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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隋风云-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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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天下进入长期战乱后,“养寇自重”的生存法则更是屡试不爽,不但武人靠它建功立业,就连门阀豪族都要靠它来维持自己的权势和财富。
当年太祖文皇帝高家的大齐、关拢宇文家的大周和江左陈家的大陈三国鼎足而立的局面。悍将彭乐算是为天下门阀豪族、文臣武将和贤人良士保住了“饭碗”。
这些年,大周的军队东伐南征,大齐也连番西讨,大陈也屡屡用兵攻城略地,三国军队在国界上打得热火朝天,功成名就者比比皆是,但回头一看,三国损兵折将,耗费了惊人的钱财,实际上却没有取得任何战果,大家还是在十几年前的国界上杀来杀去。说白了,三国之间打了十几年仗,受苦最深的是百姓,是士卒,三国的朝廷也是苦不堪言,而高兴的只有三国中的门阀士族和商贾富豪,他们的受益最大。
今年的定阳大战,大周虽然损失了临贞公杨敷和两千士卒,不过却把战线牢牢稳在汾水河一线,把大齐军队又赶回到汾水河北岸了,而在关西战场上,大齐的斛律光也夺回了宜阳等九座城池,收复了失去的土地。这两年的仗白打了,上万将士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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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箭辗转难眠,越想越烦,干脆坐起来抓起皮囊喝了口水,然后用力吸了几口清鲜而潮湿的夜风,试图让自己暂时忘记这些烦恼。
如今自己不过是贱如蚁蝼的流犯而已,生死由命,活一天算一天,想这些事情有什么意义?断箭重新躺下,蜷缩着身躯,闭上眼睛,聆听着夜风吹过荒原的声音,这时李雄的话又在他耳边响起,对未来的恐惧就象毒蛇一般死死缠绕着他的心灵,避无可避。
定阳大战结束后,大齐的段韶和高长恭一反常态,没有率军继续南下攻打龙门和华谷城,而是撤军了。与此同时,关西的宜阳大战也结束了,斛律光在收复失地并乘胜攻占了大周的建安等四座戍垒后,没有西进,而是凯旋班师了。
这很不正常。斛律光在宜阳所向披靡,他的五万大军几乎把大周军的主力全部吸引到关西了,陈公宇文纯根本抵挡不住,节节败退。此刻河东汾北的段韶和高长恭没有理由坐失良机,他们是大齐数一数二的名将,他们应该在攻克定阳城后,迅速南下攻打龙门和华谷城,以便扩大战果兵进汾南,除非……
断箭打了个冷战,不敢再想下去。
战场上,双方将领打默契战的事很多,自己就曾遇到过不少次,但这次绝不是默契,而是有预谋,这件事的背后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华山公杨文纪显然就是此事中的一个关键人物。当日华山公杨文纪突围后,疾驰华谷城去会合郧的军队,不会有人认识他?又或者,他会在自己撤回华谷城的时候,杀了自己。
总而言之,自己应该早就身首异处了,之所以还能活到现在,是因为自己逃到了龙门,逃到了齐公宇文宪的大营。但宇文宪为什么拒绝接见自己,并把自己当作逃卒流放到敦煌?难道他也参予了那件事?如果他也参予了,那他为什么不把自己交给华山公杨文纪,或者当即予以诛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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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断箭想到梁山公说过的一句话,顿时吓得浑身冰凉,翻身又坐了起来。
出战宜阳之前,梁山公
梁山公虽然醉了,但这种胡言乱语还是会引来杀身之祸,所以自己很害怕,不由自主地回头望了宇文宪一眼。宇文宪的脸色非常可怕,眼神象刀一样锋利,让人惊骇不已。当时自己幸好带着兜鍪,否则以自己脸上的惊恐表情,宇文宪必定不会让自己走出大帐。
