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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莲之死-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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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4)
“你说什么?”沙岩道。
“局长大人开会回来了,他找我去。说可能要……要……”
“要什么,你也结巴?快说呀?”
“可能他们这一回要招安我们了!他们说,你们那布告不合法,说那是无政府主义。还说……还说,既然已经办了这么久,可以考虑允许你们继续办下去。你看,这不是皇恩浩荡吗?”
“这是从哪得来的消息?”
“消息绝对可靠!只是他们有两个条件,一是直接归文教局业余教育办公室管理,要适当收取学费;二是重新贴一个布告,加盖业教办的大印。”
“你都接受了吗?”
“他们是找我在文教局谈话的,在场的有马副校长,申主任,还有一个文教局的副局长,一个公安局的副局长。”
“什么什么,公安局?叫公安局的来干什么?”
“他翻开一本法律小册子,正儿八经地给我念了半天条文,还说什么让我们接受教训。”
“他***,什么接受教训,我学习法律时,他哪里就当上那狗屁副局长了?”
“他说他们早已注意我们好&书&网}久了,他们派人在关注着我们这些人的一切行动。我们那几个老师讲课,哪天讲些什么,他们都记录在案,他们对我们了如指掌。文教局的那个副局长,说他们一直很关心我们,他们这一次专门为我们的事请示了县政府那位抓教育的副县长,副县长让组织上多关怀我们青年教师的成长,要引导我们走正轨。最后,他们批评我们在讲课中,有些言辞,或者说有些观点太过激了!说这样不利于安定团结。”
“你接受批评了吗?”
“我?我——对,我当时走过去打开了电风扇,说:天真热啊,各位领导,你们最好把帽子脱下来!”
“你他妈古里古怪!他们怎么说?”
“他们莫名其妙地看了半天,有一个人不知是什么职务,可能是个一般什么股长吧,真的将他的帽子拿了下来,看到其他人都不脱,他又戴上——哈哈哈哈……”
“亏你想得出来!当场戏耍他们,他们都是我们的顶头上司,常言道,不怕官,只怕管啊,你也得看看场合。”
“后来,我们那位局长大人告诉我说,从下个星期起,全县要开办一个月的行政在职人员文化、政治理论补习班,第一期主要是县委、县政府、县人大、县政协四大班子所有副科级以上的在职领导干部。共有一百二十多人,上课地点在县委招待所三楼会议室。他们让我去讲《现代汉语语法》和《应用文及公文写作》;让你讲《马列主义常识》和《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常识》。”
“还是义务的吗?”
“你听我说。他们问我有什么要求,我说……我说,既然说到这份上,我代表沙岩和其他所有来上课的老师提一个条件,那就是要给报酬的话,每堂课至少15元……”
“你怎么这么损,自己贪得无厌,倒把我来作挡箭牌?”
“他们——不,那位业教办的主任和我讨价还价半天,说每堂课给5元,还说在我们喀什葛儿地区,人家教授上课也只每堂课8元!这已相当于一个中国农民在田间劳动十天的收入了!我说我们不同,比教授级别高,既然教授也才8元,那我们就10元吧!”
“你太贪婪了,全月工资也才48元,你上四五节课的报酬就够一个月的工资了?人家怎能接受!”
“不!他们接受了。你知道雷平在总工会给各单位的板报宣传员上实用美术课,每节课得多少吗?就是得15元的。他说他那是高级劳动,谁不服气谁来!再说教人写字,写会了你一辈子受用!你看,人就是要有这么点傲骨,不要我就拉倒,要我就是这个价!”
“你从哪里打听来的,雷平真的在外面拿那么多?这个雷平,神秘兮兮的,真人不露相,原来这样。难怪他对我们的义务补习班那样冷嘲热讽!”
“雷平自己讲的,向他们要这个价就是他授意我的。他当年在大学时就去自己挣钱。那时控制非常严,连农村都在大割资本主义尾巴。暑假刚开始,他在街上被扒手偷了钱包,回不了家,就和一个同学分头去学校附近乡下画像。半个月过去了,他挣了八十多块回到学校,一问那位同学,说是才画了一张像,还没拿到钱,因为画得不大像,人家不要,他早早地回来了。同学见他挣到了钱,眼睛大了,向领导打了小报告。结果学校大为光火,说王洪文副主席如今亲自抓这事,全国到处在割资本主义尾巴,而你却公然走资本主义道路,这还了得!学校党委在全校通报,并让他们美术系全系组织批判,说他是资产阶级思想恶性膨胀,利用党和人民给予的知识技能谋取暴利,是典型的知识私有!学校处理他,不但撤销了他系团总支书记职务,还开除了党籍。他的党票还是从部队带回来的,而今威风扫地,全校闻名,臭名远扬。学校还扬言,如不向那些贫下中农同志们退还全部赃款,要开除学籍。万般无奈之中,他只好灰溜溜地让家里寄钱来退赔……”
“原来这样,我说此人非同寻常,他性格阴沉沉的,高深莫测,看人常常背后还有一双眼睛,难怪是受过挫折,见过大世面来的。这些都是他自己告诉你的吗?”
