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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与情人-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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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说来,这世界大丑恶,太可怕了。
或许明月是对的。……
李新见姚江河陷入思索,不知是因为自己的话触动了他什么心思,还是因为他对这次重逢根本就不感兴趣,一时也找不出更多的言语。
姚江河突然意识到这种沉默是不礼貌的,他打起精神,笑笑地问道:“小谭在哪里上班?”
谭A弦正了正身子“一家中日合资公司。”
“竹华公司?”
A弦点了点头。
在通州城,中日合资公司是不多的。
姚江河本想冒昧地问问他们俩结婚没有,或者什么时候结婚,李新别在腰上的传呼机响了。
李新看了看,垂头丧气地说:“没办法,又是她打来的。”
姚江河不知李新所说的“她(他)”是谁,但他看见谭A弦的眼睛一暗,嘴角的微笑也像暮春的花,倏然凋谢。
“你们听,紧接着传呼机还要响两次!”李新无可奈何地说。
他的话音刚落,传呼机果然响了。李新按了键钮。至多半分钟,嘟嘟嘟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是她的习惯!”李新带着恨声说。
“谁?”姚江河终于忍不住问道。
“还有谁?我老婆!”
姚江河心里一阵诧异。
李新看了看表,对姚江河说:“江河,快十一点了,我们该走了,以后我还要来看你。你现在也比以前自由了,有时间到我那里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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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江河没多加挽留,只说道:“行,以后我们多联系。”
李新和谭A弦分别与姚江河握了手,便搂抱而去。
姚江河把他们送出走廊,道声再见,就神思恍惚地回了寝室。
这么说来,谭A弦是李新的情妇了?姚江河想。以前,只听人说:“斗硬不过赌场,温柔不过情场,奸诈不过商场,黑暗不过官常”并危言耸听地宣称:如今的社会,有本事的男人都有一个乃至十数个情妇。一个男人一生只有一个女人,是男性没有变全的缘故。现在,市场上正流行一本名叫《廊桥遗梦》的书,据说是讲一个缠绵排恻的婚外恋的故事。又说这本美国人写的不过几万字的书,把中国的一些女人们感动得沸泪纵横,并直言不讳地说:书中的女主人公就是自己。这些,姚江河都只是听说而已,他既没有真正接触过有情妇的男人,也没有读过《廊桥遗梦》。他的意识里对畅销书有一种本能的抗拒,他认为一本书刚刚写出来就畅销,往往不是因为质量有多高,而是因为媚了俗,从了众,人类文明史上的许多各著,往往是由时间来铸造它的丰碑的。——因此,他不大真切地相信“有本事的男人都有情妇”这一事实。
可是,谭A弦不就是李新的情妇么?那么纯洁、那么稚气的一个女孩,却作了别人的情妇?
当确认这一事实之后,姚江河浑身发出一阵痛苦的颤栗。一种来自心灵深处的悲哀攫住了他,他为这种社会病悲哀,为男人悲哀,更为女人悲哀。
翌日,姚江河凌晨五点就起床了,因为他根本就无法入睡。昨晚,李新和谭A弦离去之后,姚江河心事重重地在破旧的藤椅上坐到午夜。他想:今夜,明月幸好未来,要是她来了,事情会向什么方向发展,他是没有把握的。李新和谭A弦的突然出现似乎是上天的旨意,要他们来为他敲个警钟。当校园彻底安静下来之后,姚江河听到了微妙而清晰的夜的声音。这种声音,在城里是很难听到的,它是来自大自然的流韵,比任何一种音乐都美,更能抵达心灵,在城里,庸俗的人声几乎无孔不入,把这种绝妙的音乐淹没了,这正如时下一些庸俗的小说庸俗的影视庸俗的歌曲淹没了严肃艺术一样。姚江河沉味于这稍纵即逝的夜的音乐里,不知不觉就想到他清溪的家来。
