虫蟾,多有毒性,云蟾亦不例外,若不知如何下药,用不了一刻,必定会天乏术。”

我一悚,继而笑道:“看来光有灵丹也无用,少了公主的妙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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