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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地为牢-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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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颜偏头道:“你想说的可是我为何不将真相告诉皇上,由他来查明杀害太子的真凶?”
环儿迟疑片刻,点点头。
秦颜无声的笑了笑,眉眼舒展开来,柔婉中透着坚韧的意味,她缓缓道:“昭书上明明白白的写着,大将军祸乱朝纲,谋害太子,真相已经大白于天下,你难道还想为他翻案不成?”
环儿面色一白,目光黯淡。
“有时候真相就是这般无奈,既得意于它所带来的成就,又失落于它所掩埋的事实。”秦颜似乎在回想什么,目光悠远,她许久才道:“人们都不知道,大兴朝的太子短短一生中最大的成就并不是那一纸祭文,而是除去了威胁这江山社稷的逆臣。”
“娘娘……”
秦颜抬手制止,正色道:“不必多说,我已经将你们的家人迁往他处,你马上回去收拾一番,去见小蔻,然后带着她一起离开这皇宫,我已经安排妥当,出了宣华门会有人送你们出去跟家人团聚。”
环儿立即跪下道:“娘娘,奴婢现在不能走。”
秦颜伸手示意她起来,玩笑道:“按照俗语说来,你我缘分已尽,难道你还想留在宫中继续看我杀人不成?”
“娘娘若要杀人,也必定是该死之人。”环儿兀定道。
“天下间哪有那么多该死之人。”秦颜大笑出声,见环儿神情迷茫,她笑意稍减,声音低柔道:“我杀过很多人,成千上万,手上早已经沾满了鲜血,相比李绩,有过之而无不及。”
环儿目中透着不信,语气倔强道:“不管娘娘说的是真是假,娘娘有恩于奴婢,奴婢自问不是忘恩负义之徒,今后发誓长伴娘娘左右,尽心效力。”
秦颜不语,一双墨眸凝视着环儿,半晌才道:“可我不需要一个奸细在身边。”
环儿神色大震,不自觉的退后几步,面容晦涩道:“先前皇上下令杖责奴婢时,娘娘就已经得知奴婢是皇上派来的人,娘娘事后还怕奴婢难做,特意嘱咐奴婢去见皇上,现在为何又说出这番话来逼奴婢离开?”
秦颜反问道:“你怎知我叫你去见李绩不是另有所图?”
环儿依旧不信,她目光坚定的摇头道:“不会的。”
秦颜叹了口气,神情越发柔和,甚至有一丝怜悯,口中的话却近似残酷:“亲近自己的朋友,更要亲近自己的敌人。我最开始为你家人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想让你归顺于我,你需知道,当你对一个人有了好感时,很多事情都不免偏向于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和小蔻都一样,不过是可以利用的棋子,现在我不需要你们了,自然要做个顺水人情,你无需对我感恩戴德。”
“娘娘不必再说了,奴婢懂。”
环儿强自笑了笑,目中有水光闪动,她莫名道:“现在宫里许多人都说娘娘是贤明圣德的皇后。”
“我是故意的。”
秦颜亦笑了,眼中一闪而过的流光,轻扬跳脱,又有一些顽劣的意味。
这是环儿二次见到秦颜这般少年天性的目光,让她整个人突然鲜活起来,不若平时的冷眼看客。她将自己埋的太深,环儿猜想,若是能在十年前遇见秦颜,她应当不会是现在这番模样,年华匆匆,这其中定然有着不为人知的时光。
“请娘娘保重。”
环儿突然跪下,这次秦颜没有拦她,只是平静的看着她三叩首,目光却不知投向了何处。
叩完三下,秦颜微侧首,窗外透进来的流光璨然,将她的冷漠淡去,微卷的眼睫下,目光竟有了些温柔的意味,她轻道:“你去吧。”
环儿起身,转身离去时不经意的看了一眼方才秦颜目光所及之处,那里有一蓬新叶,经过雨水的洗涤越发清新,树枝上成簇点缀着浅浅的白点,在微风中姿态怡然,原来是五月将至,槐花要开了。
秦颜到冷宫时,杨妃正坐在院子里对着一副白绢神情仔细的绣着什么,春正深,光华灿然,阳光至院外四周的绿荫中投落到白绢上,如泼开的山水画,衬着素衣淡妆的女子,未语已成诗。
秦颜悄然行至杨妃身后,细细端详着白绢,图样绘的是一只五爪金龙,绣品只成了一半,却有腾云破日之势,秦颜虽不精于此道,但在她看来,会刺绣就已经相当了不起。秦颜有些惭愧,作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又有一样技艺令她逊色于人。
“这个可是要给李绩的?”
