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荼蘼香(上)-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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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说得是……”
  她张嘴,吐言,却如在身外。
  原以为,尚能眷恋片刻,谁知,已逼到了眼前。
  “那么,荼蘼姐姐,对此事,是不反对??”
  反对?她有权反对吗?可以反对吗?
  她不该讶异,早己知晓此事终会发生,但心却仍疼,女子张合着艳红的唇,字字句句都如针,扎得她疼痛不己,几乎无法呼吸。
  “荼蘼充其量,只是客卿,管内务以回报爷之恩情,对爷之亲事,何能反对?”
  “咦?是吗?我还以为……”阿澪瞧着她,挑眉:“铁爷不娶妻纳妾,是因已有了荼蘼姐姐。”
  看着眼前娇美女子,她只觉全身苦涩上喉,唯有多年的教养,和残存的自尊,才让她能维持着应有的举止,继续回应。
  “阿澪姑娘误会了,荼蘼从来不曾奢想,成爷之妻妾。”
  “原来是阿澪想岔了,既然如此,那是最好。”阿澪轻笑,放下茶杯,“那么,还望荼蘼姐姐在铁爷前,为白家姑娘,美言几句。”
  她打开一旁大一点的锦盒,将一幅画在丝绸上的美女图,展了开来。
  “此图,画的便是白氏之女,其性温顺柔美,娴熟六艺,家世良好,和铁爷正是门当户对,还望荼蘼姐姐转交铁爷,促成这桩亲事。”
  画里的女子,娇美如花,灵动似仙。
  “公子所托,便是这亲事?”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还有办法发声。
  “自是这亲事。”阿澪轻言浅笑,将画重新收好,放回锦盒之中:“若娶了白氏之女,有了白家的金援,铁爷必成天下第一之大商,公子也定能得权夺势。如今天下情势,天子势微,诸侯相争,战事连年。公子若能得势,必促天下太平,这可是铁爷心之大愿,想来荼蘼姐姐,自是清楚明白。”
  她当然清楚明白,比谁都还要了解。
  铁子正有鸿图、有大愿,他若娶了白家之女,一切自然水道渠成……
  阿澪倾身,将装了画的锦盒往前推,小手覆住了她冰冷的手,嘴角噙着笑,乌黑的大眼却极冷。
  “荼蘼姐姐,可愿受公子所托?”
  她看着眼前这玄衣女子,缓缓深吸口气,脸色苍白的伸出手,接过了对方推到跟前来的锦盒,哑声道:“既是公子所托,荼蘼自当转交于爷,但此事之成与否,还得看爷的意思。”
  阿澪微笑,两手交叠在膝,朝她低头行了个浅浅的礼:“荼蘼姐姐有心,此事定能玉成。荼蘼姐姐如此识大体,实是公子之福、铁爷之幸,这桩亲事若成,将来公子得了天下,成了大业,定不会忘了荼蘼姐姐的成全。”
  所幸,那女人也没在等她回答,妖娆起身,噙着笑,道:“荼蘼姐姐人忙事多,阿澪不再多扰,这便告辞了。”
  女子莲步轻移,姗姗离去。
  屋外,仍飘着霏霏细雨。
  直到那女子远去,渺渺才有办法动弹。
  她喘了口大气,匆匆坐到一动不动的荼蘼身边。
  “荼蘼,你真要帮那上柱国?替铁子正说亲?”
  “不帮?”她抬眼看向渺渺,嘴角牵出一抹悲凉的笑:“成吗?”
  “但你不是……”渺渺迟疑着,仍说出了口:“喜欢他?”
  她瞧着眼前这短短时日,已成知心的好友,这一回,不再否认。
  “我是巫儿,本就不能嫁,碍着他,有何意义?”
  “可你家里的人,等同把你卖了,不是吗?你还管那些迂腐的死规矩做什么?”渺渺急了起来,担心她真去做那傻事,振振有辞的劝说着。
  “或许娶了白家的女儿,可以让他一步登天,但你知道的事,他怎么会不晓得?铁子正不娶,难道不是因为你?你这么做,不是糟蹋了他的心意?她说上柱国想定国、平天下,岂不就是在说那家伙要篡位?铁子正搅和在里头,还会有好下场吗?你这不是在帮他,是在害他,你知不知道?”
  荼蘼心头一抽,再问渺渺:“他行商列国,见过诸国因小事相争,致使饿殍遍野。天下太平,是他的大愿,即便前途险恶,他仍是要做,若你是我,可会挡着,可能挡着?”
