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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莲之死-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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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九月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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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相关
关于《雪莲之死》的写作
历来,老师这一职业被称为辛勤的园丁,园丁是培育花木的,而教师是育人的,比园丁职责更重,因而,他们又被尊称为人类灵魂的工程师。
然而在这里,有人就因此培育出一个杀人犯来,他的灵魂是谁给的呢……
每人都上过学,每人都有被老师批评或者表扬的经历,你见过这样的老师,见过这样对待学生的吗?你又见过这样的学生吗?如果你是其中的一名老师,会怎么办?如果你是这其中当事的那几位学生,你会怎样?
写的虽然只是一个满腔热情热爱教育事业的青年教师,在大学毕业后初入人生之途,就被各种莫须有的罪名判刑入狱的故事,但塑造的是一群可亲可爱的教书匠和一群花样年华的孩子们,他们之间的矛盾纠葛集中体现在拨乱返正的那种年代 ,如何教书育人,怎样才算是真正地对孩子们尽到了职责和义务,是否对他们付出了爱心,一直是关注教育事业的人们谈论的焦点。
小说中围绕着培养什么样的人才提出了一些独到的见解,
不同的教育理念,最终导致了截然不同的结局,并造成极为严重的后果,是一个发人深思的问题。
小说从一场奇异的全校行动开始,由一种在那个年代司空见惯的所谓思想教育引出骇人听闻的校园枪击案的发生,从而将矛盾带入高潮。是什么原因导致了马苛杀人,他又是怎样被雷平稀里糊涂地救了;老师们为什么罢教,这种本来就是无政府主义的举动是怎样差一点被带入极为严重的恐怖事件中的……小说用写实的手法一层层不断深入,将读者带入那个年代的一段不寻常经历之中。请热心读者关注后面
正文
引子
东江流至东江镇,有三百四十余公里。它的发源之处,在横贯昆仑山脉末端的乔戈里峰的千山万壑之中。乔戈里以东是喀拉喀什河水系,喀拉喀什河流向和田河;乔戈里以西,便是叶尔羌河水系了,乔戈里峰是两大水系的分水岭。每年四月份开始,乔戈里峰上消融的雪水形成千万条沟沟壑壑,冰冷的清流汇集成河流,形成大江;东江流到此处,一路多险要瀑布深潭,跌跌宕宕,弯弯曲曲,山重水复;那弯弯曲曲,曲到此处,便进入了一马平川的荒漠戈壁了。东江是叶尔羌河的支流,叶尔羌河是塔里木河的支流,塔里木河流入塔克拉玛干沙漠深处便鬼使神差地消失了!这条代表了莽莽雪山冰原的河,初时波涛滚滚,壮阔一时,可它最终却在沙漠上消失了!它是一个悲壮的灵魂,它终生盼望大海,却找不到路;它走不到大海,被沙海的严酷热浪蒸化了。
东江在沙海边沿,它本不属于沙漠,它是属于大山的。但它的命运却永远与沙漠分不开,因为它的最终归宿在沙漠!就成功而言,东江的辉煌只是它的那种轰轰烈烈的过程,它的无私奉献,滋润了广大无垠的沙漠戈壁,它使成片成片的沙海成了绿洲。但成功不等于成就,它没有成就!
