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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两江湖之两生花-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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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延棠胸口烦躁,端起茶杯,一口喝干。
“皇上频繁召见二王爷,我们再不下决断,就来不及了。”
“我知道。”凤延棠道,可是胸腔却堵得快喘不过气来,他深深地吸口气,目中掠过一丝坚忍,咬了咬牙,“明天巳时,你在逐鹿林等我。”
清和追随凤延棠这些年,第一次见他做决定时这样痛苦。他本是纵然心底波澜万丈表面也水波不惊的人,竟然也会如此挣扎。一股悲怆从清和心底升起,他低声道:“王爷,世间万事,难以两全。要得江山,总要有牺牲。”
凤延棠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窗外雪花飞扬,冰雪乾坤掩住一切污垢。可谁来清除心底的杂质呢?
清和告退出去,宽阔空旷的书房里,只剩凤延棠一个人独自默坐。
韩进一直守在门口,只见王爷在里头坐了一上午还没出门,推门进去,恭声道:“王爷该用午饭了,是让厨房的人送到书房,还是回去跟王妃一起吃?”
这句话把凤延棠自沉默中唤醒,他慢慢地抬起头来,那双永远波澜不惊的眼眸,居然满是空茫。韩进大吃一惊,“王爷,您没事吧?”
“没事。”凤延棠轻轻地开口,目中的空茫冉冉退去,走路的时候却被身边的椅子绊了一下,几乎要跌倒。
韩进连忙上前扶住他,“王爷,您是不是病了?”
凤延棠摇摇头,站直身子,脸色也极平静,看起来与平时没有任何不同,可是韩进却莫名地觉得王爷挺直的背脊有说不出的僵硬,仿佛双肩上压了什么极重的东西,迫得他不得不挺起背,才能继续面前的路。
韩进跟着出了书房,穿过游廊,却见王爷并不往后院方向去,反而拐了个弯,去厨房。
大冬天,锅上的蒸气热腾腾地冒上来,整个厨房似乎都笼在烟气里。厨房里的人见王爷进来,都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一齐请安。
凤延棠问:“今天给王妃准备了什么菜式?”
厨房管事的是张妈,听说便迎上来,揭开一桌菜,道:“是清蒸双菇、水溜蛋饼、小葱儿汤花、酒糟鱼、胭脂鸭、荷叶烩鸡,还有几样小菜。刚做好,正准备送去。”
凤延棠看了看,道:“这鱼和鸭撤了。王妃喜欢清淡的东西,你再准备一个素三丝卷,炒两个简单的菜蔬。”
底下人赶紧忙开了。韩进见王爷还站着,忍不住问:“王爷还要看着他们做吗?”
凤延棠没有答话。
片时,菜好了。因为天冷,每样菜都是放在椿箱里给各房的人送去。这边菜已经装好,一个小厮正要去送,一只手却先他一步提起椿箱。
那双手修长坚定,朱红暗锦的袖子盖在腕上,竟是王爷。
厚厚的毡帘一掀,屋子里的暖气扑面而来,如环迎上来,接过他手里的椿箱,笑道:“今天怎么劳驾王爷亲自送来?”
“王妃呢?”
如环一指里间,“喏,在抄经呢。”
凤延棠便往里间来,只见书案上摆着长长的经卷,一手簪花小楷十分漂亮。花千夜身穿墨绿衣裙,领口露出一抹雪白滚珠的狐皮围领,尖尖的下巴围在雍容的皮毛里,仿佛被暖化。见他进来,抬起头,放下手上的笔,微笑道:“忙完了?”
凤延棠点点头,打量她。她爱穿墨绿色的衣服,一头如水长发披在肩上,黑到深处,仿佛也透出一股浓绿碧色,眸子也是乌绿的,像是水草盛放的水底极深处,云开云合,全无映照。
花千夜瞧见他眼中的点点痛楚,似乎要化成泪水流下,勉强笑道:“干什么这样看我?”
凤延棠没有说话,只是向她伸出手。
她便像从前那样,将手交到他的手里。
他牵着她出来,扶她坐下,饭菜已经摆好,香气扑鼻。他为她盛饭、夹菜、倒茶,动作细致缓慢,仿佛刻意要把时光放慢,好细细品尝。
如环也发现他的不同,悄悄在花千夜耳旁打趣道:“小姐,你看王爷,恨不得把你放在手心里捧着,还怕不小心摔了!”
花千夜的嘴角微微向上翘,一丝笑意升腾上来,到了眼底,却如入深潭,不见踪影。她问:“皇上的病怎样了?”
