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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5篇经典小小说-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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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怜的女店主呵,不常有人到你这里来罢?”
                 
  “呵,不,从没有一个客人,先生,现在只有你我两个人在此相对,比起从前真差得远了。我们这里本是换马的处所,野鸭季里还要替打猎的人们预备晚餐,终年有牛马在这里停留往来。但是,自从我们邻人的铺子开张以后,就什么都完了。客人都跑到对面去,觉得这里太无趣味。实在呢,这屋子里确乎没有一点儿快乐处。我既长得不好看,一向又害着热病,我的两个小女孩也都死了。对面店里可大不同,他们终日地欢笑。有一个从阿莱那里来的女人——一个美貌的女人,衣上镶着好看的花边,三串金珠环挂在项上——在看管店房。驿车上的车夫就是她的情人;所以把车子赶到那边去。她又雇了几个轻贱的女孩做使女,怎能不得顾客的欢心?她把从彼酥斯,莱特桑,和约葛勒等处来的少年都勾引了去。车夫们不惜绕着远道在她的门前经过,但是我呢,终日看不见一个灵魂,只凄凉地在此在守着,心儿一片片地破碎。”
                 
  她迷惘地,冷冷地把这番情形述说,她的前额还紧紧地压着玻璃,显然是由于对面店里的事情能引她的注意。突然间,大道的那边起了一阵骚动,驿马车轧着尘灰向前移动了。我听得鞭声在空中爆裂,御者的角声鸣鸣,跑到门外的女孩们都喊道:“再会呵!再会!”那里又发出一种洪亮的歌声,压下了别的声音,就是我刚才所听见过的,她手提灿烂的银瓶,轻盈地来向井边,远处有三个兵士走近,这时她还没有看见。这歌声飘来,使女店主听了浑身颤抖。她回过身来对我说道:“你听见没有?那就是我的丈夫,唱得好么?”我茫然望着她。
                 
  “什么?你的丈夫?你说他也上那边去了么?”她脸上现出伤心的神情,但又柔声答道:“你怎能猜得着呢?男人都是这样的,他们不愿看人对他悲苦;我自从两个女孩死后朝夕只是悲泣。这所屋里充满了忧郁和苦痛,自然更没有人肯来了。他受不了这样的烦闷,我可怜的约瑟就跑过大道去喝酒了。为他有一口好嗓子,那阿莱的女人就教他唱歌,听啊!他又在那边唱了。”
                 
  她僵直地站着,神魂恍惚,抖着,两手伸张,泪珠颗颗地从颊上滚下,她越显得难看了。她在静听她的丈夫和阿莱的女人合唱:“第一个人问她说道:'好呵,我美貌的客人?'” 

  
  

   

知事下乡〔法国〕都德 
                  
                 
  知事先生出巡去了。驭者导前,仆从随后,一辆知事衙门的四轮轻车,威风凛凛地,一直奔向共阿非的地方巡视去。因为这一天,是个重要的纪念日,不比等闲,所以知事先生,打扮得分外庄严。你看他身披绣花的礼服,头顶折叠的小冠,裤子两旁,贴着银色的徽带,连着一把嵌螺细柄的指挥刀,闪闪地在那里发光,……在他的膝上,还安着一个皮面印花的大护书。知事先生端坐四轮车内,面上堆着些愁容,只管向那皮面印花的大护书出神;他一路想,几时他到了那共阿非,见了那共阿非的百姓们,总免不了要有一番漂亮而动听的演说:“诸位先生,诸位同事们……”知事先生,把这两句话,周而复始地,足足念了二十余次:“诸位先生,诸位同事们……”可是总生不出下文。这两句话的下文,差不多断绝了……四轮车内的空气,热不可当!……那共阿非道上的灰尘,在正午的阳光下,兴奋奔腾地跳舞,甚至于对面的人,都被他障了……那道旁的树林,一齐遮着白灰,只听得整千整万的蝉声,遥遥地在那里问答……知事先生,正在纳闷的当儿,忽然之间,抬头一望,瞥见了一丛小的槠树林,在那山坡的脚下,招展着树枝,笑嘻嘻地欢迎他。一丛小的槠树林,招展着树枝,在那里欢迎他,好像说:“快来,快来,知事先生,你不是要筹备演说吗?那么何不请到我们这树林下来,包管你要强得多……”知事先生,居然中了他的诱惑了。他一面把他的意思,吩咐给仆人们;一面就从四轮车里,跳了下来,迳自走进那小的槠树林里,去筹备他的演说。在那小的槠树林里,有成群的鸟儿,在头上唱歌;有紫堇花,在旁边发香;还有那无数的清泉在草地上流……他们瞧见知事先生,和他一条这样体面的裤子,一个皮面的印花的护书,登时大起恐慌。那些鸟儿们,一齐停止了歌唱;那泉儿,也不敢再作声了;那紫堇花们,更是急得低着头,向地下乱躲……这些小东西们,自从出世以来,从没有见过一个县知事,在这光景里,大家都私下地互通猜度:这样体面的裤子的主人,究竟是一位什么人物?在一丛茂盛的叶子底下,聚集了一种极细微的声音,大家都在那里互相猜度,这样体面的裤子的主人,究竟是一位什么人物……知事先生,对于如此寂静而清凉的树林,心里着实赏识。他撩起了衣掌,摘下了帽子,在一块小槠脚的草地上,舒舒服服地坐下,随手把他的皮面印花的护书,张开了放在膝上,又向那护书里面,抽出一张四六开的大纸。
                 
