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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玉暖-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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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的男人是很多,但能跟他相提并论的,确实寥寥无几。”李纯忽然拍了一下脑门,“啊,我想起来了,倒是有一个人能与他不相伯仲,只是不知道他会不会来。”
“谁?”
“陇西王。你还跟他斗过呢。”
我疑惑地望着李纯,李纯站起来,到书架那里翻腾了一阵,捧了一叠的纸过来。
我接过那些纸摊开来看,顿时脸红了。
只怪我小时候无恶不作,光辉的历史留下的痕迹太多。李纯给我看的,正是我小时候偷溜到弘文馆,给学生们的书法作业做的“批示”。我那时候对自己的行楷有一种莫名的自豪感,总是想找地方表现。如今看起来,当年那所谓的批示,简直可以让我羞愧而死。
李纯把谢明岚写的那张“凤求凰”给我看,我的批示是,“狗屁不通。”
我连忙把那张纸胡乱地塞到最底下,李纯又拿了另一张纸给我看。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山岛竦峙。树木丛生,百草丰茂。秋风萧瑟,洪波涌起。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我记起来了。这字让人眼前一亮,浑然大气,虽说我是外行只能看看热闹,但还是记住了他的名字,李悠。
弘文馆的掌事在他的名字上画了大大一个红圈。我在下面给的批示是,“差不多凑合。”
那时,我去弘文馆胡闹的事被父皇知道,他狠狠教训了我一顿。几天之后,我都快把这件事情给忘了,小陆子给我送来了一封信。信里面没有别的东西,还是这张曹孟德的诗,只不过在我的批注下面多了一行字,“小儿无知。”
我当时就怒了。这个李悠,明明知道我是公主,还敢如此公然挑衅,就不怕我把他拖出去咔嚓了。
我又写了一行字,“升斗小民,找死!”
很快他的回信就来了,上面不怕死地写着,“恭候大驾。”
于是那张好好的书法,演变成了我们骂战的战场。在他写下,“刁蛮无知,任性妄为,纵使金枝玉叶又如何?”之后,我火冒三丈地冲进弘文馆,企图把这个胆大包天的人给揪出来凌迟。掌事的却告诉我,他已经随父回乡了。问他的故乡在哪里,弘文馆里竟没有人能答得上来,只说是父皇让他在这里学习几日。
我只当他是一个老臣的孙子,把他丢进了记忆的荒流里面。
“他?”
“他就是陇西王,陇西李氏的现任家主。当年他随他的父亲来赤京朝圣,只逗留了几日就走了。我也是后来听父皇提起,才知道他的身份。”
我手一抖,那《观沧海》悠悠然地飘到地上。
我可以不知道陇西王,但我不能不知道陇西李氏。那是我朝之本源。因为我的先祖,开国皇帝正是陇西李氏的一支。民间自开朝以来就有李一谢二的说法,这里的李指的并不是皇室。因为陇西李在民间的声望过高,皇室甚至不许他们随便入京。
说白了,我们虽然是皇室,但他们才是李家的正统。所谓王不见王。
李悠的血统,原来这么高贵。难怪狂。
李纯把地上的纸捡起来,“母后要是真想找一个超过明岚的,除非把陇西王李悠招为驸马。不然,全天下人都等着看你笑话。”
我对此不抱希望。一个少年时代,就敢跟公主叫板的人,会乖乖地来赤京给人挑选?再说了,皇室对陇西李氏的正统血脉一向敬畏,就算他堂而皇之地不来,也没人敢把他怎样。
我没把李纯的话放在心上。
又过了几天,老八来求我,说是天气晴好,想要我带她出宫去划船。因为她还没有及笄,仍是小孩子,所以不能私自出宫。我刚好也想出去散散心,马上去禀了母后,带上小陆子,和老八一起出了宫。
老八不喜欢太监,所以近身伺候她的,是一个叫雪衣的宫女。雪衣跟我差不多大,太子说她长得跟我有点像。
她是太子选妃的时候,被选进宫的,好像是一个县令的女儿。太子本来要把她送给我当宫女,无奈我使唤惯了小陆子,不习惯别人伺候。那个时候刚好霓裳的奶娘告老还乡,我就又把雪衣送给了她。
我不爱骑马,就坐轿子。霓裳的马术不错,偶尔还跟着谢明岚打马球,所以强烈要求骑马。我们沿着赤京的第一大道,东直道,往南湖去。南湖很大,流经小半个赤京,它的水道和宫内的碧澄湖相连。
每到春日,到南湖泛舟的文人墨客就特别多。南湖风光好,水域又广,是吟诗作对的好地方。
到了南湖,我下轿子,小陆子习惯性地过来扶我,我瞪了他一眼,他才醒悟过来这是在宫外,连忙退到一边。霓裳下了马,把马缰扔给雪衣,拉着我就走。
到了皇家停船的地方,我们却没看到船。小陆子出示了皇室的印信,老工匠战战兢兢地禀报,船被弄去检修了,一时半会儿好不了。霓裳当时就发作了,“本公主现在就要用船,你听明白了没有?老东西,你敢再说个不行看看!”
