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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的莲灯,渡我今生-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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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穆枫午休的内室,穆先生脾气,三藩皆知。
他突然向后倒下,整个人靠在软榻上,手轻轻揉着额头,终于说道:
不怪她……穆成的事,我也很难过。
这是自穆成被处决之后,他第一次袒露心里的想法。
不怪她。
真的不怪褚莲。她向来心软重感情。
如果,背后还有人挑唆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 第13章 莲灯(3…U…W…W)
许谦益明早抵达加州,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接?
很漫不经心的语气,就像是试探。他伸手,粗糙的指腹贴着窗花,很没所谓地剥剥弄弄,余光里,映着她的影子。
她不说话。
空气冰冷。就算是许谦益,也引不起她的一点兴趣。
许先生是世家兄长,作为五大世家代理人的褚氏,与许家也关系匪浅,褚莲小时候在伦敦待过一阵子,和许先生很熟稔。
他终于受不了,手很欠,掐下半片窗花,边揉搓着蜷成一团,边踱步到她跟前,拖了张红木椅子,很无奈地坐下:
为什么不肯吃饭?
她仍旧不说话。空气瞬间凝固,四周静的能听见尖针掉地的声音。
饿坏自己,很好玩?穆枫眼睛里蓄着一场风雨,眸色深沉,只差那么一个点,击中了他,他便随时可以爆发。
褚莲终于抬头,淡淡看他一眼:穆先生,我想象不出,睡在我枕边的人,该有怎样歹毒的心肠,才会对和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得力手下,下这样的毒手!
穆昭行吓的一颗心悬在嗓子眼,真想赶快找个借口开溜算完,省的看着这两位天天言语磕碜的冤家没完没了,搞不好又是一场大风暴。
穆枫很明显脸色有变,手关节轻轻一捏,几乎能听到骨骼脆响的声音。意外的是,他却并没有生气,眼底竟藏着淡淡的笑意:我睡过你几次?他改了改姿势,伸手,托住褚莲的下巴,逼她对视自己:枕边人 ?'…fsktxt'你是不是快忘了,你的枕边人,到底姓张还是姓穆?
穆昭行眼看着情况有变,悄悄后退,准备先全身而退,再去搬救兵。岂料这些小动作尽收穆枫眼底,他大手一揽,喝住穆昭行:先生,你是替我做事的,还是替太太做事的?他半开玩笑:还是太太厉害,大门不出,整天在家给穆先生惹闲气,我身边的人却处处向着太太……
你放手,穆先生。很轻的几个字,透着淡淡的厌烦。
他恨极了褚莲的冷淡,也许这份天生清清冷冷的样子,才是她的原本。前几天,褚莲也会对他温柔,褚莲也会笑,他以为,这么多年的夫妻,他的忍让和疼爱终究化了她的心肠,现下看来,前几天才真是苦了褚莲,耐着性子曲意逢迎,为一个自己从来不肯正眼看顾的男人。——很不幸,况然这个男人,还是她的丈夫。
他的眼睛里充盈血丝,一抬头,眉角依然透着些许憔悴,他把碟子里的小点心递到褚莲眼前:你吃不吃?
她看一眼,很倔强地撇过头:他是怎么死的?他死前受了多少苦?你,你怎么下的了手?
我们不谈这个。——你吃饭和这个话题有关系?穆枫蹙眉。
我只是不能容忍,我的丈夫,像魔鬼一样可怖冷血。
他终于暴怒,反手掀翻了餐桌布,满桌的碗碟落了一地,砸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哐啷声,食物和七零八落的碎瓷片混杂在一起,一地狼藉。
有本事,就永远不要吃饭!我有的是办法对付你!想死?只要我活着一天,你休想比我先阖眼!不吃饭?那就慢慢拖着,吊营养液挂葡萄糖,你看我敢不敢做!
