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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上曲成双-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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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摊老板是个三四十岁的粗壮汉子,正用大勺从面汤中撇出浮沫倒在地上,一斜眼看到少年,皱眉道:“又来做什么?告诉你了没钱就别打我家面条的主意。去去,一边去!”

他像轰苍蝇一样地挥了挥大勺,少年站住了,瘦小的身体缩着,不甘心地咽着口水,一双眼睛四处乱看,就落到江叶航和芸双身上。

在这样的小村镇里,是很少有外来客的。也许这引起了少年的注意,更何况江叶航虽然换下了那身贵公子装扮,但是光看他腰间的宝剑,也像是口袋里有几个闲钱的样子。

少年犹豫了一会儿,慢慢向着江叶航和芸双的桌边蹭过去。他似乎是想讨一碗面吃,却不知该如何开口,怯生生地低下头看自己的脚尖。

芸双早看到了这个少年,又见到这般光景,心中了然。她低头从口袋里摸了几个铜钱递过去:“拿去吧。”

少年的眼睛霎时间亮了,他一个快步上前接过铜钱,像是怕被人抢走一般,紧紧攥在手心,大声说道:“谢谢姐姐。”边说边对着芸双鞠了一躬,腰深深弯下去,宽大的衣衫向下垂着,恰好隔开了芸双和江叶航之间的视线——

这一刹那,骤变突起。

面摊旁的小河里水声响动,急蹿出几道人影,似跃水而出的蛟龙一般,抖一抖身上的水花,向江叶航攻去。与此同时,从芸双身后房屋侧面闪出几个人来,与河中出水的浩大声势相比,他们安静而迅捷,一眨眼已抢到芸双身后。

这一切只发生在瞬息之间,少年的腰还弯着没有直起,芸双察觉到身后的杀气,手却没来得及握上剑柄。而另一侧江叶航的注意力完全被水中跃出的人所吸引,少年的身体挡住了芸双这边的异动。

芸双只觉森凉的杀意笼罩过来,前所未有的恐惧让她徒然睁大眼睛。如果来人的目的是要杀她的话,也许连惊呼都来不及就要命丧当场。

同样是瞬息之间,还没站直身子的少年被一把推开。清风吹拂,阳光点点洒落,映在芸双的瞳孔上,明晃晃晕染成一片亮白。

铁器撞击的叮叮声如急雨,将芸双赶回现实。不知什么时候,背后的杀意消散了,江叶航就站在她身边,两个试图偷袭芸双的倒霉鬼已倒毙在地,灰色的眸子凝结在临死前惊恐的刹那。芸双没有时间看清他们致命的伤口是什么,因为从水中跃出的几个人已堪堪攻至面前。江叶航身形一转迎上前去,芸双翻起手腕,长剑出鞘,跟在后面。

这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战斗,偷袭者们选择了最好的出手时机,可是被轻松化解之后,不得不选择正面相搏。很显然,正面相博,他们不是对手。

偷袭者一个接一个倒下,很快只剩下一个人,浑身是血的站在同伴们的尸体中间。那人迅速环顾四周,忽然收剑回撤,却不忙后退,反而伸脚斜斜滑出,扬起一片砂石。芸双正提剑刺出,忽然感觉大颗的石子挟着风声扑过来。她下意识地眯起双眼,耳中听到风声阵阵,再细听时,除了石子擦过耳迹,竟然还听到了另一种声音。

暗器,是暗器的声音,比石子更加沉重,有着锐利的尖端,夹杂在砂石中飞过来。

芸双索性完全闭上双眼,在黑暗中用听觉捕捉暗器的响动,然后提剑一一挡下。一时间暗器被击落的叮当之声响个不停,两人的攻势因此被阻拦下来,仅存的偷袭者趁此空隙箭矢一般弹出去。他的目标是那条小河,只要跃进河里,就有生机。

江叶航不慌不忙地看了他一眼,伸手在身边的桌子上一抄,抓起方才吃面的筷子,看似随意地掷了出去。

水花在河面上炸开,偷袭者已经入水。芸双不知道筷子是否击中,快步追了过去。

河面荡着涟漪,渐渐回复平静,然后一丝红色缓缓升了上来,在河面开出一朵血色的花。越来越多的红色升起,开出越来越多的花,把整个河面都染红了。最后,那人的尸体浮上来,脸埋在水下,后脑上插着一支筷子,深深地嵌进去,只留短短一截露在外面。

芸双大口呼吸着,浓重的血腥味窜入鼻中,让人几乎欲呕。她回过头望着江叶航,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来:“好险。”

