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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知秋-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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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搞什么鬼?这是个什么东西?”我惊疑未定,远远的看着他将那白色扁毛畜生抱在怀中,轻轻的抚摩着。 

“连这个都不认识吗?鸽子啊!”他把那畜生放到我的面前不远处,让我看了个仔细。原来真的是只鸽子,刚才黑不隆冬的,确实没有看清楚到底是什么。 

只是,“你不是去追人了?怎么人没见着却抓只鸽子回来。”我皱起眉头,斜视着他。 

“这你就不懂了,一般的鸽子在晚上是不出来的,而这只鸽子深更半夜却在宰相府的墙外飞,你说奇怪不奇怪。”他拉开鸽子的翅膀,来回扇着,惹的鸽子咕噜噜的乱叫。 

“不要再卖关子了,有话快说。” 

“我追到小竹林的时候,正见到你那双胞胎哥哥贼头贼脑的往回走。”他煞有其事的附在我的耳边,呼出的热风扑在我的颈项间,我抬手覆在他的脸上,向后推出了一尺的距离。 

“谁是我的双胞胎哥哥,你可莫要胡讲。那寒飞叶,好歹也是状元出身,文人雅士,怎么可能象你说的什么‘贼头贼脑’,照事实说的精确些,不要添油加醋的。”我知道他喜欢胡诌,可是此时不是随意说笑的时候,我要听的是事实,不要听说书先生讲书。 

“好啦好啦,那寒飞叶在小竹林里放飞了一只信鸽,便雄赳赳气昂昂的,大步流星回到他自己的‘月榭居’了。我追到墙外,用一颗花生米一样大小的石子在那信鸽还没有飞远的时候把它打下来了。这样可以了吧?够清楚了吧?你真难伺候。” 

我没有回答他无聊的问题,只是把鸽子拿了过来,在它的脚上找到了一只用蜡封起来的筷子粗细的小竹筒,将蜡去掉,我从小竹筒中抽出了一薄如蝉翼的小纸张。对着月光,大致可以看到纸片上写的一些蝇头小字:“白相所托,为之甚难,望多予时日,定能复命,功成之日,唯请勿忘当初约定。叶上。” 

“他果真是白客的爪牙。”我对李诵道:“你大唐的朝野之上,还真是人才辈出啊。” 

“那白客老贼,我也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等到他罪行败露之时,我一定亲手砍了他。”他手中使力,那鸽子险些被捏死,我急忙将他的毛手拍开,方救了鸽子一命。 

“好了。”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鸽子可不能死,我们还要把信恢复原样,放了鸽子,免得白客起了疑心。” 





 





第九章 




“喂!喂!阿良,快醒醒,快醒醒。”我在半梦半醒中想了许久,才惊觉,二管家口中的“阿良”正是我,于是急忙坐起身子,睁开迷茫的双眼,看到二管家正蹲在我的脚边,面色不善的瞪着我。 

“二管家,您早啊?”我使劲揉了揉眼睛,好让自己看起来清醒一些,昨夜折腾到天色发白才回房睡觉,睡了不到一个时辰,便被人从被窝中挖了出来。刚拿起扫把扫了两下,就呵欠不断,眼皮打架,实在是困乏难当。于是找了个无人的僻静之处,再也忍不住瞌睡,抱着扫把给周公扫地去了。那知这坏事果真做不得,才偷会儿懒,便被人抓了正着。我下意识的朝头顶的树梢间看了一眼,心中不免羡慕起李诵的轻功来,同样都是在睡觉,只因为他睡的是树上,就能好梦连连,免去被人打搅之苦。 

不过,这二管家也是吃饱饭没事做,居然闲逛到这好几个月都不见有人来的僻静角落来抓怠工的仆人,仔细想来也甚是无聊。 

“早什么!现在已经快到中午了。想必你睡的时候不短了?怎么样,睡的还舒服吧?”二管家笑的阴恻恻的,我不由得抱着扫把往后缩了缩,陪笑道:“这……呵呵,托二管家您的洪福,还算可以吧?” 