在那个远离尘嚣的带有乡村气息的家里,姚江河是常常听到这种音乐的。每到这样的暮春时节,大巴山腹地的夜晚总是清冷而美丽的。风从河面上吹过来,带着芦苇的清香,混杂着淡淡的新翻的泥土的气息,以及被桃花水冲涮得淡淡的鱼的腥味,从树丛和竹叶之间,以轻悄的脚步走到姚江河和妻子顾莲安睡的窗前。这时候,姚江河总要推开窗户,让那些风跳过窗台,进入到他们的屋子里。与风一起进来的,有在暖暖的空气里渐渐活跃起来的虫鸣,它们欢乐地歌唱着。歌唱着美好的生活,歌唱着它们赖以生存的大地。若有月光或者闪烁的星辉,姚江河都是要悄悄地披衣下床,悄悄地带一把椅子走出门去,坐在竹林里,凝视着被风弄乱的月影,心想:这不是世界上最动人的舞蹈么?那些欢乐的虫鸣,不是最恰当的配乐么?一时间,他觉得自作聪明的人类,以暗哑嘲杂之声,把真正的艺术践踏了。他这么思谋着,慢慢进入朦胧的状态,月影疯狂地舞蹈起来,虫鸣潮一般地诵唱起来;之后,渐渐消退,退到遥远的地方,遥远到极点,就什么也没有了。
这时候,他听到了夜的声音,听到了那被称为天籁的绝唱。
那是多么凄彻而优美的声音啊!它以微弱的清唱,传达着撼人肺腑的生命主题。这声音来自地心的深处。是人类赖以生存的蔚蓝色星球发出的呼吸。姚江河坚信,这呼吸之声,月亮听到了,而且感应了,因为这是天体与天体之间对话的语言和方式。由满月而引起的潮汐,是它们神交的相会。
姚江河往往坐到很晚,直到妻子悄悄地走到他的身边,把手推在他的肩上,姚江河的思绪才从遥远的地方返回。
“睡吧。”妻子说。
姚江河握住妻子的手,心里充满了感激,他的的确确感到有些冷了,而且身心也有了倦意。
“你常常这么晚才睡觉,是要搞坏身体的。”
姚江河把妻子手一拉,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头上,充满柔情地说:“你不也和我一样吗?”
他说的是实话。他每次出门,努力放轻脚步,但顾莲仍然醒过来了。可她并不阻止丈夫,也尽量不去打搅他。与丈夫结婚之后她才知道,她选定的这个人,自己是没法把握的,他的思想,像一只展翅的大鹏,什么样的高山大河也能飞越过去。而她顾莲,太缺乏艺术的想象力了。她不过是在县城读了个中专,从没走出过大巴山腹地。她的视野,永远也越不过城墙一样的环山,滔滔不息的清溪河水,曲折而来,婉蜒而去,她并不知道河水转过视线尽头的最后一个弯口将要流向何方。而丈夫就不同了,他能知道无人注意的一条青石板路是古川陕栈道的遗址,在这条道路上,磨烂了背二哥无数双草鞋,浸透了背二哥的血汗,直到今天,似乎也飘荡着他们凄彻动人的歌声。他还知道这些背二哥主要是把川东北的盐巴送往陕南的镇巴地区,一生一世与打作背篓为伴,过着孤独而艰辛的生活。可是,当徐向前元帅从鄂豫皖苏区突入大巴山的时候。也正是栈道上的这些小人物,冒着生命危险作了红军的向导。他甚至知道离家二里外的一棵古松是王维舟将军藏过身的,且能就此讲出一段扣人心弦的惊险故事,并把这棵古松喻为“神笔”,因为是它代为写下了巴山游击军浓重的一笔……姚江河并不是清溪本地人,他的家在数百里之外的真佛山下,却对这里的历史了如指掌。相反,土生土长的顾莲,对故乡的历史了解几乎为零。她以前从来不关心,也不打算关心,有了丈夫之后,这一块平静得有些死沉的土地才慢慢地从她的心里站了起来。她做过无数次的努力,试图想和丈夫一起,站到故乡这块土地的高处,与他一同了望山外的世界,可都失败了。她起步毕竟太晚了,更重要的,是她的智慧太平凡了,她的想象力和理解力太有限了。
丈夫轻微的动作和充满柔情的言语使顾莲差点落泪,她颤颤地说:“我跟你不一样,你一天要想那么多问题。我这脑袋成天空着,就不那么沉了。”
姚江河没有言声,又陷了思索状态。
顾莲干脆扑到他的背上,将头勾过去,托起丈夫的脸,温柔地问道:“你在想什么?”
