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旋风-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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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心真狠?”
“不是男人的心狠,是外边的小妖精浪,骡马不掉腚,公马干蹦蹦。城里有些女人不要脸,相中一个男人,不管人家有否媳妇,粘住不放,男人经不住纠缠就上钩了呗。”
“还是男人有花花心,苍蝇不叮无缝的鸡蛋。”黄菊说着拉床被子披在身上。
“大嫂冷就钻窝吧,俺上好这只鞋也就睡了。”
“不冷,就是膀子凉点。”黄菊又提起乔氏,说:“还是乔氏命好,离就离,给留下个大胖小子守着,有个盼头。”
“她若是狠狠心丢下公婆不管,硬撵着景武走喽,也不会落到这种地步。”
“谁是啥命都是前世修定的,信不信由你,反正俺信,人的命由天定,胡思乱想不顶用。听天由命吧!你的命好,苦尽甜来,俺这辈子恐怕是苦水腌透了。”黄菊又兜售她的宿舍论。
蓝梅说:“大嫂信命俺不反对,可不能死板的机械地去理解命,那样会害自己。把自己的一切都寄托在命运上,认为受苦受难是命中注定的,乖乖地听人摆布,一辈子翻不了身。俺也信命,一个人生在什么家庭没法挑选,客观条件又往往影响着你的一生,但事在人为,可以用自己的行动去改变人生,改变命运。”
“不信命不沾,世上的人和人为啥差距那么大,就是命。命还能改?命中有时必定有,命中没有别强求,强求来的不久常,强求来的看似是福,实则是祸。”黄菊坚信自己对。
蓝梅自知说服不了黄菊,说:“俺不和你争论这个问题,老辈子的人都说不清,俺能说清?哎!大嫂,你说那大城市是啥样?南京能比咱姚家庄大多少?”
黄菊四三年要饭去过冯村,见过汽车,火车和电灯。说:“南京比咱姚家庄大,比张庄村还大呢,街里能跑汽车,村外通火车。火车一来那电灯照得可亮呢,手上趴着个蚊子都能看见。那村里的路可宽呢?能并排着走三辆大胶皮轱辘车。街可长呢,一眼望不到头。城市里人多,都是生人,谁见了谁都不说话。你到南京可得小心点,啥人都有,有坏男人也有坏女人,黑喽还有拉男人上床的妓女,你可别被人家拐到那里边去。”
“解放后,城市里不是没妓女院了吗?”
“是吗,解放后俺没去过冯村。”
“俺可不是容易受骗的人,好歹认几个字,见到那不顺眼的人,不答理他。”蓝梅很自信。
“小心到不了郭武,听说南京城有高楼大厦,当心掉向。”黄菊告诫蓝梅。
“天底下好人多,鼻子下边有嘴,俗话说,见人不施礼,多走几十里,多问呗,俺不信有名有姓地打听不到。”蓝梅信心十足。
黄菊说:“到城市里找茅子都难。”
“俺少吃少喝,再说那家能没茅子,不要吃不要穿,借谁家茅子方便方便能不叫用?”
“南京离咱这几千里,咋个走法,愁不?”
“俺坐火车去。”蓝梅说:“俺娘给了十几万块我,那天俺曾去张庄找张能人打听路怎么走,他借给俺五万块钱,够去的路费就沾了呗,回来的路费他能不给拿?俺估计联官兴给点,听张能人说从咱这往济南去,在济南坐上火车,一天一夜不用下车就到了南京。”
“出门难,在家千日好,出门时时难,穷家富路,多准备个钱,俺也没有钱给你做盘缠,要么赶明俺去卖几件旧衣服?”
“不用了大嫂,你的心俺领了。俺走后你一人在家,俺担心小四俩口子欺负你,不要太软了,就她那一条腿长一条腿短你还能打不过她?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
“俺这人不好争强,再好的刀尖药,不如不拉口,俺不招惹他们,他们能把俺咋样?”
“记住俺的话,大哥一有信,立马就去找,可别被小四给骗喽!”
“大嫂记住了。你准备几时动身?”
