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倩女凌情-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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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算他愿意,我也不肯,”耿凌气嘟嘟地,“紫禁城就这么丁点儿豆腐大,要我把自个儿的下半生锁在这里,我倒宁可被依欺君之罪,送到午门处斩算了。”
  “只要有情,天涯尽是憩处。”邹嬷嬷长长一叹,“这会儿你是尚未尝到个中滋味,真要爱上了,别说紫禁城,阎王殿你都肯闯。”
  耿凌做个鬼脸没在意,嬷嬷这话,骗骗孩子可以。
  想骗她?难呦!
  “你又不是没帮我卸过朝服!”胤佑的声音寒寒的。
  “今时不同往日。”耿凌的嗓音硬硬的,搞什么嘛,回来当差后的第一桩事竟是帮这男人卸衣?!
  “你的小安子呢?”天底下怕是不可能再有别的下属敢用这种犯上的声音来质问自个儿的主子了吧!
  “我遣他去忙别的事儿了。”胤佑站直身子双臂平举,虽然他有些琐事向来可以自行打理,但对这层层堆缀上去的朝服该如何卸下就是没辙,况且打小尊贵的出身,穿衣脱衣动口便成,没人伺候还真不知所从,他望着眼前那一脸不肯妥协的小脸蛋,声音寒过腊月雪,“什么叫做‘今时不同往日’?凌儿,我平日虽纵着你,但别侍宠而骄!”
  “‘宠’什么?‘骄’什么?”嘴里虽嘟嘟囔囔,耿凌还是开始动手了,莫怪乎爹整日在她耳畔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之类的话,原来男生女生还真是不同,不错,以前,她曾在小安子忙时,替胤佑更过衣,但那时……她红红脸,她从来没有感觉过自个儿是个女人,更不曾感受过他硕实俊朗的身子是那么令人不知所措。
  都是那该死的癸水惹的祸!
  耿凌心头恨恨地道,否则她的双颊不会在碰着他的身子时姹红得像颗熟透了的烂果子一般。
  “你是不是还在生病?”胤佑一边出声,一边担忧地用掌心抚上她额头,这样的关怀纯粹出自于一个兄长似的情愫,却没料到引发她剧烈反弹。
  “别碰我!”他的触碰惹来她弹开三尺的娇斥抗拒,他的手尴尬地停在空中,她的手则捂紧了嘴,瞪大眼睛望着他,方才那声音,她忘了压低嗓子,像极了个娇嫩女娃儿在撒泼似地,吓不了人,却浑似在同情人闹别扭使性子似地,幸好他被骂得心头生火,没有注意到。
  她心头混乱,自从身体起了变化后,不只身子不像原来的,竟连性情也都不像了,她有种失控了的恐惧。
  耿凌不再作声,乖乖踱回胤佑跟前,对于自己方才的失态也不解释,使劲扯着衣服的模样倒像在同谁呕气一般,胤佑瞧着瞧着竟有些恍了神,方才被她一吼涌生的怒火这会儿不知道遁逃到哪儿去了,眼前小小人儿嫣红的脸颊,流转波光中漾着几丝俏生生的骄蛮,活脱脱该是个明眸皓齿的小美人,可偏偏,她就是不是!
  他突然产生了一股强烈悸动,想知道她那噘高着的小嘴尝起来是什么滋味,之前对那梦中女郎的欲念渴望他犹能压下,可这会儿,一个似绝的容貌活生生在他跟前晃动,似乎考验着他的自制力。
  好半晌胤佑才能将自个儿脱轨的心思硬生生拉回,再这样下去,他迟早会做出悖逆常伦的事情,他并不想如此,虽然他明白自己早有个多坏的名声了,但他还是分得出当为及不当为,他更不愿意的是,糟蹋了凌儿,他还小,压根不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可总有一天他会长大,然后,他会恨他!