  这一问,让华渺渺为之哑口。
  是啊,若是她,可会挡着?
  如果只是寻常老百姓,说想要天下太平,那也只是说说而己,哪能做到?但她这些日子跟在荼蘼身边,也清楚晓得,铁子正是万金巨贾、亿万富豪,他若有心要做,确是有可能促成的。
  儿女情虽长,但在大义面前,也只是私情而己。
  若是她,敢挡吗?能挡吗?
  渺渺看着眼前苍白得几近透明的荼蘼,忽然间,只觉心痛,对她的心情,感同身受。
  轻轻盈握着腰间香囊,荼蘼低头望着,抚着它,喑哑开口。
  “三年前,我曾怀疑,他可有真心,可真用情?如今方知,情深,意重……”
  她喃喃着,声如吃语,飘散在微凉的空气中。
  “如今方晓,就是有情,我也不能受、不能取……”椎心的疼,入骨。
  气微窒,渺渺拧眉抚心,莫名眩晕。
  这,可还是梦?
  若是梦,如何这般疼?这般痛?这般……恍若如己?
  第7章(1)
  铁子正和管事回来时,天色已昏黄。
  一进门,已见荼蘼等在议事厅里,她手上捧着干爽的布巾,桌旁软垫上,还有着干净的外衣。
  她裙边,搁着一盆净脸的热水。
  炭炉上,温着一壶茶。
  她向来事事周全,总是将他一切所需,尽皆备好。
  几乎在看见她的刹那,心暖热了起来。
  他上前,她递上干布,替他褪去被雨沾湿的衣。
  过去,他也曾想过,若哪天奇迹发生,刀家带着欠债,前来还款赎人,他可愿意放手,可能放手?
  这些年,早已习惯她的存在,习惯她就在身边,打理一切。
  初始,只为让她安心,给她在铁家,一个足以容身的位置,才将事情交予她打理。
  但后来……后来却是真心信她。
  对她的信任,连自己都讶异。
  当年爹娘往生,家业遭分窃,动手的,都是自家亲信。
  他知人善用,但他不信人。
  他知她跟在身边,是为习商,为将来归乡时,能助家人一臂之力,他不在乎,能习多少,是个人天分,各自努力。
  对她,怜惜之情,是初始便有的。
  她是个坚强的小姑娘,即便离乡背井,也一样挺直了腰杆,勇敢面对陌生的一切。
  这些年下来,她逐渐成长,从一位安静的小姑娘,变成一位温柔婉约、心细如发的女子。
  她为他,是如此用心,如此尽力,如此一心一意。
  她注意他的作息,照顾他的起居,知道他的好恶,只要他起心动念,她定会将一切备妥。
  不知何时,他信了她。
  忘了是从哪年哪月,他开始想,开始在乎,开始注意……然后那年隆冬,她问了他那个问题。
  我非客、非主、非奴,该是什么?
  若换做旁人,他早买单认赔,送她回刀家,他不缺那钱,已还了情,但事到临头,才发现,他不想、不愿,也不肯放她走。
  直到那夜,才发现,曾几何时,怜惜之情,已变了质,更深,且重。
  白净的柔荑,为他换上外褂,替他系上腰带,抚平他的衣襟。
  她每一个动作、每一个步骤,都如此轻柔、细心,教他不禁深想。
  她为他,是真心?报恩?是不得不为?抑或只为了自己争取一席之地?
  每一天,都在想。
  想她是真心,一点也好,不为别的,不为了恩情,不为了欠款,不为了能归乡,不为了爹娘,不为了刀家,只为他。
  只单单的,为了他。
  浸了热水的布巾,抚上了脸面,他不自觉,轻轻压握住她握着布巾的嫩白玉指。
  几不可见的,她微微一颤,让他意外的是,即便一旁还有管事等着,但这回,她竟没急着抽手。
  原本落在他脸庞的视线,悄悄轻移,对上了他的眼。
  那水漾的眼眸,黑如湖水,幽幽映着他的脸,似泛着薄薄的水光,隐隐也有着些许……款款深情?
  他怀疑,她知晓他的情,也对他有意……否则岂会对他这般用心?这般尽力?这般……温柔似水?
  但在他能清楚深究之前,她垂下了眼眸,抽回了手。
  总是这般的,不让他看得太清。
  怕耽溺吗?怕对他用情?