“暮春三月,正是出门的好时候,现在往南走,越走越暖和。俺跟娘说好了,后天走,三六九往外走,后天是初九,出门的吉祥日子。”
“你对联官说了没有?”
“说了,这事不能瞒着人家。”
一九五O年农历三月初八日下午黄昏前,在杨寨村北麦地的土埝上坐着两个人,一个是经常干劫道生意的杨寨村刘坏蛋。但此人恪守兔子不吃窝边草的格言,从来不在邢武县界内下手,也不是以此为生天天干这活,而且仨月两月出去一趟,弄几个零花钱,够吃够用就沾。此人个不高,长得贼眉鼠眼,两颗大门牙噘噘在厚嘴唇外边,身穿一件灰不留秋的棉裤棉袄。另一个就是姚联官,穿着一身深蓝夹衣,上身披着一件藏青色大棉袄。
二人背风而坐,姚联官话音低沉地问:“坏蛋,前几天跟你说的事想得咋样了?”
“她是你亲嫂,又是本乡本土的人,俺觉得不妥。”刘坏蛋有顾虑。
“嗯?变卦了?”姚联官脸阴森森的。
“劫财可以,害命俺……”
“你过去干这种事还少吗?”
“俺手里可没人命!”刘坏蛋立刻表白。
“你说没人命谁信?现在正在搞镇反,咱们区的赵区长是俺大哥的亲密战友,俺在区长跟前说一不二,你要放明白点!”
“是是,俺听你的,是不是给你嫂子留条命?俺怕到时候下不了手。”
“俺要的就是她的命!你不敢干可以,不用你了。赶明俺到区里把你的事抖搂抖搂,等着掉脑袋吧!”姚联官在要挟刘坏蛋。
“别别!有话好商量,照你的话去办还不沾吗?”刘坏蛋害怕了。
“她带的钱不少,少说也有十几万,钱都是你的,俺一个子儿也不要,只要她的一条命!”姚联官一副恶煞凶残的面孔。
“在哪儿下手?”刘坏蛋问。
“去济南要走临清过运河桥,你看着办吧””
“远点吧?到山东界内看机会?”
“这俺不管,她赶明早晨起身,你事先到运河桥头等着,过运河后尾随而去,见机行事,要干净利落,不许留下任何痕迹。万一你做的不隐蔽,被公安逮住,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许胡咬,听说张庄你还有个姐姐,别给她添麻烦?俺的意思你听懂了吗?”姚联官满嘴杀气。
刘坏蛋头顶冒冷气,只好满口答应:“好,一言为定。不过俺有两个要求,一是你要在区里保着俺,只干这一回,以后坚决洗手不干了,再有这活不要找俺,解放后抓的特紧,太危险。二是俺和姐姐早已断道,俺做的事与她和她家毫不相干,求你千万别找她们的事。”
“俺都答应,五天内你要给回话。”
“五天不沾,光你二嫂走到运河桥也得四五天,半个月以内吧。”
“不沾,十天。”
蓝梅赶明一早要出门,黑家风刮得特别大,窗户纸呱嗒呱嗒响了一夜,妯娌俩的心像窗纸一样忐忑不安。
东方未现鱼白肚,黄菊就起来给蓝梅烙饼,不敢多烙,只烙了两张,连同五六个红窝窝,两块咸萝卜,包了个小包袱,又掖进去两棵大葱,说:“蓝梅,在路上感冒喽就嚼棵大葱,一出汗就好了。”
蓝梅也早早起来梳洗得干干净净,漂亮年轻了许多,圆敦敦苹果脸庞,由于兴奋红润得发光,乌黑的两道浓眉显示出自信,流露出希望和幸福。穿着一身可体的天蓝色带大襟的农妇衣裳,土气里藏着秀雅和美丽。
姚联官假惺惺地淌着依依不舍的泪,说:“二嫂一定要走,俺心里实实不忍,更是担心,希望二嫂在路上多加小心,保重身体。不是开春农活忙,俺一定送你到济南。”姚联官小心地从衣兜内掏出几张纸币说:“二嫂,别嫌少,兄弟手头不宽余,罗锅腰上山,前(钱)紧,多少是兄弟的心意,收下吧。”
刘桂巧对蓝梅的出门根本就不放在心上,只是在蓝梅走时,送到门口摆摆手就回屋了。
黄菊把蓝梅送出姚家庄村东口,蓝梅上牙咬着下嘴唇难舍难分地说:“大嫂,回去吧,别送了,风大你没箍着头,别被风吹着。”
黄菊紧紧地攥着蓝梅的一只手久久不愿分开,眼泪夺眶而出,哽咽着说:“好妹子,咱们姐妹一场,真舍不得你走,俺心里空唠唠的。”
“大嫂,别难过……”蓝梅一句话没落音,眼泪就像筛子里倒进一盆水,唰!倾出眼帘,浇湿了前大襟,抽泣着说:“大嫂,俺一到南京就叫他立马给你来信,帮你打听大哥的下落,在家等俺的信,啊!”