姚江河笑一笑,说:
“我在想,我们每一个人不就是一个星球吗?可是,人却可以用语言和动作对话,真正的星球就不一样了,它们只能以呼吸对话,因此,它们是寂寞的;然而,也正因为这种寂寞,才产生了一种大气,一种力。”
姚江河的话大玄乎了,顾莲是理解不到的,她不赞同,也不反对,可心里却觉得有点让人发笑,尽想莫名其妙不着边际的东西。
这种情形是常常出现的,每一次,夫妻俩都有类似的简捷的对话,接着便沉默着回屋就寝。
在姚江河备考研究生的那些日子里,顾莲就不轻易让丈夫在露天里沉思苦想了。他太累了,白天给学生上课,晚上还要批改一大摞作业,这些工作做完之后,才翻开厚厚的大书复习功课。他读书是玩命的,有时要在简陋的书桌前坐好几个小时,既不上厕所,也不喝开水,连腰也好像没有变过姿式。直到眼睛疲劳得流泪,他才打个呵欠,伸个懒腰,轻轻地把书推开再站起身来。但他往往不急于入睡,而是走到门边望望天色,若遇月明之夜,他依然要带一把凳子走到竹丛中去。这时候,躺在床上根本没有入睡一直心痛地看着丈夫学习的顾莲就要出去唤他了。
“从现在算起,你也只能睡四个多小时了,再一耽误,你眼睛没合上天就亮了!”姚江河听出了妻子慎怪的口气,开玩笑说:“你知道拿破仑的一句话么?”
“又来了!”顾莲不想跟丈夫较劲儿,她知道每次较劲儿,输的必然是自己。但她还是想知道拿破仑到底说了什么,她喜欢从丈夫这里不断地获得新的知识,并且成了习惯。
于是她问道:“拿破仑说啥?”
“一个人一天睡觉超过四个小时,就不是人,而是——猪!”
顾莲笑了,但她反驳道:“这么说来,世界上就只有少数几个人,其余都是猪了!我也来问你:你知道列宁的一句话么?”
姚江河自然知道她要引用列宁的哪一条语录,斩钉截铁地说:“肯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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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
“休息是为了更好的工作!”
顾莲哑了嘴,跑过去一边捶丈夫的肩头,一边十分不解地问:“你怎么知道?你怎么知道?”
姚江河哈哈大笑,但立即就听从了妻子,回屋休息了。
有时候也不是这样的,姚江河批改完作业,刚刚翻开备考课本,就烦躁地推开了。
这时候,他往往要发出一声低沉的叹息,快步走到竹林丛中。
每遇上这种时候,顾莲强忍着,知趣地不去打扰他。她猜想得出丈夫为什么而烦躁,但经验告诉她,这种时候,要留给丈夫足够的空间,让他的烦躁转为悲哀之后,再走到他的身边去。
姚江河再次发出叹息的时候,时机就到了。
“江河,你今天的复习任务还没完成哩。”
“我不想复习了!”
顾莲沉默着走到丈夫的身边,语调无比轻柔地问:“亲爱的,你是担心考不上吗?”
一句话说到姚江河的要害处。他的敏感和自尊心是不容任何人越过他心理的防护栏直达他的要害处的。他愤怒了:“滚开!头脑简单的女人,自作聪明!自作聪明!”
顾莲委屈地哭了。他不怕丈夫骂她头脑简单,这一点,她是很有自知之明的。然而,她为丈夫要她“滚开”而感到真切的悲伤了。
顾莲的泪水默默地流,掉在地上,把残败的竹叶打得“吧塔吧嗒”地响。
“哭!哭!你除了知道哭,知道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还知道什么?”
顾莲头一扬,将泪水婆婆的脸对着丈夫,口齿清晰地说:“我还知道:我的丈夫如果有真正的勇气和恒心,没有什么困难拦得住他!”