“今天一大早,他找到我,悄悄说了这事。他说‘局里有人可能要利用你们赚一把,不如抓住这个机会,既发挥了自己的特长,得到了社会的承认,还可挣点钱,补贴自己这点可怜的薪水。钱哪,谁会怕多呢!无论怎么说,也不能便宜了别人呀!’我一听,开始还犹豫不决,因我们一开始根本就不是为的钱,仔细一想,他说的对啊!对照我们自己这样抱着一腔热血,啥也不图地胡闹,人家看来不笑掉大牙才怪哩。”
“太对了!我们寒窗苦读十数年,为了什么,就那种离我们十万八千里的虚无缥缈的理想和抱负?理想和抱负值多少钱,我们早该要报酬的。你做得对,我们不能掉价!”
初步迈上正轨的补习班就这样办起来了。
此事在全县引起很大的反响,坚持了一年之久,效果明显。一位因此受益匪浅的干部,后来回忆说,若不是他们那补习班,我哪有今天!他因为借助补习班的东风提高了文化水平,后来顺利考上了地区党校,从副科晋升为副处了。只是,补习班的任课老师后来有了很大的变动,沙岩和他的学友、同事们在那里任课前后不到两个月,就因为一些原因退了出来。
补习班一年后改成了县委党校,申请了发放大专文凭的资格,虽属地方粮票,但总算是文凭,在本县的花名册和个人档案上,是算数的。它关系着许多人的晋级,升迁和发达。
党校后来配备了专职教师,并一直延续了下来。县委还拨出专款盖了校舍,这是后话,但县委党校最初的雏形,当然非沙岩他们的补习班莫属。这是东江人谁也忘记不了的。
沙岩两个月后退出补习班的原因,至今令人唏嘘。
最初,刚开始时补习班的一整套课程安排,教师配置,都由沙岩和梅兰二人共同负责,他们理所当然地成了补习班——这所业余学校的正副校长了。来补习班上课的老师,都是沙岩根据学校的排课情况,临时邀约的。当天在二中无课的老师,无论是谁,只要本人愿意,都被他请去补习班上课。李小玫因此也被请去上过几堂数学课。
出事那天,记得那是一个周末的晚上,补习班坐了一屋人在等老师上数学课,等了将近半个小时,还没见人影!人们沉不住气了,电话打到学校,沙岩一听,气不打一处来,去到李小玫的房门上狠劲的擂!门开了,小玫正一脸的涟涟泪水,一个人坐在那里发呆。沙岩来了,她一把扑向沙岩怀抱,伤心地大哭起来!
沙岩怔了,问她为什么不去上课,在这儿哭什么?小玫说:
“他们欺侮人!我……我一定要考大学,一定!我也要成为大学生,让他们看看,呜呜……”
“我问的是你今晚为什么不去补习班上课,你哭什么吗?简直莫名其妙!”
见沙岩发火,小玫这才冷静下来,哽咽着说:“他们每个月都按时领到了补课费,可是我两个月了还没领过一次,今晚我去领时,他们不给,还说是我们学校领导授意的。我问是谁,他们说让我去学校找申主任说。我回来找申主任,申主任说什么去补习班给成人上课,没有大学文凭怎么行?他们还说……”
“还说什么?”沙岩早已火冒三丈。
“说这简直是丢学校的脸。你看,这不是太欺侮人了啊,呜呜……”
“别哭了——真***无耻!无耻透顶!”沙岩狂吼一声,一脚踢翻了地上的一个面盆,咆哮着冲出房间,怒气冲冲地回身就走。
“你站住!你要去哪?”小玫在后面喊着,扑了过去,死死地抱住了他。“你不要再去闹了,更不要去求他们!你不是说过,我们死也不求他们吗?我们不要任何人怜悯,不需要!我要争口气,一定要争口气的,有朝一日,我要上大学,我学成了也要回到东江来,让他们——这些狗们看看,我李小玫不是个无能之辈……呜呜……沙岩,我想请一个月假,我的外婆病了,妈妈让我去照顾她,明天我就走。今晚这事,你不要再和人说了,脸都丢尽了,我不想你再去和谁提这事,你答应我。”
沙岩全身猛烈地抖动着,如一头暴怒的狮子。他紧握双拳,将钢牙咬得铿锵作响!仰天长啸:
“天啊——怎么会这样——”
呵呵,沙岩!!