  “这竟是一位美术家呀!”那秀眼鸟先开口说。
                 
  “否,否,”接着说的是一只莺鸟,“这那里会是美术家,你不看见他裤子上的徽带吗?照我来看,十之八九,还是一位贵族哩。”
                 
  “十之八九,是一位贵族哩。”
                 
  那莺鸟把自己的主张,重新复述了一遍。
                 
  “也不是美术家,也不是贵族,”一只老黄莺抢着来打断他们俩的辩论,他曾经在那知事衙门的花园里,足足唱了一个春天的歌……“只有我知道,这是一个县知事呀。”
                 
  这时那些细微的语声,不知不觉地渐渐地放纵起来了。
                 
  “这原来是一个县知事!这原来是一个县知事!”一会儿,那紫堇花发问道:“他可含有什么恶意?”
                 
  “一点儿也没有。”
                 
  那老黄莺儿接着答复。于是那些鸟儿们,重新一个个地,去恢复他的唱歌;那些泉儿们,照常在草地上,汩汩地流,那些紫堇花们,也依旧放着胆去发他们的香气;好像那知事先生们没有在那里一般……在这喧哗而又恬静的中间,知事先生,又起了念头,要继续去筹备他的演说了:“诸位先生,诸位同事们……”
                 
  “诸位先生,诸位同事们……”知事先生,用一种极有礼貌的声音,发出这几个字……不料霎时之间,从背后传来了一阵笑声,把他的文思又打断了。知事先生回头看时,只见一只黄绿色的啄木鸟,歇在他的帽子顶上,嬉皮赖脸地,向着他笑。知事先生,把肩胛一耸,露出不屑睬他的意思,刚想回转头来,继续去筹划他的大演说;哪知道那啄木鸟很不知趣,他笑的不算数,索性地大声喊将起来:“这又何苦来!”
                 
  “怎么!这又何苦来!”知事先生,气嘘嘘地涨红了脸,一面随手做个手势赶开那顽皮的畜生;一面加上些气力,回头来重新干他的本行:“诸位先生,诸位同事们……”
                 
  “诸位先生,诸位同事们……”知事先生,加了些气力,回头来重新干他的本行。但是事有不巧,那啄木鸟方面的交涉,刚才结束,这里一丛小弱的紫堇花们,觑着知事先生意思缭乱的当儿,也一起翘起了他们的梗儿枝儿,和着一种甜而且软的语气,到他的面前来献殷勤了:
                 