  胤佑淡淡开了口,“等你几天,今儿晚总算可以成行了。”
  “等我?!成行?”耿凌的手终究还是触着他古铜色硬实如铁的胸膛,她胸口一窒,气息不稳,嘴里虽应了话,心思却已不在了。
  “芙蓉坊。”淡淡的声音却是不容拒绝的,胤佑双掌握住耿凌的肩头,正视着她,“你够大了,也该是让你见见世面,当个真正男人的时候了!”
  天呀!耿凌的手僵在半空中,人生无常,在她刚成为个真正的女人后,旋即竟有人想将她变成个“真正”的男人!
  华灯初上,芙蓉坊的招牌在盏盏宫灯辉映下显得碧丽辉煌。
  这儿是北京城里最大的艳寨,平日多的是王孙公子、将相公卿来此捧场,今儿个更因将有贵客盈门,更显意兴风发,那贵客就是城里向来出手阔绰、让姐儿们魂牵梦萦的五阿哥。
  消息一传到,几个头牌的姐儿早早便遣人去备妥飘满郁香花瓣的浴桶,刷洗得身上仿佛要掉下一层皮了,然后个个都是一身足以勾魂的浓香及滑腻的肌肤,为了抢得“浴桶先用权”,几个姐儿的龟奴还为此大打出手。
  是以当胤佑和耿凌被迎进芙蓉坊里专为贵客布设的芙蓉厅时,眼前已经排排站了一列或浓妆或淡抹或清丽或娇艳,数十来个笑意盈盈的美娇娥了。
  耿凌上过艳炽坊,却未曾见识过如此排场,看这样子,坊里的姑娘怕全齐了,如此一来,这一夜,其他客人还有得玩吗?
  心头不解,耿凌靠近主事鸨姐儿玉芙蓉低声问道:“怎么,芙蓉坊今晚就只做咱们五阿哥的生意吗?”
  玉芙蓉是个四十多岁,风韵犹存的中年美妇,这会儿她用扇子掩着嘴低笑,“小爷是刚跟着五阿哥的吧!甭替咱们坊里担心,五阿哥有个脾气,不管到哪座楼子里都一样,他从没有固定的相好姑娘,到哪儿都叫人一字排开,由他瞧着了合意的再留下,剩下的姑娘,除了叫人打赏,他是连瞧都不会多瞧一眼的。”
  耿凌哼了声,“这么大架式?!”
  “小爷误会了,”玉芙蓉摇摇头,压低嗓音,“依我看,五阿哥这叫情有独钟,他每回挑的姑娘总有几分相似,有的是眼睛像,有的是眉毛像,有的则是笑起来的模样像,照五阿哥这样挑拣的标准……”她试着寻个妥切的形容词,“他心底该有个梦中情人的标准。”
  玉芙蓉长声一叹,“似是多情却无情,那些曾跟五阿哥有过一夜露水情缘的姑娘,个个都赞他是好情人,却又不住叹他无情,前一刻还温存着,下一刻起身,却又完全陌路,不复记忆了,可偏,多的是姑娘宁可承恩这一夜绚烂,加上五阿哥出手阔绰,毫不啰唆,是以每个姑娘都视能与他温存一夜做为当姐儿们的最大希冀!”
  耿凌杵在那里,咀嚼着鸨姐儿的话,半天没吭气。
  玉芙蓉好奇地打量着身边面貌秀气的少年郎,一瞧心惊,不由惊叹,“没瞧清楚还没发现,小爷您的模样,眼、眉、唇、鼻之际,拼凑起来,似乎同五阿哥欣赏的姑娘类型有几分相似耶!”