“还只是可以?!”二管家嗖的一下站起了身子,大吼道:“相爷派我来找你,我累的跟条狗似的,满园子找了你一上午了,你却有胆给我在这里睡大觉,还只是睡的可以?!”说罢,他抬手将一件不明物体掷到我的脸上,我抓下来一看,是昨晚我披在冷青云身上的外衣。 

“这是相爷叫我给你的,你还愣什么?还不快找相爷报到去,千万记得要道谢啊!虽然是件破衣服,可你还是得谢谢相爷,我在这里做了八年了,相爷连双袜子都没赐过我,你小子走什么好狗运啊!”二管家气呼呼的说着,唇上的小胡子上下翘动。我突然记起,李诵之所以能从厨房搬运换成打扫庭院,也是亏了他的见钱眼开。不然,真的叫太子因为帮我而去扛米扛面,搅拌煤土,那我的罪过也太大了。 

二管家急惊风的把我从树底下拉了起来,在我头上赏了记爆栗,骂道:“傻小子,还不快去,相爷在书房。到那里可别这么傻拉吧唧的啊!” 

我发现这个二管家其实除了贪财之外,倒也不是什么坏人。原先我的身份还是寒飞叶的时候,最常见的是李管家那个精明的老头子,和他接触倒是不多,每次见面,他也只是必恭必敬的同我行礼,如今身份易位,倒是教我将这些人的真性情瞧了个一清二楚。 

我揉着头顶,不紧不慢道:“二管家您可别多心,这件袍子本来就是我的。相爷只是还给我罢了。” 

“快去,快去,晚了,你就等着走路吧!” 

我扔下扫帚,抱起衣服朝濯缨馆的方向走去。 

听得后面二管家诧异的声音响起:“咦,天上没有下雨,怎么会有水?还黏糊糊的。” 

我放慢了脚步,回头看去。 

远远的,只见二管家站在树下,把头仰起,努力查找着,终于,在树梢之间,他发现了好梦正酣的李诵,随即,怒吼的声音直冲上九重云霄:“哪个混蛋在上面偷懒睡觉!口水都留到我脸上了!还不给我下来——” 

我咬唇忍住了欲出口的笑声,抱紧怀中的衣衫,转身跑开了。 

快到冷青云书房的门口,我的心情和脚步都益发的沉重了起来,甚至有种想掉头便跑的冲动,因为,我实在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情绪来面对屋内的男人,明知道应该摆出一副若无其事,冷眼旁观的表情,却难以压制心中的激情澎湃,暗潮汹涌。 

我深深的吸了口气,闭上眼睛镇定了片刻,方举起手轻轻叩上了雕花朱门。 

“相爷,仇子良求见。” 

“进来吧!”听到里面传出的声音平缓而又清晰,我的心也稍稍归于平静。白天的冷青云和夜晚的冷青云是不一样的,昨夜的他迷茫而又脆弱,而现在的他,沉着,冷静,没有丝毫的疲惫沧桑之感。这才是我熟悉的那个运筹帷幄的冷相爷啊。 

我推门而入,正见到他伏案挥毫,忙于处理公文。于是我默不作声的立于一旁,静静的等待着。 

约莫四分之一柱香的时间,他终于抬起了头,视线落于我臂弯中挂着的外衣。 

“昨夜就是你?”他搁下了手中的狼毫,向后靠在了椅背上,闭上了眼睛,一手轻轻的捏着两眼之间鼻根处。 

他的话虽然问的不清不楚,却也足以叫我明白他的意思。于是我压沉了声音回道:“正是小的。” 

他睁开了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我,看了半晌,微勾起了一边的唇角道:“你虽然自称‘小的’,可言情态度倒是全然没有低人一等的模样。” 

“小的对大人一向尊敬,不知道哪里冲撞了大人,还请大人原谅。”我微弯下身子,双手拱起。在这里的几天中我一直努力使自己看起来态度谦卑,言语恭敬,生怕招惹了不必要的是非,只是自小养成的行事作风想来也不是一时之间就能改变的,到底还是被人看出了破绽。 

“就是你这说话的语气,读书人的臭脾气,和他象的很哪。”他并没有如我想象中的生气,反而呵呵笑了起来。我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只是不免轻轻抬起头,露出了满脸的疑惑,不知道他说的‘他’可是指我? 

