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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夫崖-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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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嗨!”梦华兴高采烈的抓起陀螺。“我们来比赛好不好?”
  “这是什么?”“陀螺!”梦华大声说:“你连陀螺都没有见过吗?”梦华脸上,不由自主的,浮起轻蔑的表情。
  “借我看看!”夏磊拿过陀螺,开始上下翻找,想找出会转的理由。木制的陀螺构造简单,翻来覆去看不出名堂。
  “你到底要玩还是不要玩?”梦华不耐的说,一把抢回了陀螺:“我玩给你看!”梦华用绳子绕在陀螺上,一抽一甩,陀螺在地上不停的旋转,煞是好看。夏磊呆住了。
  “这样就会转?里面有机关吗?为什么会转?”
  “因为有鞭子呀!呆瓜!”
  梦华开始抽打陀螺,每当陀螺快倒下,鞭子就抽下去,陀螺又继续旋转。太奇怪了,真是太奇怪了。
  “借我试一下!”夏磊拿起绳子和陀螺,依样葫芦,一甩之下,陀螺落在老远的台阶上,跳了跳,就躺下了。夏磊太不服气了,拾起陀螺,再绕,再甩,陀螺飞上屋檐,落下来,又躺下了。夏磊执拗起来,心浮气躁的拾起陀螺,又要绕。
  “喂喂!”梦华生气了。“那陀螺是我的呐,还给我!又不肯比赛,又霸占别人的陀螺!”
  夏磊已经和那个陀螺卯上了,根本听不见梦华的吼声。他兀自绕着甩着,陀螺满花园滚着。
  “还我!还我!”梦华满花园追着陀螺,奈何夏磊手脚灵活,总是抢先一步拾起陀螺。梦华这一下气炸了,开始去抢鞭子,夏磊高举双手,继续绕着陀螺,就是不让梦华得手。梦华一怒之下,对着夏磊的肚子,就一拳打去。“笨蛋!不会玩还抢人家的东西!笨蛋!野人!蛮子!”
  夏磊一怔,莫名所以的看着梦华。梦华越想越气,又对着夏磊一脚踢去。“你走!你走!你不要来我家!我们家不要你!”
  夏磊负伤的瞪视着梦华,把绳子陀螺全丢在地上。梦华去捡陀螺,正好夏磊拔脚走开,两人一撞,梦华站不稳,一脚踩在陀螺上,就摔了个四脚朝天。“哇!”梦华何曾受过这种气,放声就哭。“你抢我的陀螺,你还打我!哇!”他高声哭叫起来:“磊哥哥打人……哇……磊哥哥是强盗土匪,哇……”
  这一哭不打紧,咏晴身边的两个丫头银妞翠妞,秉谦的姨太太心眉、还有梦凡和胡嬷嬷,都冲了过来,扶小少爷的扶小少爷,拍灰的拍灰,擦眼泪的擦眼泪……心眉看着夏磊,一脸的不可思议,收养的孩子居然敢对小少爷动武?
  “小磊,你怎么可以打梦华呢?他是咱们家的小祖宗呢!来来来,拉拉手,讲和吧!”
  “呜哇……哇……”梦华哭得更大声。“我不要跟他讲和!他是野人!我讨厌他!他不会玩陀螺,又要抢人家的陀螺!我讨厌他!”夏磊惊怔的看着梦华,心里沉甸甸的压上了什么,只觉得无聊已极。他看着地上那个陀螺,走过去,他一脚对陀螺踢去,陀螺飞进了康秉谦的书房,“哐啷”一声,不知道把什么东西打碎了。他回过身子,看到呆若木鸡的梦凡,和满脸惊慌的胡嬷嬷。“哎哟!磊少爷!你有话好好说啊!这下可闯祸了!”胡嬷嬷直搓着手。“砸坏了老爷的古董,你可怎么好?”
