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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现代短篇小说-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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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随即加入先到的一群。斜伸下来的光柱子落在他们的破布袄的肩背上。
  “听听看,今年什么价钱。”
  “比去年都不如,只有五块钱!”伴着一副懊丧到无可奈何的神色。
  “什么!”希望犹如肥皂泡,一会儿又迸裂了三四个。
  希望的肥皂泡虽然迸裂了,载在敞口船里的米可总得粜出;而且命里注定,只有卖给这一家万盛米行。米行里有的是洋钱,而破布袄的空口袋里正需要洋钱。
  在米质好和坏的辩论之中,在斛子浅和满的争持之下,结果船埠头的敞口船真个敞口朝天了;船身浮起了好些,填没了这船那船之间的空隙的菜叶和垃圾就看不见了。旧毡帽朋友把自己种出来的米送进了万盛米行的廒间,换到手的是或多或少的一叠钞票。
  “先生,给现洋钱,袁世凯,不行么?”白白的米换不到白白的现洋钱,好像又被他们打了个折扣,怪不舒服。
  “乡下曲辫子!”夹着一技水笔的手按在算盘珠上,鄙夷不屑的眼光从眼镜上边射出来,“一块钱钞票就作一块钱用,谁好少作你们一个铜板。我们这里没有现洋钱,只有钞票。”
  “那末,换中国银行的吧。”从花纹上辨认,知道手里的钞票不是中国银行的。
  “吓!”声音很严厉,左手的食指强硬地指着,“这是中央银行的,你们不要,可是要想吃官司?”
  不要这钞票就得吃官司,这个道理弄不明白。但是谁也不想弄明白;大家看了看钞票上的人像,又彼此交换了将信将疑的一眼,便把钞票塞进破布袄的空口袋或者缠着裤腰的空褡裢。
  一批人咕噜着离开了万盛米行,另一批人又从船埠头跨上来。同样地,在柜台前进裂了希望的肥皂泡,赶走了入秋以来望着沉重的稻穗所感到的快乐。同样地,把万分舍不得的白白的米送进万盛的蔽间,换到了并非白白的现洋钱的钞票。
  街道上见得热闹起来了。
  旧毡帽朋友今天上镇来,原来有很多的计划的。洋肥皂用完了,须得买十块八块回去。洋火也要带几匣。洋油向挑着担子到村里去的小贩买,十个铜板只有这么一小瓢,太吃亏了;如果几家人家合买一听分来用,就便宜得多。陈列在橱窗里的花花绿绿的洋布听说只要八分半一尺,女人早已眼红了好久,今天祟粜就嚷着要一同出来,自己几尺,阿大几尺,阿二几尺,都有了预算。有些女人的预算里还有一面蛋圆的洋镜,一方雪白的毛巾,或者一顶结得很好看的绒路的小囝帽。难得今年天照应,一亩田多收这么三五斗,让一向捏得紧紧的手稍微放松一点,谁说不应该?缴租,还债,解会钱,大概能够对付过去吧;对付过去之外,大概还有多余吧。在这样的心境之下,有些人甚至想买一个热水瓶。这东西实在怪,不用生火,烈水冲下去,等会儿倒出来照旧是烫的;比起稻柴做成的茶壶案来,真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
  他们咕噜着离开万盛米行的时候,犹如走出一个一向于己不利的赌场——这回又输了!输多少呢?他们不知道。总之袋里的一叠钞票没有半张或者一角是自己的了。还要添补上不知在哪里的多少张钞票给人家,人家才会满意,这要等人家说了才知道。
  输是输定了,马上开船回去未必就会好多少;镇上走一转,买点东西回去,也不过在输账上加上一笔,况且有些东西实在等着要用。于是街道上见得热闹起来他们三个一群,五个一簇,拖着短短的身影,在狭窄的街道上走。
  嘴里还是咕噜着,复算刚才得到的代价,咒骂那黑良心的米行。女人臂弯里钩着篮子,或者一只手牵着小孩,眼光只是向两旁的店家直溜。小孩给赛璐珞的洋囝囝,老虎,狗,以及红红绿绿的洋铁铜鼓,洋铁喇叭勾引住了,赖在那里不肯走开。
  “小弟弟,好玩呢,洋铜鼓,洋喇叭,买一个去,”故意作一种引诱的声调。接着是——冬,冬,冬,——叭,叭,叭。
  当,当,当,——“洋瓷面盆刮刮叫,四角一只真公道,乡亲,带一只去吧。”
  “喂,乡亲,这里有各色花洋布,特别大减价,八分五一尺,足尺加三,要不要剪些回去?”
