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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骚-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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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细雨集罪。波涛汹涌,起西南风了。
不一会儿,背后的山峦就看不见了。歌岛号依靠指南针的指引,从狭窄的视野中,在海上行驶了六个小时,晴雨表迅速下降。浪头翻卷得更高,气压异常的低。
船长决定返回运天。雨被风刮得纷纷扬扬,把视线遮挡住,六个小时的返航非常艰难。终于运天的山在望了。水手长十分了解这里的地形,他站在船头监视着。海港四周两英里被珊瑚礁包围住,没有浮标设备,从这狭窄的航道穿过是非常困难的。
“停止!……前进!……停止!……前进!”
歌岛号多次停驶,放慢速度,从珊瑚礁的狭缝中穿行而过。这时已是下午六点。
一艘鲤船在珊瑚礁内侧避风。这艘船与歌岛号用数条缆绳将船舷挂在一起,驶入了运天港。港内波浪较小,风势却很猛烈,船舷并排的歌岛号和红船为了防备风灾,用两条缆绳和两条钢索,把各自的船头挂在港内约莫大平方米宽的浮标上。
歌岛号上没有无线电设备,只有指南针作为航海的指南。鲣船的无线电台长将有关台风的走向和方向的情报,逐一通报了歌岛号的瞭望塔。
浮标是否可以确保安全,已成为一个令人不安的问题。但是,缆绳是否会断这种危险就更大。值班员一边同风浪搏斗,一边无数次冒着危险,用盐水淋湿缆绳。因为缆绳干就容易截断。
晚上九点,这两艘船被时速25公里的台风包围了。
晚上十一点开始,是由新治、安夫和一个年轻水手值班。三人都撞到船壁,趴在甲板上。像针一般的飞沫扎在他们的脸颊上。
在甲板上无法站立。甲板犹如一堵墙挡在眼前,船的所有部分都在轰隆作响。港内的波涛虽然不至于冲刷到甲板,可是狂风吹撒着波浪的飞泳,像翻滚的烟雾,盖住了视野。三人匍匐前进,好不容易爬到船头,抱住了船头的木桩。因为两条缆绳和两条钢索把这根木桩和浮标联结在一起。
夜半,20米前方的浮标隐约可见。一片漆黑中,一个白色的东西仅仅显示其所在的地方。而且随着钢索近似悲鸣的呻吟声,风的巨大的撞击把船高高地抛了起来。浮标在黑暗的遥远的下方,显得又远又小。
三人抱住木桩,相对无言。民把海水刮在脸上,眼睛几乎无法睁开。民的呼啸和海的轰鸣,把三人销在无限的黑暗中,反而给他们带来了狂暴的宁静。
他们的任务是看守缆绳。缆绳和钢索紧紧地联系着浮标和田岛号。所有的东西都在疯狂叫疾风中摇动,谁有这绳索划出了一道坚定的线。他们目不转睛地看守着,给他们的内心带来了由于精神集中而产生的某种确信。
有时候使人感到风可能会突然停息。这瞬间,三人反而战栗不已。忽然,狂风又袭击过来,把阶桥刮得摇摇荡荡,以惊人的巨响把大气推向了彼方。
三人默默无言地监视着缆绳。缆绳在风声中也断断续续地发出了尖锐的高亢的吱嘎声。
“瞧这个!”安夫兴奋地扬声喊道。
钢索发出不吉利的吱嘎声,缠绕在木桩上的一头有些错位了。三人发现眼前的木桩发生了某种细微的可怕的变化。这时候,在黑暗中,一条钢索反弹过来,活像一根鞭子闪烁着撞在木桩上,发出了一声轰鸣。
瞬时间,三人趴了下来,避免截断了的钢索打在自己的身上。倘使打在身上,肯定是皮开肉绽。钢索犹如不甘于死亡的生物,发出了尖锐的悲鸣,从昏暗的甲板周围蹦跳起来,划了一个半圆形,复又沉静下来。
三人好容易才把这种情势察看清楚,他们的脸色倏地刷白了。原来是系在船上的四根绳索中的一根截断了。剩下的另一根钢索和两根缆绳,也难以保证不断了。
“向船长报告吧!”安夫说着离开了木桩。他抓住东西,好几次被风刮倒在地,艰难地走到了瞭望塔,将情况向船长做了汇报。魁梧的船长非常沉着,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是吗,该使用保险绳了吧?据说台风在凌晨一点左右达到高峰,现在使用保险绳就绝对安全。谁能游过去把保险绳系在浮标上呢?”