  正说着,康秉谦已手持陀螺,怒冲冲的走出房。
  “谁把陀螺扔进房里来的,是谁?”康秉谦怒吼着。
  大家都呆呆站着,只有梦华精神抖擞的指着夏磊:
  “是他!是他!他一脚把陀螺踢进去的!”
  “你用脚踢陀螺?”康秉谦困惑极了,大惑不解。转而一想,明白过来,声音立刻柔和了:“你不知道陀螺是要用绳子抽的,是不是?你以为是用脚来踢的,是不是?”
  “不是!不是!”梦华叫着嚷着:“他学不会,学来学去学不会!他故意用脚去踢!他故意的!”
  “是吗?”康秉谦看着夏磊。“你故意的?”
  夏磊发现人人都瞪着自己,好像自己是个怪兽似的。他忽然生出极大的愤怒来。“是的!我故意的!我就是要用脚踢!”他一仰下巴,在众人的惊愕注视下,转身就走。我回东北去!他想。我回到小木屋去!那儿没有轻视的眼光,没有种种的规矩,没有责难的声音,也没有人骂他土匪、强盗、小野人……
  他并没有走成。东北在什么方向,他实在搞不清楚,要从大门出去,还是后门出去,他也搞不清楚。来的时候又是车又是马,还走了一个多月,回去要走多久?他太没把握了。何况,那晚,梦凡拿了一个陀螺,一根绳子,走进他的房间。
  “我把我的陀螺送给你!”她绽放着一脸的笑。“你只要常常练习,陀螺就会一直转一直转的……”
  他对陀螺太好奇了。他无心计划回东北了。接下来的日子,他忙不迭的偷偷练习。真的,陀螺会一直转一直转。梦凡给他的那个陀螺,漆着红白相间的条纹,顶上还有朵小蓝花,转起来真是好看极了。
  夏磊和梦华的第二次冲突,起因是“追风”。
  “追风”如今已是一匹壮硕的大马了,载着夏磊和梦凡两人,都能在旷野、树林、草原和山丘上飞驰。终有一天,“追风”也能载着夏磊,直奔那“天之外”去吧!但是,当年,追风初来康家,却是一匹只有梦凡那么点儿高的小马。
  “磊少爷!磊少爷!”胡嬷嬷上气不接下气的嚷着:“快去后院里瞧瞧去,老爷买了一匹小马来送给你呀!”
  “小马?”夏磊不信任的张大了眼睛:“小马?”他大声问着,拔脚就直冲向后院。真的!一匹红褐色的小马,正在后院里吃着干草。康秉谦在对康勤康忠交代养马之道,梦凡梦华全兴奋得胀红了脸,喘着气在旁边又跳又叫:“爹!你真伟大,你怎么想起买小马!”梦凡又拍手又笑又蹦:“是活的小马呐,不是玩具呐!”
  “爹!有没有马鞍呢?我现在就骑可不可以呢?”梦华过去拍抚马的鬃毛,兴冲冲的问。
  “别闹别叫!”康秉谦的眼光扫向三个孩子,落在脚步踌躇的夏磊脸上。“这匹小马是我买给小磊的,你们两个要骑,一定要得到小磊的同意!”秉谦走过去,把夏磊推到小马旁边。“瞧!这是你的小马,以后,想家的时候,就骑着小马,到桦树林里去走走,到后面山上去跑跑,最远,不要越过‘望夫崖’!”夏磊目不转睛的瞪视着那匹小马。看到小马那温驯的黑眼珠,又闻到小马身上那种熟悉的干草和牲口的气息,他觉得自己整颗心都热烘烘的,在胸腔里膨胀起来。他真想拥抱康秉谦呀,他真想高声喊出自己的狂喜呀!但他仍然不习惯在人前表达感情,压制了要欢呼的冲动,他只是呐呐的、呼吸急促的、不太相信的问:
  “是……给我的?真的,是,给我的?”
