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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莲之死-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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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那一双眼睛,是有些特别,那是一双真正的艺术家的眼睛,深洼洼的,直勾勾的,深不见底的眸子里,隐藏了普通人无法读懂的东西。在东江二中,无论老师还是学生,对他大都敬而远之,没有几个人和他能够谈得到一块。一句话,他说话,别人难以插得上嘴,和他在一块儿人们只能带耳朵听,偶然相遇,他对人不卑不亢,礼貌中带有一种距离,在他面前,人们自然不自然地会生出一种卑微之感。所以,他给人们的印象,总觉得他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但是,好多人却又喜欢同他在一起,因为他性情诙谐,幽默中带着一种上流社会的教养,话不多,可一旦说出来,令人回味半天,方领略其中的内涵,常让人忍俊不禁。他的周身有一种尊贵感,有人说,这种尊贵,是学不来的,因为那是从娘胎里带来的气质。正因为这样,对他的谣言,相对也就少些,“凶神申公豹”们,“九斤老太”们,对谁都看不惯,却从不非议雷平,大家都称他为老雷。只是他的那一头长发,曾被马副校长说过不止一遍,说他既来到了中学,为人师表的,就得为同学们处处做个表率,这长发长须的,算是哪个朝代的呀?可他只淡淡一笑,再不多言,也不理他,依旧我行我素。
雷平不喝酒,不吸烟,不喜结交,不尚空谈;任何思维、意图、情绪,任何计划、打算、欲望,任何喜、怒、哀、乐全藏在心底。
雷平至今孑然一身!
雷平在学校里,是一个让人敬而远之的人;在社会上,他也是一个极是神秘的人物。最为引人注目的,是他的身边,总围有一大群俊男靓女。一些漂亮女生,可以大白天和他手挽着手肩并着肩在大街上散步,奇怪的是从未见有人公开说过他的半句流言蜚语!雷平的身后,从学生到教师,从演员到村姑,真正是什么人都有。在二中,郭欣、李小玫、梅杜杜、马丹、晋玉华、日孜琼古丽、赵琼艳等,还有本县其他学校的一些漂亮姑娘,如古丽阿依夏木、日孜阿依曼等,都是他常来往的朋友。混熟了,没有任何师生界限,更无丝毫老幼尊卑。他高兴时可以天真得如同孩子,严肃时也可以唯我独尊得凌驾于任何王侯贵族之上!在他的眼里,众生平等。从未听他非议过任何人,也从未听到他赞赏过任何人。
在学校,雷平不属于任何群体。一群人抵毁领导,他从不介入,仿佛一切都事不关己;一些人讨好领导,他从不嘲弄挖苦,仿佛一切都顺理成章;一些人背后说人,他默默走开。刘福昌热心为人做好事,八面玲珑,左右逢源,他暗自冷笑;沙岩妄自尊大,目空一切,夸夸其谈,他暗自点头却又摇头,毫无表情的裂一裂嘴,没有任何褒贬。雷平和男教师从不深交,从不与人争个三长两短,只每天忙忙碌碌地进进出出,如一只默默劳作着的工蜂。
当然,个别人对他也有悄悄的微词,说他成天有那么多的女人围着他转,有什么好事,不过是最会隐藏罢了!有人干脆说,什么艺术家,都他妈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圣人?我就不信,画光屁股女人的艺术家,不是疯子,就是流氓!
第十章(6)
雷平位于县文化馆的那间画室,有人亲眼看见里面就摆满了裸体女人的画像和雕塑!不过,那间画室不在学校,学校的人如今有意见也无济于事了。原先,画室本来在学校的教学楼三楼,就因为无端遭了一次劫难,才搬出去的!
那是去年的“五一”长假结束之后,像往常一样,正课放学以后,雷平带了十几个学生去那儿上课,老远就吃惊地发现大门已被砸开!雷平心痛极了,所有的资料柜全被打开,翻得一塌糊涂,一些印刷品资料被偷了,因为那都是一些高校老师和学生的素描人体写生,是给同学们作临本和范画的;两只二百瓦的供学生写生画静物的大灯泡被打碎了,有几张画架也被踩断,一尊伏尔泰石膏像和一尊大卫石膏像被人涂抹得又黑又脏……真是惨不忍睹!
谁这么无聊!雷平立即向学校领导作了详细汇报,令雷平做梦也想不到的是,马副校长听了后一副相当平静的心态,好像他早就知道这事要发生一样。最后,他反而劝雷平说:老雷呀,被人砸了就砸了,学校的课外美术组我们不办了,免得人家说三道四。这事就这样算了,安定团结为主,安定团结为主啊!
