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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乡-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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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不开伙,出去吃饭。”
  “克明,我现在穷了。”月玲手支着头,觉得脑子是一个二八六,这许多信息一时半会竟处理不了了。
  克明坐在月玲旁边,“别担心,有我在。”
  月玲看着克明深切眼神,用一根手指滑过他的眉心,“看你的眉头皱得这样,你不要为我操心,我妈妈老早给我算过命,任凭么事发生,我一辈子都衣食无忧。”提到妈妈,月玲声音哽咽。
  克明的额头接触月玲的冰凉手指,感受心头一阵颤抖,握住她的手:“你金枝玉叶,自小含银匙长大,我不忍心你受苦。”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月玲脸上有着一点点倔强的样子。“我明天就去找工作。”
  “董月玲,我现在诚心诚意想包养你,你不要不知好歹,要知时不我待,要抓紧时机。”克明忽然声色俱厉。

  29 无常(3)

  月玲一愣,随即知道他看出自己心意,断不想依赖他来渡过难关,他于是忙开起玩笑。
  月玲记得有一名人写日记,对妻子说,我最是悲怆时,也最是嬉皮。
  她忽然感动,侧过头,轻轻亲他的脸颊一下,他浑身一震,扳过她的脸,就把唇印上去,狠狠吻住月玲。
  月玲只觉一阵晕眩,像潜水艇遭遇海底火山喷发。
  等她呼吸平定,二人分开一定距离,仍四臂交缠,月玲发现克明浑身抖得似风中之叶,蓦地说一句:“你应该不是第一次这样吧。”
  克明想一秒钟,目光炯炯,狡黠一笑,“和你是第一次。”
  月玲也低头一笑,有点娇羞的意思。
  克明看她脸颊艳若海棠,轻轻托起她的脸庞,说,“我至今有一事不明,愿姑娘告知,”
  “从实招来。”
  “啧,英文说多了,汉语都不会了。罢了,不和你计较这个。那日在蓝酒吧,你为什么让我吻到你呢?”他看住她的眼睛。
  是啊,为什么呢?她完全可以闪身躲过,给他一耳光,然后拂袖而去。
  月玲莞尔一笑,“因为我很想知道你的吻和很久以前我在栀子花下的吻有什么不同,是不是一样技术高超,令人销魂。”
  他并没有追问那栀子花下吻月玲的人是谁,露出他一贯对过去事情的大大咧咧和不以为然。
  他只是凝视着月玲,用手臂环住她,慢慢收紧,脸俯下去,装着咬牙切齿的样子说,“你这个姑娘,大大地坏。”
  时间似乎静止。
  过了一会儿,月玲抗议:“这样下去,嘴巴都会变成驴唇,所有/ω//θ//d3/等音都会发不出来,因为唇舌全都失去功能,英文都不要说了。”
  克明笑,摇摇头,说,“这时候还可以拉扯出专业知识,我服你这个书虫了。你饿了吧,我去做红酒烧牛肉。”
  月玲坐在厨房中央的岛上,借用克明的手提电脑做作业,回复合作项目组同学的电子邮件。
  收件箱里没有慰文的只言片语。按理家里发生这样大的事情,她们虽是表姊妹,但情同手足,慰文却丝毫没有通风报信,月玲想一想,觉得有些奇怪。
  克明系着他的帆布大围裙,手里捧着一本食谱,还不知哪里弄到一个厨师的高白帽子戴在头上,一边几盎司多少华氏度地嘴里念叨,一边天平量杯温度计地侍候着他的大菜,神情专注。月玲微微偷笑,克明把厨房演变成实验室。
  克明把牛肉从电磁炉上端下来,回头看月玲在手提电脑上打字如飞,想,月玲比他想象的要镇定,他最怕看到女人哭,不知如何是好,要绞尽脑汁才可以劝慰。但月玲似乎还没意识到事态严重,过惯无忧生活,如今要自食其力谈何容易。唯一欣慰的是:她一贯缺乏计划,兴之所至,率性而为,比起凡事循规蹈矩的人会多几分机变。
  月玲帮克明铺上台布,置碗碟刀叉餐巾,克明变戏法一样寻出两只长柄蜡烛,于是月玲有了人生中第一次浪漫烛光晚餐。烛光之中,克明双目澈亮如星。
  没想到红酒烧牛肉出人意料地好,月玲连连称赞,克明谢过,谦虚地说,“无他,只是严格照食谱上操作就好。”
  二人饭后,一个洗碗碟,另一个拿布擦干,月玲和克明做得极其自然,都觉得似老夫老妻一样已经合作多年。
  积满白雪的客人停车场。从温暖的车里出来,冷风呼啸,月玲打一寒战。克明把大衣解开,拥她入怀,用衣襟将她紧紧裹住,送她到宿舍门前,在头一层玻璃门里,两人站着说话。
  克明轻轻吻一下她的额头,说,“你考虑我的意见,这时节,金融危机,人人但求保住工作已是多福,要找到一份满意的工作谈何容易。如果只是去餐厅洗碗,一则油腻难耐,二则专业不和,白白浪费宝贵光阴,你还是要以学业为重。”
  “我星期一会和学业咨询师联络,减免一些课程,平衡工作与学业。”
  克明想这丫头铁了心要受苦受累了,他叹一口气,说,“这样吧,你要是假期之前还没有找到我批准认可的工作,你就乖乖听我的安排。”
  “你放心,诸如出卖色相之类的蠢事我是不会做的。”
  克明听了,斜睨她一眼,拧一下月玲的鼻头,说,“没有钱用了,尽管来找我。”
  “什么时候你成银行了,随时提现?”
  克明又婆婆妈妈地叮嘱一阵,才恋恋不舍放她进去。
  月玲的脸也不知是冻红,还是怎的,像涂了胭脂腮红,那一抹红晕,显得娇媚动人,两只眼睛钻石一样,闪亮闪亮。
  “轻浮人”叉手叉脚地坐在大堂沙发上,在月玲经过的时候,阴阳怪气地说,“又换男朋友嘞?!”他大约刚在某处豪饮回来,嘴里酒气熏人,说,“你换男朋友很勤快的嘛,连Lucy(即短发)都要自愧弗如。”
  月玲装作没听见,自去按电梯。心里隐隐生气,但拼命想着吴憬交待的兰花故事,巴望电梯快点下来。
  从小到大,总有男生做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来烦扰。譬如揪扯小辫。(等她学了空手道,把小男生打得流了鼻血,自然不敢再揪。)。譬如铅笔盒里放大蜘蛛(当然那男生得了一整盒的大毛虫作为答谢。)。譬如在白衬衣上洒墨水(她后来等那男生洒墨水一瞬间,用咏春拳隔开,那男生的半边脸被墨水染黑整整一个星期。)。
  等再长大一些,放学以后,有瘦高个的外校男生远远一声不响地跟着,到了傍晚,钟点阿姨下工回家,那男生爬到对面晒台,谈吉他唱情歌,董妈董爸都在忙着工作,她一人在家,羞愤难当,不知如何是好,只好避走慰文家。
  诸如此类,数不胜数。月玲时时以为自己有问题,怎么人家女孩儿不见有这许多纷扰,生活清静,安详自在。
  电梯门开了,是短发Lucy。她看到月玲,突然说,“我们和朋友一起去赌场,你要不要同来?”
  月玲诧异,但是有礼貌地说,“我今天很累,想回房间休息。祝你们玩得开心。”
  短发Lucy携“轻浮人”昂然而去。
  (作者青青草111)

