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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过心灵那一端-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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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梅,重填一份吧,清虎没有审核对数儿,亩数核错了。以后要认真点,会计就是凭数字说话,准确真实的数儿才能证明是合格的会计,清虎太毛躁了。”张鸿远语重心长地说。
小梅站起身接过表,冲张鸿远微笑着说:“我也是不放心,让你过过目就踏实了。清虎叔总是不能和你比的,还是你行,一拨算盘就知道什么地方出了差,我甚时学会一点点你的本事就行了。”
周小梅的话充满了感激和恭维。
女性,尤其是未成家年轻女性大都把守住一个好工作与守住个人的名誉和前途当成一回事儿,生怕丢了好的工作,同时也丢了面子、丢了身份、也丢了前途。
周小梅尊敬张鸿远,甚至有些时候下意识地表现出少女的柔顺和娇媚之情以求得张鸿远的欢悦,张鸿远的心不知不觉跌入这个少女的“陷阱”之中,而不能自拨、也不愿自拔,当然,周小梅并没有有意给他布陷阱,陷阱是自己布,自己钻进去的,张鸿远乐意。酒不醉人,人自醉。
推翻刘清虎审签的报表,同时面对着天仙般圣洁美丽的少女,张鸿远的心情舒缓自得,阳光仿佛突然变得温存暖洋了,屋里也有了生气和新意了,天空顿时也晴朗辽远了。
生活的空间有了许多值得欣慰的东西,身上战胜不幸和困难的信心和果断能力就会增强了。
张鸿远爱上这位比他小二十多岁的姑娘了吗?
她语言甜柔,面如三月桃花,身如春天细柳,举止温顺,气质非凡,张鸿远与她相处了两年多了,她的身上那种神秘、天真、纯朴、娇美的气质始终如一地令张鸿远沉迷和陶醉,然而,张鸿远决不敢说他在恋着这个姑娘,一旦有那么一点点念头朝这个方向接近,他便会产生一种可怕的天塌地陷般的惊恐,仿佛天打雷劈的惩罚要降临似的,但是,他又不得不承认:她是会不可阻挡地进入他的心中,她是一条让人神往和迷醉的河,而他会不由自主走近并深陷河中,他又不敢问这是为什么,决不敢。
纯真的爱往往就这么单纯,像爱蓝天。真的,爱蓝天,就是爱蓝天,谁能说因为爱蓝天,就以蓝天为情妇?笑话。
中午,快要到吃饭的时候了,张鸿远与周小梅几乎是并肩——差着一肩半肩的样子走上庙坡后向各自家中走去。书包网 www。87book。com
第九章:张鸿远仰慕朝霞般的爱。吴志愿相思之歌“扒碾杆”十里闻名。
第九章:张鸿远仰慕朝霞般的爱。吴志愿相思之歌“扒碾杆”十里闻名。美丽爱情与大脸女人,离谁最远,离谁最近?
搅茅棒大闹张家,张鸿远胜利大逃跑,有惊无险。
年底,大队兑现分红,除了全年花销,张鸿远净落下七十二元。趁儿媳妇住娘家去了,晚上张鸿远叫建忠进屋来,点出三十六块钱交给儿子,并将全家粮食按人头平均,分给建忠两份,就算分家了。
张鸿远本想数骂儿子几句,可一转念又打消了这个念头,骂儿子有什么用呢?窝囊就窝囊吧,总算是成了个家啦,让小两口凑合着过吧,一切自有各人的福分管着呢。
张鸿远在这一点上不马虎。
儿子的路,老子不能代替走。自己的命运只有靠自己扑腾。
张鸿远也无法教导建忠。建忠是个智能不高的人,张鸿远早就对这个儿子失望了。建忠初生之时,张鸿远曾一度有过欣喜,但建忠三岁生日时不会自行站立走路,七岁时还不会叫一声爹爹。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建忠十二岁才入学,上了一年学,没识几个字,整日里不是吃老师训斥,就是受同学打骂,真把个张鸿远气得七窍生烟,一肚子烧火。上二年级时,建忠退学了。
张鸿远,望子成龙心切。他自小读过五经四书有过别人没有的梦想,然而,张鸿远没有实现他宏伟的志向,事业、成功毫无建树,不过在人口方面却收获不小,四子二女,也算是个人丁兴旺之兆呵。张鸿远于是将自己未实现的抱负寄托在儿子的身上,要自己的子女中灿烂地飞出一只一鸣惊人的凤鸟或鸿鹄,以慰他超越常人的非凡之襟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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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建忠太让他失望了,现在已不能企望这个儿子为他增光添彩了,只要建忠能顾念小家庭生儿育女,张鸿远也就放心了。
只可叹,张鸿远一片爱子心,竟平白遭受一场从天而降的恶气,好不恼人!