褚莲微微撇过头,眼一眨,泪珠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他拂袖走了出去,只跨出了门槛,站在门外长廊上,负手背立,天外彩云消逝,一层一层的碎金涂抹着蜜汁似的云糕,雁群掠过,卷来一阵呼啸的嘈嘈音律。
穆昭行心下踌躇,终于叹了口气,上前一步:少夫人,穆成的事……其实也不能怪穆先生,他怕你知道难过,这事是压着的,不让我们在你面前提一个字。穆家规矩森严,不知……少夫人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她低头,嘴巴轻抿:你们要知道干什么?不要再怪无辜的人……这总是事实。
她的话,软软糯糯,声音可辨,清清楚楚地传进不远处穆枫的耳朵里,他微怔,却始终没有说话。
远外有天,天外有云,很开阔的视线,他站在这里,就像十九岁接手穆氏时那样,锐气非常,手段毒辣,回头时才发现,高处不胜寒。其实他也会冷,也会孤单,偌大的穆家,偌大的三藩,好像从来找不到属于他的栖身之所,就连褚莲,也时常把他残忍地推出怀抱。直到他终于放下身段,回身去抱她,才发现,褚莲的心里,藏着一个永远抠不下的影子,他可以背城与世界为敌,却真的,斗不过褚莲心里一个已经死去的人。
溪口张氏,对穆枫而言,并不止限于家族内部的忌讳,小野狼心里也有愈不合的情伤。
他听见穆昭行在叹息:
少夫人,穆成犯了不可饶恕的罪,才逼的穆先生不得不动手。——当年褚家也是五大氏族势力之内的家族,老一辈的规矩,少夫人应该都懂。华人团体对涉毒一向痛极,如果是家族内部的人碰了毒品生意,更没有不严惩的道理。——即便穆氏想放水,其他几大家族也会插手,合拢追伐,绝不姑息!
就好像是诸侯立国的古代,只要有一脉违背了君上的意思,其他诸侯,天下共伐。
这个她懂。只是略有惊讶:你是说……穆成……
穆昭行点点头:是,他碰毒,还沾了不少,带累了几门亲眷,穆先生如果不立威,怎么治家?
她轻轻点头:那不怪梓棠。眼底却依然有些伤感:只是……我没想到,穆成也会……也会这样糊涂。
少夫人别太难过。
但是,穆先生也的确太残忍了些,她叹息,这么多年的交情,怎么连全尸也不给留?穆成做的再错,他却要……却要把他的眼珠都剜出来……
褚莲抹泪,掏出一块手绢,轻轻拭干。
穆昭行立在一边,这一下,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穆枫走了进来,军靴踢踏,很重的步子,很难不引人看过去。
她抬头,眼神短暂交汇,终于还是默声转过脸去。
他的语气缓和下来:我脾气差,阿季,要不要穆先生斟茶道歉?很软很宠溺的语气,穆枫为她,真是下足了身段,低到了尘埃里。
穆先生去工作吧,不要理阿季。
不理?他淡笑:穆先生还有心思工作?
从她的角度,能够清楚地看见穆枫侧脸的轮廓,逆着光,很淡的茸毛,很长的睫毛,就像一尊多了温度的雕塑。细致地勾勒,鼻梁是挺的,轮廓明显,穆氏在美洲几代繁嗣,很难准确地说到底有没有混了白种人的血,用一个最俗却也是最精准的词来形容就是,英气逼人,他和联邦政府很要好,挂了军队的闲职,平时和外宾接洽往来,通常都是用联邦政府授予的身份,美式军装,英气逼人,穆枫的骨子里,多了几分捉摸不透,像北大西洋季风里冲来的水一样,无从定性。
要和解吗,太太?他弯腰。
褚莲点点头。
要我留宿吗,今晚?他轻轻呵气。
褚莲……转过头,面容红透。
我想吃,皮蛋粥……很轻很轻的声音,带着几分淘气。
好好,我叫人马上送来!穆枫一愣,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穆昭行,快去,叫太太的小厨房马上开灶!
夏芊衍刚走近小阁楼,便退了出去,屋子里溶溶的光线照着,能够看见两人侧对她的轮廓,穆枫脸上隐有笑意,平时那样高傲的人,现在,居然在用勺子一勺一勺小心翼翼地喂褚莲!
女主人小口吞着薄粥,有时还嫌烫,吐着舌头小心呼气,穆枫心疼不已,好似犯了错的孩子,小心地检查她的口腔,再喂一口时,吹了又吹,细心的完全不是男人应有的样子。
她突然觉得很讽刺,她来这里,是为了安慰褚莲,想必又和穆先生怄气,陪着褚莲说些弯弯绕绕的话,寻找女性的共鸣,可现下这样子……她要是再进去,怕是打扰了小夫妻款曲的情调。
她退后。
却突然被褚莲叫住。
芊衍?褚莲眉眼带笑,很热情:找我有事?怎么不进来坐?