说完,顾莲咚咚地回屋去了,留下被震惊得如一截木桩的姚江河,在微风轻摇的竹木丛中咀嚼着妻子的话。
他的热血上来了,一股来自大地的力量,聚集在他的脚心,然后缓缓上行,直到他的发梢。他冲进屋去,抱住妻子不住地亲吻。
临近考试的前一个月,姚江河也有烦躁的时候,可他再不是为能否考上而烦躁,他知道复习得很好,考通州大学闻笔教授的研究生,至少有七八分把握了。
他为另一件事情苦恼着。
有一天,顾莲下班回来,路过河滩,从渔夫那里买了一条刚刚出水的新鲜草鱼,兴致勃勃地回家去。门虚掩着,顾莲推门而入,却见丈夫愁眉苦脸地坐着吸烟。
他是不吸烟的,家里平常也没有烟。姚江河的观点是,现在吸烟,等同于上世纪中叶的吸毒,我们把一个香港吸给英国作了租界,难道还不够吗?让他感到奇怪的是,目前的中国,香烟居然成了一种文明的标志,大大小小的男人或带有风尘气息的女人,煞有介事地夹在指间,叼在嘴上,眯缝着眼吞云吐雾,视之为一种风度。烟也成了一种交际的桥梁,所谓“熟人好找,香烟搭桥”,有经验的人说,无论多么陌生的人,只要递一根烟出去,感情一下子就拉近了,话题也就投机了。烟不能是孬烟,否则人家表面接着,等你背转身去,就扔到字纸篓里了,不是扔进去了事,而是愤怒地揉碎再扔进去;这算对你客气的,不客气的人,嘴上分明叼着烟,却一个劲儿地说“不抽不抽”,语气是厌烦而鄙夷的,你尴尬莫名,想放在人家桌上不是,放回自己包里也不是。假如你不抽烟,也不给人家递烟,你要找人家办一件事,哪怕办这事是他的本职工作,他也会当着人说:“那是个宝气!烟都不晓得发一根,我给他办个卵!”……哎,这一种病症,似乎已经深入到民族的骨髓了!
姚江河对“烟文化”是极为讨厌的,因而自己从不抽烟,可是今天却……“哪来的烟?”顾莲问到。她对丈夫行为感到惊奇。她并非反对丈夫抽烟,而是觉得突然抽起烟来的丈夫动作怪怪的。
姚江河不像老练的烟手,将烟夹于食指和中指之间,并可以灵巧地交换位置,随时弹掉笋状的白烟灰,而是用五根指头将烟费力地捉住,吹号似地往嘴边送。他看了一眼妻子手里的鱼,淡淡地说:“买的。”
“你怎么想起要买烟抽呢?”
顾莲的口气依然是既不责备,也不鼓励,只是感到惊奇而已。
姚江河没有吭声。
顾莲自顾自地到厨房剖鱼去了。丈夫用脑过度,说什么也要给他补一补。
姚江河愤怒地将烟揉碎,又拿出那包装潢精美却散发着堕落气味的香烟,手一扬扔进了稍水桶里,似乎还不解恨,又走过去打捞出来,用废报纸一裹,就扔进闻闻燃烧的炉火里。
刺鼻的气息弥漫了屋子。
顾莲抠住鱼的腮帮出来,看见炉火里红红的火苗和未尽的烟盒,又看一看站在一侧愤愤有声的丈夫,知道他又不愉快了。
“江河,马上就要开考了,你心情要保持平静才好。是什么事情又惹你不高兴呢?是不是学校不同意你考?”
“学校同意了。”
“那是——”
顾莲话没说完,手里的鱼开始反抗了,青色的尾翅猛力一甩,嗒地掉到了地上。
姚江河立即蹲下身去,帮助妻子将鱼捉住了。他看见妻子的手冻得通红。
姚江河迅速地将鱼放进盛水的盆里,转过身来,把还没反应过来的妻子紧紧地搂在怀里。
经顾莲再三追问,姚江河才说出了他苦恼的缘由:考上了研究生,哪里去找钱来读?虽说国家给予研究生一定的生活补贴,可在生活水平越来越高的今天,那点补贴只能作救急之需。
顾莲心疼了,甚至流下泪来,她对丈夫说:“亲爱的,你不用为这事苦恼。你已经够累了。我们是夫妻了,两个人的世界就是一个家,只要我们相亲相爱,没有隐瞒,没有隔膜,这个家就完整了。你有什么想法,是可以直接了当地告诉我的,我的文化差你太远,可是做人的道理我是懂的。要读书,当然要钱,我的工龄比你长,有一些积蓄在那里,你也是知道的。先用着吧,用完了再说,办法总是有的。你不要有这种想法,认为自己靠妻子养着,不够光彩,也过意不去。其实这有啥呢?既然是夫妻,总是有了不浅的缘份,谁靠谁养着,只是个际遇和时间问题,又有啥不光彩的呢?在我看来,那只不过是大男子主义者的教唆,难道你也听信?