搅茅棒大闹张鸿远家的消息传遍了全村。
村里人有一种多少年延续着的习惯:喜欢讨论别人家的丑闻和不幸的事情。
人们用别人家的不幸来安慰自己家的不幸,用别人家的丑闻来掩饰自己家的丑行,这是一种合情合理的无可非议的乡俗习惯,人们用这种自我安慰的办法,来获得心中渴求的平衡和安逸。
中午张鸿福家吃饺子,因为是猴三过生日,猴三喜欢吃饺子,秦花妮特意为他包了豆腐鸡蛋馅饺子。
生日在乡下人一年中是理直气壮的一饱口福的唯一机遇。
一张枣红漆炕桌已磨成了红褐相间的一副面孔。桌上摆着三碟小菜:土豆丝、黄豆和小葱拌豆腐。猴三堂堂正正坐在了炕中间主席位置,右手坐着秦花妮的长子和三女秀艳,左手坐着四女秀红,秀红旁边还留着一个空位。
作为一家之主的张洪福,也就是门颅先生则坐在最次的位置——猴三对面、地下的一条破旧的长凳上,如果用一个谜语和一个谜底的关系来形容这个坐法儿,那就是:门颅家坐席_____喧宾夺主。
红土崖村的人,常常将那种软弱无能的受人愚弄的男人比作门颅,人们好说一句话:“活像那个门颅。”然而,任何一个男人只要听到人说他这句话都会奋起反抗,决不隐忍默受。
门颅本人对座位问题并不在意。
门颅的父亲在世的时候,每逢坐席他就坐在地下的凳子上,只保持一个贵在参与的姿态——只要让他坐席就非常荣幸了。
门颅到别人家坐席,由于本性谦让顺和,所以也总是习惯性地坐在最次的位置。成家有了子女、而且子女已长大后,由于门颅身子粗笨不会盘腿、再加上也有汗脚臭等毛病,所以在家做一家之主的席位一直是恭手让给了老婆。
猴三来到他家,以门颅与秦花妮侄儿的身份坐在一家之主的席位上,门颅对此似乎熟视无睹,他对自己的位置已自然习惯了。
自然是宇宙最高法则。习惯成自然了,还有什么可非议的呢?
人们不该说门颅,是人们没脑筋理解不了门颅呢?还是门颅本人智商太高,别人思维跟不上他?
先别管门颅怎么回事,此时秦花妮已煮好了饺子,秀艳将一盆饺子端进来了。
“哥,吃扁食。我妈说你的。”
猴三毫不犹豫夹一个往肚里吞一个,仿佛一盆饺子都被周围的几双眼睛吸干似的。
工夫不大,秀艳又端进一盆玉茭面饼,秦花妮端进一锅面片汤来。
孩子们一哄而上,抓起面饼就吃,他们吃得飞快,仿佛只有如此才能压住肚子里那一股一股馋气,仿佛只有如此口里的舌头才不至于一不小心掉进肚里当作解馋的肉吞掉。
秦花妮给在坐的每个人都盛了一碗汤后,上了炕,坐在了猴三左边的空位上,接着打了四闺女秀红一掌,秀红正在猴三怀里撒娇,猴三正夹着一个饺子喂这位比他小近四十岁的妹妹。
“滚开,别在你哥身上团卧,惯得你个X。”
秦花妮拉着脸骂女儿,可是眼睛直乜斜闷颅。她见闷颅面前的酒杯里没倒酒,对女儿子丑娃说:“给你爹倒杯酒,你妈X,恁大的人了没个眼色,属驴的?”