“‘也许是陷阱’,你自己说了这话,却从头至尾没有丝毫戒心。”江叶航面对一地尸体,神色如常,眼中甚至含着笑意。

芸双抿抿唇,走回江叶航身边。她想起一路上江叶航寸步不离自己左右,原来是一直在警戒着可能的危险。

“不过你的剑法比我想象中更好。如果反应再快些,就足以自保了。”江叶航轻轻笑起来,虽然像是在夸赞,语调里却又暗含嘲讽。

芸双倒是没有开玩笑的心情,只随口应道:“是是,多谢江公子夸奖。”

方才骤变突起,面摊上其他食客连同老板见势不对,都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此时四下里横着七八具尸体,血气未散,静无人声。芸双快速扫视一遍四周,这些人让她想起扬州城外的遭遇,只是那一次几个黑衣人成功逃脱,而今天这些人没有那么幸运,全部被江叶航击杀当场。

是的,每一个致命的伤口都是江叶航留下的,冰冷而迅速,毫不容情。芸双明白这些人来意不善,杀掉他们是最正确的选择。可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人干脆利落地死在自己面前,还是让芸双觉得难以适应,胸口像是堵着什么东西,重重压在心上。

倒伏的尸体中间忽然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那是个灰色的身影,正费力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尸首,努力爬起来。原来是之前的那个少年,似乎是吓坏了,一直趴在地上,就连尸体倒在他身上也不敢稍动。

少年艰难地爬起来,身上的破衣服被鲜血染红了,他抬起头,正好与江叶航的目光相交,吓得他打个激灵,踉跄着抬脚便跑。才跑出两步,他猛然顿住,不知什么时候,江叶航已站在他面前,长剑寒光流转,指向他的脖颈。

少年全身筛糠一样颤抖,腿一软摊在地上:“大侠饶命!大侠饶命!”

“你们是何家的人?”江叶航语声里没有一丝温度。

“不不……我不知道。我不认识他们……”少年牙齿打着颤,面色惨白。

“江公子,他不会武功,又是个孩子……”芸双也说道。

“不知道?”江家少主冷冷笑着,“那就对不住了。”

长剑画出漂亮的弧线,轻轻一送随即回入鞘中。少年的喉咙已被割破,身子晃了晃,委顿在地上。

芸双身子僵住,脸色也变得煞白。场面安静地可怕,空气中弥漫着血的味道,风吹不散。芸双握紧了拳,声音低哑:“为什么……”

江叶航淡淡望了她一眼:“这不是巧合,每个步骤都是设计好的。”

“他只是个孩子啊,也许只是被利用……”

“不杀敌人,下一个死掉的就是我们。”江叶航冷冷打断她,走到路边牵过马来。芸双低头又看了一眼死去的少年,他已经不再流血,原本苍白的脸褪成铁青色,眼睛翻着,面上还保持死时惊恐和哀求的表情。

堵在心口的东西向上翻涌,芸双终于转过身蹲跪在地上,吐了起来。

瘦弱的肩头不停起伏着,芸双蹲在原地喘息半晌,才总算觉得好过了一些。

江叶航一怔,默默将马拴回去,走到桌边拣了个干净的碗,倒上些茶水,然后来到芸双身边蹲下,把茶水递给她,轻声道:“是我出手莽撞了,你别着急,嗯?”

芸双不语,擦擦嘴角站起来,接过茶水喝了一口。江叶航就在她身边安静站着,不再说话。小镇上的居民,大概是早就吓坏了不敢靠近,四处皆无人声,只有面摊老板从远远的房屋后面探出头来略一张望,又很快缩了回去。

江叶航仰头看了一会儿天上流云,又远目看了一会儿河那边的田野,终于转过头看着芸双:“好些了?嗯……我想,我们一直站在这里,好像不太合适。”他一边苦笑着看看四周,哪有杀了人留在现场等着被抓的呢。

芸双终于点头,强撑起一丝笑容:“对不起。”

******

江叶航放慢马速跟在芸双身侧,芸双脸色还有些苍白,双手紧紧握住缰绳,秀眉紧锁,不知在想些什么。

然后他们在临镇找到一家客栈,要了两间上房。江叶航命厨房煮一小锅粥来给芸双吃了,二人坐在安静的雅间里喝茶。

小炉上煮着滚开的水,不一会儿茶香四溢出来,飘了满屋。芸双静静看着江叶航煮水烹茶,忽然开口道:“明天,我们还是各走各的吧。”

江叶航倒茶的动作顿了顿,又继续下去,淡淡笑道:“好。”