杨妃手中的动作一滞,她偏过头来,看了秦颜半晌,想从这张看似淡漠的脸上找出蛛丝马迹,可她失望了。
杨妃转而一笑,又是那般凄楚亲切的哀婉,她低低道:“贱妾谢过皇后娘娘,让妾免受流离之苦。”
秦颜掩袖轻笑,低头时目光出奇清透,她客气道:“你从前心心念念惦记着冷宫,我也算是助人行乐,不仅让你偿了夙愿,也可让你不再纠缠于杨延辉和李绩之间,你可以安心的终身老死宫中,你确实该谢我。”
‘绷’的一声,杨妃手中的丝线被生生扯断,她的目光阴鹜,面容依旧温婉,曼声道:“如此说来,娘娘的大恩大德,贱妾实在是无以为报。”
秦颜点头,诚然道:“我听说冷宫岁月多寂寞,晨妃因丧子而失心,整日要杀人报复,有你陪着她,她也不会太无趣。”话音一顿,秦颜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奇道:“说了这么久,怎不见晨妃。”
杨妃笑的古怪,她眉毛微挑,道:“我嫌她吵闹烦心的很,便将她绑好,塞住嘴,让她安分些,怎么,娘娘是要见她?”
秦颜轻轻摆手,长叹道:“还是不要见的好,从前她就与我有些过节,我亦烦她的很,但我身为六宫之主,万事行之表率,又怎会跟一个小女子多做计较,更何况她现在已经疯了。”顿了顿,秦颜眸光流转,苦恼之色散去,她微笑道:“幸好有杨妃,甘做小人,代我行这大不能之事,实在是痛快人心。”
杨妃垂在身下的手暗自捏紧,她怒极反笑道:“我倒不知道行事向来胆大乖张的皇后娘娘竟还有诸多禁忌。”
秦颜默然,半晌才答道:“你不知道很正常,我正是做与你看的。”
杨妃气的浑身发抖,但依旧维持着仪容道:“娘娘此番纡尊降贵到冷宫,仅仅是为了落井下石么?”
秦颜摇头:“自然不是。”
杨妃奚落道:“那是为何?”
秦颜微笑道:“来向你拿一样东西。”
杨妃嗤笑道:“贱妾如今身无长物,不想竟还有娘娘看得上的东西。”
“清楚你目前的处境便好。”秦颜温和的笑意敛去,她目光一凛,神情冰冷道:“做妃时要跪我,怎么做了庶人连礼节都忘了,我等了这么久,你为何还不跪?”
杨妃整个人都怔住了,半晌才回过神,她强笑道:“娘娘独自到访冷宫,若贱妾有个三长两短,岂不是有损娘娘威名?”
“我都不怕,你还怕什么?”
秦颜冷哼一声,忽然伸出手抓住了杨妃的衣襟,杨妃错愕间,耳边突然响起物品破落之声,紧接着膝下一阵剧痛,她双腿一软,重重的跪倒在地,身旁布撑倾倒,绣线四散,正是被秦颜一脚踢开的。
杨妃痛得眼泪将要流出来,却听头顶秦颜的声音不带丝毫温度道:“你在后宫做些什么我不想管,你喜欢他,也没有错,可你不该伤及无辜,这一跪是我代李琰拿的利息。”
听到李琰这个名字,杨妃蓦然抬头,难掩惊诧道:“你从何时知道的?”
崇和宫内,李绩端坐于案前,手中拿着书,却没有翻动半分,身旁有内监细细将秦颜的情形向他道来。
内监恭敬道:“娘娘近日一直闭门不出,也不知身体是否有所好转。”
李绩自书中抬起头来,侧首道:“派去的御医怎么说?”
“御医说娘娘体质虚寒,从前又受过伤,日后需好生调养。”
李绩点头,眸光幽邃,他沉吟片刻,抿唇道:“就按御医的话去做。”
内监一怔,半晌才猜出李绩话中的意思,大约是要人好生照料皇后,于是他应道:“遵旨。”
将手中的书往案上一放,李绩正欲起身,突然有羽林军在殿外通报有宫女急见,他心念一动,朗声道:“进来。”
那宫女疾步进殿,匆匆行了礼,神态慌急道:“皇上,娘娘出事了!”
李绩面色一动,右手按住桌案道:“皇后怎么了?”