  耿凌没作声,睨了玉芙蓉一眼,才让她知趣地停了这话题。
  一直到进芙蓉厅之前,耿凌都是噙着笑的,上回在艳炽坊里没能尽情瞧个够,这回总算如了愿,在一簇簇闪亮宫灯照耀下,在一堆好看、好吃、好玩的物事吸引下,她压根忘了男人们上芙蓉坊这种地方是为了什么。
  直到这会儿,在这群前凸后翘,一身若隐若现,妖冶娇柔的女子面前,耿凌才真正意会过来,男人上这里,绝不会是纯粹为了“好玩”罢了。
  耿凌并不明白心底那股酸意所为而来,只知道当胤佑的眼神不经意地瞟过眼前那群娇笑着,身子如春柳般娇娜无力的女子时,心头的酸意似乎要淹没她的所有知觉了。
  什么芙蓉坊嘛!耿凌心头闷闷自语,一点儿也不如她想像中的有趣。
  “不行!”当胤佑瞥了个纤小的女子一眼后,耿凌出声扯紧他衣袖,用不怕旁人听到的音量朗声道,“阿哥,这女人太过瘦弱,承不了您的恩泽,一夜折腾下来,明儿早得收尸的。”
  胤佑不作声地睇她一眼,偏过头望向另一女子。
  “这个也不成,”耿凌啧啧作声,“魁梧壮硕,哪像个女人?咱们又不是在挑兵丁,怎能挑个卖猪肉的?”
  见他又瞥向一佳人,“不不不,这个更不行!”耿凌猛摇手,“瞧那桃花眼勾魂摄魄的,伤男人元气!”
  她指着眼前另一个女子,“别蒙着眼睛胡乱决定吧!瞧瞧这,血盆大口,夜叉似的,只怕您回紫禁城时还得找个道士来收惊……”
  整圈下来,不管胤佑看着哪个姑娘,耿凌都有法子冠些难听的言词在对方身上,搞得一屋子原是千娇百媚的姑娘,个个僵着笑,硬着身子,心底又气又恨,偏在阿哥面前拉不下脸,骂不了这坏事的小鬼!
  一旁的玉芙蓉更是满头大汗,扇子猛摇。
  厅里气氛沉闷,耿凌倒是不以为杵,始终笑嘻嘻,再环顾一圈,拍拍手掌,像是了了桩千秋大业似地,她开了口,“算下来,这里的姑娘个个都不成,玉芙蓉,怎地你这座大寨就这些上不了台面的姑娘吗?”
  “这些……”玉芙蓉急得浑身汗,方才在外头没先打点妥当这难缠的小爷真是错步一着,她满脸谗笑,“这些都是咱们顶尖的姑娘,方才,阿哥可能没看真切,咱们重新来过,再来一回……”
  “谁有时间同你再来一回!”耿凌横了玉芙蓉一眼,“咱们阿哥春宵一刻值千金,不是用来干耗的,芙蓉坊货色不全,咱们就不能再上别家吗?”
  “玉芙蓉,”始终不曾出声的胤佑这会儿总算开腔,深棕色如烟熏水晶石的瞳眸闪动阒深光芒,他淡淡开了口,“我这侍从是个幼雏儿,这回我来主要是带他开眼界,你带他下去,找个有经验的姐儿服侍,这边我自有主意!”
  五阿哥的命令对玉芙蓉不啻如蒙大赦,急急唤过龟奴架着,她将那一路反抗低吼的小爷带出了芙蓉厅,合上门,留给厅里一片安静。
  “小爷别担心!”玉芙蓉对着那双执拗美丽的瞳眸直笑,笑得像只给鸡拜年的黄鼠狼,“奴家会给您安排个有经验的前辈,让您成个‘真正’的男子汉!”
  不消片刻,耿凌已将那有经验的前辈,一掌劈晕送去见周公了。
  她恨恨然整理衣襟,什么叫做有经验?!说是如狼似虎还比较贴切。
  心念一转及五阿哥这会儿该也在房里同别的女子干这勾当时,她的心口一阵阵揪着疼!
  这男人,当真如此饥不择食吗?
  想起方才他下令让玉芙蓉将她带走的的无情,她怒火一炽原想别再理他,自个儿潜回皇城了事,却又管不住自个儿的脚,就算要走,她也要将他带走,她不要他和别的女人一起。
  一刻也不许!