“走吧!”黄菊的泪水灌满了嘴,千言万语都留在紧扣在一起的手上,谁也不愿先松开,好似一松手谁也就再见不到谁了,黄菊抽泣着说:“别把大嫂忘喽,千万记住早点回来,大嫂就你一个亲近的人,俺每天磕头请神家保佑你路途平安。”
蓝梅涕不成声,不情愿地抽回手,瞅着大嫂那表情复杂的古铜色的大脸庞,倒退着走了两步,眼睛突然一惊,说:“大嫂,你听俺一句话,人善被人欺,小四俩口子都不是好东西,提防着点,啊!”
黄菊点点头,撩起大襟捂住满是泪水的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二人挥泪告别,蓝梅一步三回首地往东走了,身影渐渐变短,慢慢变成一个黑点。黑点也消失了,黄菊兀自像木偶一样呆呆地站在村东口,很久,很久……
蓝梅踽踽独行,开始了漫漫的寻夫路程。她有决心,思念促使她满腔热情,她有犟劲,夫妇感情把犟劲凝固成力量。然而,她毕竟是未出过远门的农家妇女,涉世浅,太幼雅,把艰难的人生想得太简单,把路途的困难估计不足,把身旁的人看的不透。她就像一只刚出窝的雏鸟,悠悠闲在草丛中觅食,不知天空中有虎视眈眈的老鹰,也不知丛林中已张开捕捉自己的丝网。
人逢喜事精神爽,蓝梅一心想着找到自己丈夫时的快乐,第一天上路走了七十多里,日落前宿在威南县境内一村庄。真应了蓝梅的一句话,天下好人就是多,这家是军属,老俩口的儿子在胶东半岛军队上。听说蓝梅是去南京找八年未见面的丈夫,对她特别热情,专为她蒸了一锅白面馍,葱花炒鸡蛋,杂面条汤还燎着葱花姜丝,吃得蓝梅汤足饭饱,临睡前大娘还给蓝梅烧了一盆热水烫脚。
第二天蓝梅上路后不久,就觉得****酸疼,然而精神因素支配着她并没有放慢脚步,以唱小曲来解除路途中的疲劳:“……走路走大路,莫要走小路,大路上行人多问路好问路……坐船坐船头,莫要坐船后,船头上有扶手掉不到河里头……”
第三天一上路,蓝梅的腿肚子好似灌了铅怎么也拖不动,前脚掌上血泡摞血泡,脚一沾地钻心似的疼。上半身大幅度地摇摆着,一瘸一拐一步挪不了三寸,头上的汗珠子像黄豆那么大叭嗒叭嗒地落下。蓝梅在路旁捡了一根柳树棍当拐杖,一天只走了三十里。
第四天过了运河……
第五天蓝梅艰难地行走在山东的大地上,她那坚忍不拔的精神,感动得天气,风和日暖。蓝梅渴了,在路边村庄里找碗水喝,肚子饿了,啃着窝窝头就着老咸菜,坐在树下填饱肚子。蓝梅问一位推独轮车的人:“这里离济南还有多远?”那推车人扭动着屁股,吱扭吱扭地推着一车粮食,头也没扭地说,“二百多里。”
蓝梅发愁了,才走出不足一半的路,就累成这样,往后咋走呢?转念一想,王宝钏在寒窑里苦等了十八年,终于把薛郎等了回来,俺这点困难怕什么?走不动一天少走几里,最多再走五六天就到了济南,乘上火车,一天后就见到联国。爱情的力量是无穷的,姚联国的名子促使她加快了行走的步伐。