第二天梁山公酒醒后,听到自己的讲述,非常沮丧,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后来他说了一句莫明其妙的话,如果我死了,希望你能像保护我一样,保护姿儿母子。姿儿姐姐是当今天子的弘德夫人,她的儿子现在是大周太子,哪里需要我的保护?自己想当然地认为梁山公这是在说胡话,他的酒还没醒。现在回想起来,梁山公的话根本不是胡话,他好象知道自己要死了,他在交待后事。
这些年来,自己一直跟在梁山公身边做贴身侍卫,朝堂上的事多多少少知道一些,也听说了一点有关晋公宇文护把持朝政的事。如果梁山公的话没有错,那么今年战事的结束,不但和齐公宇文宪、陈公宇文纯、郧国公韦孝宽、华山公杨文纪等人有关,更和晋公宇文护有莫大关联,很可能还牵扯到朝堂权柄之争,甚至是国祚皇统之争。
晋公宇文护是太祖的侄子,当年追随太祖征战关拢,甚为太祖倚重。太祖临终之际,诸子幼小,遗命宇文护执掌权柄。宇文护不负重托,殚精竭虑,苦心经营,不但保住了太祖的霸业,还夺取了魏祚,辅佐太祖诸子登上了帝位,建立了宇文家的大周国。十五年来,宇文护以太师、大冢宰之职总揆五府,独揽大周军政大权,成为权倾天下的风云人物。
齐公宇文宪是太祖第五子,当今天子的弟弟,晋公宇文护的堂弟,才智卓绝、智勇冠世、攻战如神,乃大周之柱石,为宇文护所器重,出任大周夏官大司马,主掌兵事大权,还兼领小冢宰、雍州牧,位高权重。大周朝廷除了宇文护外,就算他的权力最大了。
在晋公宇文护实际掌控大周权柄的今天,宇文宪能有这样的地位和权势,不仅仅因为他们是一家人,更因为宇文宪对宇文护的绝对顺从。对于大周皇室来说,一家人除了血缘关系外没有其它意义,宇文护要想牢牢控制权柄,就要在关键位置上安排自己的人。宇文宪显然是宇文护非常信任的亲信之一。
如此说来,假如河东和关西的战事都是晋公宇文护一手操纵的,宇文宪亲自参予了其事,那么宇文宪当初在龙门就应该杀了自己,而不会网开一面,把自己流放到敦煌。
宇文宪为什么把自己流放到敦煌?自己不过是一个无名小卒,杀死自己比踩死一只蚂蚁还无足轻重,他有必要留下自己的性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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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箭越想越怕,他闻到了死亡的血腥味,他甚至有一种冲动,想喊醒六个生死与共的兄弟,乘着黑夜逃进茫茫大漠,但强烈的好奇心又让他犹豫不决,他想知道自己流放到敦煌的原因,他想活下来堂堂正正地回到长安,他想实现对梁山公的承诺,留在姿儿姐姐身边保护她们母子。
断箭焦虑不安,一下子躺在地上数星星,一下子又坐起来抱着脑袋长吁短叹,一下子又站起来围着火堆团团乱转。
“你怎么了?”一只手臂轻轻搭到断箭的肩膀上,“我们还没有脱离危险吗?”
断箭叹了口气,转身望向背后。项云给了他一个疲惫而担心的笑脸,断箭心里一酸,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项云也是梁山公的家将,也是从江陵一起迁到长安的,早年就是梁山公的侍卫,他有父母,有妻儿,他更渴望活着回家。这个八尺高的汉子历尽三个多月的长途跋涉后,消瘦了很多,颧骨高耸,眼窝深陷,除了那双坚毅而冷森的眼睛,几乎看不到他过去矫健骁勇的身姿了。
“没什么事,一切都很好,我们会活着回长安。”
项云黯然摇头,“你不要瞒我。十几年了,你只要眨一下眼睛,我就知道你在想什么。”他迟疑了片刻,四下看看,目光转向漆黑的荒漠,“如果你决定逃跑,我们七个人一起走。”
“逃不出去的。”断箭苦笑,“你的伤还没有痊愈,行动不便,怎么逃?”
项云沉默了一会儿,用下颚指了指东面,“前面就是玉门关吗?”
“对,离此十五里。李镇将说,明天我们沿着长城急驰阳关,四天后就能到达龙勒山。”断箭手指东南方,小声说道,“敦煌镇将府就在龙勒山下的昌寿城里。到了那里,我们就知道自己的命运了。”
“你相信李镇将?”
“他是汝南公李标之子。”断箭停顿了一下,似乎要找个理由说服自己,“不相信又能如何?我们身份低贱,能留住性命混口饭吃就是侥天之幸了。”
“你的身份怎么低贱了?你是正三命的府军幢主,又是梁山公的亲信,还有弘德夫人这个靠山,只要你找到机会,你完全可以上奏天子陈奏冤情,为自己脱罪。现在你就有机会,只要你能说服李镇将,请他上奏天子,替你奏禀冤屈,我们就可以回长安了。”
断箭犹豫了一下,无奈说道:“没有机会,没有任何机会。我试过了,他没有答应。”
“既然没有机会,那我们还是逃吧。”项云压低声音,急切说道,“我们现在逃走,到长安去找弘德夫人。以我看,这位李镇将未必是汝南公之子,他把我们带回镇将府恐怕另有目的。”
断箭诧异地看着他,“他不是汝南公之子?你怎么知道?”