“我们……又没有多熟悉,只是见过几次面而已,一起走总是不太好……”芸双努力寻找合适的措辞。

“嗯。”江叶航还是淡淡笑着,将一杯茶递给芸双。

“……”芸双沉默地看着江叶航修长的手指,指甲修剪地干净,摆弄起茶具来熟练而优雅,就像她认识的每个富家公子一样。可是只要想起今天的小河边,少年灰色的身影颓然倒下,便觉得满室茶香染上了血的味道。

芸双从不知自己会如此脆弱。如果说从幼年拜师学艺开始,她的心中就存了一个行侠仗义纵横江湖的梦想,那么直到现在,芸双才算真真正正触摸到江湖形状,不是仗剑策马,不是快意恩仇,而是血腥,杀戮,仇恨……染了血的双手上,是洗也洗不掉的鲜红。

她抬眼望着对面的公子,他其实是个很好相处的人,虽然没有莫含那么健谈,但是温润有礼,时而还会流露出些许孩子气。可是……

上一次在江家,他说:“阮姑娘如此咄咄逼人,是要审案子啊。”那双眼睛里的冷意让芸双不寒而栗。今天他说:“不知道?那就对不住了。”森冷的杀意刀锋一样凌厉,带着寒光正中胸口。

温暖的房间里,芸双打了个寒战。江叶航温和地投来询问的目光,芸双有些尴尬地笑道:“我是不是很可笑?明明是习武的人,看到杀人却吓成这样。”

江叶航轻轻摇头:“是我欠考虑了,不该当着你的面。”

“不是这样的!他们是一群杀手,想要我们的命。如果他们不死,死的就会是我们。”芸双的语声急促起来,不是对江叶航说话,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她面前的茶一直没有碰,有些冷掉了。江叶航帮她倒掉,又斟了一杯新的给她,“你不需要这样勉强自己。剑,并不是为了杀人而存在。你和我不同,本不该卷入这样的事。是我连累了你。”

“你又有什么不同呢?”

江叶航笑笑:“我有必须要做的事。”

“……报仇,是吗?”

江叶航轻轻靠在椅背上,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

小炉上的水又烧得滚了,咕嘟咕嘟冒起巨大的气泡,又迅速裂开在水面。

“江公子……”芸双垂下眼睑,抿着唇笑笑,“我是个无忧无虑长大,不识人间疾苦的天真丫头,我知道,我没办法理解江公子你的血海深仇。可是,不管是怎样的情形之下,杀人,一个生命在眼前死去,都该是一件让人难过的事吧?”

屋子里很静,帘幕低低垂到地上,只有炉子上的水自顾自翻滚着,无人去理睬。江叶航侧过头,似乎在认真思考着,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说实话,我不知道。也没办法去想。”

“因为是,必须要做的事吗……”芸双轻声重复着江叶航刚才的话。

江叶航笑笑没有说话。抬手熄灭了炉火,再把面前的茶一饮而尽,站了起来:“阮姑娘早些回房休息吧,江某先行告辞。”







第18章 十七、琉璃影
几天后,芸双雇的马车行至钱塘境内。

那天在客栈和江叶航告别后,芸双一直在房间里休息,第二天一早才听伙计说,与她同来的那位公子已连夜上路去了。芸双听闻后发了一会儿愣,终于还是摇摇头,独自启程。

这一路芸双不敢松懈,剑不离身,不再像起初那样只顾观花赏景。可是行了几日倒是出奇地太平,仿佛江叶航离开后,所有危险也被他一起带走了。

钱塘沈家是绵延百年的武林世家,不光在武学上能人辈出,而且据说钱塘城郊方圆百里都是沈家产业。苏杭一带乃鱼米之乡,沈家只需坐地收租,便撑起了这百年家业。

坐在马车里,芸双暗暗算着沈家之约是在明晚,今日不妨到钱塘城里顺便逛逛。正想着,忽听一声响亮的马嘶,车子猛烈颠簸了两下,停了下来。

来不及细想,芸双右手按剑从马车上跳了下去。

面前是一个女子,骑着枣红色的骏马,她的身后是望不到尽头的油菜花田,金黄色的花开如海。女人就站在这一片花海中,红衣红裙,迎着阳光望去,娇艳不可方物。

“何大小姐!”芸双认出,这个女人正是在扬州城里见过的何小钏。

何小钏也不与芸双见礼,只皱眉道:“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姓江的小子呢?”