这是哪跟哪?说砸就砸了!雷平想起不久前的一次学校教师会上,马副校长为了追查一幅涂沬在办公楼墙上的漫画时,那种暴跳如雷,歇斯底里的样子!
那漫画画的是一只毛驴子爬在一只羊背上,底下伸出一根长长的阳物插入那羊的屁股。阳物上写有一行小小的字:驴马精神——记马毅的一次艳遇!当时马副校长在会上不但声色俱厉地宣称一定要追查到底,查出这个流氓来,还一把鼻子一把眼泪地诉说着自己多少年来为了学校工作,如何地没有功劳有苦恼,没有苦恼有疲劳,说自己没日没夜地操劳,为学校作的贡献岂是三天三夜说得完的,可如今竟有人这么污辱他,采取这种下流法子来打击他,排挤他……后来,县公安局在学校的要求下,又是拍照又是化验指纹又是动员全校师生检验笔迹,折腾了三天,终于没有结果,以不了了之告终!有人告诉雷平说:马副校长在会上其实已经不点名的点名了,只差没有讲出雷平的名字,他说那漫画画得太像了,没有一点绘画基本功哪能画得出来!画的人一定有深厚的美术基础,受过专业训练云云。言外之意,这事一定是与美术组有关的,即不是雷平自己亲手画的,也一定他指使他的学美术的学生画的。你雷平怎么就听不出来,在会上没吭一声呢?你不吭声,人家就以为你默认了呢?雷平当时仍然只笑一笑,啥也没说。这事值得我老雷解释吗,我为什么无缘无故要仇视他马副校长?这么下三烂的勾当,岂是人类所为!何况老雷!一个成名的画家,铺上上好宣纸焚香沐手请他作画,也是不轻易出手的,何况用粉笔在墙上涂沫!
其实,尽管不屑,他当天下午还是一个个细心地问过那些美术组的学生,从他们诚实的眼神里,雷平断定学画的那些娃娃没有说假话。如今看来,难道马副校长还将那事记在心里,把一切怨怼发泄在我这些学画画的孩子们身上,找借口取缔课外美术组?哦,如果不是为了这事,那一定是为了那天的事了?
那是和几位小数民族同胞一块儿玩的事儿。
“十一”长假的最后一天,雷平的一位画友,本县第三中学的美术教师吐松•;阿不里米堤来到画室,与他同来的还有一位回到家乡实习的中央美院毕业班在读生。他们领来一位出色的姑娘,那是本地大名鼎鼎的三中音乐老师古丽阿依夏木,说要请她当一回模特儿,大家作油画写生。古丽阿依夏木又带来了自己在文工团的姐姐日孜万,姐姐的朋友,在县广播站当双语播音员的好友日孜阿依曼和医院的护士阿依努尔。这几位维族女孩,在县上甚至在全地区全疆都要算是漂亮人物了!古丽阿依夏木曾被新疆电影制片厂请去拍过二部电影的,虽说因为她的汉语欠佳,只演过配角没有饰演过主角,但她的形象容貌却是相当出众的,雷平的评价说她极像一位印度的电影明星。就这样,一群美丽的民族少女们,在那里极其开心地玩了一整天。出身能歌善舞的民族,她们时而手持“都它尔”弹唱民歌,时而用手鼓伴奏翩翩起舞;雷平特意借来了县文化馆的电子合成器,拿出了平时极少显山露水的许多看家本领,变换着各种乐器为她们的歌舞伴奏。美丽的民族盛装伴着悠扬的歌声,早惊动了整个校园,当时就有一大群师生围在了门外观看。
就因为这个,使一些人忌妒了,就砸了学校的这间来之不易的美术教室?