那宫女一怔,象是恍然想起了什么,立即跪下道:“奴婢该死,是废妃杨氏出了事,皇后娘娘此时正在冷宫……”
话未说完,那宫女只觉得身旁一道冷风扫过,茫然抬头时,正殿之中已不见了李绩的身影。
第四十七章
秦颜居高临下的看着杨妃,轻道:“不怨我发现,是你做的太明显。”
膝间仍传来阵阵剧痛,杨妃暗中使劲,双手一撑地,身子便颤巍巍的站起,面上因强压住痛楚的表情而显得有些扭曲僵硬,不若往日的温婉,倒有些铮铮铁骨的意味。
秦颜自然清楚自己那一脚的分量,见杨妃强撑着站起身,倒没有去阻止,只在一旁默默的注视着,面上看不出情绪。
杨妃站好后,与秦颜直视,她嘴角牵动两下,目光挑衅道:“敢做便敢认,我倒想知道,不知是什么地方出了纰漏,竟让娘娘得知了真相。”
沉吟片刻,秦颜偏头道:“我为何要告诉你。”
杨妃也不恼怒,唇角的笑容转为讥讽,她嗤道:“我当娘娘有多么明察秋毫,竟只是空口说白话而已。”
秦颜一怔,恍然笑道:“这便是你的破绽。”见杨妃似乎想要反驳,她补充道:“你太过心急。”
杨妃敛去笑容,定定的看着秦颜,等她接下来的解释。
这次没有故意戏弄,秦颜笑了笑,缓缓道:“七夕那晚太子溺水一事便是你自导自演,目的是为了离间我和晨妃二人。你留下一个宫女,不过是想借她的口将罪名转嫁到晨妃身上。”
听秦颜道出了真相,杨妃亦不慌张,她怡然道:“事到如今我也不怕你知道,莲蕊便是我安插在晨妃身边的人,她借了晨妃的名义让太子宫中的人演了这出戏,就算当时不清楚你的底细,我也不担心晨妃那个蠢女人不会上当。”
秦颜颇为赞同她对晨妃的说法,于是她点头道:“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那晚说我遗失了手帕的公公也是你的人,你想试我。”
杨妃不否认,她挑眉道:“我确实是想试你心机,后来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以及宫中的一些风闻,以为你城府不深,现在想来,倒是我当初看走了眼。”
秦颜摇头,好笑道:“不是你看走了眼,而是我根本不想管,可你偏偏总在不经意的时候或用太子或用折颜明示暗示我后宫中藏了个女人,盛情难却,我只好如你所愿去见了她,没想到一拍即合。”
杨妃沉默半晌,她看着秦颜,试图从她的神情里找出一丝破绽,可她再一次的失望了,如果不是秦颜掩藏的太好,那便是她说的话是真的。
杨妃冷哼一声,目光嘲讽道:“我原以为你是不屑与这些女人斗,说到底不过是故做清高而已。”
秦颜不仅没有反驳杨妃的话,还目光真诚道:“竟被你发现了,我一直以来确实装做清高,在宫中憋的厉害,难得还能遇见知音。”话音一转,秦颜逼近两步,戏谑的语气突然变得冰冷如霜,“你想坐收渔翁之力,却一直等不到我有所行动,心急之下命莲蕊杀了太子,我起先猜想是献王所为,可我到了添香池才转悟过来,你是想一箭双雕,既可以陷害于我,又可以将冷宫中的罪臣之女示于众人,实在是一招妙计。借太子之死行事,任何人都不会怀疑到你头上,可你棋差一着,没有想到我会提前发现太子。”
杨妃气息一弱,她下意识的退开数步,脚下因踩到了方才被踢散的东西,不禁跌坐在地。杨妃仰头望去,院中薄暮如辉,秦颜背光而立,身姿如兰,一袭宫装随着清风摇曳在地,透着淡然如风的意味,若不是她周身凌厉的气焰,眼前这一幕定然是一幅极清雅的画面。
杨妃突然明白,秦颜的与世无争,心无城府不过是埋藏在淡然皮相下的利器,她将冷酷与残忍掩饰得极好,在你信以为真时便会给与你致命一击。
思及此,杨妃暗暗心惊,她面上仍强笑道:“若论心计之深,恐怕我远远不及于你,你却偏要故做姿态,实在可笑。”
对于杨妃话中的挑衅,秦颜不为所动,她仿佛自语道:“我说过你在后宫做什么我不想管,可你不该伤及无辜,这个债是要还的。”
杨妃大笑数声,她扬首道:“如今我做也做了,杀也杀了,你能奈我何?”
