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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海孤雏-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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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环顾石墙、石地板、石烟囱、厨房里阳光四射的窗户,在橡木农庄,农夫火石的房屋。
  「他们杀害的那女孩,那女人,」云雀说,以敏锐的神色看着恬娜,「她也一样。」
  恬娜点点头。
  「他们其中一人告诉我,她怀孕了。四、五个月大。」
  两人同时沉默。
  「受困。」恬娜说道。
  云雀往后一靠,双手放在覆盖壮硕大腿的裙子上,背脊挺直,姣好脸孔严肃。「恐惧,」她说道,「我们这么怕的是什么?我们为什么让他们告诉我们,我们在害怕?他们怕的又是什么?」她拾起原本缝补的袜子,在手中翻转,沉默。终于她问道:「他们为了什么怕我们?」
  恬娜纺线,没有回答。
  瑟鲁跑进屋内,云雀迎接她:「我的亲亲来了!来给我抱一下,我的亲亲小乖!」
  瑟鲁匆匆拥抱她。「他们抓到的人是谁?」她以嘶哑平板的声音问道,眼光从云雀移向恬娜。
  恬娜止住纺轮,缓缓开口。
  「一个是悍提,另一个男的名叫砂格。受伤的人叫黑克。」她直视瑟鲁,看到那丛火焰,疤痕泛红。「他们杀死的女人,好像叫赛妮。」
  「赛妮妮。」孩子悄声道。
  恬娜点头。
  「他们杀死她了吗?」
  她再度点头。
  「特波说他们来过这里。」
  她三度点头。
  孩子环顾房间四周,如同她们方才所做,但她表情完全不屈从,她看不见任何墙。
  「你们会杀死他们吗?」
  「他们可能被处以吊刑。」
  「处死?」
  「是的。」
  瑟鲁点点头,有点漠不关心。她又走出屋子,到井屋边重新加入云雀的孩子们。
  两个女人一言不发,纺线、补衣,沉默坐在壁炉边,在火石的房子里。
  良久,云雀说道:「那个家伙,就是那个跟踪他们来这里的牧羊人,他怎么样了?鹰?你是这么叫的?」
  「他在里面睡觉。」恬娜说,头朝屋内深处点了一下。
  「啊。」云雀说。
  纺轮呼噜噜转。「我以前就认得他了。」
  「啊。是在锐亚白那边,对不对?」
  恬娜点点头。纺轮呼噜噜转动。
  「要跟踪那三人,还在漆黑中用草耙攻击,可要点勇气。他,不是个年轻人吧?」
  「不是。」一会儿后,她续道,「之前他生了病,还需要工作。所以我叫他从山上下来,告诉清溪让他在这里干活。但清溪认为还可以自己来,所以叫他去热泉上面,做夏天的牧羊工作。他那时正从山上回来。」
  「看来你想把他留在这边,是吧?」
  「如果他愿意。」恬娜答道。
  又一群人从村里来到橡木农庄,想听听葛哈的叙述,告诉她他们在这场大追缉中的角色,看看那柄草耙,比对四根长铁齿跟黑克那家伙绷带上的三个血点,再回味一遍。恬娜乐得迎接夜晚到来,把瑟鲁叫回屋内,关上门。
  她举起手,要拴门,放下手,强迫自己离开,任由它未上闩。
  「雀鹰在你房间里。」瑟鲁告诉她,从凉室拿着鸡蛋回到厨房。
  「我本来要告诉你他到了……对不起。」
  「我认得他。」瑟鲁说,一面在储物室里洗脸洗手。格得睡眼惺忪、满头乱发走进厨房时,她直接走向他,举起双手。
  「瑟鲁。」他说道,抱起她,搂近。她紧抱住他片刻,然后抽开身子。
  「我会《伊亚创世歌》的开头。」她告诉他。
  「要不要唱给我听?」他再次向恬娜望了一眼,寻求许可后,坐在壁炉边惯常的位置。
  「我只会背诵。」
  他点点头,等待,表情颇为严肃。孩子说道:
  自无而有,
  自始而终,
  孰能知悉?