“汝南公之子李椿继嗣,这件事难道你忘了?”
断箭霍然惊醒,热血直冲头顶,高大的身躯不由自主地晃了几下,一时间头晕目眩,冷汗“唰”地出来了。
“逃吧,机不可失。”项云看到断箭神情慌乱,急忙劝道,“错过了这个机会,我们就完了。如今梁山公死了,李家败落了,能救我们的只有弘德夫人了。”
断箭茫然无措。
“李家的败落是有原因的。几年前,梁山公因为太子的事得罪了大冢宰的子孙中没有才智出众的人物,即使想东山再起也很难了。李家败落已成定局,没人会冒着得罪大冢宰的危险帮助我们,所以我们只能自己救自己,逃回长安向弘德夫人求助了。”
“这里是大漠,一望无际的大漠,李镇将他们很快就会追上来,我们不可能逃进长城。”断箭虽然头脑一片混乱,但他还是不想逃,如果要逃的话,或许自己可以留得性命,但项云和几个兄弟却未必能活下来。
“此去玉门关只有十五里,以我们的脚力,完全有把握逃进长城。”
“不,不……”断箭连连摇手。
项云的话提醒了断箭,现在晋公把持朝政,天子势弱,如果朝中形势真的像梁山公所说,晋公有意夺取国祚,那么天子也罢,弘德夫人和太子也罢,现在都深处险境,根本救不了自己。
齐公宇文宪是天子同父异母的弟弟,晋公宇文护如果夺取了国祚,宇文宪还能活下去吗?宇文宪把自己流放到敦煌,必有深意。
若想绝处逢生,恐怕就在敦煌镇将李雄的一念之间。
断箭再度想起了梁山公李澣和齐公宇文宪的那次争吵,他稍稍稳定了一下情绪,忽然问道:“你知道梁山公的伤吗?”
项云正失望地坐在地上抱着双腿,闻言轻轻“嗯”了一声,“他的伤不是致命伤,如果不是年纪大了,他不会死。”
“他离开大营的时候还谈笑风生,说过两个月伤好了就回来,怎么第二天就传来了死讯?”断箭又问道,“你不觉得难以置信吗?”
项云仰天长叹,悲愤不已,“得罪了大冢宰的人,能有这个下场,已经难能可贵了,这都是托了弘德夫人的福啊。”
断箭惨然而笑,抬头望着星空,久久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他似乎在思绪中抓住了什么,但那种感觉稍纵即逝,不过,他已经肯定自己要留下来,要跟随李雄一起去龙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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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寿城是座美丽的城池,它的西面是著名的阳关,北面是烟波浩淼的敦煌南湖,南面是清澈的昌寿海,而东南方向就是雄伟的龙勒山。过去这里叫龙勒城,北魏正光六年。
李雄带着亲卫铁骑在黄昏时分走进了阳关。
镇将府长史谢逾匆匆迎上,“嘉玮公,武阳伯高颎到了。”
李雄略感吃惊,“他一个人?”
“对,昨天就到了。”
“发生了什么意外?”
谢逾抱歉地笑笑,“他不说,我也不能问。”
李雄沉吟不语,不停地转动着手上的马鞭,过了一会儿,他转身朝队伍中的断箭招了招手。断箭策马走近,心里有些紧张。
“你暂时留在关隘,吃点东西,换套衣服,好好睡一觉。”李雄指了指地平线上血色夕阳,“如果有兴趣,你可以上城楼看看夕阳,大漠的晚霞很漂亮。”
断箭察觉到李雄的语气有点异常,愈发不安,但又不敢问,只好躬身应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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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关距离昌寿城只有数里,转瞬即到。
李雄急步走进镇将府的后堂,推开了书房的门。
书房内烛火通明,一个三十多岁的儒生一手拿着书卷,一手轻抚三绺长须,正在低声诵读。他长相英俊,温文尔雅,两眼犀利有神,脸上带着几丝矜持和冷傲。听到书房门响,他微微抬眼看了一下,发现是李雄后,这才放下书卷,慢慢站了起来,“嘉玮,回来了?”