“听你的言谈不失文雅,想是读过几年书。”他站了起来,慢慢的踱到了我的面前,俯视着我。我微弯着腰,头正好和他的胸口平齐,他说话之时,低沉的话音在胸腔中回响,连带我的耳中也充斥着他磁性的声音而微微的产生共鸣,我的心因他的接近而扑通扑通的狂跳,害怕心思慎密如他会发现我的真实身份,却又止不住的生出更为矛盾的想法,希望他能一眼便识出我;好叫我早些结束每日磨人心神的痛苦煎熬。 

“小的是识得几个大字。”我直起了身子,鼓起了勇气望进了他的眼睛里,那深邃不见底的黑瞳如深海一般的不可测,即使面对面的看着他,我也难以参透他此刻问我这些到底有何打算。 

“爹——”门外传来了熟悉的男童声音,我愣了一下,回头便看到冷真在半开半合的门上敲了两下,便推门而入。几日不见,成长中的男孩似乎又拔高了许多,现在已与我的鼻子同齐了。虽然冷青云不是他的亲生父亲,两人却也在眉眼间有些父子相,依照现在冷真的骨架,将来不免也和其父的身高不相上下。看着父子两人有着完全不同于半年前的熟稔亲密,我的心中泛起莫名的感动。 

回身,同他行了下礼,我站在了旁边,任由那冷真在我身上上下来回的打量着。 

“爹,你说的便是他么?要让他做我的陪读?”他在我身边绕来绕去,似是观赏一陈列馆中的文物一般。 

“你前些阵子不是说你寒大哥给你上课时,比起以前少了很多趣味,吵着要我找个人陪你一起读书吗?他大了你不过4岁,也有些基础,如何?”被他们父子如此视若无物的谈论我的未来,心中不免有些许的气恼,只是当我抬眼看到冷青云坚毅的眸子中此时露出少见的慈祥悦色,我胸中的郁闷片刻间的烟消云散了,天下父母心,我有何资格怪这样一个爱孩子的父亲呢? 

“喂!你到底行不行啊?别大字不识几个,到时还要连累我教你。”冷真斜着眼睛看着我,严重质疑着我的文学造诣。 

“行或是不行,小公子不试试怎能知道呢?”我敛眉微笑道,心中逗弄他的想法突生,正所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对这眼前聪慧又精怪的男孩有着不同于一般的疼爱,心中也想试探一下这些日子他的学问又进步了多少。 

“好,这可是你说的哦?你不行的话可别怪我不给你面子哦?”冷真走到我的面前垫起脚跟,鼻子尖几乎抵上我的。 

我垂眼同他灵动的黑瞳对视,轻勾唇角道:“小的的面子就放在这里,小公子如果有本事的话就尽管的拿去。不过,小的也有个要求,如果小的觉得小公子出的题太简单,不够资格做小的师弟的话,小的也可以拒绝做陪读,怎样?” 

“你,好大的胆子。”冷真听到我的话,吃了一惊,睁大了眼睛,朝后退了几步。 

“怎么,小公子害怕了?”我逼视着冷真,而冷青云却似局外人一般负手站立于一旁,只字未言。 

“哼——”冷真故作强势的上前几步,叉着腰对我吼道:“我才没有害怕,来就来。” 

“非常好,那公子想要怎么考小的呢?”我想将手背在身后,却发现了臂弯中碍事的衣服,只好将双手交握于身前,微微垂首重又恢复谦卑状。 

“我出对子,你对下联。” 

我点了点头,道:“常规的考题。小的就试试吧。” 

“那你听好了——”冷真眼珠子转了两转,叫我想起初见时,也是这一双闪着诡计的眸子,勾起了我的好胜心和兴趣,才会答应了李管家的要求,进了宰相府,从而引出了这一波又一波的事端。 

“我的上联是:船载石头石重船轻轻载重。” 

我一听,是21世纪在诗词界早就流传的老掉牙对子,光是下联就已经被人对出了好几个。没想到这个上联从唐朝的时候就开始用起了,于是我微微一笑,说道:“这个对子好简单,小公子想放水吗?” 

“废话少说啊你,有本事快快对来。”冷真跳到我的面前,龇牙咧嘴道。我看着他,有些好笑,他此刻上窜下跳跃跃欲试的模样和那一刻也安静不得的太子如出一辙。 

“尺量地面地长尺短短量长。”我重新将臂弯中快要滑落的衣服往上拉了拉,随口说出了众多下联中的一个。 

“那下一个——白塔街,黄铁匠,生红炉,烧黑炭,冒青烟,闪蓝光,淬紫铁,坐北朝南打东西。” 

“这个好象有点长,我要慢慢的对。”我慢吞吞的说道。 

冷真一跳三尺高,拍手道:“哈,你不行了吧?” 