她黯黯,收敛了脸上的惊惶,笑着走了进去:老夫人叫我来看看你,说是自己家的姐妹,要多走动走动……
穆枫在,她自然拘束,轻轻颔首:穆先生。
穆枫微微点头,眼神却在褚莲身上流转,不舍离开半秒。
褚莲热情招呼夏芊衍坐下,叫人送了一盏茶过来,碟子里瓜果也摆开了。她轻轻拍了下穆枫的手:为什么女眷都怕你?穆先生不爱笑,长了一张黑面神的脸……
穆枫也笑了起来:我怎么从来没见褚莲怕过我?即使,穆先生长了黑面神的脸……
夏芊衍顿住,吞下了一汪言说不清的泪水,眼前的两人,眼神契合与互相斗嘴的那劲头,分明就像热恋中的情人。要不是她早前亲眼目睹他们夫妻二人交恶,祸及池鱼,根本不会相信传言中的少奶奶和穆先生长年不睦……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 第14章 莲灯(6)
再多留,也没意思,她的突然出现,反倒让一对恩爱的小夫妻不自在,穆枫虽不多话,但夏芊衍能感觉到,这位爷对她的突然出现不是很欢迎。或者说,这个时候打扰了穆先生的美事,不管是谁,他都不欢迎。
夏芊衍还算懂得察言观色,自然不愿讨没趣。再加上前些时候夏京传跟她摊了牌,告诉她,家族的意思是要把她放在穆枫身边,培养成夏家的屏障。如此说来,她和穆枫的关系,在家族的定义里,是极为尴尬的。而穆枫完全无意,更不知道夏京传在算计他,这种尴尬就完全成了夏芊衍单方面的。她正处在孤立无援的境地,被迫盘算着小九九,在这间屋子里,连呼吸都不稳。
穆枫平时少见女眷,这次是在褚莲的屋子里,见了太太的朋友,虽然不情愿,但也无话。
夏芊衍起身准备告辞,褚莲本意是要留的,但一想,自己先生也在这边,的确有些不太方便,穆先生的性格她是了解的,家族手底下的男人个个都怕他,更不要说这些从小听着穆先生种种恐怖故事长大的女眷了。
她便不再挽留。
夏芊衍微微欠身,褚莲也站起来:表妹下次有空再来找我,穆先生难得才来我这边,我就不留你了……
穆枫一口茶差点喷出来,眼底含着笑意,太太的意思……倒像是自己在胭脂堆里□无暇,怠慢了她。殊不知,只要褚莲微微示意,他就是再忙事再多,也得巴巴地跑来围着她转。
褚莲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口误,很不好意思,想要把话圆过来,却又不知该怎样说,余光瞄见穆枫,那位先生正端着茶盏,眉眼里扬起笑意,细细看她。
她瞪穆枫一眼,抢过了他的茶盏,餍足地抿了一口。
夏芊衍转身,已经走到了门口。溶溶月光贴着雕花窗,竹影曳动,她的影子像精细的剪纸,溶在月色里。
夏……?
穆枫嗓子低沉,突然发出了干瘦的一个音。
夏芊衍惊的不行,就连褚莲,也放下了茶盏,略微惊讶地看着穆枫。
她收了脚步,心里,竟有一丝莫名的忐忑。余光有些惊惧地瞥向穆枫,又不敢明目张胆地看他。
左手指骨轻轻扣着藤椅扶手,他伸出一根指头,突然向褚莲摇了摇:阿季,……怎么称呼?
瞳仁里,只有太太一人的影子。褚莲微笑:芊衍是母亲那边的姨表亲戚,我们应该叫表妹……
他向褚莲笑了笑,连头都没转,问道:你哥哥是夏京传?
夏芊衍点点头:是,最近穆府有事,哥哥也被调了来跑腿,经常出入。她吸了吸气,终于完整地说完一个大长句。好歹,第一次那么正式地和穆枫对话,心都快跳出了嗓子眼。
夏京传,穆先生淡淡地重复这个名字,在港口做事的?