  30 洋插队(1)

  月玲上次在餐厅听到短发Lucy喜滋滋和人谈起男友“轻浮人”携一帮朋友去赌场通宵狂欢,一次尽输两万加元,又大声喧哗早餐二人吃了四百加币,月玲看移民报告知道四百加币可作平常人家一个成人一个月的伙食。
  但是点餐的时候,短发Lucy连cheese和gravy也说不清楚。
  月玲排在她身后,暗想一天到晚只会吃喝玩乐,语言结构永远幼稚园水平,预科可能要读N回。家长也不过问学业,一味纵容子女烧钱,也是愚昧。
  还有那“轻浮人”开一辆崭新七人座鹅黄色悍马,那种超级耗油的庞大越野车整日在都市里穿梭,十分招摇,却十二分不环保。
  月玲心生厌恶,到底年轻,心知不想与之为伍的嫌恶之形必呈于脸色,若不想失礼于人,只有对这二人避而远之。
  她回到宿舍,先拨通慰文手机,接电话的却是姨妈。
  “月玲,我们现在医院里,慰文马上要进手术室。”
  “慰文发生什么事?”
  “说来话长。”姨妈长长叹息。心疼,伤心,愁苦,尽在不言中。
  月玲刚要询问,有医生说:“谁是林慰文的家属,请到这里来签字!”
  姨妈慌忙和月玲收线。
  月玲很担心,忙发一封Email先行问候。
  月玲想,真是祸不单行,母亲被查,表姐入院,而自己现一贫如洗。她把钱包取出,只翻出三张二十元加币,零钱包里也只有区区六元五角八分。她平日只刷一张debi卡,信用卡还未申请。
  早知如此,美智子给的那张支票就不捐给慈善机构Unied Way;月玲想。
  她又一想,也许有人真正身无分文,比她更急需钱用。她还有一千六十六元五角八分。
  董妈妈有一句名言:钱是人的胆。有了钱,如虎添翼,到处可去。那没有钱了,也就没有胆了。
  她打开手提电脑,连接网络,google搜寻D市招工讯息,本月报上新闻,安省失业率已达10%,各处都在裁人减薪,真正要招人的公司寥寥无几,有几处看着合适,要么在邻县,要么要两年以上加国经验。
  月玲看到“加国经验”几个字,哑然失笑,新移民哪里来的加国经验,若大家都以此为见工必要条件,那新移民不是钻进死胡同。
  没有加国经验没有工作,没有工作没有加国经验,像无限不循环小数,永无出头之日。
  月玲沉吟一回,还是修改简历起草自荐信发过去,大不了人家不予召见,自己也没有什么损失。有的单位人事部安装筛选软件,先电脑扫描关键字,没有关键字,即刻打入冷宫,连肉眼都瞧不见。所以,也不必担心人事部工作人员抱怨又收到一份无加国工作经验简历。
  这样一忙,过了两个小时。夜深人静,电话铃忽然丁丁作响,月玲吃了一惊,从座位上弹跳起来。
  “克明,是你。”
  “月玲,你在做什么呢?”
  “在找工作。”
  “……”克明那边半晌一点声音也无。
  “Hello……”月玲以为电话断线。
  “月玲,我想我爱上你了。”
  月玲噗嗤一笑,“你不是早就爱上我了吗?”
  克明顿时气馁,“你早知道了?”
  “嗯。”月玲巧笑兮兮,但是脸,却慢慢红了。
  他的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直差没有挂一块牌子悬于胸前,上面大书‘克明爱月玲’,像这边一年级小学生在洗手间门背后的留言,真挚直白。