  夫近而为退,
  凡人不知其道也。
  永归万物中,
  至寿者,守门者,兮果乙……
  孩子的声音像刷过铁皮的铁刷,像枯叶,像嘶嘶燃烧的火焰,一直念到第一诗节终结。
  是以,光明伊亚升于浪沫。
  格得简洁有力地点头嘉许:「很好。」
  「昨晚,」恬娜说:「她昨晚才背的。感觉像是一年前的事了。」
  「我还可以继续学。」瑟鲁说道。
  「你会学到的。」格得告诉她。
  「现在请先把挤压器洗干净。」恬娜说,孩子听从。
  「我该做什么?」格得问。恬娜迟疑一会儿,端详他。
  「我需要装满水壶,烧开水。」
  他点点头,提着水壶走到帮浦边。
  三人做好晚餐、吃完、清理。
  「再把你背过的《创世歌》背诵一次,」格得在壁炉前对瑟鲁说:「然后我们从那里继续。」
  她跟着他背诵一遍第二诗节,跟恬娜背诵一次,然后自己背诵一次。
  「上床了。」恬娜说道。
  「你没跟雀鹰说王的事。」
  「你告诉他。」恬娜说,对这个拖延的借口感到好笑。
  瑟鲁转向格得。她的小脸,伤疤与完整的两边,失明与正常的双眼,极为专注热切。「王搭船来。他有柄长剑,他给了我一只骨头海豚。他的船在飞,但我那时生病,因为悍提碰到我。王摸了那里,印记就不见了。」她秀出圆润纤细的手臂。恬娜睁大眼睛,她完全忘记那个印记。
  「有一天我想飞到他住的地方,」瑟鲁告诉格得,他点点头。「我会去的。」她说道:「你认得他吗?」
  「我认得他。我跟他一同去了一趟漫长的旅行。」
  「去哪儿?」
  「到太阳不升起、星星不落下的地方。然后从那儿回来。」
  「你是飞去的吗?」
  他摇摇头。「我只会走路。」他说道。
  孩子思索,然后仿佛得到满意的答案,道晚安,走进房间。恬娜随后进入,但瑟鲁不想听她唱歌入睡。「我可以在黑暗中背《创世歌》,」她说道,「背两段诗节。」
  恬娜回到厨房,隔着壁炉面对格得坐下。
  「她变得多快啊!」她说:「我追不上她。我已经过了养孩子的年纪。而她……她听话,但只因为她想听。」
  「这是要求服从的唯一正当理由。」格得评述道。
  「但她打算反抗我时,我能怎么办?她有某种野性。有时她是我的瑟鲁,有时她是别的东西,超乎我所能及。我问亚薇能否考虑训练她,毕椈建议的,亚薇说不行。『为什么?』我问。『我怕她!』她说……但你不怕她,她也不怕你。所有男人,她只允许你跟黎白南两人碰触她。而我让那……那悍提……我没法谈这件事,噢,我累坏了!我什么都不懂……」
  格得放了一块木节在火上,让它小小慢慢地燃烧,两人一同看着火焰跳跃、颤舞。
  「格得,我想要你留在这里,」她说,「如果你愿意。」
  他没有立即回答。她说道:「或许你想去黑弗诺……」
  「不,不是。我无处可去,我正在找工作。」
  「嗯,这里要做的事情可多着。清溪不肯承认,但他的痛风大概只能让他做园艺工作了。我回来后,就一直想要人手帮忙。我真想好好数落那老顽固一顿,居然就那样把你送上山,但没用,他听不进去。」
  「对我来说是件好事,」格得说,「那是我需要的时间。」
  「你在牧绵羊吗?」
  「山羊。在最高的牧地上。他们一名牧童生病了,赛瑞雇用我,第一天就派我上山。他们要羊长时间待在高地,好让内层绒毛长得浓密。最后一个月,几乎是我独占山头。赛瑞送我那件外套和一些补给品,要我让羊群在山上待越久越高越好。我照着做。在上面很好。」
  「寂寞。」她说道。
  他点点头,半带微笑。
  「你一直是一个人。」
  「是的,一直是。」
  她一语不发。他看着她。
  「我想在这里工作。」他说道。
  「那就说定了。」她道。一会儿,她又说:「至少到这冬季结束。」
  今晚的霜结得更厚实。两人世界中,除了火焰低语外,一切完美沉静。沉静,像两人之间真实的存在。她抬起头,看他。
  「好吧,」她说:「格得,我该睡在谁的床上呢?孩子的,还是你的?」