蓝梅心中默默地呼唤着联国的名子,埋头走路,不知不觉已近黄昏,向后看看已离最近的村庄有五六里地,向前瞅瞅前方一片灌木林,看不见村庄。蓝梅心中盘算着,退回去舍不得,往前走走不动,不知多远才有村落。不由得埋怨自己,没有谋划周到,在这前不搭村后不靠店的途中做了难,只好硬着头皮往前赶。
太阳不给蓝梅一点同情,深深地落在山后,蓝梅走近灌木林,原来是一片刺槐,横七坚八的没有一棵成材的树身,地面上长着齐腰深的地丁。蓝梅想,这里的人家肯定不缺柴火烧,这么好的地丁没人砍。
蓝梅隐约听见灌木林的深处有狗叫声,估计跨过这片树林可能有村庄,顺着林间小路往里走,突然从杂草丛中窜出一个人来,手持一根丈余长的木棍,用一件破布衫蒙着头,只露着两只凶光狠毒的小眼睛,大喝一声:“站住!”
蓝梅被这突入其来的吼声吓坏了,扑嗵!蹲在地上,惊恐万状,死死抱住怀中的包袱,想大声喊救命,只见那人举着凶残的木棍喝道:“不许喊,当心俺一棍子闷死你!”
蓝梅魂飞天外,急忙求饶:“大、大、大哥,俺是穷家子女,咱们无冤无仇,求、求大哥饶命!”
“俺棍下不死无名之鬼,你家住哪里,姓氏名谁,快快讲来?”
蓝梅已经意识到碰见劫道的贼寇啦,解放后不是没有贼了吗?怎么还会有劫道的?这一带可能是土匪窝,活该俺倒霉,说:“俺、俺是河北邢武县姚家庄的,叫蓝梅,大、大哥,俺可是苦命之人,身上并无钱财,请大、大哥开开恩,发发善心,高抬贵手,放过俺吧,你是大慈大悲的如来佛,俺一辈子忘不了你的恩德!”
“有名有姓就好,快把身上的钱掏出来,免得俺动手!”那贼人气势凶凶地说。
“俺一个妇道人家,出门在外,不做生意,哪有钱带在身上,俺包袱里有两张饼和窝窝,大哥不嫌弃就拿去吧!”蓝梅把饼和窝窝掏出来丢在地上。
“哪有出门不带钱的?快交出来,再磨蹭俺就要动手了!”
蓝梅想看来不掏钱是躲不过去了,颤抖着手从衣服兜里掏出一万块钱,说:“大哥,俺、俺就这么点饭钱,都给你,饶过俺吧,俺给你磕头了。”
“掏,快掏,还有,不然就送你上西天!”
蓝梅假装翻着衣兜,说真的没钱了。那贼人说:“模样长得不错,没钱有人也沾。”
第二十二回联国树下吐心声
           第二十二回
黄菊思梅暗祈祷      联国树下吐心声
思儿郎,念儿郎/不知儿郎在何方/爹娘想儿终日涕/儿在歌厅正舞狂。
思爹娘,念爹娘/儿在他乡望故乡/盼爹早把金钱寄/儿要与妻入洞房
思妻房,念妻房/不知妻房在何方/丈夫思妻门前站/妻在异乡伴人旁。
思夫郎,念夫郎/不知夫郎在何方/妻子思郎泪花溅/丈夫与谁共枕床?