  31 慰文

  童话,写到敲响婚礼的钟声,公主与王子一吻,然后就从此过上幸福生活。月玲每每猜测:后来呢,后来呢?为什么接下来的生活就没有描述呢?
  两情相悦的生活是幸福生活,幸福生活大约是很平常的,很柴米油盐,再没有悬念。
  如今,克明月玲互相接受对方,月玲心里有一种安稳踏实。
  二人再说一会儿体己话,就各自收了线。
  过了一些时候,慰文来电。
  “你动的什么手术呢?平日里最属你体壮如牛,什么千斤万斤的压力都扛过,怎么一下病倒呢?”月玲问。
  “我这是宫外孕。最开始以为感冒,还吃了几颗泰诺,到腹痛如绞,才知道不妙,在医院里一照B超,医生建议立即住院手术。”
  “姐夫在哪里呢?我要来骂他,哪里这么不小心呢?”
  “别提他了……”电话那一端是沉默。
  “慰文,到底发生什么事?”
  “你知道那个雪晴?”
  月玲心里有小火花一亮,那个刁蛮的穿十厘米高跟鞋的娇小个子的红衣女。
  “你姐夫有一天回来,说心中另有所爱了。”慰文顿一顿,也不知是麻药醒转的剧痛;还是裂开的心,碎作几片,痛不可堪。
  “他说因为工作关系,常到下级单位,和雪晴接触频繁。”
  “有一部电影里说,向下属求爱,不亚于宛转把一个淑女变成那种女人。“月玲心里冷笑一声:办公室恋情,男女双方,每日因上班要见人,必梳妆打扮,衣冠楚楚,精神奕奕,又日日相处八九十个小时,于是乎;置职业道德于不顾,自认单纯同事关系发生质的化学变化,欲望火花暗流涌动。
  “你这个书呆子,不要打岔,没人要和你谈美国电影和男女平等。”
  月玲忙三缄其口。
  “他说,她不像我,她比我年轻,生性活泼,不缩手缩脚顾忌这顾忌那,会得玩,极其会享受生活,只有此时才知晓人生竟然充满惊喜和刺激,他自认识她以来,日日开怀,好像原来都不曾活过。而我呢,每日只晓得抱着账本财务报表,精打细算,琢磨炒卖房产做地主婆。”
  月玲疼惜表姐,自己也几乎要哭,但欲哭无泪,“你也很好的了,姐夫原来不是说最欣赏你成熟美知性美,而且,你们不是有了宝宝。”
  月玲思忖,连姐夫也是这样,不喜欢一个女人了,她的优点统统不见,留下来的只有糟粕,言谈举止,嫌恶之情露于言表,只为打击对方自尊心。
  “他现在热恋,像迷了心窍,动则对我怒目以对,连宝宝看都不看,把所有存款都取走,日日在外逍遥,夜夜不归宿。他说他深爱雪晴,不忍心让雪晴的千金之躯委屈苟且地作小三,执意和我离婚。雪晴深夜打电话给我,说他们二人感情至深,我反倒是阻隔他们良缘的第三者……”电话那一头,又是沉默,月玲想慰文一定又在哭。
  家乡的那个城市不知怎的,忽然就浮躁了,小报上堂而皇之地登着连下岗工人也有了婚外情的消息——《这不再是有钱人的专利》。好像人人要对配偶不忠,才可以挤到时尚最前沿。
  月玲好半天说,“至少他没有想脚踏两只船,如果那样,弄得妻妾成群,尊严何在。”
  慰文开始啜泣,可怜一个叱诧风云的商场精英,哭得似个泪人儿。
  “姐夫有没有到医院来看你?”
  “他的手机已换了我不知道的号码,他又不落屋回家,没有办法通知他。我妈妈又照顾我又照顾宝宝,差点病倒。”
  “你打算怎么办?”
  “我妈说身体健康最重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等身体养好再说。“
  “慰文,听到你说这些,我很难过。”
  慰文饮泣:“我昨夜梦到与他结婚……”她已自认婚姻失败。
  月玲挂下电话,呆坐十分钟,手足冰凉。那雪晴任性得可以,天长日久,姐夫再要回头,以慰文那样玉饰精致一个人,是再不可能要他的。