  他深吸一口气,低低开口说:「如果你愿意,我的。」
  「我愿意。」
  沉默攀抓住他。她看得出他在费力挣脱。「如果你愿意对我有点耐性。」他说道。
  「我已经耐心待你二十五年了,」她说,看着他,开始轻笑。「好了……好了,亲爱的……迟来总比不来的好!我只是个老太婆……没有什么被浪费,永远没有什么是浪费,这是你教我的。」她站起身,他也站起。她伸出双手,让他握住。两人拥抱,拥抱,更为贴近。两人如此激切,如此爱恋地拥抱彼此,直到天地之间除了对方的存在之外,浑然不觉。睡谁的床已不再重要。两人当晚躺在壁炉前,而她教导格得最睿智的智者也无法教导的奥秘。
  他重新堆起炉火,从长椅上拉下漂亮毯子,这次恬娜没有反对。她的披风及他的羊皮外套,便是两人的棉被。
  两人于黎明破晓时苏醒,微弱银光落在窗外深黑半裸的橡木枝上。恬娜伸长四肢,好感觉他依靠在身旁的温暖。一会儿,她喃喃道:「他就躺在这里。黑克。就在这地上……」
  格得轻声抗议。
  「你现在的确是个男子汉了,」她说道:「先把另一个男人戳得浑身是洞,然后跟女人同床共枕。我想,这顺序应该没错。」
  「嘘,」他喃喃道,转身面向她,将头枕在她肩窝。「别这么说。」
  「我要说。格得,可怜的人!我没有怜悯,只有正义。训练我的人没教我怜悯,爱是我唯一的优点。噢,格得,不要怕我!我第一次见到你时,你已是个男人了!能让男人成为男人的,不是武器或女人,也不是魔法,更不是任何力量、任何事物。只能由他自己。」
  两人倚躺在温暖甜美的寂静中。
  「跟我说。」
  他睡意浓重地喃喃同意。
  「你怎么会听到他们在说什么?黑克、悍提和另外那人。你怎能刚巧就在那时,就在那里?」
  他以一边手肘撑起上身,好凝视她的脸。他的面容充满自在、满足、柔情,如此坦率、脆弱,她不禁伸手碰触他的唇,在那数月前,她首次亲吻的位置,他再度拥她入怀,交谈不再需要言词继续。
  还是有些形式上的手续必须进行。最主要的,便是告诉清溪和橡木农庄的其余佃户,她选个雇工取代「前主人」的位置。她快速、不加掩饰、坦白宣告。他们对此无能为力,这亦不会对他们造成威胁。只有在男性继承人或索取人阙如的情形下,寡妇才能保有丈夫的产业,火石的海员儿子是他的继承人,火石的寡妇只是帮他管理农场——如果她过世,则由清溪为继承人管理;如果星火永远不继承,则属于火石在卡赫达嫩的一个远房表亲。清溪与香迪、以及提夫与西丝这两对夫妇,为这块农场投注一生心血,却无权拥有,这在弓忒很常见。不过,寡妇选择的任何男人也不得遣散他们,即使她与他结婚也是。但她担心他们会憎恶她未为火石守节,毕竟他们认识火石较长久。让她宽心不少的是,他们毫无异议。鹰以一记草耙博得他们的赞许;况且,女人在房子里想要个男人保护,理所当然。如果她让他上床,反正寡妇的胃口,众所皆知;而且,毕竟她是个外来人。
  村民的态度相去不远,些许窃窃私语及低声嘲弄,但仅此而已。显然赢得尊重比蘑丝想象得还容易,也或许是二手货没什么价值。
  他们的接纳与她之前揣想的非议,同样让她感到受玷污、贬抑。只有云雀让她自耻辱中解脱,毫无评断,不用任何字眼——男人、女人、寡妇、外来人——取代她看见的事物,仅仅观望,带着兴味、好奇、羡慕及宽容,看着她与鹰。
  因为云雀并未透过牧人、雇工、寡妇的男人等字句检视鹰,而是直接看到他本人,所以她发现许多不解之事。他的自尊与简朴不输她认识的其余人,但在特质上些许不同。他有某种硕伟之处,她想,当然不是身高或胖瘦,而是在其灵魂及心灵。她对亚薇说:「那人并非一生都与山羊共处。他对世事的了解比对农庄还多。」
  「我认为他是个受诅咒,或因某种原因而丧失巫力的术士。」女巫说:「这种事有可能发生。」
  「啊。」云雀说道。