没等他双脚落地,我便接着说道:“淡水湾,苦农民,戴凉笠,弯酸腰,顶辣日,流咸汗,砍甜蔗,养妻教子育儿孙。唉——,想必小公子难以体会穷苦人的生活艰辛。”我话未落音,眼角的余光便看到冷青云在一旁微微的颔首,我知道他一向体察民间疾苦,此中辛酸,他应该是能窥之一二的。 

“这哪叫慢慢的对?你骗我。”冷真拍了一半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呆楞的喃喃说道。 

“这对于小的来说已经是很慢的速度了。”我忍出欲笑的冲动,满面认真道。 

“好,算你厉害,再来。” 

“小公子,您已出了两个对子,可否公平一些,小的也出个对子,让小公子对一对?”我站立良久,有些劳累,于是启动双腿在屋子的中央来回的踱着,交替放松着两只脚板上的压力。 

“好……好吧!对就对,我还怕你不成。”冷真的底气已经有些许的不足,不过,仍旧不愧是我教出来的学生,不管怎样,挑战困难的勇气还是可嘉的。我转过身子,笑看着他:“那小公子也听好了。这是个拆字联:山石岩前古木枯,此木为柴。其中山石为岩,古木为枯,此木为柴。请小公子赐下联。” 

“好啦,这么简单的对联我一看就知道是什么格式了,还用得着你多嘴。你听好了:长巾帐内女子好, 少女更妙。” 

我一听,愣了一下,随即在心中骂道:“这个小色狼,小小年纪便学会贪图女色了,从来怎么就没有发现他的思想有这种邪恶苗头?难不成是跟他父亲学的?”于是不禁扭头朝冷青云望去,但见他脸上微微羞红,神色间有些尴尬,见我看他,随即正了正脸色,轻咳了两声,厉色道:“真儿!” 

“怎么啦?我对的不对吗?长巾为帐,女子为好,少女为妙,那里不好啦?”冷真嘟起嘴,小声嘟囔着。 

我无奈的摇了摇头,又听到冷青云语带歉意道:“教子无方,见笑了。”于是,我只能拱手回道:“小公子对得很工整,意境也妙,比小的的上联更胜一筹。”我说的是实话,虽然生于21世纪,可在保守的爱拉修女的圣经中,性这东西,是属于原罪的一种,因此我们在她的教诲下,对此类男女之事确实知之甚少,仅有的知识,也是自己在外面偷偷买的生理教育杂志上看来的。以我在此方面的思想境界就算能做出这等词句也是纸上谈兵,有景无情。 

“好,你再出一联。”冷真一战告捷,士气大涨,更加的蠢蠢欲动起来。 

我点点头,说道:“上联是:王七望月思亡妻。”我出这个对子是个有些难度的。其中的“望”是由联中的“王”,“月”,“亡”所组成,而句首的“王七”又要和句尾的“亡妻”同音,所以下联除了要对仗工整以外,还要满足这些条件,是以难度增加了许多。我笃定以冷真的小脑袋瓜一时半会还是想不出来的。不是我故意以大欺小,只是这小家伙的气焰如果不压制一下,势必会窜上屋顶。我不愿他成为一个不知谦虚,眼高于顶的文人墨客,就算他资质甚佳,聪慧过人,也应当知道山外有山,学海无边的道理。 

“这个,这个……”冷真急的抓耳挠腮,满头大汗,不时的看向他的父亲,就连冷青云也微微的皱眉,似是在思索下联该如何对。我见此景有些于心不忍,于是又笑道:“其实对对子也只是雕虫小技罢了,不足以表露一个读书人的真实水准。不如我们再说些别的?” 

“好……好……啊!”冷真耳根有些微微发红,仿佛知道我有故意放水之嫌。 

“那我们论一下孔孟之道,儒家心学可好?就由小公子先问好了。” 






第十章 




在后面的儒学论辩中,我压下了刚才咄咄逼人的气势,佯装半知半解故意扭曲错释了一些圣人之论,换得冷真的嗤笑。因此我们算是打了平手,我已经准备好从西席到师兄身份上的转变了。但冷青云怀疑探询的眼光却几乎在我的背上灼出两个洞,他不动声色的将冷真遣回了自己的院落。 

我的手心微微的潮湿,一举一动都开始小心翼翼起来。 

“以你的学问在这里打扫庭院实在是有些委屈。”他走到我的面前,面色凝重的问着,身型的差距带给我无形的压力,令我有些窒息。 

“相爷谬赞了,小的其实只会对些对子,都是幼时从父亲那里学来的,不过是些花拳绣腿罢了。要论起正统渊学小的便差上许多。家亲原是个秀才,可恨一场大水,全家除了小的侥幸余生,其他都全都不知道是死是生。”我编这些谎话时,不免想起自己飘零的身世,从未谋面的父母,倒也着实的落了些泪下来。 