船长把陈望塔上的工作委以二副之后,同大副一起跟随安夫来到了甲板上。他们把保险绳和新的钢索,像老鼠拖饼似地一步步连跌带撞地从瞭望塔一直拖到船头的木桩边上。
新治和水手抬起了询问的视线。
船长猫腰大声说道:
“有人愿意来把这条保险绳系到对面的浮标上吗?”
风的呼啸,保护了四人的沉默。
“没有人愿意吗?都是窝囊废!”
船长又吼叫了一句。安夫缩着脖颈,嘴唇在颤抖。新治用爽朗而明快的声音喊叫起来。这时候,在黑暗中可以看到他洁白而美丽的牙齿浮现了出来。他的确是微笑了。
“我来!”
“好,来干吧!”
新治站起身来。他为自己刚才屈着身子而感到愧疚。风从夜间的黑暗深处袭来,正面刮在他的躯体上。他牢固地站稳了脚踉。对于习惯在暴风雨的日子里打鱼的他来说,摇晃的甲板只不过是露出些许不悦的大地罢了。
他侧耳倾听。台风在他这样勇敢的人的头上呼啸而过。无论是在大自然寂静的午睡旁边,还是在如此这般疯狂的宴席上,他同样是有资格被邀请的。他的雨衣内里,完全被汗水濡湿了。他的脊背和胸膛也完全濡湿了。于是,他把雨衣脱了下来,只穿一件白色圆领衬衫,光着脚丫。年轻人的这副雄姿,浮现在暴风雨的黑暗中。
船长指挥着四人,把保险绳的一头缠绕在木桩上,把另一头同细索给在一起。作业由于风的阻碍,进展不了。
一系上绳索,船长把细索的一头递给了新治,在他的耳边喊道:
“把这个缠在身上游过去!然后把保险绳倒到浮标上系好。”
新治把细索在裤腰带上缠了两圈。他站在船头,俯视着大海。碰在船头粉碎了的浪头和飞沫的下面,是黑得看不见的悠悠翻卷的波涛。这是反复着的不规则的运动,隐藏着支离破碎的危险的无常变化。刚觉着它逼近眼前,又见它紧迫而去,形成漩涡,扎在无底的深渊。
这时,新治的心上隐约地抹过初江的照片,如今它还放在挂在客舱里的外衣的兜里。但这种徒然的问念,被风刮得粉碎。他踩着甲板,纵身跃进了大海。
到浮标的距离是20米。纵令他有自信不输给任何人的膂力,有甚至能绕歌岛五周的游泳本领,但要游完这20米,却不能说是很有把握的。一股可怕的力量袭击了这年轻人的胳膊。一种像看不见的棍棒似的东西,痛打着他那欲划破波涛的胳膊。他的身体不由得漂了上来,刚觉着自己的力量要同波涛激烈地搏斗,脚就像被抽吸住,力量白白地消耗了。他相信自己已经来到手可触及浮标的地方,便从波涛间抬起眼睛,只看到仍然是在原来一样远的地方。
年轻人使尽浑身解数游过去。一个巨大的东西,进两步退一步地一步步开辟了一条道路,像坚固的岩盘被钻岩机不断地凿穿一样。
手触到浮标的时候,年轻人的手一颤,又被推了回来。这回幸亏波涛几乎把他簇拥到浮标边上,他一鼓作气爬了上去。新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风堵住了他的鼻孔和嘴。这瞬间,都快窒息了,下一步该做什么几乎忘得一干二净。
浮标全然委身于黑暗的大海,摇荡不已。波涛不断地冲洗着它的半个身子,沙沙地流落下来。新治伏下身体来解身上的绳子,避免被风刮跑。濡湿了的绳扣很难解开。
新治拽着解开了的细索。这时,地方望见船的那边。船头的木桩处仿佛固定着四个人影。鲣船船头上的值班员也在注视着新治。仅距20米,看起来却相当遥远。拴在一起的两艘船的黑影,彼此相携忽而高高升起,忽而又低低沉下。
细索对风的阻力很小。挃细绳的时候比较轻松,然而转眼间,它前头的重量增加了,开始挃直径12公分的保险绳了。新治险些掉进大海。
保险绳对风的阻力很大。年轻人好不容易才握住了保险绳的一头。绳索太粗,他的坚实的大手掌几乎握不住。
新治很难使上劲。即使试图用力叉开双腿,风也不许他做这种姿势。一不留神的话,反而会被保险绳反作用力拽到海里去。他的湿漉漉的身体在燃烧,脸部在燃烧,两边太阳穴在激烈地跳动。
新治将保险绳绕在浮标上,绕了一因之后,作业就变得轻松了。因为在上面产生了力点,粗大的保险绳成了新治身体的依托。