从小,母后对霓裳就特别纵容,而对我则要求严格。我甚至不止一次地怀疑霓裳才是母后的亲生女儿。但也正是因为这样的纵容,养成了霓裳娇惯的个性,她怕的人只有父皇和她的亲哥哥,太子李纯。
我拉住霓裳,“你朝他发火有什么用?这事又不是他的主意。”
“皇姐!我们好不容易出宫一趟,难道就这么回去?”
我回头看了一眼小陆子,“小陆子,你赶紧想想办法。”
小陆子鬼点子特别多,眼珠只转悠了一下,就说,“要不奴才去谢家停船的地方看看?原本这南湖也有很多出借的船。但是一来现在游湖的人多,排起队来没完没了,二来那些船都不够规格接待两位公主。”
霓裳高兴地说,“你能弄到谢家的船?”
“奴才只能试试。”
“快去快去,本公主在这里等你。”
“是。”小陆子小跑而去。
霓裳挽着我的手臂,亲昵地说,“皇姐,你看你可真有福气,小陆子这么机灵这么贴心。”
“雪衣不机灵不贴心么?”
谁知霓裳竟冷哼了一声,“别提她。要不是太子哥哥赏的,我早把她撵出宫去了。”
我有点吃惊,“怎么了?”
霓裳附到我耳边悄声说,“皇姐,她企图勾引明岚哥哥!”
“你不是误会了吧?”
“这种事能误会么!还好我知道明岚哥哥是喜欢我的。找个机会,我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那个杜雪衣,让她知道麻雀就是麻雀,别想飞上枝头当凤凰。”她说话的时候,雪衣刚好战战兢兢地回来,低声禀报说马已经安置好了。
我这才仔细打量这个姑娘,皮肤很白,但是有一点病态。唯唯诺诺的样子,不像有什么心机。找个机会,我倒是真的很想问问,她是怎么勾引谢明岚的。哪怕是没成功的勾引也好。
小陆子小跑回来,兴奋地指着身后,一艘三层的大船缓缓地朝我们靠近,停在了离岸边有一段距离的地方。
接着,船上放下一只小舟,悠悠地向我们划来。
舟上下来两个壮丁,毕恭毕敬地扶了我和霓裳上去。小陆子怕水,死活不敢坐这么小的舟,我便让他留在岸边。霓裳本来让雪衣也留在岸边,可是小陆子说公主身边没个奴婢照顾不行,硬是把雪衣也弄了上来。
落水
谢家的船,不是一般地大,一般地华丽。
我一踏上甲板就犯了嘀咕,不就是一个小小的南湖,谢明岚至于么?我绝对不相信这艘船会是节俭的谢山神的主意。
霓裳兴奋地跑到船头,攀在护栏上往下看。
雪衣连忙说,“八公主小心。”
霓裳回过头来瞪她一眼,“多嘴!”
雪衣悻悻地站在我旁边,脸白得好像透明一样。我对她说,“外面风大,我们还是到里面去坐吧。”
雪衣点头。我喊霓裳一起进船舱,霓裳却独自在船头玩得欢快,根本不理我。
这个时候,雪衣侧头打了一个喷嚏,她手上的一截袖子滑下去,生怕我看见似地,连忙拉好。我却已经看见了那满是伤痕的手臂。
我不动声色地进了船舱。
里面很宽敞,有木梯通到二楼。我在靠窗的地方坐下来,雪衣仍然拘谨地站在我的身边。
霓裳殿里的事情,我本来不该管。可是雪衣毕竟是我送出去的,多少有点情分在。我问她,“雪衣,你的手怎么了?”