他的脸色稍微的平缓了些,而我满面的诚恳无惧,实则身后的冷汗已如雨下。 

“以后,你可以和真儿一起温书,可以自由进出与书房相连的藏书阁,任意翻看自己喜爱的书。”冷青云指了指旁边的偏门,我点了点头道了谢。其实这个藏书阁我早已来过无数次,半年前的我,曾经满怀希望的想要从这一室的废纸中找出能让自己从这个年代逃出生天的方法,可惜徒劳一场,如今我对这藏书阁再也没有半分的兴趣,甚至对它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恨意,恨它曾经让我抱了天大的希望,却又失望的如此彻底。 

冷青云示意我可以走了,于是我向他微行了礼,转身欲走,脚还没有跨出半步,却又被他叫住。 

我心中一惊,急忙顿住脚步,以为自己的身份此时是真的要被揭穿了,我连身体都未敢动上一动,只等着他下面要说的话。 

谁知他却只是问了一个叫我错愕不已的问题:“你的那个上联‘王七望月思亡妻’——,下联是什么?” 

我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说道:“跟大人说实话,其实小的也不知道下联。” 

冷青云听了,沉默了一会,又微勾起唇角道:“你,很聪明。” 

经历了一翻痛苦煎熬之后;我终于走出了冷青云的书房。将门轻轻带上之后,我迈开大步,一口气跑出了濯缨馆的大门。我靠在院外的墙上,顿觉浑身虚脱无力,只得顺着墙壁慢慢滑下身体,蹲坐在了墙角下。这时我才想起用袖子拭去额头上的汗珠,一直悬在半空中的心,终于塌塌实实的落回了原位。伸手摸了摸背后,衣服已经湿了一半。这辈子的谎话都没有在这半个时辰里说的多,我的大脑刚才没有因为使用过度而罢工实在够对得起我。谎话果真说不得,当你说出第一个谎话的时候,便注定以后要用千百个谎话来圆谎。隐约记得小时侯在收音机里曾经听过这么一段相声:“一个人说一句谎话并不难,难的是一辈子都说谎话而不说实话,这才是最难最难的啊!”那时候的我,只是作为笑料,笑到把饭给喷的满桌都是,可是我现在再回想的时候却一点都不觉得的可笑了,有的只是无边无际的沉重和压抑。 

本来我只是想戏弄一下冷真之后便理所当然的输给他,可是当我从冷青云口中得知,寒飞叶如今完全的接替了我以前的工作,成为冷真的西席之后,我便改变了原先的决定。刚才在冷青云的眼皮底下,我做了件冒险的事情,我努力使自己表现出的学识水平和真儿不相上下,以使在场的两位都能够认为我有资格成为真儿的陪读。然而,得到陪读的差事并不是我真正的目的,而是一旦我能够和冷真一同上课,那接近寒飞叶的机会就更多了些。 

从我大难不死之后一直到现在,我心中一直悬着三件事情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其一,如果寒飞叶是冷青云寻找多年的挚友的话,那他卷土重来之时,大可以敲锣打鼓的同冷青云相认,并且告知冷青云认错了人。就算他恨我鹊占鸠巢,顶着他的名字在宰相府替他享受了这许多时日,而把我狠狠的斥责一顿,再赶出宰相府也无人会说他做的过分。可是如此简单的方法他不用,却要大费周章,神不知,鬼不觉的用移花接木之法,将我偷偷赶出宰相府,并要暗地致我于死地。我同他无冤武无仇,且根本不认识,他没有道理会恨我至此。 

其二,冷青云既然已经知道,假寒飞叶换成了真寒飞叶,并且在寻找我,为什么他就没有想到要找寒飞叶问个清楚? 

其三,寒飞叶既然是冷青云多年的挚友,为何会突然转向帮着白客一起对付自己多年的挚友? 

这三处疑惑我几乎想破了头,也做不出任何合理的假设,因此无论我如何的推理,也无法使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变得完整一些。所以我一直在等,等着寒飞叶有下一步的行动。 

只是不知为何,那寒飞叶来到宰相府之后便深居简出,极少在人前活动,就连我在濯缨馆扫了这三天的地,也一次都没有见过他。因此,唯一能够接近他的机会便是和冷真一起跟他习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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