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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有灵犀-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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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品:心有灵犀
  作者:杜默雨
  男主角:穆匀珑
  女主角:郁相思
  内容简介:
  这山间小镇制香人家的男人竟为了他开口询问独门制香秘方而用大竹帚扫他?!
  丝毫不惧紧跟在他身后的两名护卫。
  有生以来,还没有人敢像赶鸡赶鸭似地轰他;
  虽说不知者无罪,但这敌意实在来得莫名其妙。
  幸好有个姑娘及时为他出头,让他心情大好。
  这姑娘呀,两条乌溜溜的长辫垂在胸前,衬得她低垂的颈项更显莹白,
  那白里透著嫩红,有如迎向晨光的初绽花瓣……
  啊哈!他甚且闻出了她洗头的香油是以何种花卉调制而成。
  照说两人可算是相谈甚欢,怎地她却忘了要赠香予他的承诺,迳自进屋去了?
  莫不是他言行太过大胆,以致吓著她了吧?
  那……下一步,他该怎么走?是就此离去?
  还是……思及此趟天首山之行,是他登基后的第一次祭天大典,
  临行前皇弟还戏称他这爱闻香味的皇帝只欠一味最珍贵的香——
  软玉温香、要他尽早封后完成大婚。
  不知是否就是她了?他决定试试……
  正文
  第一章
  天穆王朝,崇宁三年,暮春三月。
  晴空净朗,碧蓝如洗,地上原野辽阔,苍翠的青草连绵铺向远方山脉,风吹草低,飘送来淡淡的异香,也现出一只低头吃草的大鹿。
  约莫二百尺来外,十几匹骏马悄然无声,马上人物个个骁勇健壮,他们拉住缰绳,一边注意猎物状况,一边也留心他们所护卫在中心的主子:天穆王朝皇帝穆匀珑。
  “皇上,那边。”贴身侍卫孟敬低声道。
  穆匀珑微微点头,拿起了雕龙金弓,搭上乌木羽箭,双手缓缓地拉出一个大满弓,俊眸微眯,凝神注目猎物,箭在弦上,瞬间即发。
  大鹿悠闲地吃它的青草,圆短的尾巴轻摇晃动,浑然不知命在旦夕。
  山头刮落一阵劲风,将那若有似无的异香吹送至穆匀珑的鼻际,他蓦地眼眸一亮,再深深吸入一口清风,随即松了手上的弓箭。
  “那是水麝。”他随即调转马匹。
  “喔,水麝?射了可惜。”孟敬恍然大悟,立即跟上主子。
  “驾!”众侍卫亦纷纷踢着马肚,紧跟上那匹黑色骏马。
  马蹄奔腾,水麝受到惊吓,新鲜的青草不吃了,亦是发足狂奔,剧烈的奔跑振动着它的腹下肌肉,抖出了更浓郁的异香。
  疾风劲扬,异香不断地顺风飘来,撩动着穆匀珑的头脸,他尽情吸闻,从胸臆到四肢百骸,彷若皆让那香气拂过一遍,令他精神为之一振。
  原野上百味杂陈,有马蹄踢起的泥土青草气味、有处处盛开的野花香、有鸟兽留下的腥膻气味、有林木的清芬,还有一干人马的汗水和男人气味,水麝的异香混和其中,渐渐地远去、淡掉了。
  穆匀珑放缓马蹄,深邃的瞳眸里映出广袤的草原和雄伟的远山。
  江山万里,东达大海,北接石碛冰原,西北延至西南是一整块高原大山,形成易守难攻的天然屏障,中有平原,南方则是富庶的丘陵丛林。