“说不准。”
“你说他会立谁为太子呢?”
凤延棠握着茶杯的指尖微微一僵,随即淡然一笑,“也说不准。”
一两江湖之两生花 第一部 染花身 第七章染花身(6)
“延棠。”花千夜望着他,目中有止不住的哀伤流泻,她不想表露出来,可是,可是居然控制不住,她惟一能做的,只是控制自己的语调不至于哽咽,轻声问,“如果你当上太子,当上皇帝,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
她目中的悲伤感染了他,胸膛中有什么东西硬硬地哽在那里,每一下呼吸都隐隐作痛,“你说。”
“我知道舅舅答应扶助你的时候,提过一个条件。就是在你登基之后,要帮他一个忙。”
“不错。”
“舅舅有个天大的难处,也许唯有你能帮他。延棠,到时候,如何怎样为难,你都一定要帮舅舅,好吗?”
“我已经答应了他,就绝对不会食言。”
花千夜点点头,放心地微笑。
她这样的笑容,把他的心都揪紧,他伸过手去,握住她的手,低声问:“你还有什么想要我帮你做的吗?”
花千夜想了想,“还有如环和韩进的事。”
如环正纳闷地看着两个人——明明是柔情四溢的举动,为什么却总透出一股不祥的味道?然而诧异还没有完,就听小姐提到自己,这一提,如环的脸猛然羞红,躲开去,又忍不住不听。
只听凤延棠接口道:“我知道。等过了年,我就帮他们把事办了。”
花千夜点点头,靠在他肩上,低声道:“我在这世上,也没有什么牵挂的。就是还有一个妹妹,将来万一有什么事,你多照看着点吧。”
凤延棠没有说话,只是将她抱得更紧些。一时外面忽然有人来禀:“刑部陈大人和礼部张大人来拜。”花千夜忙自他怀中起来,凤延棠慢慢地站起来,低头看着她,眸子似有千言万语,然而全都无从出口,只是低声道:“明天我带你去逐鹿林散散心,今晚好好歇息。”
说完,不再作片刻的停留,他转身便走。走到门口,他的步子还是忍不住顿了顿,头微微一动——那时花千夜以为他要回过头来,然而没有,他终究控制住了自己,就在那微微一顿之后,掀帘出去。
毡帘重新放下来,他的背影看不见了。
泪,终于含不住,一滴一滴,落下来。她深深吸了口气,抹了抹泪,唤:“如环。”
一脸羞红的如环慢慢从里间出来,乍见小姐满面泪痕,心里的娇羞喜悦顿时抛到了天外,忙问:“怎么了?”
“没什么。”花千夜说,脸上犹有泪痕,嘴角却已带上了笑意,“去给我挑衣服。要挑最漂亮的衣服,最漂亮的首饰。”
如环连忙去找,一件件比出来,花千夜都不满意,最后翻出一件绣百鸟朝凤图的。真的绣了上百只鸟儿在上面,还夹着缤纷花朵,一抖开来,熠熠生辉,叫人不敢直视。
“就这件。”
如环诧异,“小姐还记得吗?当初我让你穿这件去找王爷,你还说这件衣裳太花了呢!”
“花点好、花点好。”花千夜点着头,“给我穿上。”
如环便给她穿上,退开一步,由衷道:“这样的衣服,也唯有小姐这样的人才能穿。别人穿了,只看得见衣服,看不见人。”
花千夜吩咐道:“帮我梳头。”
如环心灵手巧,配这件衣服,挽了个飞凤髻,戴着八宝累珠金凤滑额钗,一颗明珠垂在额前。珠光人色,镜中的花千夜,美得叫人睁不开眼睛。
望着镜中的自己,花千夜脸上浮现笑容。那笑容,说不出到底是悲是喜。
如环忽又想起,“可逐鹿林是王孙公子们会猎的地方,你穿成这样,行动不方便啊!”