他绕了第二圈,就沉着地打了个结实的结,尔后举起手来,宣告作业成功。
他清楚地看见船上的四个人在向他招手,年轻人忘却了劳累,快活的本能复苏了,衰颓的力气又重新源了上来。他迎着暴风雨,尽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便跃进大海,在回游去。
人们从甲板上抛下绳索,把新治教了上来。船长用他的大手掌拍了拍上了甲板的年轻人的肩膀。他的男子汉气力,支撑着差点失神的劳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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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长命令安夫将新治扶到客舱里。非值班的船员替新治指拭了身体。新治仰脸躺下,昏昏沉睡了。任凭暴风雨呼啸,也无法阻挠他进入甜美的梦。
……翌日清晨,新治一觉醒来,明晃晃的阳光已经投射在他的枕边。
他透过卧铺边上的舷窗,凝望着台风过后的澄明的蓝天、亚热带的阳光照耀下的秃山的景致,还有平静的海面的闪光。
第十五章
歌岛号比预定日期晚几天回到了神户港。船长、新治和安夫回到岛上的时候,已经赶不上在先前计划的八月中旬旧历孟兰盆节了。三人在神风号联运船的甲板上,听到了岛上的新闻。据说,旧历孟兰盆节的四五天前,一只大龟爬上了古里海滨。充当场被宰杀,取出了满满一水桶龟蛋。每只龟蛋卖二元钱。
新治参拜人代神社还愿,旋即参加了十吉的宴请。十吉灌了不会喝酒的新治好几杯。
第三天开始,新治又登上十吉的船出海打鱼了。新治一句也没有谈及肮海的事情,可十吉从船长那里一一地听说了。
“听说你大显身手啦!”
“哪儿的话。”
年轻人脸上淡淡地飞起一片红潮,再没有说更多的话。不了解他为人的人,还以为他这一个半月在哪儿睡大觉呢。
过了片刻,十吉用若无其事的口吻问道:
“照大爷没有来说什么吗?”
“嗯”
“是吗?”
谁也没有提及初江的事,新治也不觉得格外的寂寞,他在三伏天的大浪中摇摇荡荡的渔船上,全力以赴地从事熟悉的劳动。这种劳动犹如做工很好的衣服,对他的身体和精神都是非常合适,没有可供其他隐藏烦恼的余地。
他油然生起一种奇妙的知足感。傍晚航行在远处海面上的白色货轮的影子,与老早以前所看到的是另一种种类的船儿,它给新治又带来新的感动。新治心想:
“我知道那艘船的去向。船上的生活和它的艰辛,我都了解。”
至少是那艘白船已经失去了未知的影子。然而,晚夏的榜黑,远方拖着长长云烟的白色货轮的形影里,含有比未知更加激动人心的东西。年轻人回忆起他的手风力拽过的那极保险绳的分量。新治的确曾一度用自己粗壮的手接触过那个背旧眺望远方的“未知”。他感到自己也能接触远方海面上的那艘白色的船儿。他在孩童般的心情的驱使下,举起骨节突兀的五只手指打着凉棚,眺望着东方远处的海面,那里已投下晚霞的浓重阴影。
--暑假已经过去一大半,干代子还是没有回家。灯塔长夫妇终日等待着女儿返回岛上来。他们去信催促,却没有回音。又再次去信,过了十天后,好不容易才来了信。只是写了今年暑假不返回海岛,也没有写明理由。
千代子的母亲终于想到拿出哀求的招数,写了十多张信纸的长信用快件邮去,让女儿回家并倾诉了衷肠。接回信时,暑期所剩无几,这是新治回到岛上过了七天,即第八天发生的事。信的内容出乎意料地使她的母亲惊愕不已。
千代子在信里向母亲做了坦白:是自己对安夫搬弄了不必要的是非,说在暴风雨的日子里看见新治和初江两人互相依偎地从石阶上走下来,使他们两人陷入了苦境。罪恶的反思在折磨着千代子的心。信上还说:只要新治和初江不能获得幸福,自己就不能厚着脸皮回到岛上来。我的条件是:如果母亲能费心出面做媒,说服照吉,让他们两人结合,那么返回岛上也是可以的。