芸双愣了一下才明白她是问江叶航,说道:“何大小姐误会了,这里没有江公子。他应该已经在我前面行过去了。”

何小钏哼一声,似乎不信。然后她忽然微笑起来,冲芸双眨眨眼睛,高声喊:“姓江的,快出来!否则我可要对这位阮姑娘不客气啦!”

芸双被她逗乐了:“江公子不在这里,你喊也没用啊。”

何小钏一双大眼睛四处张望,不见人来,便笑道:“好,那我们就试一试,他在是不在。”

话音未落,何小钏脚下发力,从马背上直冲下来。在一团红色中,阳光把她手中的剑锋照得清冷而夺目,竟是直接向芸双攻来。

芸双虽然觉得这位何大小姐实在不讲道理,倒也不惧与她一战。长剑出鞘迎了上去,与何小钏斗在一处。

何小钏在江湖上成名日久,年纪也比芸双大了几岁,出手果然老练狠辣。芸双得名师指点,剑招绵密,一时倒也未落下风。可是拆至三十招时,芸双心里开始暗暗叫苦。对方攻势极快,变招无穷,自己虽可勉强应付,但是已处被动,长久下去定会落败。

而且何小钏似乎认定江叶航就在附近,出手毫不容情,招招暗含杀机。芸双悲哀地想自己这回算是被江叶航害惨了,说不定要不明不白死在这里。她找到一个机会,趁双剑相交时用尽全力弹开何小钏的长剑,道:“我告诉过你了,江公子不在这里。”

何小钏明丽的面容上露出个促狭的表情,笑道:“很快就见分晓。”边说着,手腕一翻,长剑在她手中光华暴长,像是一片一片的桃花瞬间绽开,带着夺命地妖艳飞向芸双。

芸双被这从没见过的,声势浩大的招式震慑住了,下意识想向后退去。耳中忽然听到一个声音:“不要退。长河落日,盯住她的手腕。”

来不及细想,一招“长河落日”已挥出,果然封住了何小钏的剑式。何小钏不等招式变老,手腕一沉,剑势陡变,却也被芸双看破,挡了下来。何小钏便不再进攻,轻轻一笑跃出战圈,得意笑道:“总算是肯出来了。”

芸双喘息着,才想起方才帮她避过危险的,正是江叶航的声音,不由得惊疑地回过头去。

马蹄声由远及近,江家少主从路的另一头缓缓行来,低头冲芸双笑笑,翻身下马:“何大小姐,幸会。”

“什么幸会!”何小钏秀眉一挑,“姓江的,你为什么一直躲着我?”

江叶航好脾气地笑道:“哪有此事。在下若早知何大小姐有所吩咐,定当亲自远迎才是。”

“哼,和那个叫吴桥的一样,没半句实话。”抬起尖尖的下巴,何小钏神情倨傲,“约家父比剑的,就是你?”

“好象是有这么回事。”江叶航微微眯起眼睛。

“你很有胆量。不过,今天先过我何小钏这一关。”说着手腕一提,长剑的寒光照在她脸上,把一张俏丽面容映得凛然生威。

江叶航还是微笑:“你不是我的对手。”

“少废话!”何小钏足下一蹬,红色的人影弹了出去,风吹起红色的衣袂猎猎作响,似一团燃烧的火焰。

江叶航却不迎战,甚至把右手背在身后,飘然向后退去。何小钏身法迅捷,眨眼间连攻三剑,都被江叶航轻巧避过。何小钏停下脚步,凝剑而立,笑道:“你不肯出剑,等会儿可不要后悔。”

话音刚落,两侧花田里簌簌响动,六个人影从六个方向踏花而来,在金黄的花海中仿佛一条条破水而行的船,从四面八方向中心会聚。

“琉璃影!”芸双低呼。

何小钏是何家现任家主何彦风的长女,论武功在同辈之中也算得佼佼者。但是真正让她以“金钏响透琉璃影”闻名江湖的,正是她的琉璃影。

据说何小钏自幼顽皮不听父亲管束,经常偷跑出家门惹是生非。何彦风疼爱女儿,不得已从手下抽调一些人手专门用来保护大小姐。何小钏见这些人个个身手不凡,竟别出机杼地将这些保护者训练成一支供自己驱策的队伍。江湖传言,不管何小钏走到哪里,这些人都无声地跟在主人的身侧。虽然你找不到他们的身影,但他们一定在某个地方,暂时藏起锋利的爪牙,等待猎物的到来。