“昭玄兄,你怎么提前来了?出了什么事?”
“出了点意外。”高颎淡淡一笑,问道,“人到了吗?”
“到了。”
“他们对你说了什么?”
“什么都没说。”李雄走到书案前面,奇怪地问道,“昭玄兄,不就是七个流犯嘛,用得着你亲自过问?”
“他们真的什么都没说?”高颎的眼神有些严肃了。
李雄肯定地点了点头。
“人在哪?”
李雄没有说话,他盯着高颎看了一会儿,然后慢条斯理地说道,“昭玄兄,你虽然是内史下大夫,是陛下身边的近臣,但你是春官府的大员,无权过问此事,除非你有陛下的诏书,或者大冢宰的书信,我也可以通融一下,否则……”
高颎马上从怀内拿出了一块白绫。
李雄只看了一眼,脸色立时就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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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北周中央官制:
北周官制刻意仿古,效《周礼》六官之制,中央军政事务皆由六官处理。
六官分别是天官大冢宰,地官大司徒,春官大宗伯、夏官大司马、秋官大司寇、冬官大司空。
天官大冢宰府:其权力大小,视皇帝之命而定。北周初,宇文护任太师、大冢宰,集军政大权于一身。周武帝宇文邕令“五府总于天官”,地官、春官、夏官、秋官、冬官五府都要受天官府的节制,大冢宰成为百官之长,相当于宰相之职。
地大司徒官府:负责土地、户籍、赋役等事务。
春官大宗伯府:负责礼仪、祭祀、历法、乐舞等事务。
夏官大司马府:负责军政、军备、宿卫等事务。
秋官大司寇府:负责刑法狱讼及诸侯、少数民族、外交等事务。
冬官大司空府:负责各种工程制作事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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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周的六官制度,是适应西周当时的社会制度,即奴隶主对奴隶专政的一种制度。西周的太宰,最初本职是宰牲官之长。在殷代之初,伊尹以滋味干汤,后来做了宰相。西周也以太宰为宰相。太宰的本职,实际就是周天子的宫内大臣或奴隶总管。
只有在周天子下了“百官总己以听于冢宰”的命令之后,太宰才有权总摄五府,变成冢宰。所谓“五府”,是指地官司徒府、春官宗伯府、夏官司马府、秋官司寇府、冬官司空府而言。五府都得接受冢宰的命令,冢宰就由宫内大臣或奴隶总管变成而和后世内阁首相相似了。
这套西周奴隶社会的官僚体系,宇文泰本想原封不动地把它搬到自己的政权中,这自然会碰到一些困难,所以北周的统治者没有机械地袭用《周礼》的六官制。例如军队的建设,六军禁卫和府兵制度,並没有因实行周官制而打乱,又如地方官制自总管、刺史、郡守、县令至党正、里长等一套组织也依旧原封不动地保存下来。
当然了,如果五府不总於天官,那么大冢宰就没有实权,皇帝则把国家的最高权力掌握在自己手里。虽然日常性的政务工作仍由六官来处理,但大事的决策,则必须要与皇帝很接近的官僚才能参预。这样,天官的御正大夫,“任总丝纶”,就成为中书监、令之任了。纳言大夫,出入侍从,就成为门下侍中之任了。春官的内史,由于“朝政机密,並得参详”,地位也显得非常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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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周爵位制:
北周有公侯伯子男五等之爵,皆加“开国”。后改《周礼》九命之制“诸侯为外命,公九命,侯八命,伯七命,子六命,男五命”。共计有王、郡王、县王、国公、郡公、县公、县侯、县伯、县子、县男、乡男,凡十一等。
比如杨坚是随国公,是正九命;杨敷是临贞县公,是九命;而杨敷的堂弟杨文纪却是华山郡公,也是正九命。本书为了表述方便,一律称为某某公,比如称杨坚为随国公、杨敷为临贞公,杨文纪为华山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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兜鍪:头盔,古称“胄”,秦汉以后叫“兜鍪”,亦名“首铠”、“头鍪”。兜鍪形状象鍪。鍪是一种炊具,圆底、敛口、边缘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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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惊波一起三山动 第四节