这些人啊,真太不可思议了!那以后,雷平不得不将美术课外班办到了文化馆。原先在本校上课的课外活动小组,是不收费的,但是到了文化馆后,一切的房屋租赁,写生道具器物,石膏模型,用水用电等等,都要向文化馆付费的,雷平只好向孩子们及其家长们讲清楚,好在大家都能理解,学画的孩子大多家庭都还算宽裕,这才得以将其延续下来。
此刻,雷平正在和他的崇拜者们讲毕加索和他的模特儿们的故事。所有同学们都听得津津有味,只有一个人却心不在焉地东张西望四下打量着,那是马苛。
马苛和马丹是双胞胎兄妹,兄妹俩出生时间前后只差了二十分钟,性格气质却大不一样。妹妹马丹是雷平美术组的学生,娴雅端庄,美丽温顺;而哥哥却脾气暴躁,好吃懒做,性情乖张。马苛和马丹的父亲是县商业局的局长,他们的叔叔在县公安局任刑警队副大队长,一有机会,他们老弟兄就要带了枪去山中打猎。马苛在父亲和叔叔的影响下,从小也学会了玩枪,而且枪法非同一般,不说百发百中,也是弹无虚发。人们说,马苛是更多的继承了他父亲的基因,而马丹却是继承了母亲的基因的。
平时,兄妹二人虽然同在一个班里,却少有来往。他们不像许多的双胞胎兄弟或姐妹那样,成双成对,共同出入,形影不离。但是他们毕竟长得太像了,无论身高体型胖瘦,还是一颦一笑,皆如出一辙!如果不是一男一女,单论五官,外人怎么也别想分辨得清谁是谁的。
妹妹向雷平学画,是母亲的主意,他们的父亲马局长一向不怎么赞成。马苛以前从不关注妹妹的事,虽然也听父母亲为此而争吵过,父亲说有人说雷平那人深藏不露,当年在大学就因为思想意识问题受过处分,女儿交给雷平这样的人让人不放心。马苛的兴趣完全不在这儿,他只对玩枪感兴趣,所以也就听之任之。今天,大家都在了雷平面前,他才从妹妹的眼神里看见了另外一个雷平老师。堪称少年早熟的马苛,知道那是一种深藏不露的情感。于是,全车的人,只有他一个人心不在焉地东张西望着,他在严密注视着妹妹马丹的一举一动,捕捉着她的每一个瞬间的情绪变化。他更暗中监视着雷平对妹妹的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以至车到目的地,人们都纷纷忙着下车,他还沉浸在那种捕风捉影的疑神疑鬼之中。
当然,还有另外一双眼睛,那是一双小得不能再小的三角眼,在时刻不停地骨碌碌转动着。它在冷静地观注着一车人的各种神态表情,天知道那里面又在打着什么主意。
眼睛属于一个胖笃笃的时常笑得如一尊弥勒佛一般的脸孔。他是这所学校唯一的大好人——刘福昌。
第十章(7)
第一天的目的地沙海子水库总算到了。
安顿好了,雷平领着马丹四下寻找写生目标。他们来到水库的北岸。
那是一个依山临水的地方,脚下是一片枯黄的草地,铺满了落叶;远近的秋林早已有了些许的萧条,长青树丛成了一片黛黑,虽然没有了生气,却更加深沉;云天是那样的高远,高远得让人遐思缈缈,倍感神秘。远山蓝得深沉,山顶最高处冰峰林立,如利剑般刺向蓝天,层次分明,那是一种极为入画的色彩。
雷平许多时间没有这样的好心情了。他打开油画箱,支起画板,往调色板上挤满了各种颜料,准备选择一个角度,开始写生。马丹在一旁不远处早将颜料挤好了,她画的是水彩。此刻,她正将双手的拇指和食指伸开,合成一个黄金分割的长方形取景框,对着正前方的远近景物取景。
取景框在一百八十度范围内扫了一圈半圆,最后定格在一处,那里正对了雷平。他的身后是一座有些人形的柳岩峰——不,准确说应是一位饱经沧桑的老人,那岩峰太像一位老人的侧面头像了。峰下便是沙海子水库,峰巅倒影在秋水里,被层层涟漪推得不停地抖动着,那老人便有了轻柔的舞姿。马丹一时看得呆了。
此时的雷平,长发拂飞,全神贯注,正凝视着前方,一动不动。那是一尊造型别致的雕塑,和远处的那座山峰的剪影竟是那样地相似,彼此形成一种不可多得的呼应关系。
这景象本身就是一幅画!
激情和灵感相互涌动撞击的马丹,忙着用铅笔在纸上勾勒着,她要将这瞬间的印象固定在画幅里,而后再慢慢来填颜色。
“简直太美了,别动!再一会儿就好了!”
雷平不知道马丹在画他,盯了前方凝视一阵后,忽地转过身子去取折叠小凳,冷不防听见马丹的叫声,连忙又恢复了原有的姿式,一动不动地由她画着。
这是一种与画友们长期合作形成的条件反射。大学时代,一般学生作画请不起模特,只好同学相互配合,不论谁需要什么姿式的造型,向谁要求摆一下都是听从召唤的。因而,一般美院毕业的学子,大把的课外写生作业,都是同班同学的画像。
“我说马丹,你画我有的是机会,好不容易到了这山青水秀的地方,怎么不画景物?”