  她的退缩,总教他如鲠在喉、胸闷心紧,恼着她,恼着自己,怕终有一天,逼她太甚,坏了这一切。
  铁子正看着荼蘼转身,清洗布巾,捧来热茶,在那短短一瞬,她已再度恢复了往昔的冷静镇定,有那么小小的刹那,他几乎想伸手再次搅乱她那平静无波的面容。
  无论是喜怒哀乐,什么都好。
  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他知道,他若强要,她不会反抗。
  她晓得刀家欠他太多,就算他要纳她为妻为妾为脾为奴,既便身为巫儿,她也不得不从。
  但他想要的,不是个只会应声的陶俑,不是个只会说好的下人。
  他要的,是真正的荼蘼,是那个即便知道巫儿不得婚嫁,却仍愿意为他破除规矩的刀荼蘼。
  他希望自己的分量,在她心中,比刀家还重,比那些不珍惜她的族人更沉。
  他要她,心甘情愿。
  所以,等着;所以,候着;所以,忍着。
  终有一天,她会自愿留在他怀中,伴在他身边,让他为她担那些忧,教他替她抚去眉间的愁。
  收回凝在她脸上的视线,他在桌案前坐下,将注意力,拉回桌案上的卷宗之上。
  他和众管事,讨论商务。
  荼蘼就候在一旁,静静跪坐着。
  即便只是如此,身旁女子的存在,已让他莫名心安。
  待议之事,堆得和小山一样高。
  他一宗一宗的处理,各国分行的管事,一一前来上报,人无法亲到的,也有卷宗送至。
  似乎在眨眼间,天色已暗。
  荼蘼让人点了灯,送上晚膳,他随便吃了几口,继续议事。
  然后,晚膳撤走了,明月也上了枝头。
  夏蝉知了在窗外唧唧轻鸣,远处蛙蝈也一并张嘴合奏。
  终于,他清完了桌上的卷宗。
  “诸位,可尚有他事参议?”管事们倦容已现,见桌案上已无其他卷宗,终于都松了口气。
  “若无事——”
  他方开口,却听身旁女子,出了声。
  “爷,尚有一事。”
  他一愣,瞧着她。
  “何事?”她低垂螓首,将早已置放于桌案旁的锦盒,捧至他眼前。
  “今日晌午,上柱国托人送来此物。”上柱国?
  铁子正心微惊,但不动声色。
  他接过锦盒,将其掀开,锦盒里,除了一丝绸,别无他物,他展开丝绸,其上绘有一名女子,留白处,书有字,也有落款。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微眯,轻抽。
  然后,他看向她。
  “这画,你看过了?”
  “是。”
  “来人可有说些什么?”
  “白氏之女,其性温顺柔美,娴熟六艺,家世良好,和铁爷正是门当户对。”
  她垂眉轻言,看不出喜怒,字字句句,皆清楚回荡在厅室里。
  厅里众人,闻言却尽皆心惊。
  这……这不是在说亲吗?
  荼蘼难道不知,爷的心意?
  人人瞥窥桌案后的一男一女,只见爷支着颔,瞧着荼蘼,荼蘼则低垂眼眸,瞧着自己交叠在膝上的双手,两人皆无表情。
  一室静默,无声。
  忐忑爬上了众人的脊梁,冷汗无端滑下额际。
  然后,爷开始以食指,有节奏的,缓缓的,轻点着桌案。
  无声,却沉。
  一下、两下、三下——
  每一下,都像是千斤之锤,敲在众人的心头,不觉同情起,那承受着万钧注意的女子。
  “你说……”铁子正,开口,轻问:“谁性温顺柔美,娴熟六艺?”
  她吸气,张嘴,吐言。“白氏之女。”
  “你认为……”他望着她,淡淡再问:“这女子和我门当户对?”
  “白氏之女,家世雄厚,有财万金,确和爷门当户——”
  “荼蘼。”
  她话未完,铁子正已开口打断了她。
  无形的压力,从旁袭至,荼蘼噤了口,心头揪紧。
  她可以从眼尾,瞟见他搁在桌上轻点的指,停了下来。
  厅室里的氛围更沉、更重,压得人,喘不过气。
  “你现在,可是在替我说亲?”荼蘼交叠在膝上的手,不觉紧握成拳,欲张嘴,却发不出声。
  铁子正将美人图拿起,上上下下的,细瞧打量,缓声开口:“样貌是不错,就不知,这绘图者,是否如实所绘,你们说呢?我可该派人前去纳采、问名?”这一眨眼,问题落到了大伙儿头上。
  可哪个人敢在此时回上一句?说上一字?