  这就是他的国土!他眸光湛亮,热血沸腾,蛰伏的豪情也昂扬而起,缰绳一扯,再度策马奔驰,纵横于这块广大的草原之上。
  前方的草丛似乎有动静,他放胆向前探看,大风吹来,长长的绿草晃啊晃,晃出了醒目的黄黑相间鲜明条纹。
  巨大、凶猛,足以激发他的斗志,这就是他想要的猎物。
  “老虎!”侍卫们肌肉纠结而起,握住了刀柄。
  “快保护皇上!”孟敬指挥众侍卫围成护卫队形。
  老虎警觉大队人马的接近,抬起头,扒了爪子,发出沉闷的低吼。
  “皇上,莫再上前!”孟敬急欲挡住主子。
  “朕要射它。”穆匀珑仍然步步向前。
  那只老虎似乎嗅到浓厚的杀机,狂吼一声,爪子往前一点便疾扑而来,穆匀珑迅速地抽箭挽弓射出。
  一道快如闪电的箭影掠过长草,“噗”地一声,直没老虎的咽喉,瞬间扼住了低沉暴怒的虎啸声,也缓下了它的飞扑速度。
  老虎受了伤,更是躁动狂啸,才欲继续奔来,又是接连两道乌金流光飞过,噗噗两声,箭箭直没入肉,老虎再也支撑不住,劲扬的尾巴垂落,庞大的身躯翻滚倒地,狂吼变成了无力的喘气声。
  山风依然吹动青草,空气里漫出浓浓的血腥气味。
  “皇上好身手!”孟敬将他提到咽喉的那口气转为由衷的赞赏。
  “皇上万岁!”拿刀拿弓准备搏命厮杀的侍卫惊喜大喊。
  “谁来料理这只大虫?”穆匀珑面露微笑。
  几个侍卫赶快跳下马,拿出准备好的绳网,打量那只庞然大物,七手八脚地扎绑,准备兜起扛上车。
  “皇上,是立刻起驾回宫?还是稍事休息?”孟敬问道。
  “绍王爷呢?”
  “还在行营里。”
  “去看他吧。”
  穆匀珑策马缓行。既已捕获猎物,他心情格外轻松,顺手拿起腰间的香袋,清淡幽香扑鼻而来,立即驱走了杀戳后所残留的血腥气味。
  三百年前,穆氏原为西方高原的部族,太祖皇帝英武过人,以仁德和武功一统天下;为了让后代子孙记得自己是高原儿女,便立下祖制,三年一度的祭天大典,皆得由皇帝亲自射猎献祭。
  而穆氏子孙严格遵行祖制,历代皇帝皆是能文擅武,穆匀珑今日不过是小试身手,舒展筋骨罢了。
  休息的营帐前,龙纹金旗高高立起,大风吹来,猎猎作响,随行的文武百官早已列队站立,恭迎皇上回营。
  穆匀珑骑着黑马,身穿明黄九龙窄袖劲装,脚蹬厚底黑缎马靴,外罩紫貂披风,脸上浮现出沉稳的笑容,望向百官。
  “众爱卿平身,大家辛苦了,自去休息吧。”
  “谢皇上。”百官齐声回应。
  侍从已经捧着巾子水盆等候在营前,宫内近侍常安正欲揭帐让皇上进去,穆匀珑下了马,示意稍等,先让侍从解下披风。
  他拍挥了下身子,解下从不离身的香袋给常安,再伸手在盆子洗了个干净,拿清茶漱口,取来热巾子抹净了脸。
  “常安,送壶热茶进来,香炉就不要了,你们帐外候着。”
  当今圣上如此折腾,为的就是此刻睡在皇帝专属营帐里的绍王爷;只见他弓身躺在地毯上,身体裹了一条薄毯,轻握拳头的手里揣着一条大巾子,眉头微蹙,似乎睡得不是很安稳。
  穆匀珑进入营帐,在大地毯的另一端盘腿坐下,凝望那张俊秀容颜。
  唉,都二十二岁了,睡相还那么稚气,像个孩子似地;而他这个当哥哥的,也不过大他一岁,却好似年长了三十岁……
  “啊!”穆匀号还是被细微的声响给惊醒了,一见兄长就坐在面前,赶紧爬起身子。“臣弟拜见皇兄……”
  “免礼。”穆匀珑忙抬手阻止,看到他红通通的鼻子和眼睛,问道:“是着了风寒吗?怎不先回京城?”