  “是呀是呀!”康秉谦说:“你爹告诉过我,你们以前有一匹很漂亮的马……”“它的名字叫‘追风’!”夏磊接口。“它跑得和风一样快!可是,它后来好老好老,生病死掉了!”
  “现在,你又有一匹‘追风’了!”康秉谦柔声说,抬头看康勤。“康勤,给它把马鞍配上!”
  “是!”康勤忙着去配马鞍。“磊少爷,赶快来骑骑看!”
  夏磊还来不及从兴奋中醒觉,梦华已一冲上前,拦住了马,大声的嚷了起来:“爹!你偏心!为什么把小马送给磊哥哥?我要小马!爹!你送给我!磊哥哥如果要骑,先要得到我的同意!我要小马!我一定要!”“不行!”康秉谦严肃的看着儿子。“你从小,要什么有什么,吃的、玩的,你件件不少!小磊……他什么都没有,难得……找到一件他喜欢的东西……”
  “不不不!”梦华任性的跺着脚:“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小马!我把我的东西统统送给他,我全不要了,就要这匹小马……”“胡闹!”康秉谦有些生气了。“我说给小磊的就给小磊,谁都不许再多说一句!”他瞪着梦华:“从今以后,你要学着兄友弟恭!不能如此霸道!”
  “爹!你偏心!你偏心!”梦华大喊大叫。
  “我看,不是我偏心,是你被宠得无法无天了!”康秉谦气冲冲的说,拂袖而去。“好了好了,梦华少爷,”康勤息事宁人的笑着:“咱们跟磊少爷打个商量,大家轮流骑,好不好?”
  “我不要!”梦华恨恨的怒瞪着夏磊,双手握着拳。“你这个小野人,你为什么不回你的东北去!”
  “哥哥!”梦凡惊呼着:“爹说过,不可以叫磊哥哥是小野人,不可以骂他,爹说过,我们三个要相亲相爱的!你怎么又骂人了?”“我就骂!我就骂他!”梦华对着夏磊大吼:“小野人!小野人!小野人!小野人……”他一连串叫了几十声小野人。
  “哥哥!”梦凡太难过了,眼圈就红了。“你怎么这个样子?你再骂人,我就和你……绝交!”
  “绝交就绝交!”梦华喊着:“以后不跟你们一国了!我找天白和天蓝去!”嚷完,梦华一掉头,跑走了。
  天白和天蓝,这是康家经常提在嘴上的名字,夏磊来康家没几天,已经听到好些人提过这名字,但他无心去注意这个,“追风”带来的兴奋太大了,大得连梦华给他的屈辱,都变得微不足道了。他迫不及待的就上了马背,熟悉的控着马缰,他绕着后院小跑了一阵。
  “康勤,”他央告着:“打开后门,让我们去旷野里走一走!”
  “这……不大好吧?”康勤有些犹豫。
  “爹说可以的!”梦凡热烈的说:“爹说,只要不越过望夫崖,就可以的!”“好吧!”康勤笑了。“没办法,我陪你们去吧!”
  夏磊太快乐了。他对着梦凡一笑。
  “你也上马吧!坐在我前面,我会保护你,不会让你摔交的!”梦凡眨了眨眼睛,很迷惑的看着夏磊,然后,她掉过头去,对康勤小小声的说:“康勤,原来他……他‘会笑’呐!”