自古以来,美丽的东江流域就像镶嵌在塔里木盆地边沿的一颗光彩夺目明珠,它是昆仑山的骄傲。东江县只是一个位于塔里木西南边沿的山区小县,这里世代杂居着维、汉、回、柯、塔等十数个民族共十数万人口,另驻有数家生产建设兵团的团场和一家劳改农场,并有沙海石油基地的一处指挥分部驻扎。虽然全部人口不超过二十万,但它的地域却极其广阔。它紧邻帕米尔高原东部中、印、巴三国交界处的大片广袤无人区,涵盖了昆仑山西麓大云山腹地的大片荒山野岭和原始林地,向南纵深一直到达西藏雪域高原。这儿土地肥沃,物产丰足,除了西域独特的大尾巴绵羊、甘草、胡杨、红柳、沙枣、枸杞等特产外,还有那种优质香稻、长绒棉,国际驰名。东江流域更有深藏在地壳深处的万千宝藏,最有名望的要算名播世界的东江玉了,现有正在大量开采的玉矿十数家。专家考证说,东江玉是具悠久历史的和田玉的支脉。
袖珍小城东江镇在河的北岸临水而建,一条层层叠叠的木桥横在水上不知道历经了多少风雨沧桑,大跃进年月终于被换成了钢筋水泥的了。古镇原只有一条鸡肠子似的泥土小街,后来称为正街。正街两侧的铺面高高矮矮,折七折八地,全无一点规矩,但那却极具一种少见的质朴,宁静而祥和;街上人家的铺面是故意不连贯的,每隔三五家便空有一巷,排列着褐褐幽幽的垒土阶沿直通向河边,被高耸着的一排排钻天杨护卫着的河岸就多了许多随风拂柳的小码头;码头捣衣声四时不断,居户后院的篱笆墙内,是绿绿的自家小菜园,红红绿绿的衣物洗干净了,就晾在了那些红柳枝编成的长满了骆驼刺的篱笆上。
公路通车后,随着钢筋水泥大桥的建成,镇的靠东一头陡然间有了一条大街,称为马路街。马路街每周逢一三五日有巴扎。那时候,远远近近四乡八里的村民,便纷纷驾了马车驴车鸡公车,吆五喝六地将那些自家特产全都往镇上运来销售。每到巴扎天,木材、药材、瓜果、禽畜、水产、蔬菜、粮食……还有经手工精细加工好的木器家什、乐器、刀具、皮货……所有的物品如同那奔流的东江河水,哗哗流向城里而来。集市上就如山堆满了各类等着进行买卖交易的东西:白杨、胡杨、红柳、梭梭柴、米面、稻麦、苞谷、甘草、无花果、伽师瓜、石榴、桑葚、苹果、香梨、葡萄干、杏干、核桃、沙枣、乌梅、巴旦姆、孜然、胡椒、么合烟、蓬灰、馕、馓子、巴哈力、比切尼、萨其玛、奶茶、奶疙瘩、酸奶子、酥油、艾德莱斯绸、玉石玛瑙、套靴、纱巾、土布、挂毯、小花帽、烤全羊、面肺子、米肠子、英吉莎匕恰克、乌斯曼草叶、马掌、洋铁炉、土陶壶、小摇床、坎土曼。。。。。。真是应有尽有,令人眼花缭乱。
这里是山区与绿洲人千百年来自然形成的农副产品集散地。因而,每逢一三五日,这儿的公路全被堵塞得纹丝不通,任何车辆莫想立时通过的,得随了那人流如蚁爬般地缓缓移动!有时候,干脆有人将摊位公然摆到了道路正中,任你那汽车摩托车喇叭声和人喊驴叫声震破人们的耳鼓,他只不与理会。山里人自有山里人的处事规矩和行为指南,山里人也自有自己的一套生命节奏。
小镇的东南边是矮山,临公路边的小山之巅,据说不知哪朝哪代建有一凉亭,为古丝路行商旅途歇脚纳凉之地。因此地可俯瞰全镇,山便称亭子山。如今凉亭早无踪影,但山名依旧。亭子山虽矮,却如一道天然屏障横亘着。亭子山往西,有一溜平平缓缓的大坂,大坂的靠北是一道不高的山垴,山垴的正中,是一座修葺得整洁静谧的公墓。公墓向下,便是东江二中——我们这部小说中各种人物的主要活动场所了。公墓里,郁郁苍苍的松柏树丛中,安息着东江县从抗俄抗英战争以来到土地革命后期剿匪战股中牺牲的大部分有名无名的英烈。内中有一座石碑静静地躺在一处不甚显眼的角落,上面刻的是:
沙砾,男,一九三零年八月生,兰州人,甘肃省立师范国文专科毕业。中共党员,牺牲前为中共新疆省喀什葛尔行署驻东江土改群工队队员。一九五五年随大军进山剿匪,担任对匪政策宣传及感化工作,混战中被当地山区民兵误认为匪一同捕获,在刑讯逼供中被活活打死。翌年剿匪胜利后得以平反昭雪,一九五七年又被追划成右派,一九七九年摘帽,追认为烈士。
二十七年前,即一九五五年三月二十四日,荒凉的群山突然被一阵亘古未见的骚动震憾了!群山中的无数沟沟垒垒,空旷中突如其来地一下子冒出了无数的人群。人群呐喊着,奔突着,枪刺与大刀、梭标、砍土曼的寒光一齐闪动,枪机的拉动声,人喊马叫声,顿时组成了一曲惊心动魄的死亡交响乐。一场血与火的较量开始了!
那是四万五千人的大搜捕!搜捕的对象,是三个土匪兄弟:老大马国卿,老二马正卿,老三马香卿,三个杀人如麻、十恶不赦的匪首。他们仗着各有一些武艺,不满人民政府没收他们的林、地、草场及房屋庄园牲口等,纠集远近十几个村的一些地痞无赖,以及许多不明真相的山民群众,勾搭了长期与外国势力勾结的这一带有名的马帮头目,国民政府时就已被列为追捕对象的惯匪马越贵、盛伟才,一同躲进乔戈里峰支脉大云山深处的深山荒岭,与新生的人民政府对抗起来!