夏家管着四方通域的海港,主要以服务穆家为主,穆枫这样说来,似乎也没错。她想了想,点头。
穆先生神色依然很淡,指骨有节律地扣着桌沿,他的声音低沉却很有质感:最近和西西里佬冲突似乎多了点?生意难做,你替我给你哥带句话,三藩各方势力均有节制,让他克制些,不要和墨西哥黑帮走的太近。
看似不经意地提了一句,实则机锋俱在,若不是掌控生死的穆先生听到些风吹草动,也不会用这样的方式警示。由女眷传达,话不轻不重,说他太狡猾呢还是太会盘算?眼观四方,似乎稍微少了一个心眼,也养不成这样的城府。
太太在笑,可否告诉穆先生,在笑些什么?他凑近了些,眯着眼睛,微笑看褚莲。
笑你狐狸一样精滑,褚莲轻轻推开他,笑答道,芊衍年纪还小,你跟她说这些,她又不懂。
太太几岁认识我?我有几根肠子,太太不清楚?他伸手,轻轻在褚莲鼻尖刮了一下,完全不顾屋子里还有外人在。
夏芊衍难堪地避嫌,心里自然有几分醋意。人的贪欲是很微妙的,一旦有了贪的心,势必欲念起,她从前从来不敢指望褚莲的位置,但是一经夏京传提点,即使四方无意,他们家族内部已经认可了,这位子,好像平生被人抢去了一般。
嫂子,她看顾两人一眼,终于又补了个称谓,穆先生……我这就走,老夫人今天恐怕还要叫我陪着看折子戏,去晚了不好。
褚莲点头:闲的时候,和榕儿林儿她们一起来烦我好了,反正,我时间多,她有意揶揄穆枫,笑看他一眼,道,穆先生又不常来的,我闲暇时间很多。
穆枫淡淡笑,眼底似乎含着一汪清水,唇角的弧线,恰到好处。
夏芊衍欠身离开之前,鼓足勇气瞧了他们一眼,余光正好扫到穆枫完美的侧面轮廓,她本能地躲闪,目光撞了两人交叠的手——穆枫毫不避嫌地握着褚莲藕段一样的胳膊,生生嫩嫩的白胳膊上,套着一支玉镯,身姿撩人,美艳的就像三月里湖面叠起的涟漪。
心底,打翻了一个调料罐,酸酸溜溜,冲撞了满怀。
这夜雨打蕉叶,风裁落红,溶溶的月色过了中宵便隐去,淅淅沥沥的小雨落了一整晚,外面是凉透的风和雨,风絮漫城;芙蓉帐内,却暖香四溢。
她闭着眼睛,轻轻覆上锦被。
穆枫眼底转过闪闪烁烁的辉芒,他温柔的样子,抵过春絮秋波,日头升起的穹苍之上,暖暖铺开的阳光。
在想什么?他的呼吸很重,很热,蹭的她全身痉挛。
我在想,你抱着别的女人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吗?她咯咯地笑了起来,她的指腹,抵着穆枫露出的锁骨,轻轻划圈圈。
别扫兴,太太,小野狼低吟一声,眉头略微皱了起来,他一低头,含住褚莲的耳垂,声音沙哑的让人心疼,没有别人,从来只有你一个,太太再说气话,穆先生不高兴了。阿季,阿季……
她一收胳膊,手掌抵着穆枫后背,摩挲着,只凭记忆,一道一道痕迹认过去,全是旧伤,经年累月,这么多年的风雨荆棘,全都刻在他的身上。她一侧头,眼泪滚滚滴在绒芯枕上,手掌滚烫的贴合着他的背。从十九岁开始,穆枫的命,就再也不是他一个人的了,进退关乎家族,从此一荣俱荣,一辱俱辱。当年事件之后,男丁少薄,穆家再也经不起折腾,他只能用自己并不算厚实的肩膀,撑起门楣。
其实穆先生也才二十七岁,行事作风威望名声却早已与埋入黄土的老太爷别无两异。
褚莲突然觉得有些心疼。
屋外光影流岚,仿佛过了几个世纪那样长久。
她好似做了一场暌违的旧梦。
梦里,张氏依然还在,像屏障一样庇护五大世家。而穆枫,还是少年时候的样子,很年轻的眉峰,一蹙起,却有点大人的样子。
他们都怕他,小野狼的轮廓,已经在少年时候淡薄的背景墙上勾勒起,穆枫的玩伴并不多,他的几个堂兄长他一截,少年老成,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渗入家族事业。穆枫太小,尽管和他的堂兄们一样出色,在家族方面,却少有露脸。穆家的男孩子也很疼爱家族里最小的孩子,时时刻刻都让着穆枫,把最好的东西都留给弟弟,可是,总把他当小孩子看待。
他疏离冷淡,好像天生没有朋友。后面总跟着一个没有家族亲缘的小尾巴,穆成,穆家小少爷唯一的童年玩伴。直到后来褚莲的加入,才让他们三人组成了穆家老宅里人人侧目的风景。小少爷对谁都不好,唯有这个褚家女,少爷爱跟她玩,跑到哪儿都不忘带上。
他打架很横,穆家的远族亲眷中的男孩子早已挑了个遍,谁见了这头横冲直撞的小野狼,都绕道,省的撞上小少爷不高兴,把人当靶子练。
好像只有褚莲和穆成,才对他的胃口。
穆枫大概是没有心的,当初老宅里看着他们三人从泥堆里爬起来呼啸而过的大人们,谁又会想到,很多年后,穆成死在了小少爷穆梓棠手中,全尸不留。
到了风雨飘摇的二十一世纪,钢铁森林布满三藩,似乎只有家族里出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冷血穆先生,才能用铁血手腕依然维持风雨里走过百年的家族秩序。
一脉一脉的水莲灯好似从多年以前的老宅里飘来,很静很静的四周,只有莲灯晕黄的灯光浮在水面,歌声从很远的地方飘出来……
她听见少年穆枫在说:
阿季,我们给你扎几盏水莲灯,放在飞檐下的水道里,一直飘一直飘……
阿季,你过生日,以后住在穆家,我们每年都给你扎水莲灯,你……不要想张风载,好不好?