“景也要,人也要!”
“……?”
“老师,你那形象太像前方那座山峰了,真像啊!”
“你把我也画成了一座山?”
“一座山怎么啦?从来的伟人甚至名人,不都喜欢让人比作一座山吗!什么‘壁立千仞,无欲则刚’呀,什么……”
“真是胡说!我哪儿就成了伟人了。你快点好不好,我今天来也不是专为你来作模特儿的!”
“好了好了!可以解放了。这么小气,改日我为你当一百回,不!当一千回行不行?”
“一千回,哼,只怕我请不起啊!你不想上学了,永远跟我当模特儿呀?”
“……”
他们师徒就这么一边长一句短一句地逗着嘴,一边忙碌地打理着自己的画幅。好一会儿后,雷平过来看马丹的画,指出一些用色方面的问题:
“这一块好像有些不大协调。你看,它应该再往冷色靠近,一片稍带点蓝色基调的冷灰色,对!对!”
“我是将左边那一片林子移过来的……”
“知道知道,可那林子没有那么暖的!虽说如今深秋,理应是万山红遍的季节,可是,在我们这山里,这种红并不灿烂,是一种冷灰色。而你这片颜色根本是跳跃的,是响亮的。”
“老师……”
马丹想和雷平说,他不是常常说,画面颜色更多的是发自自己内心里的感受,而不仅仅是机械地对景描摹。可她欲言又止,她有很多话现在还没法向自己的老师讲出来。在老师眼里,她还只是一个小姑娘,她不如高二那个拉小提琴的“外国人”梅杜杜。
一想起梅杜杜她就打心底有一股说不出来的酸酸的感觉。梅杜杜是学生会主席,谈笑风生,幽默开朗,典型的一位大家闺秀,很得雷平的器重——马丹不明白自己怎么啦,这是一种少女萌动的爱意,是她从未体验过的一种情绪。可这种情绪一开始就带着一种妒意。雷平从不叫梅杜杜的大名,只称她豆豆……
马丹的性情比起梅杜杜来,自然是属于内向的那一种了,长期的绘画训练,加重了她的这种先天的性格特点。但她并不是那种见了人木纳得无话可说的人。她也会开玩笑,待人接物从小在母亲的教导下,也是得体的,是一种端庄淑贤的小家碧玉型的。可是一与梅杜杜比较起来,她有了一种莫明的自卑感。其实,她并不知道,在雷平的眼里,那恰恰是她最大的优点,是一种不可多得的含而不露,是矜持,是定性,是淑女,是做一个画家的最起码的先决条件。
“老师,在人们的传说里,你是个非常神秘的人物,矜持而冷漠。可是,我倒觉得你比谁都容易交往,是个典型的大娃娃!”
“是吗?哦,你如今是个高中生了,一夜之间感觉自己成了大人是不是?一览众山小啊?”雷平答非所问地道。
“都十七了,你还将我当成小孩呀?”
“是不小了,水彩画比去年这个时候有了进步。至少……还记得你刚开始画水彩——不!画静物写生时,非要将那牙缸的把把儿移到侧边去,我说你还不服气,竟然满有道理地说,反正没有画两个把把……哈哈哈……”
“哪壶不开专提哪壶!真坏——老师,我听说你在大学时,有好多女孩追求你是吧,你为什么最后一个也没捞上?”
“什么叫没捞上,谁说我一个也没捞上的?……小孩子,不许过问大人的事儿!”
“又来了!又来了不是?你不要成天小孩子呀小娃娃呀的好不好!我就烦这个!我都是高中生了,还小孩子小孩子的,多难听啊!对人家,你从不叫她小孩子!我——”
“好了!好了!我记住了还不行呀。”雷平明白她是指的梅杜杜。这两个学生,虽然都是他的得意门生,但在他的心底里,确实梅杜杜占的份量比马丹要多,这一点连雷平自己也说不明白。这不单是年龄问题,是气质,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一种与生俱来的东西。有些人一辈子让人有长不大的感觉,有些人年纪轻轻就给人一种成熟感,待人接物,一颦一笑都充满了默契……
不想了!她们真的都还小,都是孩子,怎么能同她们计较?而且,人世间有些问题也许会越说越不明白的。她们的父母将她们交给了自己,是对自己的一种信赖,他要让她们二人都学有所成,踏入艺术的神圣殿堂。
马丹画了一阵,过来依傍在雷平的左边,仔细地看他作画。
“老师,你这画面上用的所有颜色都没有……没有……”
“没有什么?”