  “知事先生,你可觉得香吗?”于是一唱百和,那些泉儿们,登时就在他的脚下,潺潺地奏起一种文雅的音乐;那些秀眼鸟儿,也在他头顶的树枝上,使尽毕生的本领,唱出一阕怪美丽的调子来给他听;其余树林周围、上下左右一切的东西,没有一个不是效尤着,全体一致地来阻止知事先生演说的起草。那树林周围的东西,全体一致地,来阻止知事先生演说的起草……知事先生,鼻孔里熏醉了香味;耳朵里充满了歌声;他未始没有意思,想摆脱这些妖媚的蛊惑,可是他办不到了。他偃仰在草地上,徐徐解去他华美的装饰,把他已成的演说,艾艾……艾艾地,从头又述了两三回:“诸位先生、诸位同事……诸位先生,诸位同事……” 

   

   

鲁宾逊。克鲁索补遗〔法国〕米歇尔。杜尼叶 
                  
                 
  “它原来就在那儿!那儿,你们看见了吗?就在特立尼达岛上的洋面上,北纬九点二二度。不可能弄错!”醉汉用又脏又黑的指着敲头一张到处浸染着油渍、残破不堪的地图,他每一声急切的肯定都引得围在我们桌边的渔民和码头工人的一阵哄堂大笑。大家都认识他,对他刮目相看。他是本地民间传说的一部分。我们请他来一起喝上几盅,听他扯着嘶哑的嗓子叙述几段自己的故事,至于他的冒险经历,就像许多冒险一样,惊险出奇而又令人伤感。四十年前,像许多人一样,他在大海中消失了。人们将他的名字和其他船员的名字一起刻在教堂里;尔后,大家就忘却了。但还不至于认不出他来。二十二年以后,他和一个黑人一起又重新出现了。毛发蓬乱,粗野刚烈。他信口道来的故事就足以使人目瞪口呆。他的船在海上遇难后,他是惟一的幸存者,孤身漂落到一个只有山羊和鹦鹉的荒岛上;据他说,他从吃人的蛮族那里救出这个黑人则是后来的事了。终于,一艘英国双桅杆帆船收留了他们,他重归故里。在这之前,他还靠各种买卖积攒了一小笔资财,这在当时的加勒比海群岛真是举手之劳。所有的人都为他的归来而庆贺。他娶了一位足以当他女儿的年轻姑娘,此后,从表面上看,正常的生活便好像覆盖了反复无常的命运女神在他昔日生活中所加入的这段令人瞠目、不可思议、充满了繁茂的绿茵和悦耳的鸟鸣的插曲。是的,从表面上看,因为实际上,年复一年,似乎有某种隐约的基因像霉菌一样从内部侵蚀着鲁宾逊的家庭生活。首先,黑仆人星期五屈服了。他循规蹈矩、安分守己地过了几个月,而后便喝上酒了——开始是偷偷地喝,接着便越来越不拘形迹,吆三喝四地喝起来了。后来,又出了一件事:两个姑娘未婚先孕,被圣灵修女院收留,并几乎是同时生下了两个相貌酷似的混血婴儿。这双重罪孽的祸首岂不是昭然若揭,路人皆知吗?而鲁宾逊却奇怪而激烈地为星期五争辩。他为什么不把他辞退?是什么隐秘将他和黑人联系在一起?也许是不可告人的隐秘。终于,他们邻居的几笔巨款失盗了,人家还没有怀疑任何人,星期五却先失踪了。
                 
  “蠢东西!”鲁宾逊评论道,“他如果需要路费,向我要就是了嘛!”接着,他又大大咧咧地加了一句:“而且,他要去哪儿我一清二楚!”于是,失主便抓住了这句话,逼鲁宾逊要么还钱,要么交出小偷。鲁宾逊无力地争辩了一番,但理屈词穷,还是赔偿了损失。但从此以后,人们总看到他在港口的衅店里或在码头上盘桓,一次比一次阴郁,有时嘴里反复念叨:“他回那儿去了,是的,我敢肯定,他此时就在那儿,这个流氓!”原来,的确有一个不可磨灭的隐秘把他和星期五联系在一起,而这一隐秘,便是他归来后立即让港口的地图绘制员在加勒比那湛蓝的海域增添的某个小绿点。不管怎样,这个小岛便是他的青春、他奇妙的历险、他明媚而孤独的花园!在这多雨的天空下,在这座粘糊糊的城市里,在这些批发商和退休者之中,他有什么可希冀的?他年轻聪慧的妻子第一个猜出了他那奇怪而又致命的抑郁的症结。
                 
  “你很苦恼,我看得一清二楚。得了,承认你仍然留恋它吧!”
                 