“你争来争去不过是为了个位子,争的了名分争不了情义,如此费劲心思去抢,实在太难看。”
秦颜摇头,目光怜悯道:“话说回来,我还是比较喜欢你先前温婉的模样,虽说是装的,但至少不会如现在这般面目可憎。
“说的好。”
张狂的神色淡去,杨妃淡淡应着,微微一笑,眉眼盈盈,倒真有初见时温雅如莲的模样,同一时刻,她撑地的手不着痕迹的移到身后,在摸到一件冰冷的物件时,杨妃面色依旧如常道:“若是宫中的人得知娘娘竟会对一个庶人动手,传出去岂不是很奇怪?”
秦颜思索一番,象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问道:“你派人去通报李绩了?”
杨妃微微一笑,语焉不详道:“这宫中想看娘娘笑话的人不只妾一个,想做皇后的人也不仅仅是妾一个。”
秦颜却已经懂了,她点头道:“你说的不错,宫中耳目众多,就算你不说,也多的是人代你去说,恐怕我一进冷宫便有人去了李绩那里通报,你先前一直在拖延时间,我也很好奇你们打算演一出什么戏。”
正说话间,冷宫外突然传来一阵动静声,在静谧的四周显得十分清晰。
杨妃身躯一颤,目光复杂的看着秦颜,一边自身下抽出铁剪一边反问道:“我捏了娘娘一个把柄,娘娘欲杀人灭口,这样如何?”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确实不错。”
秦颜仿佛没看见她手中的剪子,目中露出赞许的神色,不过转瞬即逝,她微微笑道:“我也很想知道,在天下人都清楚太子一案我是被冤枉时,还会不会有人信你这个杨家罪人是为我所杀。”
冷宫大门虚掩,李绩伸手轻轻一推,‘吱呀’的开合声中,门如扉页,渐渐展开院中的情形。
院中一片狼籍,杨妃卧倒在地,她身上的素衣被嫣红的鲜血浸染,腹部仍有血液不断涌出,在身下汇成一滩,落在地上的白绢亦被染红。杨妃身下,一把铁剪横置一旁,上面犹有斑斑血迹,显然是刺伤杨妃的凶器。
听到了推门的声音,秦颜身体一动,缓缓转过身来,在看见李绩只身一人时,她有些意外,良久才想起来道:“皇上,杨妃她死了。”
李绩凝视着秦颜,目光如一尺深泓,琢磨不定,他面无表情道:“你可知她为何会死?”
秦颜摇头,道:“我想来看看她,却没想到她死了。”
秦颜这番话说的合情合理,宫中的人都知道她曾与杨妃交往甚深,本来杨妃依律应当流放出宫,充为官婢,后来秦颜出面,做主将她留在宫中,虽不尽好,但也免受了流离之苦。
李绩亦没有多说,他朝秦颜招手道:“你过来。”
秦颜依言前来,身上的衣带因势而动,半扬在空中,将她身后的情景隐隐遮住,一片雾红。
李绩伸手将秦颜额前的乱发拂开,绾在耳后,细细的端详了半晌,他叹了一口气,无奈道:“你是故意的。”
说这句话时,李绩眉宇间的威严淡去,院中依旧是春光明媚,暖金的日光流连于他的眼睫之上,投出一道浅影,不若平常的冷情,如清风般和煦。
秦颜蓦然就想起了许多年前,青天白日之下,他也是这般温柔的神情,连笑起来也是如春雪消融,这一眼,她是要记一辈子的。
“为何不说话?”李绩将手放下,看着秦颜道。
这次虽是在冷宫,却没有了顾御珈,秦颜不必去承认什么,所以她抬眼道:“杨妃不是我杀的,皇上信我么?”
