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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流年-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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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之所以提到大太太和二太太绞脸,当然不仅仅是绞脸本身的事,而是大太太利用二太太为她绞脸的工夫讲了一些让二太太吃惊的事,二太太有些不知所措。
大老爷有外道子了,黑了心了!大太太说,现在就是看着我们娘儿俩不顺眼。大太太说着竟然眼圈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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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太太从未听过大太太在外指责大老爷的不是,并且是这方面的内容。大老爷的外道子当然包括二太太,二太太就语塞了。
在京西太行山的玉斗,外道子和外遇是两个内容完全相同的词,城市人管夫妻之外的情性关系叫外遇,玉斗人管这叫外道子或者干脆叫搞破鞋,一般情况下是指男人,这是一种极其糟糕的名声。
二太太除了吃惊很想知道那女人到底是谁,但不好问,二太太不是那种耳尖嘴痒的女人,何况她还没搞清大太太的意思,要是把话头甩到她身上来事情就有些难堪了,尽管大老爷已经许久没有再跟她有过这方面的事。二太太想到当初曾经有过跟大太太实话实说的念头,真要如此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
是杏花!大太太说,我看见他摸她的身子,这个不要脸的丫头还张着嘴浪笑,你说气死个人不?大太太显然是真的生气,已经绞过脸之后打了扑粉的光滑脸蛋竟然有些发青。
不会吧?二太太对这件事表现出深深的怀疑,大老爷怎么会看上这个蠢丫头?杏花连丝红的一个零头都比不上。
大太太说,可说呢,那会儿我说干脆让丝红做小,我也不嫌弃她是个丫头,可他还假装正经,这会儿又偷偷摸摸地喜欢上杏花这个蠢货了,这不是前打着不走,倒遁着走吗?妹子你给我出个主意怎么收拾她,反正不能便宜了她!大太太说的当然是杏花。
二太太说,找个远地方聘出去算了。二太太不喜欢杏花,但不希望大太太把她整治得太惨,何况她始终不太相信有这码事,她生出念头,要在合适的时候问问大老爷。
大太太说,这是便宜她了,明儿我就找人家把她聘出去,聘到苗树梁去,一辈子见不着她的面最好。
二太太想起了苗树梁的响马,然后又想起了麻衣相,要是没有苗树梁的响马,二老爷或许不会死得这么早。这个念头显然离大太太的话题远了。
妹子你坐正了,我给你绞脸,大太太说。
二太太说,算了,我就不绞了,怀着身子要什么好看。
大太太说,妹子这脸蛋不绞也光滑滑的,我看着都稀罕。说着就把绞脸的线缠起来压在粉扑儿下面放好,盖好粉盒,于是绞脸的活动结束了。
二太太觉得有些乏累,自从怀上身子,这种现象日益突出起来。二太太不知道亭儿跑到哪儿去了,这会儿应该跟她回屋里去睡个晌午觉,女儿家不能从小养出放任自流的毛病来。但是这时候大太太跟她谈起了另外一个话题。
妹子,要是你不嫌弃嫂子的话,就搬到菊花坞来住算了,大太太拉住二太太的手,显出异乎寻常的亲热,咱们不分大小,姐妹称呼就是了,我看着你一个人住在银杏谷那边孤单单的心里难受。
二太太开始不明白大太太的意思,后来弄清楚了就吓了一跳,面色一下子白了,她突然明白这才是大太太真正要说的,什么吃饭绞脸还有大老爷和杏花不干净的事都是扯淡。二太太有一种鸡骨头卡在喉咙里的感觉,咽也不是,吐也不是。但是二太太很快平静下来了,越是在这种情况下,二太太越是要稳住自己的情绪,二太太在这方面出类拔萃。
嫂子是要赶妹子出保和堂吗?二太太问。
大太太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即便有此意也无法行此事,只要二太太不想离开保和堂,没人能动摇二太太的地位,何况还有大老爷呢,大太太心中非常明白。
大太太说,妹子说这话不是用刀子扎嫂子这心吗!别说妹子在危难的时候敢舍了命保你嫂子,即便没有这段恩义,嫂子咋能有这种歹毒念头?让天打五雷轰了!大太太说得激动,竟然落下泪来。
话说到这份上二太太就不能一味的不饶人了,何况大太太也的确不是这个意思。
二太太说,不是妹子多心,妹子在保和堂过到今天不容易,嫂子你也不要生我的气,妹子给你赔个不是。
大太太说,我哪儿不知道妹子的难处,你的委屈我和大当家的都知道,嫂子就是不忍心你守这份苦才这么想,再说也是大当家的想法,妹子你可别往歪处想。
二太太也哭了,她没想到这也是大老爷的心思,心里一下就乱了,抓了大太太的手不放,说,嫂子,别逼妹子,让我好好想想。
大太太说,别急,妹子别急,没人敢逼迫妹子,要是不愿意算嫂子没说这话,过不过来咱俩都是姐妹。
于是,大老爷要收二太太做二房的计划没有顺利进展。
二太太夜里睡不着觉的时候想了很多,她心里清楚,虽然早就成了大老爷的人,并且怀了他的孩子,可是名誉上还是她的兄弟媳妇,要真是做了二房,这算是怎么一回事呢?还有肚里的孩子,那不明摆着向世人承认是大老爷的种儿吗?那二老爷怎么办?二太太想起了死去的二老爷,泪水又汩汩地流个不休。日后要是长长的时候跟大老爷有这种不清不楚的事显然不是个办法,做二房也是一件藏不住尾巴的事,何况名义上也是要给二老爷留下种的。二太太好为难。
尽管二太太把苦楚装在心里默默无声,但亭儿还是发现了,就问二太太,妈呀,你咋哭了?是不舒坦了吗?