  “我?你疯了!我留恋谁,留恋什么?” “当然是你那个荒岛啦!我还知道是什么阻止你明天就走,我知道!是我!”他大喊大叫地抗议,但他叫得越凶,她就越明白自己言中要害。她温情脉脉地爱着他,从来也不知道怎样拒绝他的要求。她死去了。于是,他立刻卖掉他的房屋田地,租了一艘帆船,驶向了加勒比海。又过了许多年,人们又渐渐把他遗忘了。但当他再次归来时,显得比他第一次旅行回来时变化还大。他是在一艘破旧的货轮上充当厨师的助手才得以漂洋还乡的。这已是一个苍老、衰竭的人,一半已被酒精淹死了。他的话引起了哄堂大笑。找——不——到!管他毫不气馁地苦苦寻找了好几个月,他的小岛居然就是找不到。他被这绝望的狂怒和徒劳的搜寻耗尽了精力,把他的钱财和气力都花在了找回这块幸福、自由的,但似乎永远被泯没了的土地。
                 
  “可它原来就在那儿!”今晚他又一次重复道,并用指头敲打着他的地图。这时,众人中走出一位老舵手,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鲁宾逊,你想要我告诉你吗?你那荒岛呀,它肯定一直就在那儿。甚至我可以肯定你曾完完全全地找到过它!”
                 
  “找到过?”鲁宾逊喘不上气来了。
                 
  “可我跟你说过……”
                 
  “你找到了!也许你曾在它面前经过了十次。但你没认出它来。”
                 
  “没认出来?”
                 
  “没有,因为你那孤岛也跟你一样:老了,可不是吗,你瞧,花儿变成了果子,果子又变成树木,而绿树又变成枯枝。在热带一切都变得很快。你自己呢?到镜子里照照自己吧,笨蛋!你倒是告诉我,你从它面前经过的时候,你那孤岛认出你来了没有?”鲁宾逊没有去照镜子,这建议是多余的,他转过脸来,环视着四周的人们,这张脸是那样苦涩,那样恐慌,使得比原来更响亮的哄笑声戛然而止,衅店里一片深深的沉默。 

   

   

夏尔爵士和电报〔法国〕米歇尔。葛利索里亚 
                  
                 
  自从开始偷窃住户的来信至今,夏尔爵士得到的只有失望。银行的支出通知书、讣告、明信片、交友俱乐部都密封着。在这四十年里,所有这一切从邮局职员的双手上经过,如今一旦被他打开,也并没有增加任何价值。于是,夏尔爵士和拆开时一样小心翼翼地把信封重新粘好。晚上,他走下楼去,把这些毫无趣味的邮件还给收件人。在夏尔爵士居住的地方有两个院子,他独自一人住在第二个院子最里面的一座几乎焕然一新的小房子里,这是一套两间的住房。
                 
  “夏尔爵士”,这个绰号是他楼上并无坏心的青年们给他起的。一天,他们把这个称呼暗中告诉了女门房的女儿,结果一个传一个,最后传到他的耳朵里。夏尔。魏劳对这个没有恶意的绰号付之一笑。这个绰号是由他一身相当华贵的服饰所引起的:英国太子式的西装、苏格兰羊毛围巾、粗花呢长裤、再配上他的夏朗德产的拖鞋。他把一绺残留的白发耷拉到前额上,俨然有些艺术家的气质。可惜,夏尔。魏劳既不是艺术家也并非出生于联合王国。他的职业?在第八十邮局的一个窗口而已。在长达近四十年的时间里,夏尔爵士总觉得那每天从他戴着手套的手指间经过的上千封信体里大概隐藏着爱情或诗情画意般的奇迹。可是尽管他的欲望一年比一年强烈,他却从来没有打开过一封信,甚至没有像检验鸡蛋那样把信放在灯光底下去偷看里面的内容。对这种欲望,他只好推辞到以后来满足了。它反映了一个人无法和任何人保持正常的交往,而不是人类的仇恨心理。现在他的欲望得到了满足,然而像所有欲望一样欲壑难填。不过,夏尔爵士并不因此半途而废,特别是,直到今天他还没有被任何人发现。当他偷信的时候,只有一只有些耳聋的大灰猫在注视着他。有时,从一扇窗子里传出一首钢琴曲,伴随着他的探索。他一天三次窥伺着邮差的到来,经常来的是一位女邮差。
                 