搜捕开始,前后十数天中,由三万正规军和一万五千人的民兵组成的围捕大军,一时将整个大云山围得个水泄不通!人海组成的包围圈,象一条无情的绞索,一圈又一圈地收紧着。重击之下,玉石俱损,在穷凶极恶土匪们的垂死挣扎和猖狂反击下,不但我人民解放军官兵和许多民兵伤亡严重,许多无辜的山民,由于一时的糊涂,对新生的人民政府缺少起码的了解,上了马家三兄弟的贼船,也这样莫名其妙就送了命!
为了尽量减少不必要的牺牲,更为了使大多数无辜的村民免遭不必要的伤亡,剿匪总指挥部经请示上级批准,决定秘密派遣一名通晓民族语言,智勇双全的政策宣传员打入敌人内部,对他们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以期迅速瓦解敌人,拯救许许多多无辜乡民的生命。
沙砾就这样成了一名“土匪”。这个黑得骇人的土匪称谓,不但让他自己含冤九泉,更让他的子女家人在以后的漫长日子里背着一顶重沉的黑五类帽子,他们在建国后一场又一场的政治运动中罹受不尽的劫难!
斗转星移,时间到了本世纪八十年代初,深冬的一天,山野一片沉寂,一片苍凉。常青树与落叶乔相互交叉厮咬着,形成一排排奇异的剪影。风摇动着树林的剪影,树影婆娑着,发出的声响既尖细又雄浑,恍如一组极不和谐的交响乐。
公墓的石阶上走上来一条孤独的黑影,漆黑中,那黑影如一个幽灵,是那样地令人神秘而恐惧。
他脚步极是沉重,一步一跺,缓缓慢慢地来到了这座石碑之前,“叭”地一声跪下了!
不住的眼泪,从他那虽白净却无限忧伤的脸庞上流下来。他的嘴里不停地低声嗫嚅着,似在那里向着石碑下墓冢中安息着的主人低声祷告。
终于,他的声音清晰起来,那是不断重复着的一句话:
“我来了,与您同行!我来了,与您同行……”
此人是谁?他与这坟墓中躺着的亡人是什么关系?
请听在下细细道来。
第一章(1)
走进马校长家的是一个怪人。至少,在东江二中,他要算是一个比较特殊的人物了。
他叫屈建明,说他是怪人,因为他是一个永不懂得改悔的老右派;因为他特能喝酒;因为他在同行中不怎么合群,不通人情世故;因为他不但捡来一个老婆,还捡了两个娃娃;因为他……
屈建明给校长家提去了一只水鸡、八只斑鸠和一瓶素有新疆茅台之称的“伊犁特曲”。水鸡和斑鸠是他的那些山民朋友送来的,自从上回他在报上看到了一篇关于这种野生鸟类也已被划归保护行列的文章,他自己已许久没进山捕猎了。这些东西既然送来了,只好被他拿了来借花献佛。他走进校长家的目的,是为了他的那个捡来的老婆的户口和工作,为了那两个娃娃的户口和学业。
老婆和娃娃无名无姓,其实大家谁都明白,那是属于别人——守林老头的。守林老头死了,白白让他给捡了来。俗话说,饥不择食 ,寒不择衣 ,慌不择路 ,穷不择妻。在学校,屈建明并不比别人穷多少,但他老了,破破烂烂的一颗心,早如一张百孔千疮没法儿补的网,没资格择妻,只能靠捡一个妻子回来过日子。
事情的来龙去脉还得从大前年说起。
屈建明,六十年代初国家民院生物系毕业。他精瘦高个,无论何时,脸上总泛着一层菜青色,像一枚刀削过的绿橄榄,深度近视眼镜的后边,永远眨巴着一双灰黯得毫无光泽的小眼睛,眼皮也总是浮肿的,那天生是一副被人忽略的形象。他天天喝酒,从不串门,从不主动和人交往。然而,只要是来找他的,或有求于他的人,不管你是领导,是教师,还是从大山里来的山民;不论你是汉族,是维族,还是其他少数民族,他都会有求必应,以十二万分的热忱和真挚给予帮助和效劳!不过,他自己从不求人——万事不求人,求人难堪。他的处世观极独特。
东江县城内,巴掌大的地盘,简简单单的三二条街巷,每一羽蚊子,每一只蚂蚁都有出处,谁是谁,一见面都认识。凡是平时喜欢喝两口的人,谁不认识老屈头!每逢酒瘾发作,大家都有一句惯话,那就是:去老屈头家!老屈头家的酒好喝,老屈头家的酒喝起来痛快,老屈头家的酒喝得天昏地暗都没人来干扰,因为他没有女人在旁边唠叨。他家的厨房兼餐厅兼会客室就在学校宿舍的二楼,正对着走道的那一块,每天晚上都开着的。人们每晚散步路过那儿,都会看见老屈头在那儿喝,或者和人对酌,或者一人独饮!老屈头喝酒从来不醉,因为他从来没吐过!