“奴婢,奴婢只是不小心……”
我打断她,“雪衣,我要听实话。”
雪衣吓得跪下来,摇了摇头,就是不说话。
我转而问道,“八公主说你勾引谢大人,有没有这回事?”
她终于开口,“请六公主给奴婢做主!奴婢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做那样的事!”
“你先起来,然后慢慢说给我听。”
“谢谢六公主。”雪衣站起来,哽咽着说,“奴婢是去东宫给太子殿下送东西的时候,第一次见到谢大人的。当时太子开玩笑说,奴婢长得跟六公主有点像,乍一看以为是六公主来了。当时谢大人没说什么。前些日子,谢大人到广玉殿来教八公主弹琴,后来八公主被皇后娘娘叫去,就命奴婢送谢大人到皇宫门口。路上,谢大人问了奴婢的名字,还在御花园里停了下来,指着一串紫色的花苞问奴婢知不知道是什么花。奴婢没读过书,见那花叠在一起长得像一串葡萄,就随口说是葡萄花。谢大人当时笑了一下,摘了一串要送给奴婢。奴婢不敢不要,正要接的时候,八公主就来了。夺了花,还骂奴婢。再后来,皇上也来了。”
我大概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事。以霓裳的个性,不闹个翻天覆地才怪。
不过,御花园里竟然有花长得像葡萄?我怎么都不知道。
此时,船陡然停了下来,又晃了两下。我起身站起来,听到霓裳在船头喊,“好大的胆子,你们可知道这是谁的船!”
前方好像有人说话,因为隔了太远,我听不真切。
霓裳又喊,“什么?你敢说本公主无礼?”
我匆匆地走到船头,看到前面不远横着一条船。那船没有谢家的船这么夸张,顶多算是一艘画舫。站在画舫船头的年轻人,一身宝蓝斜领劲装,长相不俗,但说出来的话,就有些狂妄了。“公主?今天别说你是公主,就算是皇帝在这里,我们也不让!”
霓裳挽起袖子,就要再吼回去,我拍了拍她的肩膀,“我来。”
“这位公子,小妹有些莽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年轻人的态度有所收敛,“我只是下人,不是什么公子。是我家……公子喜欢安静,我们已经呆在这里一上午了,这位姑娘非要我们让开。”
我还没说话,霓裳又喊,“那又怎样?这可是谢家的船!”
那年轻人双手抱胸,冷“嗤”了一声,“谢家又如何?这天下,可是姓李的!你再胡搅蛮缠,别怪我不客气了!”
这个人说话未免太过放肆,我刚要开口教训他几句,一边的霓裳却不知怎么地,一下子翻过护栏落入了湖中。
我大惊失色,连忙叫救命。一连“咚咚”几声,谢家船上的几个壮丁跳了下去。
“霓裳!霓裳!”我攀在护栏上着急地喊。
此时,画舫里面传出一个声音,“小东,快救人。”那声音很低沉,又特别板正,像是北方人。
站在画舫上的年轻人二话不说,“噗通”一声跳入水中,没一会儿,霓裳就被他托上了画舫。
我焦急地看过去,霓裳好像昏迷不醒。年轻人朝舫内喊了声,“公子!”画舫微微地动了动,一个人影俯身从船舱里走了出来。
三月里的落樱纷纷扬扬,像下了一场极绚烂的花雨。碧水清波之上,截断古今风流。
那人一身天青色的袍子,淼淼如烟。茫茫几丈红尘间,似只余下了这数点烟雨。
我一时有点失神。
他手里还拿着一卷书,俯身看了看霓裳,深棕色的目光移向我,“放心,只是呛了些水。”
他的目光有些冰冷,有些深沉,却似曾相识。
“谢……”我谢字还没说完,他已经俯身进了舫内。
谢家的壮丁把霓裳抬上小舟运回来。不一会儿,画舫就离开了。
我再没有心思游湖,连忙把霓裳送回了皇宫。母后闻讯赶来,派人去传了御医。
母后和御医在寝殿照顾霓裳,嫌我碍手碍脚的,就把我赶到了前殿。
我坐在前殿的椅子上,因为抱着霓裳回来,所以身上全湿了。
守门太监报,“大将军到!”