丑娃绷着个脸,一副敢怒不敢言的姿态,给父亲倒了一杯酒。
闷颅正大嚼玉米面饼,平静的脸上马上闪出了感激的神色,憨憨的面孔涌出了几许惶恐不安的神情,一向缺乏表情的眼睛多了几分柔情,泪水儿似乎在他那狭窄的眼眶中直飞旋,这所有的表情汇成了一句话,闷颅说:“我不不喝,猴三留着喝吧。”
猴三眨巴着眼瞅了几眼闷颅,不高兴地说:“让你喝,你就喝。这人,真是的!哼,不识好歹。”
猴三的言外之意似乎是说:闷颅有点不识抬举,狗肉上不得席面儿。
闷颅看了看秦花妮那双小巧锐利的三角眼,抖着手,端起酒杯,送到嘴边,自言自语说了声喝。酒,一点儿声儿都没有就流入肚里,没有呷声,也没有哈声,辣辣白干热在了肚里,不一定热到心里,闷颅悄悄地舔干嘴角上的残酒,继续吃面饼。
过了一会儿,秦花妮脸上紧绷绷的肌肉有些缓和了。猴三夹了两个饺子趁孩子们不注意,放进了秦花妮的碗里,秦花妮斜眼乜着猴三,将两个饺子又拨回盆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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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有欲和统治极强的女人从不接受别人的爱怜,而只满足于别人在她面前恭顺和颤栗。
猴三没话找话说:“哎,你听到了吧,张鸿远家闹起事来了,建忠媳妇、巧珍的老子、那个沟东村的搅茅棒给搅和起来了,都动了刀子,把二阴阳张鸿远给吓跑了,听说躲在他妹妹家的防空洞里,整整一天没敢露面。”
“哼,他就该是个缩头王八。”秦花妮露出了似笑非笑,十分得意的神情。
猴三从秦花妮的脸上捕捉到了拍马屁的机会。他必须在恰到好处的时候去讨好这个女人。秦花妮有一种让人琢磨不透的变幻无常的脾性,让人在无所适从中感到一种威严和不可冒犯,不论是讨好她,还是嫌弃她,如果机会没有把握好,常常会招致适得其反的结果。
“这场戏,你排得太好了。”猴三说。
“我?跟我有什么关系?”秦花妮细柳眉一扬,得意地说。
“前几天巧珍来咱家,不是你一个劲地劝她快回家?巧珍,小毛妮妮懂什么?还不全让你说晕了,你不给她出主意,她哪知道把她爹请过来,整治二阴阳?这下可让二阴阳够受了。”猴三继续不动神色地拍。
秦花妮说:“我可是为了巧珍好。她刚过门儿,我这当婶婶的提醒几句也不框外。刘瑞芬当婆婆,还没到那个份呢,她刘瑞芬能当婆婆,我就该当张家的祖宗了。”
这时一直埋头吃饭地闷颅突然说道:“我家的祖宗已经死了。”
秦花妮瞪着闷颅“呸!”吐了一口骂道:“我是你的活祖宗。属驴的,凿不住你那张嘴,不够数!”
“驴!”猴三也不失时机地骂道。
闷颅咧咧嘴,笑了笑,他似乎认为自己的一句话引起了秦花妮的关注和不满没什么不当之处,反而觉得很惬意似的。
被人注意总比被人漠视要好吧。
也许,这是闷颅现在能得到秦花妮最亲切、最让他深感荣幸和满足的最高的爱的待遇吧。
此时的秦花妮一言不发,一脸煞气,一个劲地往嘴里拔饭,一口气吃完碗里的残汤面片,一放碗,一搁筷,目光正视前方,仿佛完成了一项举世瞩目的伟大工程,一付庄严深沉令人生畏之态。
在坐的人以为秦花妮在生他们的气,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出了,其实,秦花妮在与俩人较劲儿。这俩人是谁?正是张鸿远和刘瑞芬。
秦花妮的脑海中只要出现张鸿远那悠然自得、清高文雅的影子,只要出现刘瑞芬那丰润妩、笑容满面的影子,火就不打一处来。不来秦花妮对张鸿远和刘瑞芬是很尊敬的,但是,相处的时间长了,秦花妮对张鸿远那种无所不知、无所不会的能耐劲产生了反感。有两次,他们在一起因为件小事发生了矛盾,张鸿远以总管的身份训斥了秦花妮,秦花妮便当面咽下了恶气,但着恶气竟成了今天的仇恨,要有机会,秦花妮便牢牢抓住机会向张鸿远进攻。
她要让这个男人痛苦和颤栗。秦花妮别无选择,她是一家之主,不但要给自己争回面子,还要为男人和家庭撑起门面,这是多少年来的现实逼迫她必须这么做。