那一年,屈建明四十九岁了,仍然还没有老婆。他是个老右派,老反革命分子!因而,大好的黄金岁月,他的恋爱资格被无辜剥夺了,他的青春年华被耽搁了。东江稍有年纪的人,大都知道,平反之前,他只是一位满脸烟黑,流窜在塔里木盆地西沿绿洲的城镇乡村,挑着爆花炉四处流动服务的爆米花师傅,间或为邻舍朋友阉只鸡割条狗骟只羊什么的,算是搞他的老本行了!再往前,他的历史无人可知。复职的时候,他已近天命之年!来到东江二中后,他每天长醉酒中。终于,有一天,经一位好心人的撮合,他与一个三十开外说是很有几分姿色的女人见了面。
女人从四川盲流来疆,一开始双方印象都挺好的,那女人不知住在何处,她隔三岔五地来。那一阵子,老屈头确实还很潇洒了一回,人们断定他肯定是从此坠入情网了。他一改过去那种不修边幅、拖沓邋遢的习惯,天天都将他的那间狭窄的小屋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全身上下也翻了个个儿,涤卡制服笔挺,露着明晃晃的折线,头发上沫满了摩丝,油光可鉴。年轻老师们笑话说:“嗬,整个一位光鲜亮丽的小帅哥,好安逸啊!”老屈头就要连连谦逊着:“哪里哪里,安逸是安逸,但老了哇!”“老什么呀老,不老不老,即使老一点还是帅哥,姜是老的辣嘛!”一连串经久不息的笑声就荡漾开来!
然而,得意时间不长!一天,很有几分姿色的女人去了喀什葛尔再没有回来!老屈头怅然若失,六神无主。他站在学校最高处翘首巴望,从太阳西坠一直望到皓月当空。那个很有几分姿色的女人,那个吃惯大世界、见惯大世面的女人,那个不知结过多少次婚的女人,带着老屈头的存折一去不返。存折上唯有的那平反复职时补发来的五千元钱,是老屈头让她去喀什葛尔大家具店选购家具的,这事同事们并不知道。所以她为什么没有再回来,在同事们眼里一直是个谜!同事们聚说纷纭,说什么的有。有人说,老屈头是个真童男子,那女人说他不懂生活,不懂风流,更没有情调。人家很有几分姿色的女人好几次主动撩拨,寻求触电,可是他的皮肤是绝缘体,从来没电!也有人说,老屈头站在讲台上讲课虽如行云流水,讲得条条是道,极尽潇洒,但他在女人面前却唯唯诺诺,嗫嗫嚅嚅太卑谦;他打扮得虽然表面也潇洒了,但男人味儿太少了,雄不起来,一句话,他不会讨女人们的欢心!他怎么能够当着那位很有几分姿色的女人讲什么‘我若不落难,早点结婚,丫头恐怕都有你这么大了’呢!那一次,就在老屈头惊惶失措地在地上摸他的被她碰掉的眼镜时,很有几分姿色的女人就有了主意了!她的失踪,在所必然!