心地善良的母亲看了这种悲剧性的说情信,不禁胆战心惊。只要她不采取适当措施,女儿就无法忍受良心的苛责,甚或可能自杀。灯塔长夫人读过各种图书,了解到适龄姑娘由于某种细微琐事而自杀的可怕的事例。
灯塔长夫人决定不让丈夫读这封信,她想:万事必须自己尽快操办,必须让女儿早日回到岛上来。她换上出门穿的白麻质地西服裙,重新焕发了昔日女校先生的风采,犹如去学生家长处商谈难以解决的问题。
她来到村庄路边的一户入家。门前铺着席子,晒着芝麻、红小豆、大豆等。青青的小粒芝麻,沐浴着晚夏的阳光,在新鲜色泽的草席的粗纹上,投下了一个个可爱的纺锤形的影子。今天从这里鸟瞰大海的浪涛,并不算高。
夫人脚蹬白凉鞋,从村路的水泥台阶一级级地走下去,发出了轻轻的脚步声。还可以听见一阵阵欢快的笑声和有节奏地拍打湿衣服声。
仔细察看,原来是六七个身穿便服的妇女在沿路的小河畔洗濯衣服。阴历盂兰盆节过后偶尔去采褐色海带,平时空闲下来的海女们就集中洗濯积攒的脏衣服,其中有新治的母亲。所有人都几乎不使用肥皂,把衣服摊放在平坦的石块上用双脚踩踏。
“啊,太太,今儿上哪里呀?”
妇女们齐声招呼道。在河水的反映了,她们挽起裤管露出的黑腿在晃动。
“去拜访宫田照吉先生呐。”灯塔长夫人回答说。
夫人看见新治的母亲,她觉得不打一声招呼,就去解决人家的儿子的婚姻问题是很不自然的。于是,她从石板路上迂回,踏上了通向河边的布满苔藓容易滑跤的石阶。穿凉鞋是很危险的。她转身背向小河,还好几次回头偷看小河那边,一边扶住石阶慢慢走了下去,一个妇女站在小河中央,伸手助了她一臂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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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到河边,夫人脱下凉鞋,光着脚丫,开始tang水过河。
对岸的妇女们望着这种冒险的行为,吓得目瞪口呆。
夫人抓住新治的母亲,在她的耳边说了些悄悄话,可是并不高明,被周围的人都听见了。
“其实嘛,在这种地方说话不怎么合适,不过,新治和初江的事,后来怎么样?”
新治的母亲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提问,瞪圆了眼睛。
“新治喜欢初江吧?”
“哦,这个……”
“尽管这样,照吉先生加以阻挠了吧。”
“哦,这个……所以很痛苦……”
“那么,初江本人怎么样?”
其他的海女对这全部可以听见的悄悄话,抱有极大的兴趣,大家都加入进来了。首先是提起初江的事,自从货郎举办比赛以来,海女们全都成了初江的伙伴,从初江那里听到了她的心里话,她们一致反对照吉的做法。
“初江也很迷恋新治啊。太太,这是真的啊。可是,照大爷却打算把没有出息的安夫招为养老女婿,天下哪有这等傻事啊!”
“所以嘛……”夫人用讲课的语调说,“我接到女儿从东京寄来的一封威胁信,让我无论如何也要促成新治和初江的结合。所以,我这就到照吉先生那儿去谈谈试试。不过,这事也得先听听新治母亲的意见。”’
新治的母亲拿起了正踩在脚下的儿子的睡衣。她慢慢地把它拧干,沉思了一会儿,然后向夫人低头施了一礼,说:
“那就拜托您啦。”
其他海女在侠义心的驱使下,活像河边的水鸟群也沸腾起来,彼此商谈,认为她们要代表村里的妇女跟夫人一起去,以人多来给照吉施加压力,这样可能有利。夫人同意了。她们商定,除了新治的母亲以外,五个海女也一起去。她们赶忙把洗濯的衣服拧干,送回家里之后,在去照吉家的拐角处与夫人会合。
灯塔长夫人站在宫田家昏暗的主间处。
“屋里有人吗?”