我抬头,霓裳的亲舅舅,大将军霍勇就进来了。
霍勇虽是武将,生得却并不粗犷。这得益于霍氏一门,由来就有一副好皮囊,并且代代相传。最出众的人物,就数已故的仁皇后了。
我连忙向霍勇见礼。他冷冷地瞥我一眼,出言不善,“想不到六公主小小的年纪,已经学会了宫闱中的那些伎俩。”
我有点懵,“将军这话什么意思?”
“如今朝中盛传,霓裳已经被皇上许配给谢大人。她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在与六公主你同游的时候落水,臣不得不有所怀疑。”
“我没有!”
“有其母必有其女!”霍勇话音刚落,母后就从寝殿后面走了出来。我委屈地看向她,期望她能帮我说话。谁知母后几步走过来,狠狠摔了我一个耳光。“跪下!”
“母后……”我咬了咬牙,跪在地上,“我没有要害霓裳。”
“本宫让你带霓裳出去之时是怎么嘱托你的?就算你说没有,现在有谁会信你!”
我低着头不说话。霍勇冷哼一声,径自去了霓裳的寝殿。
母后甩袖,“你跟我回东明殿。”
回了东明殿,我仍然跪在地上。母后坐在软榻上,如花的容颜蒙了一层晦暗。她扭头看向窗户。夏日的时候,从这扇窗能看到葱绿的花园,还有浮动在叶片上的萤火虫。此时只是早春,什么都没有。我又委屈又害怕,母后每当露出这样的神情,就是很生气了。
母后一直不说话,最后还是小陆子叫了一声,“皇后娘娘?”母后才回过神来,把我拉起来,轻声道,“暖暖,母后打疼你没有?”
我愣了一下。那件事以后,她再也没有叫过我暖暖。
那年我还很小很小,大概只有三四岁的光景,记忆的片段都很模糊了。只记得有庙会,有舅舅,还有一个算命先生。那个时候母后还不是皇后,我还叫暖暖,后来还有刀,还有剑,死了很多人。
“暖暖,坐在这里。”母后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我疑惑地坐下去。她猛地伸手把我抱进怀里。小陆子很有眼色地退了下去,安姑姑也把母后的随从都带走了。
“暖暖,你要记得,无论母后做了什么,都是为了你。”
“母后,你为什么这么说?”
“明岚是个好孩子,这么多年,我怎么会看不懂?但是我不能把你交给他,交给明哲保身的谢氏家族。因为那个人太可怕了。你父皇在的时候,我们母女尚且平安,若你父皇……暖暖,母后求你一件事。你一定要答应。”
“恩。”
“忘记明岚,嫁给母后为你选的驸马,好好地活下去。”
我被母后紧紧地抱着,听到这话,用力挣扎了一下,母后更紧地抱着我,“暖暖,我不想听你问为什么,也不想你拒绝。如果你还当我是你的母亲,就必须这么做。必须!”
母后从来不是脆弱的人。她在我心里,一直是高贵的,聪慧的,优雅的,坚强的。小时候太子和老八生病,她就会不眠不休地守着他们。而无论我生多大的病,她只会每天来看我一眼,连药都没给我喂过。母后偏心,偏的却是别人家的孩子。我是她唯一的骨肉,她待我却狠心。
我恨过她。所以我胡作非为,我任性闯祸,她只有在罚我和训斥我的时候,才像一个真正的母亲。
但她现在给我的感觉是大山将崩,大厦将倾,好像一下子成了一无所有的人。
郑德海忽然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不顾礼仪地说,“皇后娘娘,皇上又……”他好像才看到我,马上住了嘴。母后放开我,擦掉眼角几滴泪,起身站起来。
我拉了拉她的广袖,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随着郑德海往门外走,走了几步停下来,用绮丽的背影对着我。
她说的那句话,我一生都不会忘记。
“李画堂,你是皇帝的女儿,永远不要忘了。”
梨园
我一夜都没睡,抱着膝盖坐在床上。小陆子见我没睡,就站在床头陪着我,明明很困,却强打着精神。
我的心很乱。随口问道,“这么多天了,那个人来赤京了吗?”