小玫走了,请了一个月事假。
沙岩病了,急性黄胆肝炎!他住进了县人民医院传染科。医生说,沙岩是因为悲愤过度,郁积成疾。沙岩患的是急性传染性疾病,他被严密隔离着,医生说最好不要让人探望,如非探望不可,也只能远远地瞧一瞧,隔着窗玻璃瞅一瞅。陪护的亲人一定要采取严密的保护措施,千万千万不能在病房吃东西,不能使用病人用过的器皿。
申主任听说后,冷冷地说:这个狂徒,活该!
宋书记听说,提了几斤水果来了,说是代表学校领导来看看你。
日夜守护着他的,是梅兰和一个姓许的老年医生。雷平来看他一次,临走,塞给梅兰手里五百元现金,说是让多买点营养品,给他好好补一补,人啊,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的。

第十二章(1)

沙岩住院的第三天,教务处通知梅兰,高三两个班的政治课,找不到合适的老师代,沙岩也不同意别人代他的课,经研究决定由他代一段时期。申一鸣主任最后说:
“等沙岩出院后,你再回高一(3)班,你的语文课我们暂时安排别人代着。高三是毕业班,下学期政治课不再开,这一期不能随便动,一定要抓紧的,很快就要达标考试。大家都要以大局为重。你说对吗!”
“班主任呢?”
“班主任也交吧,暂时交嘛!我们校务委员会慎重研究过,初步决定由宋书记暂时代着。沙岩老师出院后,你再回……我们还可以再研究嘛!”
“申主任,虽然,我服从组织安排,但我保留个人意见。”
“你还有什么意见,不都一样,反正是工作嘛?”
“我认为你们这样随意调换教师,尤其是对班主任乱点鸳鸯谱,是对学生不负责任的表现!我真诚地希望,二中对于教师的使用,包括对意外变故的应对,能制定出一整套切实可行的措施来。我们不是打游击,可以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教育工作的成败就在于持之以恒。这些,我相信你一个长期从事教育工作的老同志,是应该很清楚的!”
“我们怎么不清楚呢?你以为我们喜欢这样不停地换马换炮呀?你看看二中如今成了什么摊子了?王校长上地区学习,一去不返!我听说人家早在那边找了新单位应聘领工资了,可这边文教局还装聋作哑,反正工资粮食户口一切都还存放这边!如今什么事不是我们三个人顶着,一些老师老是喜欢在下面煽风点火,人为地制造混乱。他们怎么知道我们的难处啊!谁有本事,叫他来试试,我不会教书?几十年了,什么我不会教?我现在不也还上着课嘛!”
“高一(3)班!我说的是高一(3)班!你不要扯得远了。”( Www。fsktxt。com)
梅兰一阵揪心的痛楚,他感到了一种莫明的惆怅和担心。是第六感!
这个班,宋云芳来非出乱子不可!
但他没有别的办法。去班里解释半天,同学们一个个莫名其妙,只顾瞪着他。他向同学们说是自己要辞职的,是自己不能胜任了!他想让同学们对他本人失望,去适应新的教师。而不要由此动摇信心,动摇自己已经建立起来的一点点希望的根基,产生一丝一毫的迷惘!某一位老师与他们的融洽,毕竟不是永远的!关键还得他们自己建立起坚定的信念!
本来,他是甚至有信心不出一年,将这个全校最差的人人谈之色变的所谓烂班改造成尖子班的!可如今,只有天知道了!
“要记住,你们班不是后进班,更不是烂班,是好班!你们是一群本校的精英!”梅兰对大家充满激情地说。
他爱他们,他深深地爱他们!谁说他们只是后进班的学生?他们一样地要求进步,一样地有他们的自尊和自爱!
他明白他从此和这个班告别了,可能永远不会再让他当这个班主任了!
离开的那一刻,同学们全都在悄悄地饮泣,一些女生甚至哭出声来,后来干脆嚎啕起来!全班一片混乱……
梅兰自己也饱噙了热泪,匆匆溜走!