“不方便不要紧。”花千夜望着镜子痴痴地道,“只要漂亮就行。要,最漂亮、最漂亮、最漂亮……”
如环抿嘴笑,“小姐,你永远都是最漂亮的那一个。”
“永远?”花千夜笑了,“呵、呵,永远。”
她笑得好奇怪,带有一丝偏狂,仿佛心里有什么事,不能自主地发泄出来。如环从未见小姐这副模样,怔怔问:“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我没事啊!”花千夜依然笑着,明明笑得极灿烂,不知为何却让人无由地觉得悲伤。她笑了一阵,停下来,理了理鬓发,眸子却一点点地冷了下来,最后,连声音都倦了,她道,“如环,你是个有福的人,遇上了韩进那样的人。你们俩要好好过日子,韩进老实,你不要欺负他。”
如环仍旧怔怔地,点点头。
“你从十来岁就跟着我,我身子一向不好,你也费了不少心。大柜子里最上面有个盒子,你去拿来。”如环依言搬来,盒子不大,却沉得很,打开来,珠光灿灿晃得人眼晕,一套套的珠翠都是极上等的成色。
花千夜道:“你就要嫁人了,我也没什么送你的,这盒子,给你陪嫁吧。”
如环知道小姐当初嫁过来的时候,是带了花家一半家资的。花家富甲天下,一半家资搬也搬不完,因此陪嫁的东西,每一样都折成世上难求的珍宝。这盒子虽然不大,盒子里的东西却够人花三辈子都不用愁,她吓了一跳,“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拿来做什么?!”
“小夫妻有韩进的俸禄应该也够了。将来王爷登上皇位,韩进自然也跟着高升,你们的日子自然是不用发愁的。可是人生在世,难保会有什么意外,这些东西,你拿去应急用。”
“不行!小姐,太贵重了!”
“如环。”花千夜定定地看着她,目中渐渐生出一股悲哀,“你拿去吧。就当是我的一点心意,先祝你们白头偕老。”
如环怔怔地掉下泪来,“小姐,到底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为什么你今天老是说这样的话?这样不吉利啊!”
花千夜伸手替她拭了泪,叹息道:“有韩进照顾你,我也不用担什么心。”
如环哭得更狠了,这么些年的相处,已经知道小姐身上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哭道:“小姐,到底有什么事?你倒是说出来啊!我帮不了你,可是还有王爷啊!王爷那么疼你,他一定能帮你啊!”
“呵,王爷。”花千夜再一次笑了,转身径自走向床榻,倦然道:“如环、如环,你多么幸福,遇上的是韩进。”
而她遇上的是凤延棠。
这世上,谁都会有爱情,爱情从来没有错。错只错在,是否爱错人。
如果她爱上的是韩进那样的人呢?可以相夫教子粗茶淡饭地过完剩下的日子。
可是她已经遇上凤延棠。世事从不理会任何的“如果”,发生的已经发生,爱的已经爱了。这就是命运,早已灭顶而来,有谁可以更改?
一两江湖之两生花 第一部 染花身 第八章诅咒(1)
第二天清晨,花千夜起得很早。穿上那件光华灿灿的衣裳,梳好华丽的飞凤髻,戴好八宝钗,然后是耳环、项链,再束腰带,再画眉染唇。
她一向很少用这些,但是今天,今天是多么不同的日子。她在脸上慢慢地涂上胭脂,唇上也点了胭脂膏,原本清绝的脸,慢慢地,多了一分从未有过的艳色。
如环看着小姐,忍不住道:“我听说,宫里原本有位意妃,倾国倾城,号称天下第一美人,可惜后来死了。也真亏她死了,不然,这天下第一美人的名号,哪能落得到她身上?”
花千夜淡淡地笑,道:“去看看王爷在哪里。”
如环找到韩进,韩进道:“王爷喝醉了,昨天睡在书房,现在还没醒呢。”
“书房怎么睡人?连张床都没有。”
“王爷昨天在里面喝了一宿的酒,不让任何人进去。我也不敢进啊,后来还是清大人来了,才见王爷已经醉倒在地上,身边空了十几个酒坛子。王爷从来都没有这样酩酊大醉过,真不知道是怎么了。”
如环怔怔问:“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昨天小姐也很不对劲。”
正说话间,只见两个下人端了一盆水来,韩进试了试水温,让他们进书房。
“那么冷的水你也让他们端进去?”如环诧异,“这么冷的天,那水一丝热气也没有。”
“冰水哪里会有热气呢?”
“冰水?!”
“清大人用来帮王爷醒酒的。”韩进无奈道,“清大人说,王爷今天有一件至关重要的大事要做。”
“能有什么大事啊?昨天王爷还说今天要带小姐去逐鹿林玩,小姐还等着呢!”