  “臣弟这不是风寒,只是来到这野地,鸟语花香的……哈……哈……哈?”穆匀琥一句话尚未说完,急忙眯起眼睛,用力皱紧通红的鼻头,张大了嘴巴,试图掩下呼之欲出的……
  “哈泣!哈泣!哈泣!”挡不住了。
  连续喷出三发响亮的喷嚏,穆匀琥无力地拿巾子拧住鼻子。
  “唉!”穆匀珑看他这个狼狈模样,叹口气,亲手倒下一杯茉莉香片。“用这茶水的热气熏熏鼻子吧。”
  “呜,皇兄你明知我……我……”穆匀琥猛摇头。
  “你连茶香也闻不得,没救了。”穆匀珑自己端茶轻啜,也摇头道:“徐太医为了治你这支鼻子,已经愁了十年白发了。”
  “又不是什么大病。每年季节更替,就得发作这么一回,早就习惯了。”穆匀琥不以为意,用力抹掉了鼻涕,扔下巾子,盘腿坐好,绽开笑容问道:“打到了吗?”
  “射中一只老虎。”
  “哇!皇兄神勇,不枉臣弟崇拜仰慕了。”穆匀琥睁大眼睛,夸张地比手划脚,兴奋之情溢于言表,突然双手捣住了心口,挤眉弄眼,哀号道:“啊啊啊!我这只小老虎被真命天龙射中了,啊呜!”
  穆匀珑手掌摩挲着温热的茶碗,眼角逸出深深的笑意。
  举国上下,看来只有这个亲弟弟敢开他玩笑了;但这也仅限于兄弟私下相处时,封了王爷的弟弟才会像个幼童似地跟他玩闹。
  “不是小老虎,是大老虎。”穆匀珑朗声笑道:“届时献上这一样丰盛的祭品;,朕会祈求天神赐给你聪明才智,好来代兄监国。”
  “呜!”穆匀琥垮了脸。“请两位皇叔不行吗?”
  穆匀珑喝下一口温润的香片,不予回应。都到这节骨眼了,还来跟他讨价还价?
  “议政时可以不焚香吗?”小老虎自知理亏,垂头丧气恳求。
  “焚香是为了驱赶宫内的蚊虫秽气。”也为了他的私心。穆匀珑道:“无妨。你事先交代内务府,朕不在,监国的绍王爷最大。”
  “臣弟不敢。”穆匀琥这下子又摆出恭敬脸色,慨然地道:“等皇兄十日后从天首山回来,臣弟必不负所托,将朝政完好交还皇兄。”
  “好。”穆匀珑点头,垂眼望向青碧的茶水。
  明天一早,他就得束装西行,由大臣和侍卫扈从前往穆氏发源圣地天首山,进行登基后第一次的祭天大典。
  五日前行兼作准备,二日祭拜,再花三日赶回京城,的确是十日。
  “其实……”穆匀珑转着茶碗,不疾不徐地道:“既已监国十日,再加个十天半月如何?”
  “皇兄你?”穆匀琥忽然明白皇兄的意图,一双浓眉大眼睁得更大,拔高嗓子问道:“皇叔、丞相他们知道吗?”
  “朕打过招呼了,他们会尽全力协助你处理朝政。”
  “我是最后知道的?”穆匀琥指着自己的红鼻子问道。
  “国事不能停,还请绍王爷费心了。”
  穆匀号欲哭无泪。监国何等大事,他竟不知不觉被皇兄陷害了;他还鼻子不通,有病在身啊!
  “哈泣!哈泣!”只好用力打两个喷嚏以示抗议。
  穆匀珑挑起眉毛看他,似乎在问他喷嚏怎么打个没完没了。
  “皇兄今日佩的是莲蕊香袋吧,哪来的麝香味?哈——哈泣!”穆匀号才试着闻了闻,又打了一个大喷嚏。
  “香袋早拿掉了,味道也洗掉了,你鼻子不好还闻得到?”