此时的张鸿远确实陷入了极度的痛苦之中:一个自视甚高的男子汉自尊心受到挫伤,是一种巨大的无法在短时间内消除的痛苦。
张鸿远自视甚高有一定的资本。他以大十几岁的年龄差距娶了村里最漂亮的女人;他子女双全、人丁兴旺;他在同辈的兄弟们中社会和家庭地位最高,受人敬慕,一个年近半百的普通百姓能达到如此人生境界,确实是一种荣耀和自豪。当张鸿远成功地为建忠办了婚事儿以后,便又构筑了一个举家欢聚、子孙满堂、父母慈爱子女孝顺、兄弟姊妹互敬互爱、令他人不但不敢小瞧、而且十分羡慕的设想,然而,事出突然,没想到搅茅棒会不请自来大闹一场,更没想到这个闹事的主儿如此蛮横,一丁点不通人情事理。他多想说一说自己的苦处,但说不出来哪。
话到嘴边说不出,会让人难受;事在肚里闷着倒不出来也不好受,而埋在心里憋着、顺不了、也转不过弯来、更难受。
吃过早饭,张鸿远又返身躺在炕上躺了一会儿。几天来,他没心思好好吃顿饭,仿佛什么饭都不值他一吃。
阳光几乎是毫无阻挡地越过春天干枯的槐树枝,将温暖诱人的光芒抹在窗户上,从窗口一尺半见方的玻璃上透出光亮将窑洞映射得很亮很亮。可能是充满朝气和活力的太阳光,赶走了张鸿远身上的惰性,张鸿远躺在炕上排不掉心中烦恼,便起身来到队部。
近些日子,大队队部有一种悄悄地吸引着张鸿远的东西,是什么?他似乎说得出,但又说不清。
能使一个人产生极大的热情和强烈的吸引力的东西有三种:心爱的事业、特别的爱好和秘密的恋情。
但是,大队部强烈地吸引着张鸿远的既不是工作事业,也不是兴趣爱好,而是一个人的身影。
这个人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地闯入他的心中,只有在想到看到这个人的身影时他就会忘记,或者是暂时忘记一切烦恼和忧虑,生活会变得明丽而富有生气。有时这个人的言谈举止,笑容声音会像一根银针悄悄扎在他的心坎上,一种痛苦吞噬着折磨着他的情感,但他却贪婪地吮吸着痛苦中流出的血汁。
他用一种亲切依恋的痛苦掩饰另一种他所憎恨的痛苦。这就是男人永远期待着的,但又是永远无法实现的爱情梦想吗?
不过张鸿远从不去认真澄清这个人在他心目中的位置,不。是不能,还是不敢?张鸿远本人也说不清。
雨点打在香头上——巧啦,大队部一一个人也没有,干部们都去平地打坷拉去了,门上都是铁将军把门儿。会计室也不见那个人的身影,张鸿远的心绪又是一落千丈,连开锁的力气和心思也没有了。
张鸿远走到队部前的石头垒成的座位旁,只见次子建诚和三子建刚从炉场的小道上跑过来。
在队部东南是张鸿远家的一座炉场,炼坩埚土铁,土改时炉场就归公了,只有炉场靠河沿的九棵白杨还归张鸿远。那杨树已是碗口粗细三米多高了,笔直地沿河挺立站成一排,仿佛是张鸿远的身姿一般修长优雅。河水清亮,但很细很小,当流到村口时几乎断流了,离河沿百十米的一道土坡上是张鸿志一排三孔新窑,街门外站着一个三岁左右的小男孩,小男孩眼中噙着泪,望着小道上的两个哥哥,小嘴还不住地喊:“哥哥,不要走!”
这时,街门一响出来一个瘦高的女人,拉长了本已是瘦长的刀条脸,瞪着小男孩低低地严厉地喝道:“叫你妈个死,别叫!”
小男孩呆呆地望着女人,脖子由于惊惧缩了半截子。女人冲着大队部方向恶狠狠地唾了几口,接着她挤出了一些似笑非笑的笑,脸上的神情有点莫名其妙,抱起了小男孩说:“听话,猛子,别跟他们玩,咱回家给你拿甜甜吃。”
小男孩一听吃甜甜——糖,,便乖乖顺从回了院里,这男孩正是过继给婶婶的建猛,那女人便是周玉香。
那从小道上离去的两个哥哥正是下了第二节课,课间休息时悄悄跑来看弟弟的建诚和建刚。小建猛跟两个哥哥玩惯了,一听到老爷庙传来课间活动的呼叫声就会一个人溜到门外瞭哥哥们。
这时,建诚和建刚跑到父亲身边。
“爹,那个那毒虫,不让我们跟建猛耍,哼!硬撵我们走。”建刚抓着张鸿远的衣襟首先告起状来,平日里听惯刘瑞芬她们称周玉香外号“毒虫”,所以也称婶婶“毒虫”。
其实张鸿远刚才也看到了建猛,他瞪了建刚一眼,似乎是责怪儿子说话没大没小,不懂礼貌,他说:“以后你们就少去。该不去就不去,建猛就安心了。”