  “您什么也没有。”
                 
  她对他说道,那语气里没有嘲讽,更多的是替他难过。
                 
  “我知道。”
                 
  他才不在乎自己的来信呢!他收到的不过是房租收据、退休金,或者一个女友从比阿里茨寄来的一封简简单单的信,还能有什么呢?为了躲过那可能观察他的眼睛,夏尔爵士在女邮差走后先出来在人行道上走几步,回来的时候再动手脚。第一个院子里没有人,只有那只灰猫;第二个院子里也没有人。一辆苹果绿的女式自行车靠在生了锈的棚架上,仿佛为了给他壮胆似的。夏尔爵士有时不禁兴致勃勃地猜想:这辆车究竟是谁的。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事先弄弯了的钩子,开始撬第一个信箱,如果它是空的,他便转向另一个信箱。他是个好手,这用不了五分钟。夏尔爵士像他过去在邮局窗口后面那样:迅速,热情,沉着,但这些长处并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好处,他得到的只是同行们的嘲笑,因为他永远不会明白邮政工作中,最坏不过的是在两小时内就完成一天的工作。夏尔爵士早起早睡,他的觉睡得不错,但吃得很少,不喝酒,读司汤达的书。他和他的姐姐约色法如出一辙,只有死才能把他们的独身生活区别开来,我不知道这种差异还能持续多久。她死于败血症。约色法的猫因为心情忧郁,没有比她多活三个星期。夏尔爵士从此孤独了,他也有了了却此生的想法。但归根结底,搬一次家对他来说才是上策,于是他住到了圣罗曼街。正在他对住户的邮件感到失望的时候,一天下午,他看到了这几个字:这次,我绝不再回,永别了。这是夏尔爵士六个月里第一次截获到一封电报。自从他在这里往下之后,还从未在任何一个信箱上看到过“急件”的字样。电报是打给阿历克斯。马茹若尔的,他对这个人,正像对其他人一样;并不认识,他面对这个名字感到困惑,因为他无法确切地知道这个人究竟是男的还是女的。他拿着电报,偷偷地向四周张望:没有人。假如电报是打给他的呢?他还未失去知觉吧?他一生中从未收到过一封电报,甚至连他姐姐的死也无须通知他,因为她几乎死在他的胳膊里,正是他从厨房里端来点心和茶的时候。还有一件事让他感到吃惊:电报上没有署名。当然他不能从中得到任何结论,但他却想起了他的职业生涯所给予他的知识:痛苦再大也无法战胜人们的斤斤计较和吝啬。人们不是见过这样的事吗?发出唁电的人非要人家从内容上除去两个字不可,或者问修饰成分“诚挚的”和“悼念”这个词连在一起的时候是否可以不算钱。最后一件事是电报到达的时间,因为现在是中午,电报刚刚到,而上午他曾两次去看邮件都没有发现电报。钢琴声停止了。于是夏尔爵士决定一反常态,他无法说出这一决定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在他的孤独中的任何哪一天,任何哪一时刻,事情就是这样。他把他的羊毛围巾比平时围得更紧,穿好他的夏朗德拖鞋,扣好他英国太子西装的每一个纽扣。他把电报拿在手里,走了回来,穿过两个院子,一直来到信箱前。他看见了那只猫,它仿佛正在那苹果绿的自行车车座上窥伺着他。阿历克斯。马茹若尔。五楼左侧,楼梯A。他或她住在临街的房子里,那座房子几乎可以说是一座楼梯上惟一有地毯的大楼。夏尔爵士开始上楼,猫也跟着上楼,但在他的前面,与他相隔一两个台阶。老先生透过照亮楼梯的一扇高大的窗子,向第一个院子看了一眼,他眷恋的目光仿佛在说,他奋力跨越的每一级台阶都成了他向过去告别的标志。他终于来到了阿历克斯。马茹若尔的门前,猫已经在那儿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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