哦,我的高一(3)班。
县人民医院住院部是一幢面积与两个篮球场相当的四层楼房。
四楼是传染科,一般人不敢涉足。
第四十四号病房在四楼左手第三间。房间里面只住着沙岩一个隔离病号。这儿每间只住一人。
沙岩吃过药,睡了。病床边有一个维族女人正木偶般呆呆地坐着,她不时专注地凝视着沙岩,那神情极尽关切。
梅兰进来,没有打搅他们,只在一旁悄悄找地方坐了。许医生朝着他们抬了抬下巴,向梅兰介绍道:
“她是一个很可怜的人儿,叫阿依古丽,现在是东江县鹿鸣峰乡的一名小学教师。昨天晚上,她一听到沙岩病了,立即匆匆赶来的。昨晚她守了他一整夜,我们叫她休息一会儿,她死活不肯,那眼泪就一直那样不停地流着。她反反复复地只重复着一句话:我要陪他,让我陪着他,他这样子我不能离开他……”
“我听说,阿依古丽结过婚了吧?”梅兰问。
许医生长吁一声,掏出一块手帕来擦拭眼睛,道:
“人啊,有时候真奇怪哩!命运往往不给好人一帆风顺。你是问她既然结了婚,为何又如此钟情于沙岩老师是吧?这事说来话长啊!
“古丽的哥哥,是县运输公司车队的司机,和沙岩的关系铁得没法说。两个月前,他出车到北疆塔城,返回时途经乌鲁木齐,一个青年仔拦了他的车,恳求他帮忙带几个装了茶砖的编织袋回来。哥哥见说同是东江人,糊里糊涂就答应了,没想到车到检查站被公安局扣了,因被查出袋子里的茶砖有了夹层,每只茶砖中间都是海洛因,合起来竟有数公斤!哥哥一时傻了眼,自然是有一千张嘴也说不明白了,他立即被公安局带走了!沙岩听古丽说了此事,让她暂不必声张,由他来帮她处理这事。他立即亲自找到了那位青年仔,对他申明利害关系,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苦口婆心地好言相劝,让他自己出面澄清此事,早早投案自首,以求得到从宽处理。并且又帮他写了一份情况说明,让他交给公安局。当时,那年轻人一见车还没回来就有人知道了这事,吓坏了。他同意按沙岩的意见办,立即去公安局投了案。古丽的哥哥这才被洗清罪名放出来。这事说起来都令人不寒而栗,若不是沙岩,她哥哥这一次肯定玩完了,他本来就不太会说汉语,加之又是一个嘴笨舌拙,言行木纳的人!几公斤啊,够死几次了!”
“确实够玄的!许医生,你同他们家的关系非同一般啊,要不怎会了解得如此详细!”梅兰说。
“古丽和哥哥兄妹二人都是我看着长大的。他们的爸爸当年和我是老交情了,可惜他们夫妻二人都过世得早,那么老实本份的两位工人,一辈子没有跟谁红过脸的大好人哪!什么事?水泥厂进口一套日本机器,好几十万啊,可是那锅炉就那么爆响一声说炸就炸了!省里派了专家来调查,竟发现那机器是人家丢了二十几年的破烂货!一堆垃圾,刷一层油漆就拿来骗中国人!”
“唉!中国人哪!” 梅兰听到这儿,禁不住扼腕长叹。
许医生又道:“记得沙岩老师当时听我说了这事后,也正是像你这样地叹息的。据古丽说,沙岩在病中,梦里还在这样地大叫着:唉——我的祖国,中国人哪——你们二人原来这么相似的。一些人说沙岩有神经病,可古丽听了,却大骂他们!她说沙老师才是个最最正常的人,是一个最好最好的人,这样的人怎么会有神经病?你们谁理解他,谁有他那样的义胆忠肝?谁有他这一半的血性,都能算是一个人中豪杰了!”