  过几个星期,慰文回公司上班,已有律师离婚文件伺候,让慰文觉得颜面全无;而且有偷觑自己职位已久的,与总经理关系暧昧的,资历人品文凭能力都不如自己的一个女人已接手慰文珍视为性命的工作岗位,自己成了一个空架子。
  慰文心灰意冷,签了离婚意见书,辞了工作,在家专心带崽。

  32 洋插队(2)

  月玲开始体会恨不能把一分钱掰做两半来花的窘境,到商场去购物,看到喜欢的名牌巧克力,原来一盒两盒地买来吃,现在目不斜视,过而不入。
  所有商品价格都乘以七,换算成人民币,觉得都贵得没有道理。
  Liz说,“玲,你现在是穷人了,更加有歧视富人的理由了。”
  月玲笑笑,心里也没有底了。钱一天一天地用,这里几元,那里十几元,还不用付食宿,就将要告罄了。
  Liz又说,“你没有地方去,搬到我租的房子里来,等你找到工作,再还房租给我。”
  月玲不甘心,人家到处借贷,凑足资金自费美国留学,下了飞机,身上只剩四十美元,只两年时间,就不仅还清欠款,交付学费房租伙食,还略有富余,更是学习全A。人家能做到的事情,为什么自己做不到呢?何况自己还有英文这个工具伴身,像多了一样锋利的武器,在职场厮杀,优势不是没有的。为什么那些老移民总是告诫出英美加澳国留学人士要好好学习英文呢?只因为有时候,你再本事超群,没有语言表达,就像拔了毛的凤凰,人家当你是一只鸡。
  她那日在校园附近正发愁工作没有着落,瞥一眼看到常去的咖啡店的窗户上写着“Help Waned”(招人)。月玲想起学业咨询师的建议,找专业工作需要打持久战,博士毕业的全优生找一个好工作,也有时要花上半年时间。若财政窘迫,先有个保生存的工作也不错。劳动不分贵贱,用自己双手赚取生活,理直气壮。
  她于是推门进去。
  那头发像一个倒扣于脑袋顶的拖把的黑人青年看到月玲,热情地打声招呼,说,“好久不见了。要你平时那种:一半咖啡粉一半不含咖啡因的咖啡粉,去乳糖的牛奶,温度超热,微量泡沫的Lae?”
  连他都记住了。月玲不好意思笑笑,期期艾艾地说:“我可以见你们经理吗?”
  “我就是。”
  月玲定睛看到他身上别一块牌子,上书“麦克;经理”。来过这么多次,到要找工作了,才知道人家是经理。
  月玲掏出一份简历。最近简历都随身携带,只差到广场逢人派发了。她说:“我看到窗户上的招人的牌子,我想找工作,这是我的简历。”
  麦克说,“请你等一秒钟。”他拿擦手纸巾擦擦手,接过简历,然后回头叫一声,“罗比,你来看一下店,我到后面办公室去。”一个带哈利伯特眼镜的华裔青年应一声,走出来,看到月玲,友好笑一下,轻轻说,“祝你好运。”
  办公室其实是储藏室的一部分,在储藏室的一个角落,里面充满咖啡豆的浓香。
  麦克说,“中国人是爱茶的人,喝咖啡的人不多吧。”
  “也有的,譬如我。”
  麦克飞快地瞄一眼月玲的简历,“你在中国是大学教师,为什么申请这份工作呢?”
  “这里离我现在就读的大学近,而且,我急需一份工作保障我在D市可以生存。”月玲讲出这句话,忽然豁出去,这又有什么好羞愧的呢?她的脸上露出坚决的样子,像要慷慨赴义。(好多天以后,麦克对月玲说,当时月玲在生存这个词上重读,让他决定雇用她,不管她完全没有咖啡店工作经验,只想千万要让月玲在D市生活下去。)
  麦克问了月玲可以打工的时间,是否有在加国工作许可证件,然后说,“我先前雇了罗比,他诚实勤快,我想你也会和他一样好,你把这份表格填好,明天就来签合同上班吧。”
  月玲简直不相信自己的好运气,待麦克送自己出来,到得店堂,说声谢谢,罗比也亲切说再见。她出了门,觉得清新寒冷空气比平日容易呼吸多了。
  加人把找工叫猎工,这个猎字何其形象,没有工作会让你守株待兔,你要出门寻找蛛丝马迹,四处搜寻。能力固然重要,但极个别运气好的时候,兔子也会撞上门来。