  万源祥大利老福兴几家的店伙特别卖力,不借工本叫着“乡亲”,同时拉拉扯扯地牵住“乡亲”的布袄;他们知道惟有今天,“乡亲”的口袋是充实的,这是不容放过的好机会。
  在节约预算的踌躇之后,“乡亲”把刚到手的钞票一张两张地交到店伙手里。洋火,洋肥皂之类必需用。不能不买,只好少买一点。整听的洋油价钱太“咬手”,不买吧,还是十个铜板一小瓢向小贩零沽。衣料呢,预备剪两件的就剪了一件,预备娘儿子俩一同剪的就单剪了儿子的。蛋圆的洋镜拿到了手里又放进了橱窗。绒线的帽子套在小孩头上试戴,刚刚合式,给爷老子一句“不要买吧”,便又脱了下来。想买热水瓶的简直不敢问一声价。说不定要一块块半吧。如果不管三七二十一买回去,别的不说,几个白头发的老太公老太婆就要一阵阵地骂:“这样的年时,你们贪安逸,花了一块块半买这些东西来用,永世不得翻身是应该的!你们看,我们这么一把年纪,谁用过这些东西来!”这罗嗦也就够受了。有几个女人拗不过孩子的欲望,便给他们买了最便宜的小洋囝囝。小洋囝囝的腿臂可以转动,要他坐就坐,要他站就站,要他举手就举手;这不但使拿不到手的别的孩子眼睛里几乎冒火,就是大人看了也觉得怪有兴趣。
  “乡亲”还沽了一点酒,向熟肉店里买了一点肉,回到停泊在万盛米行船埠头的自家的船上,又从船梢头拿出盛着咸菜和豆腐汤之类的碗碟来,便坐在船头开始喝酒。女人在船梢头煮饭。一会儿,这条船也冒烟,那条船也冒烟,个个人淌着眼泪。小孩在敞口朝天的空舱里跌交打滚,又捞起浮在河面的脏东西来玩,惟有他们有说不出的快乐。
  酒到了肚里,话就多起来。相识的,不相识的,落在同一的命运里,又在同一的河面上喝酒,你端起酒碗来说几句,我放下筷子来接几声,中听的,喊声“对”,不中听,骂一顿:大家觉得正需要这样的发泄。
  “五块钱一担,真是碰见了鬼!”
  “去年是水灾,收成不好,亏本。今年算是好年时,收成好,还是亏本!”
  “今年亏本比去年都厉害;去年还粜七块半呢。”
  “又得把自己吃的米粜出去了。唉,种田人吃不到自己种出来的米!”
  “为什么要粜出去呢,你这死鬼!我一定要留在家里,给老婆吃,给儿子吃。我不缴租,宁可跑去吃官司,让他们关起来!”
  “也只好不缴租呀。缴租立刻借新债。借了四分钱五分钱的债去缴租,贪图些什么,难道贪图明年背着更重的债!”
  “田真个种不得了!”
  “退了租逃荒去吧。我看逃荒的倒是满写意的。”
  “逃荒去,债也赖了,会钱也不用解了,好打算,我们一块儿去!”
  “谁出来当头脑?他们逃荒的有几个头脑,男男女女,老老小小,都听头脑的话。”
  “我看,到上海去做工也不坏。我们村里的小王,不是么?在上海什么厂里做工,听说一个月工钱有十五块。十五块,照今天的价钱,就是三担米呢!”
  “你翻什么隔年旧历本!上海东洋人打仗,好多的厂关了门,小王在那里做叫化子了,你还不知道?”
  路路断绝。一时大家沉默了。酱赤的脸受着太阳光又加上酒力,个个难看不过,好像就会有殷红的血从皮肤里迸出来似的。
  “我们年年种田,到底替谁种的?”一个人呷了一口酒,幽幽地提出疑问。
  就有另一个人指着万盛的半新不旧的金字招牌说:“近在眼前,就是替他们种的。我们吃辛吃苦,赔重利钱借债,种了出来,他们嘴唇皮一动,说:‘五块钱一担’就把我们的油水一古脑儿吞了去!”
  “要是让我们自己定价钱,那就好了。凭良心说,八块钱一担,我也不想多要。”
  “你这囚犯,在那里做什么梦!你不听见么?他们米行是拿本钱来开的,不肯替我们白当差。”
  “那末,我们的田也是拿本钱来种的,为什么要替他们白当差!为什么要替田主白当差!”