  但来自浮华世界及皇宫宝殿的「大法师」一词,用在橡木农庄上的黑眼灰发男子身上,又显得太崇高伟大了些,因此她从来没做此联想。如果她曾想过,就绝不可能如此轻松与他相处。连他曾经可能是个术士这点,都让她颇不自在,名称扰乱她对本人的印象,直到她再次亲眼见到他。他正攀坐在果园里一株老苹果树上锯除死木,她朝农庄走来时,他大声招呼。他的名字很适合他,她想,这样栖息在树上。她朝他挥挥手,带着微笑继续前行。
  恬娜没忘记羊皮外套下、壁炉旁地板上的问题。时间在这间被冬季锁闭的石屋中,十分甜美惬意地流逝,不知几天或数月后,她又问了一次。「你一直没告诉我,」她说,「你怎么会听到他们在路上谈话。」
  「我想我跟你说过。我听到有人从我后方来时,躲到路旁。」
  「为什么?」
  「我当时只身一人,而且我知道那附近有几个强盗集团。」
  「当然是……但他们经过时,黑克正好谈到瑟鲁?」
  「我想,他说的是『橡木农庄』。」
  「这都很合理。只是,看起来太巧了。」
  他明白她并非不信他的话,向后倚躺,等待。
  「这就是会发生在巫师身上的那种事。」她说道。
  「也会发生在别人身上。」
  「也许吧。」
  「亲爱的,你该不会是想要我……重操旧业吧?」
  「不是。压根儿不是,这样就太不聪明了。如果你是巫师,你还会在这里吗?」
  两人正躺在宽大橡木床上,满覆羊皮及羽毛被,因为房间里没有壁炉,当晚除了落雪,又降硬霜。
  「但我想知道这件事:除了你称为『力量』的东西外,还有些什么?也许先于力量?或力量仅为某件事物的表现方式之一?就像欧吉安有次谈及你时说道,你在承袭任何智识或训练以成为巫师前,就已是法师了。天生的法师,他说。所以我想,拥有力量之前,必先拥有容纳力量的空间。一处等待填满的空无。而这空无愈大,则可填入愈多力量。但如果从未得到力量,或者被夺取、被送出,则空无依旧在。」
  「那处空无。」他说道。
  「空无只是一种说法,也许不正确。」
  「潜力?」他说,然后摇摇头。「能变成、成为某种事物?」
  「我想你会在那条路上,时机正好、地点也正好,就是因为如此,因为那是会发生在你身上的事。你没让它发生,你没促成它发生,它并非因你的『力量』而发生。它发生在你身上,只是因为你的……空无。」
  须臾,他说:「这跟我年轻时在柔克学到的意念类同:真正的法术在于『为所当为』。但这又更进一步。不只是『为』,而是『被作为』……」
  「我认为不只这样,应该比较像是真实作为的发源。你不是来救了我一命、不是将耙子刺入黑克吗?那的确是『作为』,为所当为……」
  他又陷入沉思,最后问她:「这是你还是护陵女祭司时被授与的智慧吗?」
  「不是。」她小伸懒腰,望入黑暗。「阿儿哈被教导:要拥有力量,就必须牺牲,牺牲她自己,还有别人。是一项交易,付出才有所得。我无法说这些话不对,但我的灵魂无法存活在那狭隘地方——以物易物、以牙还牙、以死还生……在那之外,更有一种自由。在给付、报答、赎偿之外;在一切交易与平衡之外,有一种自由。」
  「『道也』。」他轻声说。
  那晚,恬娜做了梦。她梦见自己看到《伊亚创世歌》中的道。是扇小窗,镶着扎结、雾白、厚重的玻璃,低低嵌在海上一座老屋的西墙上。窗户紧锁。她想打开窗户,但需要一个字,或一把钥匙,是被她遗忘的事物,一个字、一把钥匙、一个名字,少了它便开不了窗。她在逐渐缩小变暗的石屋搜寻,直到发现格得正搂着她,想唤醒、安慰她,说:「没事了,亲爱的,一切会没事的!」
  「我逃不掉!」她呼喊,牢牢攀附他。
  他抚慰她,手轻顺她的头发,两人向后倚躺,他悄声道:「看。」
  古老的月亮升起,照映落雪的白耀光芒反射入屋,因为即便如此寒冷,恬娜依然不愿关窗板。悬浮的空气处处迷蒙泛光。两人躺在阴影下,屋顶仿佛只是一层薄纱,笼罩他们,隔开彼端无边、银白、宁和的光海。
  今年弓忒有个多雪、漫长的冬,也十分丰收。人畜都有食粮,所以除了吃喝保暖外,没事可做。