  门口有个龟奴守着,为免惊动旁人,耿凌攀过窗子逃遁,在途中揪了个负责茶水的丫鬟,在问清楚了胤佑所在的厢房后,急急而去。
  行过几处过廊,回避过几个酒客姑娘的好奇目光后,她终于找到那处厢房,伏在门上,她拉长耳朵却听不到房里的声音,正自狐疑,门扉一敞,扑通一声,她滚入房里,跌了个狗吃屎,难看至极的模样。
  这情景,熟悉至极,当日她由他柜中摔出时,不也是这幕情景?
  不及细思,门已合上,熟悉而低沉的男人嗓音自她身后寒意迫人。
  “这回你来,”胤佑哼了声,“又是来捉刺客的吗?”
  耿凌爬起身来,酡红了脸,脑中转了转,猛点头,“是呀,是呀!根据线报,这芙蓉坊里恐有图谋对皇族不利的分子流窜,凌儿是来帮您查刺客的,英雄难过温柔乡,这种事儿最不保险……”
  边说话,耿凌的眸光流转在屋里,房中见不着半个姑娘,耿凌轻哼了声,床幔低垂,那女人肯定躲在床上。嘴中不歇,她踱近床边,“所以,凌儿一定要善尽职责……”话语未尽,她一个使劲掀开床幔,却讶然睁大眼,床上除了被褥,空无一物!
  他不说话,她也挤不出话,气氛尴尬至极。
  半晌后,他环着胸冷笑,“耿侍卫,这会儿你已经查清楚我床上并没有刺客,也没有耗子,是不是,能够让我安静地睡个觉了呢?”
  “为什么?”耿凌睇着他的目光写满不解,“你来这儿不是想要……”
  她接不下话,酡红了脸,在以往,她从不觉得这类言词难以启齿。
  “不是想要找个姑娘陪我睡觉吗?”胤佑帮她接了话,摇摇头,他淡淡然,“我早跟你说过,这次来是为了你,更何况……”他的目光总算漾起几丝笑意,“任何‘性致’高昂的男人,经过你方才那番挑三拣四的评论后,看到任何女人都会忍不住倒胃口的。”
  “所以……”耿凌忍不住笑,“你还是该谢我的,若不是我帮你灭了‘性致’,说不定这会儿您已身处危难中了,那堆女人里,搞不好还真藏了个刺客。”
  “就算真有刺客,你想我会怕吗?”胤佑冷哼,“至于你,这个时候,我不需要你的帮助,你该做的,是乖乖留在房里学学该如何去爱人。”
  “我不需要学习怎样去爱人!”她怒吼,生怕他又把她丢回那“有经验的前辈”跟前,情急之下,她连自个儿吼些什么都不清楚了,“我早就有喜欢的人了!”
  没瞧见他变白的脸色,她一味执意低吼,“我喜欢你!好喜欢好喜欢,喜欢得都快要疯掉了!”
  耿凌掩着唇,酡红了脸,半天才意会过来自个儿告白了什么,她向来是个直剌剌的心性,没有女孩儿惯有的矜持与忌讳,但话已出口,她忽然松口气,毫无悔意,原来,她早在不知不觉间爱上了眼前这个桀骜不驯的男人,莫怪乎,她心绪转变,莫怪乎,她见不得别的女人碰他!
  在胤佑兀自呆立着身子之际,耿凌踮起脚尖抵近他,双臂勾紧他僵硬颈项,目光灿亮,她生硬而毫无技巧可言地送上了自个儿的樱唇黏触着他冰冷的唇。
  这会儿的她,除了想将一腔灼烈情意传达给他之外,什么念头都没了。
  起初一瞬间,胤佑是想抗拒的,却在触着那软嫩甜蜜的柔唇及嗅着她身上一股独属于她,特殊的淡淡诱人甜香时,全然失控,顺从自己的渴望,他用力揽紧她,贪婪而困顿无助地猛力吸吮着属于她的甜蜜。
  他们的吻,恍若穿透了生生世世的阻隔,绝望地向对方需索着。
  该是坦白的时候了!
  耿凌转着心思,即便因此让爹惹上麻烦,也在所不顾了!