  “不是不好,是太灵敏,嗅不得任何香味。”穆匀琥用力呼噜呼噜擤鼻子。“还有皇兄带进来的花粉味儿,臣弟也无福消受。”
  “你这虽不是病,情况却是一年比一年严重。”穆匀珑皱了眉头。
  “这回微服查访民情,为兄的会帮你寻几味民间秘方。”
  “皇兄早日平安归来便好,别管臣弟。”穆匀琥本来还在说气话,一看到兄长关切的神情,突然觉得自己像个负气耍赖的吵闹小童。
  趁着祭天回程之便,皇兄难得微服出访,既能了解民情,又能到处走走散散心,却还要记挂着为他寻找秘方,皇兄会不会太忙了些?
  他心虚地抬起眼;皇兄依然神色沉静,双手将茶碗端到了鼻际,闭上眼睛,正在缓缓地、深深地吸闻那芬芳的茉莉茶香。
  记忆恍惚拉向童年,御花园里百花盛开,万紫千红,小兄弟俩玩累了,哥哥采下一朵花用力闻着,闻完了,兴匆匆凑到他鼻子前,他立刻回以一个大喷嚏。
  他笑了出来。还记得小皇兄闻着花香,眯着的眼睛就会发亮,嘴角也会绽开欢喜的笑容,闻了又闻,再珍重地将小花压进了书本里。
  多年后,皇兄还是爱闻花香,而且变本加厉,佩香袋、调香粉、点香炉、植香车、编香谱,一日无香不欢,闻上了香味就精神抖擞……可惜呀可惜,他这鼻子有毛病的弟弟竟是没有福气与皇兄同享闻香之乐。
  “阿弟记得小时候,”穆匀琥用着孩提时的口吻。“哥你倒了半瓶母后的香露水泡澡,全身香了好久,害我不敢找哥玩。哥你还记得吗?”
  “七岁那年的事。”穆匀珑也笑了。“其实只要一滴就够了。”
  “皇兄这么爱闻香味,就别忙着为臣弟找秘方了,不如去搜罗你喜欢的奇香,好好玩一玩。”
  “宫里库房多的是奇香,有东海的龙涎香、极北冰原的辟寒香、南洋的千步香,还有我穆家天首山的灵犀香,朕还有什么香没见过?”
  “皇兄还欠一样最珍贵的香。”
  “嗯?”穆匀珑仍是抬起眉,以惯有的眼神问话。
  “软、玉、温、香。”穆匀琥一个字一个字地道。
  “嗯。”
  反应这么冷淡?穆匀琥指向小桌上的一个红木盒,有点激动地道:“里头有十二件奏折,其中有六件促请皇上尽早封后完成大婚。”
  “你都看过了?很好。”穆匀珑笑道:“你明天就这么批。南北运河只讲好处,没提到开凿所耗费的民力和金钱,退回工部再议;北疆植林一事,务必选择挡得住风沙的杨树和枣树,另外……”
  “皇兄什么时候看过的?”这下子换穆匀琥吃惊了;有的奏折一翻十几页,又臭又长,天南扯到地北,提到的官员数十个,他趁着休息之便,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看完,终于不支倒地,怎么从京城到猎场短短几十里路,一路马车摇摇晃晃的,皇兄就能全数看完?真是太英明了!
  “看重点就成了。”穆匀珑指导道:“琐碎的事情交代下去,让丞相和六部尚书处理。你只要记得,政事以老百姓的福祉为先……”
  “有皇后陪伴皇上,为皇上分劳解忧,早生太子,亦是百姓之福。”
  “朕有一个亲弟,两位皇叔,七个堂弟,你担心什么?”