而且,一个大男人,是不应该为钱而苦恼的,现在时代好,找钱的门路多着呢,只要放得下面子,不怕吃苦,就不愁维持不了生活,你说是不是?……”长长的一席话,说得姚江河熨贴、舒坦而又惭愧万分,与妻比较起来,自己多么缺乏生活的度量和勇气,一些时时涌起的莫名的烦恼,是多么浅薄的庸人自忧。
他放开搂紧妻子的双手,只呆呆地注视着她,虽是薄暮时分,厚重的冬云遮住了半边天空,屋外的竹木挡住了稀薄的天光,但姚江河却分明从妻子的脸上看出了一种类似母亲般的圣洁的光辉。
昨夜,姚江河一躺在床上,就被这春水一样的回忆淹没了。这回忆那么亲切,仿佛刚刚发生。可是,在这之前,为什么差点就忘了呢?
寒峭的晨风从窗口吹进来,姚江河打了一个冷颤。
他铺开信笺,提笔为妻子写信。
第四章
明月回到寝室,与姚江河一样,夜不能寝。她反反复复地咀嚼着姚江河的话,越咀嚼越觉得有一种苦味儿。无疑,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平凡的人,一个平凡的女性。按姚江河的观点,平凡的人是不能像伟人一样按照自己的意志行事的,哪怕是沿着生活的正常轨迹,也必须缩手缩脚地向前滑行,否则,别人就会指着你的脊梁,鄙夷地说:看,这就是小人做出的蠢事!这公平吗?难道这世界的一切法制都为小人而设置,伟人就可以超越之外吗?如果说,诸如金钱、权力一类的东西,明月是可以不在乎的,但有一种东西她却十分在乎,那就是自由!她活泼跳荡的天性是不允许自己的心灵有一些遮拦的,她追求和需要的,就是那种超脱尘俗、放松身心的自由!
明月非常清楚,追求自由是要付出代价的。裴多菲说:“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为了自由,可以抛弃生命,抛弃爱情,这对一个涉世不深的女孩子来说,实在是太可怕了。明月觉得自己追求的自由与诗人的自由似有所不同。诗人的自由是人生的,政治的,而她的自由,当然不是这样,那么是什么呢?明月自己也模糊起来了。她再来看那篇给她带来短暂欢欣和长久痛苦的关于《离骚》题解的注文,认为是强词夺理,一派胡言,难怪闻笔教授要她当着他的面将书撕毁。如果把那种信口开河写成的所谓注文也当成是追求自由的话,明月是不赞同的。她甚至觉得这是浅薄的,她所追求的自由,应该更有质感,更富有生命的内容。
第二天,本是有两节心理学课的,但明月提前给老师请了假,漫无目的地走出了校门。她之所以告假,是怕见到姚江河。昨晚,在姚江河的寝室她失态了,姚江河最后对她的邀请,很难说不是出于一种同情。她生怕自己的再一次失态让姚江河看出了自己小人般的庸俗。
明月穿过几条马路,沿一条斜斜的土路插下去,便是闻名省内外的水泵厂。厂内正在搞建修,到处堆满了水泥、圆木,一股散发着树木清香的锯木气息飘进她的鼻孔。从厂区走出去,便是一条新辟的机耕道,修建厂房所需要的石子、河沙,就从那条机耕道上运进来,七八辆大型“华川”牌卡车,正在机耕道上突突突地忙碌。明月直直地走下去,穿过一片柳树和杨树林,就是洲河边有名的镜花滩了。
镜花滩很宽阔,平整,一滩的鹅卵石,使一大片清幽幽的土地显得五彩斑斓。把石头捡开,便是润润的细沙,触之柔绵滑腻,如女子的肌肤。汤汤洲河到此,显现了出奇的纤巧,只在滩的极远处,成一条线似的软软流去,一个背了渔网的捕鱼人,便趟在水中,瞅准一个位置,双手一抛,网便如中秋之月落进水里,任其飘流数丈,再慢慢收起,网中有一条银亮的生命,在作徒劳的挣扎,之后就被锁进渔人腰间的笆篓里了。草木是有的,岸边,除了成荫的杨树,贴地草沿滩遍布,像在白色的背影上镶了边儿。树是蓊蓊的,草是浸浸的,使整个镜花滩既有生机,又有寂寥的凄冷。
明月嫌岸边有了汽车的轰鸣声,便一直向前走去,任脚下炫人眼目的鹅卵石向后退去。到离水流约四五丈远的地方,她停下来了,挑选一块干燥的地方,铺了随身带的报纸,便坐了下来。
她刚一坐下去,就听到一种奇妙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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