刚说完这句,只听书房里“哗啦”一下水响,不一时,书房被打开,凤延棠走了出来。
他的头发衣襟半湿,大约是那盆冰水的功劳。头发凌乱,衣服也皱得一团糟,眼睛里满是血丝,脸上是苍白的,唇也是苍白的。脚下虚软,游魂似的从她和韩进面前走过,眼光怔怔的,竟似什么也没有看到。
清和随后走了出来。这位青衣秀逸的清大人,脸色也同样苍白,唯一比凤延棠好的,他没有那么憔悴,但是他的眼神是痛楚的,痛楚里面夹着一丝强烈的光芒,微微吸了口气,负手站在檐下。
韩进忍不住问:“大人,王爷他……”
“王爷没事。”清和道,声音里有丝不易察觉的倦意,“备马,去逐鹿林。”
片刻,凤延棠已经换好衣服走出来。如环再一次睁大眼睛,他换了一身衣裳,就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脸色虽然仍旧苍白,但是眼睛再一次恢复了力量,重新变得坚定,他的目光落在如环身上,淡淡道:“王妃起床了吗?”
如环不敢相信这个人就是方才从她面前游魂似的走过去的凤延棠,吃吃地道:“起、起床了。”
“马车在门外。”他淡淡地说,随后,同清和一起出了门。
如环扭着脖子,一直看着他的背影。他的背脊那么挺,他重新又是一座山。方才那憔悴的模样,仿佛只是她花了眼,又或是她认错了人。
花千夜走出门的那一刹,每个人都感觉到眼睛刺痛了一下。
美,竟像刀锋,会割伤人的视线。
她慢慢地走来,凤延棠微微眯了一下眼,仿佛也被她的艳光所折,不敢再看第二眼,偏过视线,扶她上了马车。
一两江湖之两生花 第一部 染花身 第八章诅咒(2)
如环以为他也要上马车的,哪知他却翻身上了马。
寒风凛冽,总想吹进车内。花千夜的脸上,一直带着淡淡的笑,笑意那么淡,那么轻,一直不曾消褪,好像已经牢牢地贴在了嘴角,撕都撕不下来。小姐是极美的,这样的微笑更美,可是为什么,如环看着却觉得心酸?
逐鹿林在京郊,是供王孙子弟们会猎的地方。现在是寒冬腊月,出来活动的猎物不多,因此少有人来。
一下车,凛冽的冷风迎面吹来,一张脸几乎要冻僵,如环先下来,伸手扶小姐下车。花千夜却把手遥遥伸向凤延棠,脸上仍然微笑着。
凤延棠下了马,走过来扶她。如环觉得他的神情好奇怪,眼睛竟一直不朝小姐看,嘴角抿得极紧,仿佛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花千夜搭着他的手下马,视线一直落在他脸上。他刀锋般的眉,他深潭似的眼,他挺直的鼻梁,他薄薄的唇……她微笑着道:“延棠,你听过一个说法吗?薄唇的男人会薄情。”
凤延棠脸色一变,花千夜没有再说,他的克制,他的不忍,让她说不下去。她轻轻地抚着他的脸,道:“为什么不看我?难道我今天不漂亮吗?”
“怎么会?你很漂亮。”
“今天,是我最漂亮的日子。”花千夜说,嘴角始终带着那丝笑,道,“你看这天蓝如镜,草木萧萧,冬日出游,果然别有一番风味啊!你去打猎吧,我跟如环到那边走走。”
说着,便挽着如环往林子里去。如环道:“王爷说陪你出来玩啊,怎么不跟王爷一块儿呢?”
花千夜没有答,一直挂在脸上的笑慢慢地淡下去,她一面走一面望向远方的蓝天,悠悠道:“如果我死了,你会伤心吗?”
“什么话?!”如环吓了一跳,“小姐,你不要总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好不好?”
“人都是要死的,有什么吉利不吉利?你觉得死很吓人吗?我却一点也不觉得。只是觉得有些可惜。死了,就再也看不到这样的天,这样的地……”说着,她侧过脸来朝如环一笑,“也看不到你,也看不到舅舅和外婆……只是,有点可惜啊!”
她的神情,隐隐让如环恐慌,紧紧握住她的手,“小姐,是不是有什么事?是不是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事。”花千夜仍旧悠悠地说,眼神迷蒙,“只是一会儿不要伤着你就好了。”
“什么东西伤着我?”
“嗯,应该不会,他的箭术好着呢。一张弓上,可以同时射出三支箭,每一支,都可以命中箭靶。他不会误伤到你的。”
“小姐,快点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啊?!为什么你会这样?”如环一下子哭了出来,“你不要吓我啊!”