  “这这这……”穆匀琥更激动了,用力拱手道:“还望皇上保重龙体,为我天穆王朝千秋万代着想。明君难求,需得从太子幼年教养起。”
  “皇帝不急,倒急死你这个皇弟。”穆匀珑笑叹一声,放下茶碗,站起了身子,习惯性地摸向腰间。
  穆匀琥坐在地毯上,眼睁睁看见皇兄摸了个空。
  皇兄可不会在朝堂上当着群臣面前就拿起香袋猛嗅一番,他只有在两种时候才会闻香袋;一是极为放松自在的时刻,另一则是在想着很多很多难以解决的事情之时。
  穆匀琥明白,皇兄并非不在意大婚,相反地,是非常非常在意。
  在意的原因,就是希望得到天神的祝福吧。
  一千年前,穆氏祖先受到其它部族的欺压,从遥远的西方辗转迁徒至天首山;此地冬季大雪纷飞,气候严寒,生活十分艰困,很多人捱不过就死了;当时的首领痛失爱妻,悲痛欲绝,发了狂似地来到祭坛前,拿刀划下手臂,以淋漓的鲜血献祭天神,求天神将一切的罪过归诸自己,他愿以自身性命换取穆氏一族的长久平安。冰天雪地中,他长跪三天三夜不起,大天神为其诚心所感动,让首领之妻死而复生,并祝福穆氏一族,若是夫妻恩爱,从一而终,必得子孙强壮,代代绵延,无穷无尽。
  从此,穆氏一族不但适应了高原的生活,子孙亦多生男丁;男孩长大了再娶外族女子,子生孙,孙再生子,开枝散叶,疆土也不断地扩展。
  三百年前入主中原后,太祖制令,皇室子孙一满十八岁,便需外出游历两年,目的就是让他们增长见闻,并藉此机会寻得合适的成亲对象。
  穆匀珑放在腰间的手垂下,视线从地面一大块白花花的日影移向帐顶,温暖的阳光照得那儿一片明亮,仿佛天神降临。
  “匀琥你放心,朕一直将这事放在心里。”他抬起头,眸光坚定,有若向天神预告。“到了天首山祭坛前,朕会祈求天神赐下一位我心所喜爱的女子。”
  “父皇和母后一定会保佑皇兄!”穆匀琥也站起身,神情热烈地道。
  三年了,也是时候了。穆匀珑垂下眼帘,神色转为沉静。
  东海一带海盗作乱多年,他十八岁至二十岁那两年并没有太多时间在外游历,顶多出门几日便回京襄助父皇治国,并往赴东海平靖战事;直到满了二十岁,母后见他仍无合意对象,开始着急,准备为太子选妃。
  这下子可轰动了,上王公侯大臣,下至平民百姓,大家忙着帮女儿画像,盼望太子看上自己的女儿,好能嫁入皇家,得到尊荣的专宠。
  天有不测风云,皇后突然急病三日而逝,皇帝难忍哀伤,七日后也因心疾崩卒,皇后皇帝先后过世,举国震惊哀恸。
  穆匀珑怆惶接下帝位,婚事被抛到了天边;他立下守丧三年的誓言,戮力国事,务求百姓安居乐业,以不负父皇母后在天之灵。
  “皇兄这回出门,说不定有机会找到对象喔。”穆匀琥明白自己不小心勾起了兄长的心事,故意兴高采烈地道。
  “才十天半月的,不可能。”穆匀珑露出微笑。
  “怎么不可能?”穆匀琥大摇其头,双手夸张地比划着。“别说皇兄的身分,光这身材,光这长相,一出门就吸引姑娘们的目光了。”
  就是说嘛,瞧那高大挺拔的身形,不管往哪边一站,端的是英武逼人,万众瞩目;一对浓黑的剑眉正好刻划出皇兄刚毅的个性,而那双眼睛总是绽放出自信的光芒,教所有的臣民景仰崇敬;再看看轮廓分明的黝黑脸孔,既是高原驰骋的豪气男儿,也像是低吟诗句的斯文儒士……
  “看完了吗?”穆匀珑挑了眉。
  “呵,请恕臣弟失礼。”穆匀琥忙打个揖,拿巾子往鼻子乱抹一通;这样流口水,不,流鼻水看着皇帝哥哥真是不敬啊。
  “常安,打一盆热水进来。”穆匀珑唤着帐外的侍从。