  康勤听了,忍不住要笑。夏磊瞪着梦凡;傻瓜,原来你以为我不会笑?他鼓着腮帮子,想装出一副严肃的样子来,却“噗”的笑出声。梦凡一见如此,也呵呵笑了起来。
  康勤把梦凡扶上了马背,去打开了后门。夏磊一拉马缰,就这样奔驰进桦树林,又奔驰进旷野,奔驰在北方那耀眼的阳光下了。
  第四章
  一连好几天,夏磊和梦凡骑着马在原野里奔跑。起先,康勤总是跟着,后来,看到小马十分温驯,夏磊的技术又非常高明,也就放了心。两个孩子,在没有大人的监视下,胆量就大了起来,马蹄奔驰的范围,也越来越广。
  桦树林和旷野,是非常熟悉的。湖畔和短松岗,也都探险过了。杏仁树林和枫树林,都不够深幽。南边的小径直通北京大马路,当然不好玩。西边的岩石区,却充满了原始的奇趣……这天午后,他们终于停在望夫崖下。
  把追风系在林中,两人站在耸立的巨崖之下,抬头望着那高不可攀的巨石,两人都感到前所未有的震慑。
  “这大概就是望夫崖了。”梦凡小声说。
  夏磊抬着头,仰望那巨崖的顶端,那儿,又凸出另一块石头,远远望去,像一个女人的头像。夏磊开始绕着这巨崖的底部走,拨开深草和荆棘,找寻登崖的途径。
  “你要做什么?”梦凡问。
  “爬上去看看!”“不可以呀!”梦凡大惊。“胡嬷嬷说,望夫崖上面有鬼呀!”她害怕的扯着夏磊的衣袖:“咱们走吧!”
  “鬼?”夏磊继续绕着岩找寻。“我爹说,世界上根本没有鬼!”“有的有的!”小梦凡拚命点头,拚命咽着气。“银妞说,望夫崖上有个女鬼,常常把人从崖上面推下去!所以,不可以上崖!”夏磊所有的好奇心都被勾了起来。
  “这样啊?”他怀疑的问:“我更要上去看看,那女鬼长得什么样子!”他找着找着,终于找到岩壁上的几个凹洞,显然是别人登岩时留下的。他兴致大增,手脚并用,就开始爬岩。一面爬,一面对梦凡喊着:“你在下面等我,我上去看看,很快就下来!”
  小梦凡四面张望,旷野寂寂无人,巨岩在地上投下一个巨无霸似的阴影,看来狰狞可怖。梦凡恐惧的大叫了一声:
  “不!我不敢一个人在下面!我跟你一起上去!”
  说着,梦凡忙不迭的也手脚并用,循着夏磊的足迹,往上面爬。从来没爬过崖,平常,连家里的梯子都不敢爬,梦凡才上了两级,已经手脚全发起抖来:
  “等等我!等等我!”她喊着。
  夏磊回头一看。“慢慢走!不要怕!”他鼓励着。“其实,一点也不难,来,手给我,我拉你一把!”梦凡仰着脸,小心翼翼的要腾出一只手给夏磊,两条腿抖得更加厉害,心里怕得要死。手才腾出来,身子就无法平衡,脚一个站不牢,直往下滑去。她尖声大叫:
  “磊哥哥!”夏磊直冲下崖,去扶住梦凡。梦凡站定,脸色吓得雪白雪白,乌黑的眼珠睁得好大好大。其实,两人都没爬上去多少。“你摔着了没有?摔伤了没有?”夏磊忙问。
  “没有!”梦凡拍着自己满衣服的灰尘:“可是,我吓死了!”她喜欢用“可是”两个字,从小,这两个字就是她的口头语。
  夏磊抬头看看那崖,没爬上去,实在太遗憾了。
  “下次等我一个人的时候,我再来爬!”他下决心的说。此崖,是无论如何要上去的。“我们回去吧!”
  回到家里,胡嬷嬷一看到两人这一身泥,就吓了一跳。等到知道两人去爬望夫崖,就更是三魂少了两魂半。把两个孩子,拉到井边去梳洗一番,她斩钉截铁的说:
  “不可以!以后绝不可以再爬了,那是个不吉祥的地方呀!有好多传说呀!”“不吉祥?”夏磊更好奇了。“为什么不吉祥?有什么传说呢?”“传说……传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妇人在那山头上望她的丈夫回家,她望了好久好久,丈夫都没有回来,日子一久,她就化成一块石头了,就站在那崖上!”