二太太说,没有,妈没有哭,睡觉吧。
但是亭儿把蜡烛点着了,她看到二太太满脸都是泪水。亭儿有些发慌了,颤了声儿问,妈呀,什么事让妈伤心了?是不是亭儿气着你了?亭儿从没见二太太这么伤心地哭过,即使二老爷死了那会儿,二太太也没淌过这么多泪水。
二太太说,没事儿,是妈自个儿伤心,不关你的事,你睡吧,亭儿。二太太拿起枕边的帕子把泪擦了。二太太的满腹心事没办法给一个八岁的孩子倾诉,并且除了亭儿同样没有可以倾诉的人。二太太的糟糕情绪持续了好几天。
其实比二太太更加苦恼悲伤的人数不胜数,就在二太太睡不着觉的时候,拖儿携老的饥民正从大西河岸的官道上长蛇阵般的向南蠕动,因为民国六年秋天发大水而造成的饥荒终于像传染病一样暴发了,起先是难民们朝南走,往山外的平原上去,后来像蝗虫一样占据了玉斗,满街上仰巴卧赖的全是饥饿的人,让玉斗的人都不敢出门了。已经有一些人虎视眈眈地盯上了玉斗的大户,沿街店铺已经紧紧关闭,家家提心吊胆地把守着自己的门户,防着饥民一顿棍棒打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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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老爷蒋万斋已经下令关闭了保和堂大门,所有长工和护院房的人严阵以待,等闲人不得出入,这样的事在保和堂从来没有过。
二太太原有的烦恼一扫而光,剩下的只是担惊受怕了。二太太知道饥民闹起事来要比土匪可怕,她提醒大老爷,赶紧派人去给板城的段四送信,让他带警察来。但是二太太刚把这件事说完之后就自己否定了,板城的情况显然不会比玉斗更好些,段四又能顾得了谁呢?