然后,旧年的水莲灯,和现年的水莲灯,共汇一处,这场梦,做了好久好久……
好像有人在念新诗,很飘忽的声音夹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
她早已分不清是梦是醒。
如果我的心是一朵莲花,
正中擎出一支点亮的蜡,
荧荧虽单是那一剪光,
我也要它骄傲地捧出辉煌;
不怕它只是我个人的莲灯
照不见前后崎岖的人生
浮沉它依附人海的浪涛
明暗自成它内心秘奥。
单是那光一闪花一朵
像一叶轻舸驶出了江河
宛转它飘随命运的波涌
等候那阵阵风向远处推送。
算做一次过客在宇宙里,
认识这玲珑的生从容的死,
这飘忽的途程也就是个——
是个美丽美丽的梦。
是她,和穆枫,还有穆成,在飞檐下躲雨,悄悄溜了私塾老先生的一节课。雨打芭蕉,新诗美的就像镌在门楼上的国文隶书。
他们还年少,很美的音色夹在润入泥土的细雨声中,飘出老远老远。
迎着的,还有,张风载的声音。
雨醒诗梦来蕉叶,风载书声出藕花。
那是他的名字。张风载。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 第15章 莲灯
最后一批警戒入驻穆府,外围街道已经布满了联邦政府的友情支持警哨,轮上穆家一年一度的盛事,黑手党也消停了不少,三藩的各方势力均有牵扯制衡,表面上一派祥和。
这次宴会与往年不同,各方消息灵透,和穆枫私交好些的大佬,已经为他捏了一把汗,几次来电问要不要请援,都被穆枫婉拒。
这是五大家族内部的私事,纵然前路刀山火海,该来的,总是要来。数年前那次意外之后,他就料定早晚会有这一天,他站在这里,代表的是穆家,退无可退。
穆昭行反倒有点担心:穆先生,许家那边的行程耽搁一天,听茂公的说法是,家里面也要调些警戒过来,熟人比较好做事。调度方面临时出了点差错,干脆便拖晚了一天行程……
哦?看来许家不太信任我三藩的布控啊,你说他们这样谨慎,是不信任我呢,还是不信任联邦政府?穆枫眯起眼睛,笑意淡淡。
可能是太信任黑手党了。穆昭行也开起了玩笑。
穆枫绕到穆昭行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也不怪许家谨小慎微,这次……和往年不一样,有点棘手,担心家族内眷的安全,也是应该的。他的神色略微收紧,眼睛里仿佛蒙了一层旧霜,穆昭行感到这位小少爷压在他肩头的手突然加重力道,穆枫自己似乎并未察觉,浓重的眉目悄然散开,他又笑道:老白不是也没到么?易家还没动静,许谦益晚一天来也不碍事,他就是想宰我一次,把那帮伦敦佬都弄来,吃住都耗我的,许大佬精明的很。穆枫开起玩笑来有板有眼。
他们世家兄弟交往甚密,每年围猎都聚在一起,这份自小一块儿长大的情分,外人很难理解。对世家接班小少爷的感情,不会比堂族兄弟少,因此在提起许谦益时,穆枫眼睛里流露更多的是对兄长的尊重友恭。
穆家,许家,易家,白家,还有家族里某个开不得口的忌讳,都将在穆氏为少奶奶筹办的生日宴上,齐齐露面。三藩的盛事,一年一度,而今年,似乎比往年更多了一份警惕与说不得。
水脉纹动,一波一波晃漾,莲灯随着水纹的起伏,飘飘摇摇地逐流而下,蜿蜒的水脉小渠,一路延伸至玲珑亭下,几股水流交汇,潺潺声动。清波碧水,假山石榭,一派江南的园林风光。
飞檐还是那年的飞檐,似乎还能听见私塾里传来的琅琅读书声,三个瘦弱的身影坐在檐下听雨声、放莲灯,四面都是通达的视角,三双眼睛随时警惕着私塾老先生托着戒尺来寻人,只要有一丝风吹草动,三个孩子一个拖一个,呼啦啦就散开。比临跑的雀鸟逃的还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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