  “我刚才在廒间里这么想:现在让你们沾便宜,米放在这里;往后没有吃,就来吃你们的!”故意把声音压得很低,网着红丝的眼睛向岸上斜溜。
  “真个没得吃的时候,什么地方有米,拿点来吃是不犯王法的!”理直气壮的声口。
  “今年春天,丰桥地方不是闹过抢米么?”
  “保卫团开了枪,打死两个人。”
  “今天在这里的,说不定也会吃枪,谁知道!”
  散乱的谈话当然没有什么议决案。酒喝干了,饭吃过了,大家开船回自己的乡村。船埠头便冷清清地荡漾着暗绿色的脏水。
  第二天又有一批敞口船来到这里停泊。镇上便表演着同样的故事。这种故事也正在各处市镇上表演着,真是平常而又平常的。
  “谷贱伤农”的古语成为都市简报上的时行标题。
  地主感觉收租棘手,便开会,发通电,大意说:今年收成特丰,粮食过剩,粮价低落,农民不堪其苦,应请共筹救济的方案。
  金融界本来要在那里做买卖,便提出了救济的方案:(一)由各大银行钱庄筹集资本,向各地收买粮米,指定适当地点屯积,到来年青黄不接的当儿陆续售出,使米价保持平衡;(二)提倡粮米抵押,使米商不至群相采购,造成无期的屯积;(三)由金融界负责募款,购屯粮米,到出售及结算,依盈亏的比例分别发还。
  工业界是不声不响。米价低落,工人的“米贴”之类可以免除,在他们是有利的。
  社会科学家在各种杂志上发表论文,从统计,从学理,指出粮食过剩之说简直是笑话:“谷贱伤农”也未必然,谷即使不贱,在帝国主义和封建势力双重压迫之下,农也得伤。
  这些都是都市里的事情,在“乡亲”是一点也不知道。他们有的祟了自己吃的米,卖了可怜的耕牛,或者借了四分钱五分钱的债缴租;有的挺身而出,被关在拘押所里,两角三角地,忍痛缴纳自己的饭钱;有的沉溺在赌博里,希望骨牌骰子有灵,一场赢它十块八块;有的求人去说好话,向田主退租,准备做一个干干净净的穷光蛋;有的溜之大吉,悄悄地爬上开往上海的四等车。
                 
  一九三三年六月 
 
 



 

 
一颗未出膛的枪弹 

                  
  丁玲
                 
  “说瞎话咧!娃娃,甭怕,说老实话,咱是一个孤老太婆,还能害你?”
  一个瘪嘴老太婆,稀疏的几根白发从黑色的罩头布里披散在额上,穿一件很烂的棉衣,靠在树枝做的手杖上,亲热的望着站在她前面的张皇失措的孩子。这是一个褴褛得连帽子也没有戴的孩子。她又翕动着那没有牙齿的嘴,笑着说:“你是……嗯,咱知道……”
  这孩子大约有十三岁大小,骨碌碌转着两个灵活的眼睛,迟疑的望着老太婆,她显得很和气很诚实。他又远远的望着无际的原野上,没有一个人影,连树影也找不到一点。太阳已经下山了,一抹一抹的暮烟轻轻的从地平线上升起来,模糊了远去的无尽止的大道,这大道也将他的希望载得很远,而且也在模糊起来。他回过来又打量着老太婆,再一次重复他的话:“真的一点也不知道么?”
  “不,咱没听见过枪声,也没看见有什么人,还是春上红军走过这里,那些同志才真好,住了三天,唱歌给我们听,讲故事。咱们杀了三只羊,硬给了我们八块洋钱,银的;耀眼睛呢!后来东北军也跟着来了,那就不能讲,唉……”她摇着头,把注视在空中的眼光又回到小孩的脸上:“还是跟咱回去吧,天黑了,你往哪儿走,万一落到别人手上,哼……”
  一步一拐她就向前边走去,有一只羊毛毡做的长统袜筒笼着那双小脚。
  小孩子仍旧凝视着四围的暮色,却又不能不跟在她后边,而且用甜的语声问起来了:“好老人家,你家里一共有几口人?”
  “一个儿子,帮别人放羊去了,媳妇孙女都在前年死光了。前年死的人真多,全是一个样子病,知道是什么邪气?”
  “好老人家,你到什么地方去了来?”
  “我有一个侄女生产,去看了来,她那里又不能住,来回二十多里地,把咱走坏了。”
  “让我来扶着你吧。”小孩子跑到前边扶着她,亲热的仰着脖子从披散着的长发中又来打量她:“村上有多少人家呢?”