大老爷安慰大太太和二太太说,保和堂深宅高墙,只要守得牢大门和侧门,饥民一时也奈何不了。但是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大老爷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因为紧张,他的脸色已经有些发黄。
保和堂最忙的人一定是高鹞子,现在他腰上别的已经不是火药枪了,是一把装了子弹的撅子。撅子是单打一,上子弹时需得将枪身撅开,所以又叫独撅子,要是近距离,独撅子的威力未必比雾弹火药枪大。除了这把撅子之外,保和堂还有二十杆长枪,已经背在了护院房一群年轻力壮的汉子身上。这些装备是大老爷当选县议员之后,以山区防匪为名义从驻军田师长手里买的,在京西太行山这样的武装力量是头一份。
高鹞子将保和堂内除了大太太二太太和几个贴身丫头仆妇之外的所有人都分配了任务,保和堂所有薄弱环节都有人把守,并且安排了负责人。本来二太太在这时候应该是一个指挥有方的人物,可惜身怀有孕,现在恐怕能担当大任的只有高鹞子了。当然,二太太在这方面的非凡才能也是上次闹土匪的时候才显露出来的。
所有跟保和堂有利益关系的人都为保和堂的命运担忧,只有一个人与此截然相反,他就是保和堂放牲口的官杆儿。保和堂的牲口已不能外放,以防被饥民们抢去杀了吃掉。不能去放牲口的官杆儿当然看到周围的人都紧张起来了,心中欢乐之情油然而生。同所有人一样,他手中也拿了一件家伙,是他平时赶牲口用的棍子,当然不是用来自卫和保卫保和堂的,这是用来做样子的,他巴不得饥民们一哄而上,将保和堂抢个一干二净,然后再放把火将保和堂里里外外烧成一片白地,高鹞子给人家用乱棍打成个肉饼,其他的人也都烧死的烧死,打死的打死,无一生还。当然,除了他自己之外还有三个人不能死,首先是亭儿,这个从北京城捡来的丫头片子,说的一口好听的京腔儿,日后讨她做老婆,搂在被筒儿里长长的时间听她说,那肯定是一件让人非常舒坦的事,何况现在亭儿出息得乖俊俊的,很让他喜欢。第二个不能死的人是二太太,二太太不能死的原因当然不仅因为她是亭儿的干妈,同样也是因为她的漂亮,官杆儿在第一次见到二太太的时候,心里就已经产生邪念了,他幻想有一天能和二太太做那种事,肯定是快乐无比,要是二太太嫌他小,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告诉二太太,用不了多少年官杆儿就会五大三粗起来!就是没有这码事,要是亭儿做了老婆,二太太也就成丈母娘了,天天见着这么好看的丈母娘肯定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第三个不能死的是大老爷蒋万斋,这个下巴上早早地留了一撮山羊胡子的人让官杆儿恨之入骨,他要看着他在变成穷光蛋之后是个什么样子,那时他就可以任意羞辱这个远近有名的大财主了。为了能见到这样的结局,官杆儿已经从长工房的火房里偷了一包洋火(火柴),偷偷地装在衣袋里,准备在饥民们破门而入的时候就四下里放火,这种里应外和的事上次跟苗树梁的土匪干过,那次得的好处是一块大洋,而这次的好处会大得多,大得难以想象。当然,所有这些不过是一连串的幻想而已。
正当保和堂的人上下一片紧张的时候,饥民们开始袭击玉斗沿街的铺面,保和堂的三家店面因为来不及转移东西,被饥民洗劫一空,幸好没有人员伤亡。
守铺子的伙计跑回保和堂,但大门和侧门都已关闭,没办法进,最后是高鹞子打手势让他们到僻静处,从高墙上抛下绳子将他们拉上墙头,这才进了保和堂。他们七嘴八舌地跟大老爷哭诉街上饥民闹事的情景,使大老爷及在场的大太太和二太太更加担惊受怕,他们说,有几家较富裕的户因为没有防御能力,已经被饥民抢劫一空,勾家及一些大户也遭到饥民围攻。
高鹞子安慰大老爷和大太太二太太说,只要有我高鹞子和护院房在,这些混账王八蛋就别想进保和堂!说完,手提一把朴刀带着三个人到大门口去。
大老爷在后面喊,不是万不得已不可打伤人命。
饥民们开始向保和堂大院里投石头,厚厚的门板被砸得咚咚直响。高鹞子和护院房的人站在高高的院墙上,看到墙下围满了饥民,不断有飞石投上来,已经有两个人被击中,鼻青脸肿地跌下院墙,在里面跺脚大骂。
高鹞子跟牛旺说,你带两个好手去保护大老爷和大太太二太太,这边有我。
牛旺二话不说,带了两个壮手去保护东家,这任务要比守大门和院墙更重要,高鹞子是看得起他。
高鹞子吩咐下面的人,让长工房的人烧两锅开水,预备好,要是龟孙子们敢撞门就浇他们。下面的人应声去了。
高鹞子因为只顾侧身跟下面的人说话,猛不防墙外的人一颗飞蝗石打上来,击中了他的腮帮子,幸亏石头小,投掷的人也没多大力气,这才没有打碎他下颌骨,但却击起了高鹞子满腔怒火,而墙外那个投石头的却是个孩子,正在跟身旁的人炫耀,是我打中了他!是我打中了他!