花千夜温柔地看着她,温柔地微笑,“如环,谢谢你一直陪着我。这也许是我最后的一段路。来,让我们看一看,这人世还有什么好风景……”
耳边有风吹过,地上的积雪映着日光,好一片玲珑世界。她轻轻地闭上了眼睛,知道在林中的某一处,有支箭悄然地指向了她。
箭尖轻颤。
因为握弓的手,在颤抖。
她就站在那里,冰雪世界中,一袭炫彩华衣,无比醒目。
以他的箭术,闭着眼睛也能射中。
但是、但是,他的手控制不住地轻轻颤抖,胸口被堵得快要破裂,冰雪仿佛一下子涌进心口,那么冷、那么痛。他的眉紧紧地皱了起来。
看着他如此痛苦,清和的眼里也满是痛楚,“王爷,要成大业,必有牺牲。这一箭,非射不可!”
“我知道……”他轻轻地说,声音里不可自抑地带上了喘息,撤了箭,喝问,“酒呢?!”
清和默默地把酒递给他。他接过,大口吞咽,残酒洒在衣襟上,酒尽,他把酒壶狠狠地掷开,辛烈的酒刺激他,他一咬牙,对准那一袭华衣,开弓、拉弦!
上了明胶的牛筋弦绷得死紧,勒进指间,听得见弓背紧绷的声响,它痛苦地被拉扯,再也忍耐不住,弦上的箭,似乎受不住这样的拉扯,仿佛要自己飞射出去。
那袭华衣是如此醒目啊!就像在修罗阵里,暗夜重重,只有她一身白衣,散发着蒙蒙的光亮。
她血染白衣,轻轻地在他怀里垂下头,那一刻世界似已停止呼吸。
现在,那痛又来了。像有无数把尖刀剜向他的心肝脾脏,一刀一刀,每一刀都痛进了骨髓里。他死死地咬住唇,嘴角尝到一丝血腥味。
攻城那一夜,就是那样的血腥!她无力地靠在他的胸前,仅有一息尚存。她的脸那么白,唇那么白,整个人就像一朵冰花,转瞬间就要在指间融化,消失无痕。
没有什么……可以阻止她的融化……没有什么……可以阻止骨髓深处的痛楚……
弓弦仍旧绷得那样紧,可是握弓的手,渐渐地、渐渐地放了下来。
一两江湖之两生花 第一部 染花身 第八章诅咒(3)
他缓缓地回过身,头发都已被冷汗湿透,衣裳更是湿了几重,他的脸色苍白,是一种接近透明的苍白。他慢慢地道:“我不爱她。”
清和大惊,“王爷——”
“我不爱她。”他缓缓地重复,“她不是我的至爱之人。”
“王爷何必自欺欺人!”清和的眼里盛满悲凉,“王爷可知道,这一收箭,我们这些年来所有的努力都要白费了吗?”
“我不爱她。”他仿佛只剩下这一句话,反反复复,说给清和听,也说给自己听,“我不爱她……我的至爱之人不是她……”
忽地,他扔下了弓箭,飞身奔出林外,清和追上去,“王爷——”
想象中的破空声,始终没有来。
为什么,为什么还不射?
如环忽然道:“咦,那不是王爷吗?怎么一个人先走?”
花千夜一惊,猛然回首,只见一袭朱红锦袍飞身上了一匹马,那马一声长嘶,撒蹄向前奔去!
刹那之间,花千夜不可置信,倒退一步。
“咚!咚!咚!”心从来没有跳得这样快过!他的马仿佛是从她的心尖上踏过去的,又像是擂鼓一样,一下一下重重地捶在胸口,剧痛。剧痛之中,又夹着丝丝甜意,有个声音破出鼓面,欢欣地在她耳边叫道:“他不杀你!他舍不得杀你!他,真的爱你!”
他要杀她,她不是没有怨恨的。他放过她,她也不是没有喜悦的,但是、但是,他的诅咒怎么办?他打算怎么办?
刹那之间,她惶急起来,“如环,快快,回府。”提起裙摆便跑,还没有踏出一步,眼前蓦地一黑,一颗心似要垂到地底去,她知道自己支撑不住,这样的惊、惧、怨、喜,一重重压下来,指尖瞬间失去温度。如环焦急的声音仿佛也变得极遥远,一颗回春丸送到唇边,她用尽全力才吞下去,渐渐地回转过来,立刻便要起身,道,“快……快,我们快点回去拦住他!”
“拦谁啊?”如环抱着她,“我先扶你上马车,好好歇会儿。”
“不、不!坐马车来不及。你不是会骑马吗?你带我去,我们得拦住他……他、他一定是找心悦去了!”“你这样怎么能骑马……”
“带我去!”花千夜厉声道。
如环一咬牙,扶她上了马,自己随后上去,两人一骑,快马加鞭向王府赶去。
马停下来的时候,花千夜再吃了一颗回春丸,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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