  明明是夏夜,屋里却寒冻异常。
  众人噤声,只觉似是掉入了隆冬冰湖里,从脚底凉到了脑袋,打四肢冷到了心底。
  他放下了画,再瞧着身旁女子,又问:“我若娶妻,你可会视其为主?”她将拳握得更紧,垂着首,挤出了字句。
  “爷迎娶之妻,自是荼蘼之主,荼蘼自当视其为主。”
  铁子正闻言,眼里射出火气,他倾身,凑到她冷漠素颜旁,几近嘲讽的问:“你也娴熟六艺,温顺柔美,这温顺二字,怕是没人比得上你了,不如你嫁我好了,你说如何?”
  她身一颤,月白指甲陷入了掌心,张嘴再道:“荼蘼无德无淑,配不上爷,不敢受之,爷有大愿,若与白家结亲,必定能早日得偿所望——”
  砰!他突如其来的盖上了锦盒,其声之大,绕梁不绝。
  惊得人,心胆寒,震颤不休。
  “把你的脸抬起来。”他沉声,命令。
  荼蘼视而不见的看着自己的手,一动不动。
  “抬起来!”他冷声斥喝。
  她身再一震,只得抬首。
  抬了头,荼蘼直视着前方,所有管事尽皆低着黑黝黝的脑袋,大伙儿眼观鼻,鼻观心,没人抬眼,无人敢动,活像个个都成了石、化作俑。
  “看着我。”他说。
  深深的吸了口气,她转过首,他的眉目,映入眼廉,一双黑瞳里尽是因她而起的痛楚。
  那痛,如烈火,焚着她。
  “在你眼中,我铁子正就这般无用,非得靠着嫁娶结亲、攀附权贵,方能成事?”
  她看着他,张嘴,只觉喉紧:“爷是不世英才,自然能成事,但这……是方便之路。”
  方便之路?方便之路?!好一个方便之路!
  他要贪那方便,需等这些时日?
  气急,几攻心。
  在那一瞬,他握紧了拳,真恨不得,能伸手掐死她。
  他瞪着她,贴近她的脸,一字一句,声冷如刀:“我,不贪那方便之路。”
  声震震,响彻一室。
  她无言,只能沉默。
  “此事,休莫再提!”冷冷丢下这句,他起身抛下她,拂袖而去。
  众人无语,继续沉默,然后才一一,缓缓离去。
  二十多位大小管事,渐渐离席,有几位,曾想上前,却又不知该和她说什么,只能无语摇头转身而行。
  人走了。
  十个……五个……三个……直到最后厅室里,除了她,再无一人。
  荼蘼,还端坐在原位,久久。
  第7章(2)
  夜,深深。
  灯油,已将燃尽。
  他拒绝了。
  她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该喜,还是该悲。
  他拒绝了,为她吗?可下回呢?还有多少回呢?他能回掉多少?还要拒绝多少?铁家就他一个单传,他要为她绝后吗?
  心,震震,颤颤,茫茫。
  她晓得会疼,却不知看着他,竟那么疼、那么痛……
  恍惚中,起身熄灯,在深夜里,漫步于廊间,缓步轻移。
  月在云端,忽现忽隐。
  暗夜里,连虫蛙也静。
  转过回廊,才至自住的小小院落,就见他颀长的身影,在小院暗影间,伫立。
  该是梦,又非梦。
  他该尚有火气、犹在恼恨,她为人说亲。
  怎又会,在这里?
  惶惶然,停下了脚步,不敢再近。
  但他已发现了她,回转过身来,月华下,俊脸森然,如铁石一般。
  她不敢看,不想再瞧他眼底的痛与伤,怕心更疼,不禁踉跄退了一步。
  见状,他神色更沉。
  荼蘼不由得垂下脸来,逃避看他。
  然后,听见他上前,感觉到他靠近,一颗心紧紧揪起,提到了喉边。
  他行至跟前,长靴深衣在裙边静止。
  心跳,如雷鸣。
  她将拳握得更紧、再紧。
  须臾间,大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抬起。
  那热烫的碰触,教她猛然一震,欲抽,却不敢,只能看着他,强硬的,一一扳开了她僵冷的指。
  松开手,掌心被指尖扎出的血,已凝。
  看着殷红转暗的痕迹,她微微发着愣,不知自己,将拳握得这么紧。
  “你,就这般厌我?如此恨我?”声,恻恻,惨淡,隐隐伤心。
  她吸气,却镇不住心,震颤不己。
  凝看着掌心的伤,却不觉疼,痛都在胸中,在心上。
  她再吸气,泪光却模糊了他怜惜的大手,她沾血的掌心。
  轻轻的,他伸手,接住了她落下的泪,一滴。
  然后,抚着她的脸,将她小脸轻抬,强迫她看着自己。
  她不想看,不要看,但却不得不看。
  他的伤、他的痛,都在脸上,都在眼里,痛也在心。
  “你知我这些年,为何不娶?”他问,声暗哑,眼凄凄。
  泪,悬在眼睫,几欲夺眶。
  “荼蘼……”她强忍着泪,看着他,喑哑吐字:“不知。”
  她闪避了他的视线,这女人看着他,但焦距却望着他身后的一点。
  那一瞬,他突然了解,清楚明白,她说谎,她一直都知晓。
  这个女人,竟当着他的面,睁眼说瞎话。
  那么疼、那么痛,还要忍?