高鹞子先用一根绳子在门楼上拴好,将另一端扔到墙下,然后瞅准了,一纵身从高高的院墙上跃下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孩子一把抓住,拖到墙根按翻在地,用朴刀片子在他屁股上猛拍了几下,那孩子吓得哇哇大叫,爬起来一溜烟跑回人群中去了。
高鹞子指着惊愕的人群说,谁要再扔石头,让我逮住就不是打屁股了,我要把他的屁股割成四瓣!说完之后,左手提刀,右手一抻墙上垂下的细绳,借力忽地一下跃上了院墙,让墙上墙下所有在场的人目瞪口呆。
因为高鹞子露了功夫,使得事态暂时没有朝恶劣方向发展,但是没有根本平息。到了黄昏,墙头上都打起火把的时候,墙外的饥民又开始朝院子里下冰雹般地投石头,有一些人已经被打得头破血流,于是墙上的人都撤到院子里,贴着墙根以避免被飞石击中。这显然不是长久之计,这样一来墙内的人无法摸得清墙外的动静,等到飞石稀疏的时候,已经有十几个人拥进门洞内,奋力地推搡橡木大门了。
高鹞子知道事态非常不妙,拳头厚的橡木大门虽然已经上了闩,并且斜撑了顶木,但是如果对方用硬木撞击的话,无论如何不会坚持太久,大门一破,任谁都无能为力阻止饥民冲进来,即便二十杆枪一齐开火,至多也是伤亡几十条人命,最终还是要被攻破,而那时被激怒的人群要的恐怕不仅仅是粮食财物了。高鹞子决定保护大门,拖得一刻是一刻,要是能坚持到第二天早晨,说不准饥民们已经没有力气闹事了。当然这是一厢情愿的事。
高鹞子命人将烧开的水用桶盛了提上门楼,那时门外的人只管排成一条人龙推搡大门,谁都没有注意墙上已经站了人,猛不防一桶滚烫的开水当头泼下来,人群立刻嚎叫着四散而逃。
高鹞子乘势朝天放了一枪,操着公鸭嗓子大声喊,你们听着,有谁胆敢抢劫民宅,打死不偿命!我看是你们的脑袋硬还是我的枪子儿硬。
高鹞子的威胁没有起到效果,饥民们又疯狂地拥上前来,一顿石头将高鹞子打得抱头鼠窜。
站在黑暗角落里的官杆儿看着高鹞子的狼狈样儿心头大喜,打得好!打得好!最好一石头把他的蛋包子打烂了,疼得他在地上打滚,哭爹叫娘就好了,这个狗鸡巴日的!官杆儿骂完了高鹞子,又骂外面的饥民笨蛋,为什么不用大圆木撞,街上有人准备盖房用的木料中就有大柁,差不多有一搂粗,只要几十人合力抬起来撞门,用不了两下就可以把大门撞垮,说书的说《水浒》里攻城就是这么干的,难道没听过说书吗?
官杆儿心痒难受,极想趁机在大院里放火,但是忍住了。还是先等一等吧,他想,千万不可像上次那样露了馅儿,等到外面的人一冲进来,那时再放火,谁都说不清了。
这时大老爷已经亲自到大门这里来了,高鹞子立即护在大老爷身边,以防被飞石击中,他安慰大老爷说,你放心,不会有事!但是大老爷听到大门被外面的饥民推搡得嘎嘎作响,情绪极端悲观。
天数一劫!大老爷说,让他们进来抢吧,大门不要守了,只要不伤人命就行了。
高鹞子说,谁能保证他们不伤人命?不放火烧房?他们比土匪更可怕,大老爷,这门开不得!
但是大老爷有些心灰意冷,只顾无奈地摇头,口中不停地说,天数一劫,躲不过了!天数一劫,躲不过了!