  “不多,七八户,都是种地的苦人。你怕有人会害你吗?不会的。到底你是怎样跑到这里来的?告诉我,你这个小红军!”她狡猾的陕着无光的老眼,却又很亲热的用那已不能表示感情的眼光抚摩着这流落的孩子。
  “甭说那些吧。”他也笑了,又轻声的告诉她:“回到村子里,说捡来的一个孩子算了。老人家,我就真的替你做儿子吧,我会烧饭,会砍柴,你有牲口么?我也会喂牲口……”
  牲口,小孩子回忆起那匹枣骡色的马来了,多好的一匹马,它全身一个颜色,只有鼻子当中一条白,他就常常去摸它的鼻子,望着它,它也望着他,轻轻的喷着气,用鼻尖去触他,多乖的一匹马!他喂了它半年了,它是从蛮子地得来的,是政治委员的,团长那匹白马也没有它好。他想起它来了,他看见那披拂在颈上的长毛和垂地的长尾,还有那……他觉得有一双懂事的,爱着他的马眼在望着他,于是泪水不觉一下就涌上了眼睑。
  “我喂过牲口的!我喂过牲口的!”固执的,重复的说了又说。
  “呵,你是个喂牲口的,你的牲口和主人跑到什么地方去了?你却落到这里!”
  慢慢的两个人便来到一个沟口了。沟里错错落落有几个窑门,还有两个土围的院子,他牵着她在一个斜路上走下去,却不敢做声,只张着眼四方搜索着。沟里已经黑起来了,有两个窑洞里已露出微明的灯光,一匹驴子还在石磨边打圈,却没有人。他们走过两个窑洞前,从门隙处飘出一阵阵的烟,小孩子躲在她的身后,在一个窑门前停下了。她开了锁,先把他让了进去,窑里黑魅魅的,他不敢动,听着她摸了进去,在找着东西,她把灯点上了,是一盏油灯,有一点小小火星从那里发出来。
  “不要怕,娃娃!”她哑着声音,“去烧火,让我们煮点子小米稀饭,你也该饿了吧?”
  两个人坐在灶前,灶里的火光不断的舐在他们脸上,锅里有热气喷出来了,她时时抚摩着他。他呢,他暖和了,他感到很饥饿,而且他知道在今天晚上,可以有一个暖热的炕,他满足着,一个将要到来的睡眠,因为疲倦已很利害的袭着他了。
  陕北的冬天,在夜里,常起着一阵阵的西北风。孤冷的月亮在薄云中飞逝,把黯淡的水似的光辉,涂抹着无际的荒原。但这埋在一片黄土中的一个黑洞里,却正有一个甜美的梦在拥抱这流落的孩子。他这时正回到他的队伍里、同司号兵或宣传队员在玩着,或是就让团长扭他的耳朵而且亲昵的骂着:“娘卖屄,你这棰子,吃了饭为什么不长呢?”也许他又正牵着枣骝色的牡马,用肩头去抵那含了嚼口的下唇。而那个龌龊褴褛的孤老太婆,也远离了口外的霜风,沉沉地酣睡在他的旁边。
  “我是瓦窑堡人。”村上的人常常有趣的向孩子重述着这句话,谁也明白这是假话,尤其是几个年轻的妇女,拈着一块鞋片走到他面前,摸着他冻得有裂口的小手,问他:“你到底是哪搭人,你说的话咱解不下①嘛!瓦窑堡的?你娃娃哄人咧!”