“难得沙岩坎坷半生,竟有这样一位红颜知已!”梅兰早被感动得热泪盈眶。
“古丽父母当时的头颅都被炸烂了,抬到医院来时,脑袋少了半边!他们残缺的遗体就安葬在公墓里。那以后的一天,我和古丽的哥哥都喝了些酒,二人就坐在那墓碑旁,他向我讲起了自己和妹妹的愿望。他们老家是和田的,父母亲许多年前新疆刚解放时就迁来了这儿,他们兄妹全是在这儿生的。如今父母死了,妹妹不愿离开这儿,不愿离开这片生她养她的热土,离开父母的英灵。那真是个极有个性,又十分惹人怜爱的好姑娘!但她的命运好苦啊,我没能照看好他们兄妹,有愧于他们死去爹娘的亡灵啊……”
许医生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了,两行浑浊的老泪滚滚而下。显然他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儿一时无法说清。他无意去擦拭自己的眼睛,任凭泪水满脸横流,他那洁白的白大褂都被打湿大半了!

第十二章(2)

梅兰默默地看了看阿依古丽。她确实很美,很清秀。维吾尔族姑娘都很美,山里的姑娘更美,更清秀!尽管此时梅兰只能看到她的侧面后半个身子,但那倩影已是一个标准的中亚美女了!她的脸很滑嫩而又圆润,虽然,她不是晋玉华那种圣洁般的凝脂如玉,那样独具一种永远消褪不了的桃红水色,但也始终给人一种怡然的温馨。她的鼻梁挺直而高耸着,棱角分明而又端正,线条清晰明朗,眼睛黑得如同一湾深潭,眉毛浓黑,如同描画过一般。她的眼角有了几丝不易觉察的鱼尾纹了;左眼角偏下——朝着梅兰的这一边,有一颗芝麻一般大小的黑痣。那是汉族人习惯上称为伤夫落泪痣的不祥之记啊!不过,梅兰不相信这个。
“她的命运,简直太悲惨了!”许医生咽下一口唾沫,继续说道,“他的那个男人如今……”
“水……”
沙岩醒来,含糊地喊要喝水。古丽上前,拿出一听果汁,打开盖来,插了管子给他吸着。那种温柔和体贴,俨然是一位极为称职的妻子在服侍自己的丈夫。
梅兰这会儿总算看清了古丽的整个身影。
她像所有维族妇女一样,头上缠着一块红红的纱巾,但她身上的穿着却与一般维族女人不大一样,没有在长裤上面套裙子。冬天了,她还只穿了一件蛋黄色的涤纶衬衫,外套一层薄薄的粉红色圆领羊毛衫,显然是经过多少次洗涤而发白褪色了的。蛋黄色的衬衫衣领,映衬着她丰满圆润的脸蛋更加鲜活水灵,光彩悦目。她的身材秀美极了,娇媚而又亭亭玉立,极具一个少妇的丰韵。她那手腕粉粉嫩嫩的,如同一截刚出濯波的莲藕。她那柔韧的胸部挺拔着,极具弹性的样子,每一个极微小的动作,都会引起那一部分不停地颤动着,衣裳下就如同藏了一对小小的白兔,仿佛随时都会蹦了出来!
此刻,她就那样恬静地默默坐在沙岩的病床边上,一副与世无争的神态。许医生与梅兰细声的窃窃丝语,并没有引起她的多少注意。她的全幅心思都在病床上的沙岩身上。
许医生说,她已经那样整整地坐了一整夜了!但是丝毫找不到半点疲惫的痕迹,只是从她很少眨动的眼睛里,从她饱满对称、轮廓分明的樱唇上,间或能找到一缕淡淡的忧郁。这忧郁也许永远是与她同在的,那是一种大多数美人们脸上常有的与生俱来的伤感。那种蹙眉颦容,如病西施,如林妹妹!
她才二十刚出头,但她是个有夫之妇!
有关她的那一段奇怪婚姻,许医生不便和梅兰细说,但梅兰却知道一些。是沙岩曾经同梅兰聊天时说的。
一年前,古丽的哥哥带着一个朋友到她学校玩,那朋友回族,精通回汉维多种语言,也是个汽车司机。他很有本事,神通广大,几乎东江县所有带“长”的官,都跟他有来往。 他是一个典型的市侩和最厚颜无耻的流氓。第一眼看到古丽,他就死皮赖脸地缠上了。她哥哥开始也有这份心愿,她仅仅是出于对哥哥的爱和尊重,甚至是怜悯,才对那无赖虚以应酬,但她内心根本不喜欢他。那一段,那位流氓心急吃不得热豆腐,知道欲速则不达,一直耐心等待时机,未曾得手。
一天深夜,他开车去了,告诉古丽说:你哥哥翻车了,正在县医院抢救,生命垂危!快跟我走吧!一听这话,天真的她丝毫没有怀疑,就那样手忙脚乱地坐进了他的驾驶室。开到荒凉的山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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