话说那贼盗凶狠地将蓝梅拽进树林深处,蓝梅拼命地高声呼叫:“救命啊!救命啊!”那贼人果真害起怕来,放下蓝梅,慌慌张张地在其身上乱摸一气,将身上的钱抢劫一空,提起蓝梅的包袱掂了掂挂在木棍上,说:“对不住你了!俺也是受人之托,并非杀人越货之辈,本应一棍子送你上西天,俺念你是良家妇女,留你一条性命,能活下去是你的命大,活不下去是你没福,不要怪俺。”那贼人用棍子挑着包袱要走,蒙头的汗褂脱落,露出两颗吓人的大门牙。蓝梅像撒了气的皮球瘫软在杂草丛中,目瞪口呆脑子一片茫然。零乱不堪的头发披散在脸前,衣襟扣被拽豁,袖子撕开个大口子。眼前漆黑一片,死一样的寂静。摸摸身上分文没有,包袱被抢走,吃的没了,穿的没了,日夜给联国赶做的十双千层底尖口布鞋没了,一切都没了!她想放声哭嚎,未出声又把嘴捂住,担心再招来歹人惹出更大的祸灾。
蓝梅绝望了,她仰首望天,天无动于衷,低头看地,地哑口无声,在这荒凉的野地里,她一个懦弱的女子,死在这凄风苦雨之中能有谁知晓?蓝梅恨哪!可恨那贼人,俺与你一无仇二无怨,为什么这般心狠手毒?突然,蓝梅回想起那贼临走前说的话:“俺也是受人之托?”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有人指派他专门来劫杀俺的?俺与谁结下大仇?没有哇!俺一生谨小慎微,没有得罪人啊!可能是那贼人胡说八道,或是劫错人了。不对呀?他专门问了俺姓氏名谁,家住何方?俺都对她讲得一清二楚,为什么还要劫杀于俺?难道是联官那小子使的坏?只有他对俺心怀不满,可都是家务琐事,不至于杀俺吧?俺是他二嫂,平时对他不薄,心眼再歹毒也不会对亲嫂子下毒手吧?他不怕他二哥不行他?不可能是他,那就没别人了?唉!现在顾不得想哪么多,没死,没被贼人糟踏身子就算万幸了。
蓝梅镇静下来,这黑更半夜的往哪去?她索性躺在草地上,鹿死不择荫,大嫂说得对,听天由命吧!钱物都没了还怕什么呢?荒郊野外的灌木丛中倒清静。
蓝梅沮丧地躺在杂草丛中,数着天上的星星,它们都挤眉弄眼地在嘲笑俺,笑俺傻,笑俺痴,痴情冲昏了头脑,痴情反被痴情害,落得如此狼狈的下场。不,星星不会捉弄人,它们是在同情俺,故意引逗俺高兴,告诉俺破财免灾,告诫俺路途艰险,唤起俺与困难做抗争的勇气。
蓝梅望着织女星在专心致志地昼织夜纺,守着身旁的牛扣索,等待着七月七日鹊桥相会的时刻。联想到自己为寻找丈夫所受的磨难,大概好事总是要多磨呀!不经过磨练而得到的幸福不牢靠,不知道珍惜。如果俺能像织女一样,在七月七日赶到南京,见到昼思夜盼的夫君,那怕是说上一句话就死去,也会含笑九泉。蓝梅想着联国在杂草中睡着了。
蓝梅走后黄菊夜不能眠,稍一迷糊,一场噩梦接着一场噩梦,不是梦见蓝梅病倒在路旁无人问津,就是梦见蓝梅被疯狗咬伤,血淋淋地吓煞人。每日黄昏前黄菊都要到村东口与蓝梅分别的地方站着眺望,指望着有一刻,往东延伸的小路上突然出现蓝梅的身影。
这日,黄菊又早早来到村东口的庙台上,拉长目光向东望去,一块麦田连着一块
麦田,左家老坟上的一棵红荆树,常年为埋在身旁的老人默哀。黄菊眼瞅涩了,自己嘲笑自己:“看俺这傻样,蓝梅现在可能刚到南京,人家小俩口正热乎那能回来呢?唉!到乔氏家去坐会儿。”
左老歪的病在加重,走路起居已非常困难,生活不能自理。他为了躲避儿妻给自己穿衣服上茅房,干脆躺下不起了。乔氏深知公爹的忌讳心理,硬是把公公从被窝里扶起来帮他穿好衣服,搀到院里晒太阳。左老歪要解手,乔氏就掂把杌子放倒在茅房里,帮他解腰褪裤,扶着他坐在杌子上解手。使左老歪感激涕零,再不喊她景武家的或胜利他娘,都是亲切地喊“闺女”。