  弟弟为他费心了。
  他是有选择皇后的自由,可弱水三千,他要如何寻觅心之所望的那一瓢呢?短短的十天半月,实在难以得偿所愿。
  过去不是没有选后大婚的前例,当初母后也是打算以选太子妃的方式为他娶亲;也许经过特别的拣选,更能找到适合母仪天下的皇后吧。
  “婚事等朕回来再说。”穆匀珑不再记挂此事,掀帐而出,再回头道:“你打理一下,陪朕一同去看那只大老虎抬上车了没。”
  “是。”穆匀琥接过常安给的热巾于,捣住鼻子,赶忙跟上。
  大风飞扬,天光云影快速移动,越过了草原,越过了地上忙碌的人们,越过了逃过一劫、正在喝水的水麝,翻山越岭,越过一重又一重的巍峨高山,将皇帝的心愿率先传达到了最遥远的天首山。
  青檀镇,依山傍水,丘陵起伏,绿林蓊郁,清澈的溪水婉蜒而过,岸边垂柳处处,有妇人洗衣,老牛喝水,儿童嬉戏。
  一溜竹篱迤逦展开,上头攀爬着巴掌大的毛绒绒绿叶,一朵朵嫩黄小花害羞地躲在枝叶之间,也有花开结实的,吐出饱满肥胖的丝瓜。
  “这日头正好。”
  大屋前,圆脸圆肚的年轻人抬起头,十分满意今天的好天气。
  他从竹篓里抱起一大把线香,乎整铺放在竹架上,思量着等晚上收回避开露水,照这样晒上三天就成了。
  “请问这里是阿甘香铺吗?”
  陌生的声音传来,他转身看去,竹篱边站着三个大男人,各自牵了黑马、栗马、棕马,人高,马大,顿时让屋前小径显得拥挤不堪。
  为首的正是微服私行的穆匀珑。他穿着玉色衣袍,腰系天青丝绦,一身净爽,有如一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贴身侍卫孟敬和潘武紧跟在后。
  “阿甘香铺?”郁相甘搔了一下头。他没有招牌,熟识的乡亲要买香,直接进门就是了,从来没有外地人会跑来这乡下地方买他的香。
  “立雪寺的供香是你这儿做的?”穆匀珑又问。
  “大和尚介绍你来的?我就是阿甘啦。”郁相甘圆眼发亮,双手张开,比向铺了一大院子的线香,得意洋洋地道:“我家的香可特别了,祖传五代,特制秘方,要什么香味就有什么香味。这边晒着的线香还不能卖,屋里头有一些线香和环香,进来瞧瞧吧。”
  “上头有湿气。”穆匀珑走到排列整齐的竹架前,拿起一支线香仔量端详。“才刚裹上香粉,大概要晒个三天才会干。”
  “大爷您内行!”郁相甘眼睛更亮了。
  “这香味和立雪寺不同。”穆匀珑拿香凑近鼻子,反复吸闻,黑眸也闪出光芒。“里头有沉香、藿香、丁香……不,是丁香皮吧?”
  “哇嘿!”郁相甘好吃惊,一般人很难闻出些微香味的差异的。
  穆匀珑放下线香,抱拳为礼。“不知能否请教阿甘兄立雪寺的用香原料,那味道清奇极了,兄弟好奇得紧。”
  “啥?”郁相甘圆圆的笑脸立刻拉长成马脸,抄起门边的大竹帚就扫向贵客的袍摆。“你来打听我独家的制香秘方呀?门儿都没有!”
  “喂!你干什么?”孟敬立即上前阻止。
  穆匀珑不慌不忙,后退到竹篱外。
  今天清早路过立雪寺,闻到了佛前供香的特殊气味,便一路寻了过来;沿途从参天松林的高山,下到绿树苍苍的丘陵,看不尽的美景——野花,林木,稻禾,清溪,甚至这条泥上小径,都有着各自独特的气味;那是以石头砌成的宫墙所没有的,他嗅了又嗅,心满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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