她招呼了一声,声音显得很有活力。屋里没有回应。晒得黝黑的五个妇女非常热心,从屋外像仙人球似地把头探进去,闪烁着目光,瞧了礁上间的里首。灯塔长夫人再招呼了一声,声音在空荡荡的房子里旋荡。
片刻,传来了楼梯的吱嘎声,身穿单和服的照吉走了下来。初江好像不在家中。
“噢,原来是灯塔长太太。”
照吉堂堂地站立在门框处,嘴里嘟囔了一句。他接待来客,决不露出平易近人的面孔,而且倒竖起活像鬃毛的白发,令大多数来客看见这种情状都想逃跑。灯塔长夫人虽然也有点畏怯,但还是鼓起勇气说:
“我有件事想找你商量。”
“是吗,请进屋里来。”
照吉转过身子,旋即登上了楼梯。灯塔长夫人随后,五个妇女也尾随,悄悄地登上了楼梯。
照去把灯塔长夫人让进二楼里首的客厅,自己落坐在壁龛的立柱前。他对走进屋里的来客增至六人,没有露出惊讶的神色。他无视客人的存在,凝望着敞开的窗户,手里摆弄着画有鸟羽药铺广告的美人画团扇。
透过窗户,可以望见歌岛港就紧贴在下方。防波堤内侧挂着一艘合作社的船儿。夏云仿佛仁立在伊势海的遥远的彼方。
室外的光线过于明亮,室内就显得黑暗。壁龛里挂着他家的祖先--三重县知事的墨迹。利用盘根错节的树根雕刻了一只报晓鸡,将自然生长的细细分开的枝杠雕成鸡尾和鸡冠,它发出了树脂般的光泽。
灯塔长夫人坐在没有铺上桌布的紫檀桌的一侧,五个海女则成四角形地坐在门口垂帘的前面,仿佛在举办便服展览会似的,方才的气势都不知到哪儿去了。
照吉依然一声不吭,不理睬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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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下午闷热的沉默,压在心头上。只有几只在屋里飞来飞去的大银蝇的嗡嗡声,占据了这种沉默。
灯塔长夫人揩了几遍汗水,终于开口说道:
“我要说的,就是府上初江姑娘同久保家的新治君的事……”
照吉依然把脸扭向一边,久久才冒出了一句:
“初江和新治吗?”
“是啊。”
这时照吉才把脸扭过来,也没有一丝笑咨,说:
“这件事嘛,我已经决定了。新治将是初江未来的夫婿。”
女客们像决了堤似的骚然。照吉压根儿无视客人的感情,只顾继续道:
“尽管这样,无奈新治太年轻,我想,眼下先订亲,新治成人以后再正式举行婚礼。听说新治母亲生活并不富裕,我打算商量妥后,由我来扶养他的母亲和弟弟,或者按月给钱也可以。这些,我对谁都没有谈过。
“起初我也很生气,可是,一拆散他们两人的关系,初江也像丢了魂,这样下去也不行,我就想了个招数,拜托船长让新治和安夫都上我的船实习,考验考验他们,看谁有出息。这件事,通过船长给十吉透露了。十吉大概什么也没有告诉新治吧。哦,就是这么一回事。船长格外看中新治,他说再也找不到这样好的女婿了。新治在冲绳,显示了非凡的本领,我也重新考虑了,最后决定选他做女婿。这就是事情的全过程……”
照吉加强了语气。
“男子汉嘛,就是要看气力。只要有气力,就是好样的。歌岛的男子汉非这样不可。至于门第、财产都是其次,难道不是这样吗?太太,新治是个有气力的男子汉啊!”
第十六章
新治已经可以公开登宫田家的门了。一天晚上,他打鱼归来,穿上干净的开襟白衬衫和长裤,两只手各持了一尾大鲷鱼,来到宫田家,在门口呼唤初江的名字。
初江早有准备地等候着,因为两人已经相约去八代神社和灯塔那边报告他们的婚事以及道谢。
土间周围的薄暮显得还很明亮。从屋里出来的初江身穿上回从货郎那里买来的带大朵牵牛花的夏季白地单和服,在这白地单和服的映衬下,夜里看也是很鲜艳的。
新治一只手扶着门边在等候着,初江一出来,他马上低下头来,用穿着木屣的一只脚在驱赶什么,嘟哝地说:
“蚊子真多啊!”
“是啊!”
两人登上八代神社的台阶。本来就没有什么理由非一口气跑上去不可,他们两人心满意足地细心领会似地一级级攀登而上,来到一百级处,他们似乎觉得就这样再往上攀登太可惜了。两个年轻人便想手拉着手,但鲷鱼却妨碍了他们。
大自然也给他们恩赐。他们登到台阶尽处,回头鸟瞰伊势海。夜空繁星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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