信么?其实早在大婚当晚,他就利用酒醉来试探秦颜,想知道秦家是否因秦鸿的死对朝廷有怨言,在听到秦颜说不怪时,心中却陡然空落起来,明明知道秦家忠心可表,但做为君主,却不能去相信任何人。
见李绩凝神思索的模样,秦颜也不在意,太子一事,李绩自然清楚她不是凶手,可秦颜当时觉得不能平白帮了顾御珈,所以明知故问,即使是她已经猜到了结局。而这次问李绩却是带了调侃的意味在里面,自然不是真的指望李绩能相信。
秦颜正准备开口作罢,却听李绩的声音淡道:“我信。”
秦颜一怔,先是没有没有想到他会回答,再发现他竟没有自称‘朕’,而是用的‘我’,心中顿时涌起一阵莫名的情绪,就象当初她落水休养,听到李绩让环儿将有毒的熏香换下时的心情一样,她本该是高兴的,可偏偏她骗了他。
秦颜拢在袖中的手不自觉的收拢,似乎借着大红的衣袖就能将手上的血迹掩去。
察觉到脚步声越发接近,杨妃握着剪子的手泛出青白的色泽,用力至极,因为心神紧张,所以她没有听清秦颜所说的话。杨妃一咬牙,正要将剪子刺向自己时,眼前红影一动,她握剪的手突然被一股力量钳制住,然后便是骨肉穿刺之声,随之而来的剧痛自腹部蔓延开来,杨妃不敢置信的看着秦颜,一时间无法言语。
秦颜低声道:“既然要说我意欲杀人,不如将罪名落实,也省得我冤枉。”
杨妃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些什么,秦颜将手抽开,杨妃顺势卧倒在地,失去焦距的目光犹有不甘,沾满鲜血的手挣扎着伸向秦颜所站的方向,终因力气不济,落在了半途,死时仍不瞑目。
秦颜退开一步,看着杨妃的尸体出神,直到身后传来大门被推开的声音。
“秦颜,不做皇后吧。”
这句话生生将秦颜的思绪拉回,她抬头时正遇见了李绩的目光,眸如明镜,映出她冷漠的面容,看起来竟如此陌生。
秦颜沉默半晌,目光询问道道:“上次去定国府,父亲是否对你说了些什么?”
李绩怔然,片刻后答道:“保你平安。”
“原来如此。”秦颜点头,仿佛明白了什么,却再也没有说话。
“晨妃疯病入骨,早有先例,今日一事,皇后不必挂怀。”
久等不到秦颜回话,李绩叹了一口气,侧身道:“不久便是昭仁太后的忌辰,你这几日一直都在念慈宫斋戒礼佛,等祈福完毕,你再来告诉朕答案。”
第四十八章
念慈宫空阔而阴凉,空气中漂浮着檀香的香气,要仔细的闻,才能分辨出那一抹幽香下陈败的气息。
秦颜从前是听说过念慈殿的,传闻昭仁太后在世时,每年都要到这里来斋戒礼佛,少则几日,多则数月,已经成了惯例。后宫中的女人或多或少都有信教者,寄于精神,这本不稀奇,而怪就怪在,从前服侍过昭仁太后的老宫人提及此事时,总是意味深长的摇头,说太后是从来不信佛的,许多人都想不通这是为什么,但随着时间的变迁,便再也没有人愿意去理会这个问题。
收回思绪,秦颜望着殿堂正中的供桌,数排灯心不动声色的燃烧着,中间有佛像金身,宝相庄严,双手合什,面容慈悲安详,香炉中有袅袅的白烟冉冉升起,一派宁静祥和。
他是九天之上的神佛,拥有无数虔诚的信徒,众生多苦难,他坐看苍生,悲天悯人,却救不得世人脱离苦海。
佛语有云: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
秦颜屈膝盘坐于蒲团之上,看着供桌上的神像出神,突然间有些理解昭仁太后的心境,她应当是一个极聪明的女人,只可惜今生无缘相见。
看了半晌,秦颜终于觉得无所事事,便随手拿来桌案上的经卷,见上面写着《大势至菩萨念佛圆通经》,心中默念一遍后,顿时失了兴趣,转手原封不动的送了回去。于是又拿了桌上的木鱼翻转着看了看,想来是有人经常进来打理,所以上面没有一点落尘,木鱼上光滑如新,不见半点打磨的痕迹,只是陈旧了些,看来那些老宫人说的话是真的了。
观赏完毕,秦颜随手敲了敲,‘噔噔’的声音回荡在偌大的殿堂里,十分响亮,秦颜终于明白她亦不是一个可以参佛的人,于是立即停手,将木鱼放好后,她起身朝殿外走去。
念慈宫外竹荫蔽日,春日融融的阳光洒在纤细的竹枝间,葱郁的绿中又透出几点金辉,一阵清风拂过,竹叶瑟瑟而动,轻盈有韵,竹香被微风吹散在这静谧的小院之中。
秦颜坐在竹荫下的石凳上,听着四周的风动,胸腔的某一处似乎也被扫平,久久没有这般放松自在,秦颜心头突然涌上一阵疲惫,就象初进宫时,因身体没有大好,闻了有毒的熏香,总是忍不住的想睡,却不能随意换去,以免惹人怀疑。
那时候怕一睡不能醒,这时候却怕一睡醒不来。
这次却是真的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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