至于他们的名字“琉璃影”,则来http://fsktxt。com自于他们拥有一种可怕的武器——琉璃丝。

那是一种如琴弦般纤细的刀,锋利而坚韧,可轻易割破血肉,却不易被刀锋所伤。因刀丝通体红色,是以取名为琉璃丝。这种杀伤力并不甚强的武器,在琉璃影们手中则会成为很多人的噩梦。他们彼此默契配合,将刀丝纵横拉扯成一张网,将猎物困在中间,若不能冲破这张丝网,便只有任他们宰割了。

事实上,这样的刀丝在江湖中并非仅见,可是其造价过高,比寻常刀剑更易损坏,除了金陵何家的大小姐,恐怕没几个人的荷包供得起如此昂贵的兵器。

对于这群琉璃影,芸双也是久闻其名,今日才得一见。只见他们瞬息间已把江叶航围在中间,手指上金色的指环闪闪发亮,鲜红的琉璃丝从指环中一根根弹了出来,拉得长长的,被指环的主人们相互拉动交缠,在阳光下一跳一跳,红得耀眼。

江叶航却似等候多时,笑道:“来得好。”身子忽然跃起。

何小钏跟着跃起,攻势如虹,琉璃影们则迅速拉紧刀丝,一根一根交错结阵在离地面三尺的高度。当江叶航落回地面的时候,他会发现已无法避开这些纤细而锋利的刀。而这些刀丝连在琉璃影灵活的手指上,又可以随意变换方位而不伤到他们的女主人。

江叶航身在半空仍不忙出剑,只是旋身暂避何小钏的锋芒,然后将一直背在身后的右手扬起,竟然洒下了一把石子。石子尖啸着飞下去,一颗颗打在连着红色细丝的指环上。这些被戴在手指上用来操纵刀丝的指环由精铁打制,倒也相当结实,可是石子势头极劲,撞在指环上声音沉重,仿佛将骨头也震断了一样。有三四个指环应声碎裂,从手指上脱落,绷紧的刀丝顷刻委顿在地。被打中的琉璃影们只觉手中剧痛,却见半空中何小钏剑芒破风,正直取江叶航心口。

长剑滑出皮鞘,自下而上直扫,弹开何小钏的攻击。同时借力下坠,没等刀丝的主人们回过神来,江叶航便稳稳落在刀丝阵破开的缺口中。何小钏身子被弹开,飘然落在阵外。琉璃影们才算知道对手厉害,不敢再托大,忍住疼痛,拿出十二分精神来与江叶航缠斗起来。

江叶航一人一剑,翩然穿梭在血红色的刀光中,对手虽多,他却颇有余裕,进退腾挪间衣袂飘飞,洒然自若。芸双极为尴尬地立在一边,看这一群人缠斗,心中知道何小钏既然动用琉璃影,便不再是简单的比剑,而是生死较量。她实在无法事不关己地旁观下去,可是事实上,在这种情形下又实在没有她插手的余地。

不过——芸双暗自微笑起来:如果对手是这些琉璃丝,也许自己恰好可以帮上一点儿忙。她根本没去细想为什么要帮忙江叶航,便俯身下去从皮靴中抽出一把匕首来。

这匕首看上去有些年头了,鞘上烫金的漆有些剥落,手柄处缠着的皮绳却被磨得发亮。无论怎么看去,这都是一把古老而普通的匕首,可是当匕首从鞘中寸寸滑出,森然的寒气也随之流溢出来,逼退了仲春时节的暖阳,空气中仿佛结出片片寒霜。

“这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啊!”当十三岁的芸双第一次见到这把匕首,就如此感叹道。

父亲圆圆的脸上露出得意的微笑:“我虽是个开钱庄的,在旁人看来只是满身铜臭的商人。但年轻的时候也爱附庸个风雅,收集些奇珍异品。什么鸡蛋大的珍珠啊,价值连城的玉器啊,前朝宫里流出的瓷器之类,哪一样不是价值不菲的。只是后来送人的送人,破损的破损,也没剩下几件了。唯有这削铁如泥的匕首,总算可以防身,也就一直带在身边。如今你也是大姑娘了,家中只你一人习武,我就把它送给你。你随身带在身上,万一遇到什么,说不定可救你一条小命。”

“这怎么行!爹留在身边吧,爹不会武功,更需要防身。”小小的芸双摇头。

父亲摸摸小芸双的头,将匕首放到女儿的手上:“爹有赵师傅他们保护,不会有危险。倒是你一个小姑娘家,偏又天天想着闯荡江湖,到时候孤身在外,没有人帮你,有了危险也只能靠你自己。你带着它,就当爹一直在你身边保护你罢。”

从此这只匕首就一直被芸双带在身上,偶尔拿出来看一看,却到底没什么机会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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