“爹,没人跟猛子耍,猛子不想让我们走,真可怜。我们想猛子。”建诚的小眼中流着泪说道。张鸿远的四个儿子中,建诚最富有同情心,最仿张鸿远。
张鸿远的眼圈也红了,一语未发,搂着两个儿子,向老爷庙走去。
老爷庙座南面北,背靠大南坡,面朝前头沟和里头沟中间的界沟。
从登云山山脚下流出的河水经过松树垴穿过里头沟,在老爷庙前形成一个盘旋之势,环抱老爷庙。雨季来到的时候,沟里会滚下凶猛的洪流,洪水冲击着老爷庙西侧的高墙,砌墙的石头冲没了,只有一堵穹形土墙,墙上偶尔会长一些开着黄色小花的水草和酸枣丛。
老爷庙是文庙还是武庙,上学的学生都不知道。供奉在正殿的圣人早已被毛主席像取代了,人们找到了最现实、最贴切、最能带来好处和灵验的崇拜物和信仰了。传统的迷信和信仰已无法统驭这个时候的老百姓了。老百姓真正崇拜的偶像只有一种,那就是能够统治他们的君主或圣人:当他们的统治者开朗爱民,便将君主和圣人合二为一加以崇拜;当统治者昏聩无能的时候,便崇拜那些早已不在人世的被美化了的圣人,以安慰现实中痛苦的心。
这是个关王庙。现在武老爷关圣人早不知去什么地方躲起来了;大殿里所有能抬得出门儿的石碑已不见了,只有两块宽一米五、高二米多、厚达二十多公分的石碑被立放在大殿的南墙下和外檐下;大殿耳房、正殿、偏殿成了教室和老师们的办公室,武圣关帝的行宫成了当今孩子们的学堂,想必他老人家是不会见怪的。
圣人,是大公无私,爱民庇护天下生灵,肯定不会由于得不到供奉烟火等一己私利而发雷霆万钧之怒吧!
这时课间活动的学生们像花果山上的猴子似的,在庙四周坡上、田里、树上、墙头,你追我打,跳、蹦、拉、拽,乱作一团。张鸿远看着自己的儿子们汇入看欢快的游乐场,心中多少涌起一种快慰,当他转身要下台阶之时,只见台阶下的圆门旁一群稍大点的学生围成一堆,中间围着个人,那人是里头沟的吴志愿。
吴志愿,比张鸿远大一两岁,原名叫吴臭小,五二年参加志愿军赴朝鲜作战时,改名为志愿。战争结束时,吴志愿复原回村。吴志愿性格内向,认真心细,只是个子粗短,一只像被打扁似的大鼻子蛮不讲理地横在那张黑脸上,令人伤心地加重了吴志愿的丑相。然而,吴志愿却暗暗地看上了前头沟漂亮的姑娘张玉兰。但谁也不知道吴志愿心中恋上了张玉兰,也不知什么时候就恋上了比吴志愿小五岁的大脸庞姑娘。
“大脸庞的姑娘人人都喜欢。”村里的人都这么说。当然也就不只是吴志愿一个人喜欢张玉兰。张玉兰脸大、眼大、嘴也大,修长的鼻梁,丰厚的嘴唇,丰厚的胸,对于到了成家年龄而还没有娶上媳妇的年轻人来说,张玉兰的长相和身段是一面魔镜。
然而,那年秋天张玉兰嫁到了山庄村儿,当天下午正在推着碾杆碾谷的吴志愿一言不发,双眼直视前方,泪水一串一串滚到碾杆上,那满是裂纹的碗口粗的灰色碾杆上湿了一大片。
从那天开始,人们才知道吴志愿得了相思病——疯了。从此,以红土崖至山庄村五里地之间为中心,以三五里不等距离为半径的圆形地带内几乎都能见吴志愿的身影:吴志愿不哭不叫、不蹦不闹,天天、月月、年年平静地不住气地四处游荡,走到哪吃到哪,睡到哪,而且还唱到哪,不知吴志愿是在寻找什么?还是在期待什么?
此刻,张鸿远看到吴志愿周围的学生们越聚越多了,庙前的平台上也站了不少学生。
这时,史吉来家的三牛小拿着一块糠面干窝窝片说:“志愿,唱一个《扒碾杆》。唱一个给你一块。”
吴志愿脸上挂着一种永不消失的笑。谁也弄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笑,既不是得意、愉悦、欢欣,也不是嘲弄、讥讽、尖刻,那是一种千军万马的笑中没有的笑,那是万古千年都不曾见过的笑,但那是吴志愿脸上被定格了的一种既有活着的笑意,也有死去的不朽的笑,特别的笑,属于他的笑,只有他才有的,因此也可以称为,伟大而永恒的笑。
吴志愿透过脸上黑乎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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