  枉这男人自诩聪明,却被她骗了这么久,一想到当他知道她是女儿身时会有的惊喜表情,耿凌就忍不住想笑,但这会儿还不能说,她要等着用最美的模样让他将她镌刻在心底。
  一辈子都割舍不下!
  “明日未时,我在十里坡候君亭等你。”她气喘吁吁万般不舍推开他,眼神漾满甜蜜的温柔,“有件事情,我要告诉你!”
  她甜甜一笑离他而去。
  胤佑无言睇紧她的背影,俊朗面容上,潮红激情褪去,却是,阴霾尽现——
  第五章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闲引鸳鸯香径里,
  手揉红杏蕊。
  斗鸭阑干独倚,
  碧玉搔头斜坠。
  终日望君君不至,
  举头闻鹊喜。“
  十里坡上,候君亭里,一个娇柔纤秀的绝代佳人端坐着等候。
  亭上石柱被人用刀刻上了这首冯延巳的谒金门,不仅刻诗,两旁还刻了几个“恨”字,想来该是久候不到思慕人儿才会在这里借题发挥的吧!
  少女轻巧巧甜笑着,那些女子都是遇人不淑才会得此憾恨,她却不同,她知道他对她有多好,两人相见前,他就已梦她千回,一世里执意地认定了她。
  这样的情缘,该是前世就已然结下的吧!
  昨晚她睡在邹嬷嬷房里,一早起来便拉着她到城里选胭脂挑衣裳,旗人装扮她不习惯,想了半天还是央着嬷嬷给她挑了套汉人姑娘的衣饰。
  穿上小短袄,搭上月华裙,裙上还跟着时兴的花样装饰了个飘带,裙幅底下系上小铃,裙下端绣满着水纹,端雅而秀丽,耿凌对着长镜憨憨傻笑,这样娇美的姑娘,她当真陌生得紧。
  长这么大,生平第一次,她以女儿身自傲。
  邹嬷嬷虽不常伺候姑娘,但手还是巧得很,一个个时下最花俏的“叉子头”、“燕尾式”、“罗汉鬟”、“八面观音”依次在她头上换过花样,但都叫耿凌摇摇头否决了,不是不好看,只是怕顶着个头发在上头,她连路都不会走了,最后还是一个简单利落的“双飞燕”了事。
  可就这样一个简单轻巧的发髻,更衬得她纤小的脸蛋儿细柔柔地诱人至极。
  至于胭脂水粉,邹嬷嬷心里有数,她这小姐天生丽质,过多的粉饰反会遮住了她原本就纤柔水嫩的肌肤,是以只淡淡在她唇上点了些许亮油,再轻扫淡眉,更添艳意。
  其实,邹嬷嬷心底一叹,小姐脸上遮也遮不住的春意才是最最有效的修饰,她对那男人灼灼的情意才是使得她模样儿既美且娇的源由。
  年轻真好!
  邹嬷嬷边梳着小姐的头发,边听着她哼唱着不知名的小调,原本已然苍老的心房,管不住地一再窜回她生命中曾有过独属于她的春天。
  “嬷嬷!”耿凌娇嫩的嗓音唤醒她,镜中的小姐虽是一脸的笑,却又是遮掩不住的紧张,她捉着襟口,顶顶认真问道:“你说实话,我这个样子究竟好不好看?”
  “不好看……”邹嬷嬷故意拉长语调,在见到耿凌失望的眼神时,再也忍不住噗哧一笑,“不好看才怪!这模样,分明就是天上的仙女下凡来寻情郎喽!”话说完,总算又见着那盈盈笑意重回小姐眼中,邹嬷嬷揽着耿凌摇摇头,这样毫无自信的小姐是她从未见过的,小姐向来是天塌下来也不怕的性格,没想到,在这男人面前全走了样。
  “你说……”耿凌幽幽的嗓音像是自问似地,“这一切会不会只是我自个儿在自做多情罢了?在他心底,压根没将我特意看待?”