  33洋插队 (3)

  周末,月玲陪着克明到中国城选中国特色礼物送朋友。
  月玲对店主直言不讳,“你这个扇子上梅兰竹菊全翻得不对,请你跟你那个作坊里的翻译说一说,下回都改过来,要不怎么好卖给别人呢?”
  店主懒懒答一句,“只要中文印对就可以了。”
  “要是送的是西人呢?不仅内容写错,连中国制造都写错,英文是他们的母语,人家一眼就可以看出来的,像我们看错得离谱的中文字一样,那个文化内涵要大大打折扣的。”
  店主眼睛横一横,“来这么多顾客,没见过像你这么挑剔的。”
  月玲马上闭口不再说话,退到店门口,耐心等克明选好一件上面没有英文的工艺品,交款出来。
  在粤菜馆里喝早茶,吃小点心的时候,月玲埋头猛喝皮蛋瘦肉粥,并要了很多辣酱放在里面。
  克明笑,“你念多了洋文,思维西化。西人凡事讲究真相,像他们的油画,必写实,必各个角落都填得满满;而国人呢,好面子,像水墨山水,要留白,才有意境。”
  “那你是说为了面子,就不顾真相了?”
  “你呢是一片好心,只想告知事实,但是,人家不见得这么想。要注意方法。不是有一句西方谚语,意见提得像雪花飘飘一样轻,才会更深入人心吗?你一味要澄清事实,不小心搏了有的人的面子,他们就只会拼命维护面子,置事实于不顾了。”
  月玲像听到高深哲学,皱着眉头思索,“下次看到,我还是会指出来,注意语气柔和一些,措辞小心些,但我还是会说的,本来一看就是错的嘛。”
  克明又笑,“你呀,干脆读完硕士读博士,读完博士读博士后,永远呆在象牙塔里不要出来。”
  月玲放下喝粥的勺子,露出向往的样子。真是那样,还可以做好几年的学生。
  语言和思想是个奇妙的主题,让月玲一直魂牵梦绕,很是着迷。
  她想,如果我们能说两种或两种以上的语言,是不是就会有两种或两种以上的思想呢?
  譬如,在加人和在国人的眼里,自己是不是同一个人呢?是不是她的脑子里有着这么一个小开关,说英文和说中文的时候,那个开关不停地亮呀灭呀,像是有着两种思想的双面人呢?汉语言迂回暗示的婉转,是不是自己说中文的时候是个低眉顺眼的乖乖女;洋文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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