“这种女人,为什么不当场干她?早知她要走的,干了不白干吗?老屈头这人太本份了,合该!”“干了也许反倒她不会走了呀!她之所以走了,极有可能就是老屈头不干她的!”“依我看,那女人是一个走到哪干到哪的人,她的一生就是靠下口养活上口的呀!”“你说她是一只鸡?不!不!绝对不像,这种老鸡婆谁要?如今人家做鸡的都是十七八岁花样年华,听过没有,甚至还有十二三岁的雏鸡……”真是说什么的都有。 然而不管什么原因,人家很有几分姿色的女人决计是永远不会再回来了。老师们为他的事而遗憾,大都为他鸣着不平。老屈头又回到原来的世界里,他自己反倒很快就调整好了,他又把他全部的寄托都倾泄在了小小的酒杯之中。钱拿走了就拿走了,那算什么,以前没有这钱不照样过得好好的么!慢慢远去的往日的昙花梦,也如他许多年的另类生活,也如他许多年的不如意一样,慢慢地淡忘掉了。
老屈头知识渊博,这是公认的。他的责任心强,忠诚教育事业,任劳任怨,这也是公认的!他爱他的生物这门学科,胜过爱他自己,更甭说什么很有几分姿色的女人了!很多住在大山深处的朋友,常常会应他之约,捕到什么稀罕的物事,都要请他过目,听取他的安排。一些国家级禁捕禁猎的野生物种,他更是强行干预,山民们也乐于听从他的劝告。有时候,万不得已出于自卫时,山民们打死了野生动物,或者捡到一些因斗殴或者被偷猎、误杀已经死亡的野生动物,诸如什么藏羚羊呀,盘羊呀,黑熊呀,雪狐雪豹呀,戈壁狼呀,麂子獐子呀,苍鹰白鹤呀,巨蟒巨蜥呀,野马野驴野骆驼呀等等等等,只要新鲜,都要送来给他剥了当标本,他们从不收取任何报酬。当然,这些物事的肉,能吃那也不能浪费,往往是柴火点燃了,蟒肉割下来了,野驴肉炖出来了,酒罐子抬出来了,朋友们痛饮一场!那时候,老屈头就会一改往日之猥琐拘谨,山呼海吼,豪迈之极,大碗吃酒,大块啃肉,简直活脱脱一个地道的山民!酒分子进入了全身的细胞,每一管毛孔都放射着光焰!
老屈头因此做了很多的珍贵动植物标本。一开始,他完全是一种私人行为,那是他对专业的癖好和挚爱。可标本做好了,摆在宿舍里,搁在自家的厨房里,每次都得让上生物课的学生来那种地方参观,太狭窄拥挤了;而且,标本做多了,那种地方便再也摆不下,于是,他计划着向上级打一个报告,要求上级给一点起码的空间,拨一点起码的经费,以便维护现有标本,以便更好地展出这些宝贝,这是财富呀!后来,几经周折,房子总算解决了,学校给了一间八十平方米的旧教室,但经费没有!谈何容易,他异想天开啊!有人嘲讽说:你教生物的就要经费做标本,那教历史的要不要?教地理的要不要?他们要不要领了学生上长城上金字塔上巴特农神庙上泰姬陵上尼加拉瓜大瀑布上撒哈拉大沙漠去参观呢。还有那么多教主科的呢?申一鸣知识非常渊博,这虽不是公认的,也是可以展示的吧!引经据典,谁说得过他!不过无论如何,房子有了,就是胜利。老屈头总算有了自己的一间标本室。标本搬进新居的那天,他起个大早,拖地板,粉墙壁,一个人关着门干,等全校起得最最早的刘福昌来到操场清扫昨夜的落叶时,老屈头把活全干完了。课间休息时,喊了一帮学生将标本全数搬了进去。老屈头总算自己能够独自支配那二间房屋了。 原来拥挤的屋子突然就空了起来,那一次,老屈头又连续喝了四个多钟头的闷酒,没有了那些活灵活现的宝贝们相伴,老屈头第一次感到寂寞了。忽然掐指算来,已经有三四天没有山里的人来找他喝酒了,他们出了什么事?
老屈头犯着嘀咕,一个人乘了酒兴上街闲逛,就碰到一个刚从山里来赶巴扎的人,那人说,前两天山里守林老汉那儿发现了一只奇怪的猴儿,那猴儿通身透白,雪花一般地,山里的猎人们如今全都围捕这白猴去了!老屈头一听不好,这猴是猿,白猿,一种人类最近的近亲!是国内早已绝迹的雪山冰猿,多少年来只闻听印度巴基斯坦共管的克什米尔地区还有几只,它是与素来传得神乎其神的雪山野人同样神奇的物种,学术界有人甚至将两种物种归为一种,认为所谓的雪山野人,实际上就是冰猿。这还了得,这物事在国内被发现,要让他们将这极为稀罕的白猿捕杀了,可不是好玩的!就见他一改那醉眼朦胧的态势,如一头发怒的豹子,箭一般冲回学校宿舍,从墙头取下一支山民们送给他的火枪,一头扎入了深山老林。
过了三天,老屈头回来了,白猿当然谁也没让捕到,他老屈头却带回一个被山里的风霜风干得只剩下皮和骨头的黄脸女人和两个男娃娃。黄脸婆三十五岁,看上去却有五十三岁。两个男娃娃一个十四岁,一个十一岁。黄脸婆和她的两个苦命娃娃,原籍东北小兴安岭,几年前被人贩子拐卖到了这地广人稀的塔里木边沿大山之中的东江,她被处理给了一个看护山林的老头。可护林老头这一回不辞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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