“没有色相,好像全是单色的。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画?你对色彩的感觉太迟纯了吧?”
“是迟钝!也许我是色盲啊!”雷平打趣地说。
“色盲还能画画?!”
“有人喜欢鲜明,有人喜欢灰调子,这本没有什么统一的规定,要看各人对生活对艺术的理解。”
“山那么青,水那么蓝,尤其那远景,无论怎么看都是明快的,可你画的这完全是另一码事嘛!”
“艺术上,色彩的确是一门玄之又玄的学问,甚至它与哲学可能都有关联的。有些事你现在还不明白,等到将来你自己步入艺术的神圣殿堂……”
“你刚才说,色彩学好像与生活有关,你是说……我明白,雷老师一定是因为自己坎坷的生活道路,受了许多磨难和挫折,才变得……”
“你懂得什么叫磨难和挫折?这都是谁告诉你的?我们只谈艺术,只谈色彩,其它免谈!你才多大一个小娃娃,什么人生道路呀,磨难挫折呀,你懂什么,真是的……”
雷平意识到自己说多了,突然停住。
显然,他是有些生气!他才发现,在马丹的身上,也有那种让雷平不能容忍的骄娇之气。刚才她才说什么一个也没捞上,他就有点心烦。她出身在一个自我感觉极好的家庭里,这样的山区小镇,一个当局长的人家,自然比一般平民多了许多的优越感。他们处事常会只以自我为中心,凡是自己想达到的目的,凡是自己想说的话,只管我行我是,从不会考虑别人的感受的,何况是人家的痛处!可一个才十七岁的女孩,正处天真无邪的花季,她怎么能这样!
雷平还在漫无边际地想。却不知马丹早在旁边暗自饮泣着!她显然没有料到雷平会生这么大的气。雷平对她学习上的全心全意的辅导,和她讨论一些问题时的那种推心置腹,让她产生了一种误会。她错误地估计了自己在雷平心目中的份量。
“我说马丹,你是个非常聪明的女孩,有些事情是不能只凭自己想当然的!人都有自己的一些不想让人触及的区域,叫它禁区或者隐私也未尝不可。所以,和人交往时,就不能只顾自己说得痛快,而要懂得照顾人家的感受和承受能力……你——”
雷平回头,一见马丹早在那里啜泣,停下不说了。想了一会儿,就伸出手来,顺势搭在她的肩头上,又掏出一块洁白的纸巾来为她擦拭着眼睛,像一位慈祥的长者痛爱自己的撒娇的晚辈那样,语重声长的道:
“马丹,你听我说,我只是对你刚才的那个问题有些敏感,不是别的意思,你何必这样呢!不哭了不哭了!来……”伸出手,将马丹的小手捏住,紧紧地握着。
“我们和解了?”
“不许反悔!”马丹破涕为笑,就势身子往雷平怀里靠了靠,二人紧紧地依偎着,向着面前的画幅指指点点。
“吱嚓——”
突然,在他们的后方丛林中传来一声树的干枝被踩断的响声。声音不大,却极为清晰,二人都听得清楚了。
“谁!”雷平一声怒吼,声震山野!
就听见一阵窸窸嗦嗦的响声由近而远去了,显然是有人在偷听他们说话。
雷平正要起身去看个究竟,却被马丹紧紧地拉住道:“不管他!”二人复又坐了。马丹仍旧紧紧地依偎着雷平,似在专心听他讲那幅油画的独具匠心的构思。但她的心底却如黑暗的密室开了一扇天窗,强烈的阳光使她全身发热起来,心海就从此涌起了翻腾不已的狂澜,早飞出画幅以外十万八千里了。
那是一个少女初恋的激情之火,正烧得她浑身颤抖不已,满脸红扑扑地,意识迷离,两眼就蒙胧起来。
雷平讲了半天,不见回应,连忙低头一看,大吃一惊,正要将马丹从怀里往外推开,却听见一声炸雷似的吼声,从身后传来。
第十一章(1)
沙岩与梅兰辩论后的第五天,真的走进教务处,提出了他的那个在旁人看来不知天高地厚、极为狂妄的要求。
“申主任,我对学校的政治课,有一点小小的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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