断箭趴在案几上,下巴枕着手臂,歪着脑袋望着案几上的烛台,心里七上八下的忐忑不安。
镇将府的卫兵请他进城的时候,他正在吃饭。项云和几个兄弟都很担心,一个个哭丧着脸,像要生离死别一样。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如今人已到了阳关,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一行人乘着夜色到了镇将府,他被直接带到了后堂一间雅致的偏屋内。卫兵叫他等着,说镇将马上就会见他。
等待是一件很难熬的事,时间好象突然凝滞了,显得特别漫长。断箭身心疲惫,渐渐支撑不住,眼皮越来越沉重,昏昏欲睡。这时烛台上的火焰轻轻跳了几下,接着烛芯“啪”地爆出一声脆响。声音虽然不大,但在幽静的小屋内听起来却非常突兀。断箭猛地睁开眼睛,耳中隐约听到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
断箭心头微紧,略感窒闷,慌慌张张地站了起来。
房门推开,李雄走了进来。他换下了戎装,穿上了青色宽袖长衫,威武之中填了几分潇洒和儒雅。“这位是昭玄公……”李雄指了指跟在后面的高颎,笑着说道,“昭玄公是春官府的内史下大夫,他有话要问你。”
断箭慌忙跪下,行大礼。他不知道昭玄公是何许人也,但对方是长安来的人,而且还是皇帝身边的近侍大臣,这种人突然出现在边镇有些不可思议。难道边镇出了什么大事?这个念头刚刚从他脑中闪过,一只白净而修长的手就出现在他的肩膀上,接着一个温和优雅的嗓音从头顶上方传来,“起来吧……”
高颎的个子比断箭要矮上一截,他稍稍仰头,两眼望着神情紧张的断箭,看了又看。李雄掩上门,慢慢走到高颎身边,“像不像?”
高颎没有说话,他向后退了两步,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很长时间,然后又绕着断箭转了几圈,眼里的惊异之色越来越浓。高颎这种奇怪的举动让断箭愈发惊慌,心跳骤然加速,一时只觉燥热难当,口干舌燥,面孔发烧,汗水不知不觉流了出来。
“你把头发顺到脑后。”高颎忽然举起左手,放在断箭鼻子下面,遮住了他散乱的胡须。断箭一边举起双手把披散的长发顺到脑后,一边向李雄投去疑惑不解的目光。李雄背负双手,悠闲自在地冲着断箭笑了笑,“你不要紧张,昭玄公要给你看相。昭玄公的相术在长安非常有名,难得他今天有雅兴,就让他给你看看吧。如果你命格好,或许很快就能洗清冤屈回到长安。”
断箭稍感心安,望着高颎的眼神马上变得热切而期待起来,他甚至觉得眼前这位一袭白衫文质彬彬的高颎浑身上下都充满了睿智和神秘。
高颎端详良久,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凝重,盯着断箭的眼睛一度有些失神,好象触动了什么远久记忆一般迷离而散乱。李雄发现高颎的异常,轻轻走到他身后,低声说道:“不行吗?”
“啊?”高颎好象被人从梦中叫醒,恍恍惚惚地摇了摇头,“你说什么?”
李雄诧异地看看他,又问了一遍,“怎么样?”
“不错。”高颎放下手,神态瞬间恢复正常,“不过,只要是熟悉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非常冒险。”
“你有更好的办法吗?”
“没有。”高颎挥挥手,示意一头雾水的断箭坐下,自己则坐到了断箭的对面,“嘉玮,我有些事要问他,待我问完了,我会做出决定。”
“随你。”李雄转身向门外走去,就在他转身的时候,他向断箭眨了一下眼睛,然后举起右手食指摇了摇,颇有深意地笑了一下。
李雄消失了,断箭却傻了。李镇将的暗示是什么意思?是暗示我不要说出华山公杨文纪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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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箭把当日突围的经过详细述说了一遍。高颎静静地听着,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
“我不是逃卒,真的不是逃卒。”
“你有临贞公的求援书信吗?”高颎问道,“临贞公让你突围求援,即使没有书信,也会给你什么东西做为凭证吧?”
断箭张嘴就想说书信在华山公杨文纪手上,但旋即想到李雄临走前的暗示,又把话吞回去了。刚才自己已经隐瞒了华山公杨文纪的事,现在当然不能说了。李镇将的暗示肯定有原因,这位昭玄公或许就是那件事的知情者或者参与者,一旦不小心说错了话,等于自寻死路。
断箭欲言又止、担忧恐慌的表情落在了高颎的眼里,他不动声色地微微一笑,继续说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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