“公主问的是谁?”
“陇西王。”
小陆子想了一下,“陇西王若是进京,经由的程序相当复杂,宫里肯定会有风声。奴婢没听到传言说他要来。”
果然。
人家肯定没把我一个小小的公主放在眼里。
天快亮的时候,我才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可是还没多久,崇政殿的传旨太监就来了。陆陆续续说了一段的长篇大论。重点就是我被弹劾了。还是被一帮老臣联名弹劾的。什么行为不检,什么恃宠而骄,什么纵婢行凶。反正全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一个深宫内苑的公主被弹劾,却是我朝开国以来的第一次。
父皇对此很重视,让传旨太监来宣读了他的训斥和闭门思过、不得随意出宫的处罚。
其实在我看来,这也不奇怪。因为除了兵部尚书和礼部尚书以外,尚书省几乎全是霍勇的党羽。霍大将军看我不顺眼,那些大人自然就帮着他出气。
但今天是赤京最大的梨园的当红花旦小阳春公演牡丹亭的日子。我不可能错过的。
我扮成太监,跟在小陆子的后面,历经各种艰难险阻,出了宫门。
谁知我跟小陆子没走几步,就被人叫住了。我偷偷回头瞥了一眼,发现是左羽林军大将军秦尧,顿时头疼了。秦尧与谢明岚私交甚好,顺带一提的是,秦尧的爹是兵部尚书秦奘,文官出生,是谢山神的门生。
秦尧看了小陆子一眼,“你是?”
小陆子连忙说,“禀将军,奴才是在东明殿伺候的。公主交代出去办一些事情。”
秦尧又看向我,我连忙低头,“奴才是新近在东明殿伺候的太监。”
秦尧在宫中办事以来,我不过见过他两次,他应该是认不得我的。但是此人性格认真,一丝不苟,我真怕他看出什么破绽来。他大概又打量了我两眼,才说,“走吧。”
我和小陆子两个人几乎是飞奔到东直道上,各自大汗淋漓。
梨园在赤京城寸土寸金的地方,我们入园的时候,牡丹亭早已经开场。小阳春华丽高亢的唱腔萦绕在园子里,不时引来满堂的喝彩声。
我早料到今天一定是人满为患,没想到连走道都被挤得满满的。我被一堆大男人推来挤去,一肚子的怒气。
但为了小阳春,我忍了!
戏台上的小阳春,一举一动,一颦一顾都尽显活生生,俏生生的杜丽娘。唱到熟悉处,我也会低声与她一同吟唱。牡丹亭有许多好词,比如“如丽娘者,乃可谓之有情人耳。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亦可生。”每每吟之,总会动容。
“好!”我随着周围的看客大声喝彩,小陆子摇了摇头,拿手费劲地挡着我身边那群热血沸腾的男人。
突然,戏园的门口响起了喧哗声,一队官兵小跑了进来,把园子的四周给围住了。
众人面面相觑,坐在二楼雅座的人还把头伸出来往下看。
只见一群人簇拥着一个男人走了进来。那男人生的是威武英俊,风流倜傥。
我白了他一眼。
这人是大将军霍勇的独子,年纪轻轻就立下赫赫战功的右羽林军大将军霍羽。霍羽其人,遗传了霍家祖传的好皮囊,但此人有一个臭毛病,就是好女色,而且行事异常阴险很辣。几年前他协助安西都护府平定突厥与龟兹两国的战乱,居然屠杀了突厥一城的百姓,引发了朝中不小的争论。
霍勇朝台上的小阳春看了一眼,抬着倨傲的下巴说,“小阳春,我只给你两个选择,第一,跟我走。第二,从此不用登台了。”
他的目光霸气十足,不怒自威。早有胆小的看客,灰溜溜地退场。
小阳春惊恐地望着他。后台的鼓乐都停了下来,梨园的主人出来与他见礼,他却毫不放在眼里,一把推开。
我刚要出头,小陆子死死地抱住我的手臂,用快哭的强调说,“公主,奴才求求您了。您早上刚被弹劾,这位爷得罪不起,您千万不要多管闲事。”
我狠狠瞪了小陆子一眼,小陆子却抱得更紧,一副我再敢轻举妄动,他就马上撞死的表情。我只得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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