乔氏坐在院里正给儿子胜利擦腚,见黄菊推开街门进来,急忙招呼黄菊到屋里坐,黄菊首先问了左老歪的安,就羡慕地逗着孩子说:“看这小子长得好的,真快,会走了,和他爹长的一样。”
乔氏微笑着教胜利叫婶婶,两腮上的酒窝含着幸福。胜利笑咪咪地瞪着大眼睛,小嘴努了努没喊出来,羞昵地扎在乔氏的怀里。乔氏揽着胜利说:“看羞的,破小子脸皮这么薄干啥?去找爷爷玩去。”又对黄菊说:“只会叫娘叫爷爷,别的都说不清,这孩子学说话晚。”
“你有福,命好,再有二十年你就当婆婆了。”黄菊跟着乔氏坐在西屋的炕沿上。
“有豆腐,谁知长大喽是啥材料,没听说过麻喜鹊,尾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娘……还能享了他的福?”乔氏和黄菊坐在一块很健谈。
“这孩子是有福,你看那耳朵唇多厚,天庭保满,地庭方圆,将来准当大官。”
“咱把他养成人就沾了,将来有没有出息全在他自己,等他长大喽,交给他爹去,看他认不认这个儿子。”
“虎毒不食子,是他亲儿子咋能不认?”
“俺看两说着,秦香莲带着陈世美的一双儿女去找他,不但不认妻子,儿女都不认,还派人追杀。”
“景武不是那种人?”
“他想认儿子还有一道门槛,后老婆叫不叫认?他还得看后老婆的眼色行事?”
“唉!男人哪!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弄得家里一窝外头一窝的。”
“你叹啥气?你还有个盼头,俺是死了心啦,往后就守着这毛毛头过吧。”
黄菊有苦难言,愁绪萦怀地说:“有啥盼头?解放这么长日子了,连个苗信没有,是福是祸认命吧!”
“像咱这号人真冤,担惊受怕,吃苦受罪有咱的份,享福与咱无缘。”
“咱都是苦命人。”
“你不是说想去找你闺女吗?有信没能?”
“左三他舅做小买卖,经常不在家,俺托左三给操着心,啥时候他舅在家时俺亲自去问问他。”
“别光瞎闷着头做活了,找闺女是大事,要不联江啥时候回来你咋说?”
“俺也是这么想,前些日子光为蓝梅的事忙活,她走后俺一人在家,空唠唠地光想她,不知道她到南京没有?”
“她一个人出这么远的门是不叫人放心!”
“谁说不是,俺说叫联官先去一趟,或叫她兄弟陪着去,她不听,认死理,不撞南墙不回头,真叫人放心不下。”
“带着单衣没有?南方暖和着呢!”
“没有。穿着夹裤夹袄,还带着件薄棉袄,俺叫她一早一晚地披披,七八天到济南,坐火车一天一夜到南京,找到联国还能没穿的?”
“在路上吃饭咋办,有病有灾的谁管?”乔氏也为蓝梅在路途上担心。
“俺给他烙了两张饼,蒸了一锅窝窝,估摸着能吃五六天,还给她带着两棵大葱,伤风感冒嚼几口葱出出汗就能好。都走了四五天了,干粮快吃完了,不知道她舍不舍
得买点吃的,那人省细着呢,舍得花钱不?”
“现在外边并不平和,一个女人遇见坏人咋办?她也真胆大!”
“谁说不是,俺天天为她提心吊胆,就忘喽对她说要早宿晚出,情愿多走几里路可别走小道,不知她知道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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