  两个孩子有点迷糊,可是觉得这故事挺好听的。
  “后来,更可怕的是,有很多情人都选那个地方殉情,还有些女人,失去了丈夫,或者有什么不如意,就会爬到那崖上去寻个了断!”“殉情?什么是殉情?”梦凡问:“什么是了断?”
  “就是想不开,往崖下面‘啪’的跳下去!”
  “跳?”夏磊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么厉害?”
  “厉害?”胡嬷嬷瞪了夏磊一眼:“撞到地上就死翘翘了!历年以来,跳崖的人就没一个救活!所以啊,那个地方全是孤魂野鬼呀!你们两个给我记着,再也不许去爬那个望夫崖!”
  夏磊听着,觉得那高耸入云的望夫崖,更加的神秘,更加有种不可思议的吸引力了。
  总有一天,他会爬上去的。他非常确信这一点。
  还没等到他再爬望夫崖,他就离开康家,毅然出走了。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那天一早,夏磊像往常般去马厩刷马,一到马厩,就发现,追风不见了。这一惊非同小可,他喊着,叫着,满后院找着,康家的几个忠仆,康勤、康忠、康福、老李全出动了,帮忙找小马。后门拴得好好的,边门也拴得好好的,大门也拴得好好的……追风就是这样不翼而飞。
  “追风不见了!追风不见了!追风不见了!”夏磊哭着,叫着,好几重的院落,他一重重的奔来奔去,悲切万状。康秉谦、咏晴,心眉、银妞、翠妞、胡嬷嬷、小梦凡……全跟着一起乱。只有梦华,站在花园当中的大槐树下,背着双手,好整以暇的说:“追风走了,已经走到好远好远的地方去了,不会回来了!”“你怎么知道?”康秉谦惊问着。
  “因为是我们它放走的!”梦华不慌不忙的说:“昨天半夜里,我就打开后门,把它赶到树林里,它起先不肯走,我就一直吼它,骂它……它后来就飞快的跑掉了!”“什么?”康秉谦大叫:“你放掉它?你为什么这样做?”
  “因为我恨死那个小野人了!”梦华坦率的挺着胸膛。“凭什么他有小马,我没有小马?”
  “你……”康秉谦气得浑身发抖,话都说不出来:“你……这个混帐东西!”他终于大吼出声,冲过去,一把抓起了梦华,往大厅里拖去:“康忠,给我拿家法来!我不好好教训他,我今天就不姓康!”“老爷呀!手下留情呀!”咏晴悲呼着:“他年纪小,不懂事呀……”“是啊!是啊!”心眉也跑过去,扯康秉谦的衣袖:“咱们家就这么一个男丁呀,别打坏了他……”
  “老爷啊,息怒呀!”银妞喊。
  “老爷啊,千万别动家法啊……”
  一时间,喊声、叫声、求声,梦华的哭声,康秉谦的责骂声……乱成了一团,全体的人都涌进了大厅。接着,鞭打的声音重重的传出来,梦华尖声的哭叫,康秉谦狂怒的吼骂:
  “你这样不仁不义,没有爱心,没有仁慈……我简直白养了你,白疼了你!我打死你……”
  “娘!娘!娘!”梦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救我!救我!娘!痛死了!娘……”“秉谦啊!”咏晴逼急了,流着泪喊出一句:“为了别人家的孩子,你硬要打死自己的孩子吗?”
  夏磊看着,听着,心中乱糟糟的痛楚着。他抬头看那雕梁画栋的楼台亭图,低头再看那花团锦簇的重重庭院,感到这一切一切,都不是自己的。自己的世界,在东北的荒漠上,在东北的雪原里。那天的纷乱,终于平息。梦华挨了一顿打,全世界的人都去安慰梦华。康秉谦去祠堂里,对着祖宗牌位生气。夏磊独自打开后门,去树林里,旷野里,呼唤着追风的名字。
  “追风!你在哪里?追风!你回来哦!追风!追风!追风!你在哪里?”他把手圈在嘴上,极力呼唤。唤了片刻,觉得有人追随着自己,他回头一看,小梦凡屏着气站在他身后,用手指着前面的枫树林:“磊……磊……磊哥哥,”她快乐得颤抖起来:“它来了!追风,它,它,它回来了!”