  还要忍?!为谁?为刀家?为她吸血的爹娘?为那些不懂她的族人?
  握着她染血的手,捧着她冰冷的脸,他既心疼,又愤恨,既恼怒,又怜惜,百般滋味,复杂情绪,都攻心。
  “我不是东西,不能让的,你懂不懂?”他低咆。
  “不……”她轻喘着,泪潸然,嘴硬:“不懂。”
  他吸了口气,眼眯,更火、更气,两手都上了她的脸,强迫她看着自己,忿忿然:“你懂,你知我心,懂我情,还要我另娶——”
  她闭上泪湿的眼,哽咽否认,“我不懂,不懂……”
  “那就看着我说,看着我,再说一遍!”他怒极,摇晃着她,冷声喝令。
  颤巍巍,她睁开眼,只见他铁色铁青、青到冒筋。
  心,好痛好痛,但她怎能在此,退却收手?怎能因此,功亏一篑?
  她张嘴,狠了心,“爷……深夜来此,可是要荼蘼侍寝?”他气窒,不信。
  “刀荼蘼,你宁为奴,也不当主吗?”声寒,颤颤。
  泪眼模糊的看着身前的男人,她痛苦的逼自己,吐出那个字,要他断念。
  “是……”苦恨,涌上心头,入嘴里。
  他怒瞪着她,松了手,冷冷开口:“那就进屋去。”
  荼蘼望着他,然后举步,开门,进屋。
  他跟在身后,合上了门。
  “转过来。”
  她转身,看他。
  灯未点上,屋里极暗,只有清冷月光,从窗棂透进。
  他的面容,森森隐在暗影里,瞧不清,却更让她痛。
  “把你的衣脱了。”
  闻言,荼蘼一颤。
  半晌,却仍顺从的,抖着手,在他注视下,褪去了外衣,解去了腰带,然后是深衣、亵衣。
  微寒的空气,袭身,轻掠上心口。
  她听见他抽了口气,下一瞬,他抓住了她宽衣的手,深深看着她,恨恨看着她。
  她真要侍寝?
  他这么疼、这般怜、这般爱,她却弃若敝屣?
  愤怒的,他贴上她冰冷颤抖的唇,狠狠蹂躏。
  太恼、太恨、太爱,万般压着的情、的伤、的痛,再无法控制,如潮水倾泄、溃决,滔滔上涌。
  她该觉得羞辱,该觉得困窘,却满心皆是对他的情,对他的疼。
  是她将他逼至这般地步,她知道他有多痛,晓得他有多伤。
  她任他扯掉了衣裳,让他羞辱,发泄。
  那么多年来、那么多年来,将情藏得如此深,压得这么痛……
  伤他如此,她活该遭他报复,只要能斩了他的情,断了他的念,她什么都愿意做。
  欠得太多,不能再欠,他的深情,她不能还,只能贬低自己,让他彻底死了这条心,断了这个念。
  若狠狠伤她,就能让他斩情断念,那她甘愿受。
  他将她拦腰抱上了床,宽了衣,解了带,褪去两人的鞋与袜。
  他俯身,热烫的身子,贴上了冰凉如玉的肌肤,她迎着他粗暴的唇舌,受着他愤恨的抓握,即便痛,也不喊疼。
  月光下,铁子正痛心的凝望着她因疼咬着的唇。
  她微拧眉宇,容颜带泪,教人心疼。
  该要恨她的,该是恨她的,临到头,却仍不舍,纵然怒极,恨极,仍怕她疼、怕她痛,仍是怜,都是爱。
  他不信,不想信,她真对他无情。
  多年相处,他知她,面冷心不冷,再没人比他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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