事情的结果出人意料的好,就在保和堂危在旦夕的时候,段四带了一个连的骑兵和几十个浑身上下黑乌鸦一般的警察赶到了玉斗,一阵乱枪打得饥民四散而逃,来不及跑的被警察用大棒子打得烂蒜似的,然后用绳子捆粽子一般捆了,连成一串。
原来三天前第一批饥民路过的时候,段四就判断会有饥民乘机闹事,向县里报告,说饥民汹涌,恐有民变。驻军田维勤师长调了一个连的骑兵和县司法局的几十名黑衣警察一路急奔到山里来,果然救了保和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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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西太行山区因为饥馑而发生的骚乱被军队和警察轻而易举地平息了。受到祸害的当然不仅仅是玉斗,沿大西沟下来差不多每村的富户都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洗掠,听说有的地方不仅把财主的粮食钱物抢劫一空,最后还把人捆起来丢到井里去,保和堂跟他们比起来就不算什么了。
大老爷蒋万斋对段四感恩不尽,甚至连大太太和二太太也对他完全改变了看法。
大老爷核实了一下保和堂在这次骚乱中的损失,除沿街的三间店铺被饥民洗劫之外,其他无损,只是有几个人被打伤了,这也不算什么,贴上保和堂药店的膏药,用不了多少天就会活蹦乱跳地完好如初,而三间店面的损失对保和堂来说又算得了什么?让大老爷蒋万斋吃惊的是,镇西开赌场的勾八却并没有受到多大冲击,事实上勾八和几个大户现存的粮食并不少,而勾八在街上的货栈也安然无恙,这里面的奥妙就让大老爷不难识穿了。
蒋万斋为此坚定了一个具有战略性的信念,那就是一定要人丁兴旺,只要蒋家后继有人,保和堂就会长久地兴旺发达下去,不管遇到多大挫折,一样会东山再起。按着这个方针,尽管大太太已经生了大少爷忠儿,二太太也已身怀有孕,但这还远远不够,大老爷有信心彻底改变保和堂蒋家人丁不旺的局面。在这个宏伟计划中,纳二太太为二房的设想仍然没有废弃,至于与杏花有染的事件纯属无中生有,正像二太太当时揣测的那样,那不过是大太太编造的一个愚蠢的开场白,除了当年在世的老太太,包括大老爷在内,没人喜欢杏花这个又懒又蠢的丫头,在闹过骚乱后不到一个月,杏花就发聘到上安北的老山沟里去了。
过了安北鞍儿是下安北村,再走几十里山沟才是上安北村,过了上安北就是苗树梁了。有一首歌谣代代流传,一上苗树梁呀,树麻林狼,一过安北鞍儿呀,一马平川。大山鞍儿是指马鞍一般的大山梁,山里人都这么叫。站在安北鞍儿上可以放眼看到山下的大西河岸边的几千亩肥沃的河套地,玉斗就坐落在河套边缘的计鹿岭下,世代耕耘这几千亩肥得流油的河套地。这是令所有人眼馋的地方。
一般情况下,玉斗人不往上下安北聘姑娘,之所以把杏花聘到苗树梁下面的上安北,是因为保和堂的东家再不想见到她。杏花的男人是一个呆头笨脑的老山杠子,杏花走的时候把两只眼睛哭肿得跟个胖桃儿似的。蒋家人从此之后果然再没有见过杏花,这个又蠢又懒的丫头,跟那个老山杠子生了一串又呆又笨的儿子,但一生无病无灾,又没有经受后来的战乱,一直活到九十九岁香港回归那一天,那时保和堂早已经灰飞烟灭,蒋家的大老爷和大太太二太太包括大少爷忠儿连骨头渣子都烂完了,这是蒋家所有人连做梦都不会想到的事情。
蒋万斋同二太太进行了一次开诚布公的谈话,内容当然还是没有超出纳二太太为二房的范畴。
大老爷说,过来是名正言顺的事,又何必顾及有虚无实的体面?过来我也好关照你些。
二太太说,你别跟我咬文嚼字,你有你的主意,我有我的想法,我不能不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他的父亲应该是你的兄弟蒋万秀!
这是掩耳盗铃之事,你又不是不知,蒋万斋说,别人不明真相也就是了,过来仍然可说是万秀的骨肉,这有何不妥?
二太太说,有,黄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蒋万秀死了,我就改嫁给大伯子做二房,我咋对得起他?里外里都是你的,我不过去,你要咋打发我是你的事,我候着你就是了。
蒋万斋很尴尬,说,这又说得不沾纲了,莫说你已经成了我的人,即便与我没有情义,我又岂是那种心狠手辣之辈?你不过来也就是了,又何必将话说得如此绝情!
二太太还是那句话,我不过去,你要是看在你死去的兄弟份上,就让我把肚子里的孩子顺顺当当地生了,给蒋万秀传宗接代,到底是咋回事你心里最清楚,你要对我有情,就让我过安静日子,要是再想生儿子,只要有种子,什么土地都发芽。
于是,蒋万斋收二太太为二房的计划再次受挫,然而这丝毫没有影响他要繁荣保和堂蒋家人丁的信心。
蒋万斋捋着下巴上的山羊胡子跟大太太说,那就先纳丝红吧,虽说是个使唤丫头,可还有一些成色,是旺夫生子的身相。
大太太没有表示其他看法,她了解大老爷说的丝红的身相是指什么,当然是指她鼓鼓的胸脯,细细的蜂腰,还有圆浑浑的屁股,这还真是一副怀儿子的身相,比她和二太太当年有过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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