  他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追风正扬着四蹄,缓缓奔来,它那漂亮的马尾,在风中平举,马尾的毛,在阳光中闪耀着千丝万丝的光芒!太美了!他的追风!太美了!他狂喜的奔过去,狂喜的抱住了追风的头,狂喜的把面孔埋在追风的鬃毛里,狂喜的喃喃呼唤:
  “追风,哦,追风!追风!追风……”
  小梦凡站在旁边,不知怎的,竟流了一脸的泪。
  追风找回来了,梦华也受过了处罚,一场风波,应该就此为止。可是,午夜梦回,夏磊坐在床沿上呆呆的想,毕竟自己不是康家的孩子,毕竟是个小野人!回东北去!他的念头又强烈的滋生了;现在有追风了!骑上追风,走啊走啊走……总有一天,会走到东北的!他悄悄起身,找着要带的东西,把父亲留下的笛子系在腰间,梦凡送的陀螺塞入口袋,够了!其他都不是自己的东西。他留了一张条子,写着:
  “干爹,谢谢你给我的小马。你的家很好,可是,不是我的家,我走了!”
  打开后门,骑上追风,他真的走了。
  第五章
  在夏磊童年的记忆中,这一趟“出走”,实在不太好玩。
  东北,应该在东边偏北,夏磊从小受过方向的训练,所以,他选了东边偏北的方向。这个方向有小河,涉过小河,是大片的杂树林,越过杂树林,是一片荒烟乱草。夏磊骑着追风,在草长及膝的荆棘丛中,走得好不辛苦。似乎走了一百年,也没走出这片乱草。夏磊的衣服划破了,手臂上,腿上,全被荆棘刺出血痕。太阳越来越大,然后就往西方坠落。他饥肠辘辘,饿得头晕眼花。而追风,却越来越不合作了。
  记忆中,他最初是骑着追风走,然后追风不肯走了,他只好下马,搂着追风走。走了一段,追风又不肯走了,他只好拉着追风走,拉了一段,那追风开始和他拔河,随便他怎么拉,它就是站在草丛中动也不动。
  “追风!”夏磊喘吁吁的站着,满头满脸,又是泥又是汗又是杂草。“我知道你很累了,我也很累了!你还有草吃,已经比我强了!我现在饿得肚子叽哩咕噜叫,你知不知道?我拉不动你了,请你自己抬起脚来,上路吧!我们这样走走停停,走到东北,要走几年呢?追风!求求你,快走吧!”
  追风一抬头,昂首长嘶,好像在抗议什么。四只脚赖在地上,没一只肯动。夏磊没辙了,开始去推马屁股,推了半天也推不动,夏磊一气,双手握着拳,冲到马鼻子前去大吼大叫:“你跟我耍个性啊?闹脾气啊?你喜欢康家马厩里的干草堆,是不是?我也喜欢啊!可是,那是人家康家的地方,康家的草堆啊!你属于山野,我也是啊!走啊!追风!你不要让我瞧不起你啊……”追风又昂首长嘶了一声,忽然间,在夏磊措手不及之下,撒开四蹄,说跑就跑,速度之快,如箭离弦。就这么冲出去了。夏磊大惊失色,追着马儿就跑,边跑边嚷:
  “你想累死我!追风,你等等我呀!你有四条腿,我只有两条腿呀……”追风充耳不闻,只是往前狂奔。夏磊什么都顾不得了。草啦、树啦、石头啦、藤啦、荆棘啦……全顾不到了,一脚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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