  孩子跟在后边到远处去割草,大捆的压着,连人也捆。在了里边似的走回来。四野全无人影,蒙着尘土的沙路上,也寻不到多的杂乱的马蹄和人脚的迹印,依着日出日落,他辨得出方向,他热情的望着东南方、那里有着他的朋友,他的亲爱的人,那个他生长在里边的四方飘行着的他的家。他们,大的队伍到底走得离他多少远了呢?他懊恼自己,想着那最后一些时日,他们几个马伏,几个特务员跟着几个首长在一个山凹子里躲飞机,他藏在一个小洞里,倾听着不断的炸弹的爆炸,他回忆到许多次他的危险。后来,安静了,他从洞中爬了出来,然而只剩他一人了。他大声的叫过,他向着他以为对的路上狂奔,却始终没遇到一个人,孤独的窜走了一个下午,夜晚冷得睡不着,第二天,又走到黄昏,才遇着了老太婆。他的运气是好的,这村子上人人都喜欢他,优待他,大概都在猜他是掉了队的红军,却并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事。但运气又太坏了,为什么他们走了,他会不知道呢?他要回去,他在那里过惯了,只有那一种生活才能养活他,他苦苦的想着他们回来了,或是他能找到几个另外掉队的人。晚上他又去汲水,也没有一点消息。广漠的原野上,他凝视着,似乎有声音传来,是熟悉的那点名的号声吧。
  隔壁窑里那个后生,有两个活泼的黑眼和一张大嘴,几次拍着他的肩膀,要他唱歌。他起始就觉得有一种想亲热他的欲望,后来才看出他长得很像他①懂不了的意思。
  们的军长。他只看到军长,有一次是在行军的路上,军长休息在那里,他牵马走过去吃水。军长笑着问过他:“你这个小马伕是什么地方人?怎样来当红军的?”他记得他的答复是:“你怎样来当红军的,我也就是那样。”军长却更笑了:“我问你,为什么要打倒日本帝国主义?”他又听到军长低声的对他旁边坐的人说:“要好好教育,这些‘小鬼’都不错呢。”那时他几乎跳了起来,望着军长的诚恳的脸,只想扑过去,从那时他就更爱他。现在这后生却长得跟军长一个样,这就更使他想着那些走远了去的人群。
  有人送了包谷做的馍来,还有人送来了一碗酸菜。一双羊毛袜子也穿在脚上了。一顶破毡帽也盖在头上。他的有着红五星的帽子仍揣在怀里,不敢拿出来。大家都高兴的来盘问着,都显着一个愿望,愿望他能说出一点真情的话,那些关于红军的情形。
  “红军好嘛!今年春上咱哥哥到过苏区的,说那里的日子过得好,红军都帮忙老百姓耕田咧!”
  “你这么一个娃娃,也当红军,你娘你老子知道么?”
  “同志!是不是?大家都当着这么叫的。同志!你放心,尽管说吧,咱都是一家人!”
  天真的,热情的笑浮上了孩子的脸。像这样的从老百姓那里送来的言语和颜色,他是常常受到的,不过没有想到一个人孤独的留在村上却来得更亲热。他暂时忘去了忧愁,他一连串解释着红军是一个什么军队,那些他从小组会上或是演讲里面学得的一些话,熟练的背着许多术语。
  “红军是革命的军队,是为着大多数工人农民谋利益的……我们红军当前的任务,就是为解放中华民族而奋斗,要打倒日本帝国主义,因为日本快要灭亡中国了,一切不愿做亡国奴的人都要参加红军去打日本……”
  他看见那些围着他的脸,都兴奋的望着他,露出无限的羡慕;他就更高兴,老太婆也瘪着嘴笑说道:“咱一看就看出了这娃娃不是咱们这里的人,你们看他那张嘴多么灵呀!”
  他接着就述说一些打仗的经验,他并不夸张,而事实却被他描写得使人难信,他只好又补充着:“那因为我们有教育,别的士兵为了两块钱一月的饷,而我们是为了阶级和国家的利益,红军没有一个怕死的;谁肯为了两块钱不要命呢?”
  他又唱了许多歌给他们听,小孩子们都跟着学。妇女们抹着额前的刘海,露出白的牙齿笑。但到了晚上,人都走空了时,他却沉默了。他又想起了队伍,想起了他喂过的马,而且有一丝恐怖,万一这里的人,有谁走了水,他将怎样呢?
  老太婆似乎窥出了他的心事,便把他按在炕上被子里,狡猾的笑道:“如果有什么坏人来了,你不好装病就这未躺下么?放一百二十个心,这里全是好人!”
  村子上的人,也这么安慰他:“红军又会来的,那时你就可以回去,我们大家都跟你去,好不好呢?”
  “我是瓦窑堡人!”这句话总还是时时流露在一些亲昵的嘲笑中,他也就只好回复一个不好意思的笑。
  有一夜跟着狂乱的狗吠声中,院子里响起了庞杂的声音,马夹在里面嘶叫,人的脚步声和喊声一齐涌了进来,分不清有多少人马,顿时沸腾了死似的这孤零的小村。
  “蹬下去,不要响,让我先去看看。”老婆子按着身旁的孩子站起身往窑门走去。
  烧着火的孩子,心在剧烈的跳:“难道真的自己人来了吗?”他坐在地下去,将头靠着壁,屏住气听着外边。
  “碰!”窑门却在枪托的猛推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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