  “小姐!”邹嬷嬷打断她的胡思乱想,“相信自己,也相信嬷嬷的眼睛,这么漂亮的一个俏佳人站在他跟前,无论之前他做如何心思,这一下子都非得让他拜倒在你的裙下不可。”
  听了这话,耿凌总算安下心思。
  邹嬷嬷帮小姐备妥轿子在未时前送她上了十里坡,小姐长这么大,生平首次穿上绣花鞋,这会儿别说赶路,怕连脚该如何迈出都不知道了。
  邹嬷嬷原想跟着去帮帮小姐的,但想想还是作罢,何苦去扫小俩口的兴?
  轿夫将耿凌送至候君亭时,天已起了些微阴沉,轿夫好心地留了把伞在亭子里后离去,坏天气并未影响耿凌的心情,她甜甜想着,在雨中共撑把伞,听雨叙情,该是多诗意的事呀!
  为怕弄乱头发、弄脏衣裳,耿凌乖乖坐在亭里石椅上,不敢动弹。
  这会儿,除了想他,她似乎什么事也不能做了。
  她不知道究竟等了多久,只知道大雨欲来的静谧内出了她一身的汗,不一会儿,雨丝真的淅哩哗啦漫天漫地落下,耿凌闪着身子,生怕让雨丝弄乱了她精心的打扮。
  为什么他还不来?直到这会儿,耿凌心头才开始不安。
  是地点弄错?是时间弄错?还是他在路上遇到埋伏,有了危险?
  他不可能不来见她的,他喜欢她一定如同她喜欢他一样,虽然他没有说,但她感觉得到,由他炽热的吻里感觉到的。
  那为什么他还不来?
  她等了很久、很久,不断问着自己这个问题。
  月华裙上沾着水珠,她原以为是亭子里漏了水,半天才弄明白,是自个儿的泪水。
  终于,在模糊眼帘底,一个人影在雨中朝着亭子快步奔来,她急急拭去泪水,还来不及堆起笑,来人已窜入亭中,见着她的女子装束,来人先是一惊,继之夸张笑起。
  是小安子!
  “耿少爷!你又在玩什么新玩意儿?又想耍弄哪个笨家伙?好端端地干嘛扮个女人!”
  耿凌睇着小安子,微哼了声,脸上却是躲也躲不过的红霞,她别过头,不想让小安子看见她刚哭过的眼睛。
  “我做什么都不干你的事儿。”耿凌沉着嗓音。
  “是不干我的事儿,可行行好,不管你和五阿哥想玩什么把戏,下回别选个下雨天,搞得人家一身湿,喏!”小安子自怀中取出一封信函,这信他护得紧,就怕被雨水打湿,他将信塞入耿凌手中,“这信是五阿哥临去前叫我到这儿来交给你的。”
  “临去前?!”耿凌傻愣着无法思考。
  “前几日皇上召阿哥商议有关讨伐噶尔丹的事情,皇上属意让阿哥任前锋先至战场视察情况,阿哥原在考虑,今儿一早却去面谒皇上,接了此任,这事儿皇上急得很,午前便让阿哥带妥兵马,拔营往天山去了!”
  他走了?!
  耿凌满脑子乱哄哄地,对于小安子接下来的话语充耳未闻,心底只有一个念头,他舍她去了!为了远离她,他竟然宁可上战场与敌人厮杀屠戮?这原本是他最厌恶的事情呀!
  “阿哥肯接此事,最高兴的人莫过于皇上了,他一向恼五阿哥不问功名、不求显达……”小安子说了半晌,发现耿凌压根没在听,忍不住瞪她一眼,“一个阿哥怪里怪气,怎地你也被传染上了?不跟你说了,我还得赶回宫里了。”
  风雨中,小安子如来时般匆匆而去,消失在雨里。
  好半晌,耿凌才想起胤佑托小安子交给她的信笺,撕开封套,她取出素笺,上头龙飞风舞,是他的字——错误无由眷恋。
  短短六个字,没有称谓,没有署名,没有落款。
  他果真无情,如传言般,他甚至连让她开口解释的机会都不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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