  瑟鲁已会背全篇《伊亚创世歌》。她在日回那天诵读「冬颂」与《少王行谊》;她知道如何捏馅饼皮、用纺轮、做肥皂;她知道露在雪地上所有植物的名称及功用,还有许多草药及口传民俗之事,全都是格得跟着欧吉安短暂习艺,以及在柔克学院度过的漫长岁月中,装进脑袋里的知识。但他没将符文书或智典从壁炉柜上拿下,也未教导孩子创生语的只字片句。
  他与恬娜讨论此事。她告诉他,她试图教瑟鲁一个字:「拓」,随即中止,因为感觉不对,虽然她不明白为何有此念。
  「我以为或许因为我从未真正说过这语言,从未在法术中用它。我想,或许她应该向真正说创生语的人学习。」
  「没有这种人。」
  「也没有这种女人。」
  「我的意思是,只有龙将它当母语使用。」
  「它们是学会的吗?」
  骤然面对这问题,他迟迟没有回答,显然脑海中忆起所有他曾听过或知道的,关于龙的知识。「我不知道,」他终于回答,「我们了解它们些什么?它们是否像我们一样,母传与子,长传与幼?或者像动物一样,教导某些事,但绝大部分都是生而知之?我们连这点都不知道。但我猜想,龙跟龙语,两者为一,是同一的存在。」
  「而它们不说别的语言。」
  他点点头。「它们毋须学习,」他说,「它们便是语言。」
  瑟鲁进厨房。她的工作之一是确保柴火盒随时填满,她忙着做事,裹着短羊皮外套,戴着帽子,在厨房及柴房间来回。她将满怀木柴抛入烟囱角落旁的盒子,重新出发。
  「她唱的是什么歌?」格得问道。
  「瑟鲁吗?」
  「她独自一人时。」
  「但她从来没唱过歌。她无法唱。」
  「她依自己的唱法,『西之西处……』」
  「啊!」恬娜说:「那个故事!欧吉安从来没跟你提起楷魅之妇?」
  「没有,」他说:「告诉我。」
  她一面纺织,一面对他说故事,纺轮的呼噜、喝嘘声与故事的词句一搭一唱。最后,她说道:「风钥师傅告诉我说他来找『弓忒岛上的女人』时,我想到她。但她现在一定已经过世了。无论如何,一个是龙的渔妇,怎么可能是大法师!」
  「嗯,形意师傅没说弓忒岛上有个女人要成为大法师。」格得说道。他缝补一件破烂至极的长裤,挺坐窗台上,好把握阴暗天色中的些许微光。日回已过半月,正是最冷的时分。
  「那他说的是什么?」
  「『弓忒岛上的女人』。你是这么告诉我的。」
  「但他们在问,谁会是下任大法师。」
  「然后未获得那问题的答案。」
  「『法师的争论永无休止』。」恬娜平板地说道。
  格得咬断线头,无用的一端缠绕在两指间。
  「我在柔克也学会了点诡辩,」他承认,「但我想这不是诡辩。『弓忒岛上的女人』不能成为大法师。没有女人能成为大法师。她会在成为时,毁坏她所成为的。柔克法师是男人,他们的力量是男人的力量,他们的知识是男人的知识。男人与法术建立在同一块础石上,力量属于男人。如果女人有力量,那男人除了是不会生育的女人外,还能是什么?而女人将只不过是能生育的男人罢了。」
  「哈!」恬娜吐了一口气。过一会儿,略带狡狯地说:「不是有过女王吗?难道她们不是力之女?」
  「女王只是女的王。」格得说道。
  她从鼻子哼了两声。
  「我是指,男人赋予她力量,男人让女人使用他们的力量。但这不是她的,不是吗?并非『因为她是女人,所以拥有力量』,而是『即使她是女人,她也有力量』。」
  她点点头,伸个懒腰,坐离纺轮。「那么女人的力量是什么?」她问道。
  「我认为,我们不知道。」
  「什么时候女人会因身为女人而拥有力量?我想是在孩子上吧。有一阵子……」
  「也许是在她的房子里时。」
  她环顾厨房。「但门关着,」她说,「门都锁着。」
  「因为你很珍贵。」
  「喔,是的。我们很珍贵,只要我们没有力量……我记得自己如何学到这个教训!柯琇威胁我,我,第一女祭司!我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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