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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过心灵那一端-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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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诚见父亲满脸怒容,陪着小心说:“爹,你的病……我给你叫苏生哥去吧?”

  “用不着,你走吧!”张鸿远丝毫没有理会到儿子的心意。此时,他对儿子反感极了。

  建诚受到父亲的训斥,心中十分不是滋味,一堵气,一脚蹬开门出了院里。门在墙上撞出了很响的声音。

  厨房里,刘瑞芬吓了一跳。她骂道:“扑风扫地的,不能稳重点?!“

  刘瑞芬压根都不清楚父子之间滋生的隔阂,也不知道张鸿远此时的心情。她已习惯了张鸿远那总是满腹心事,寡言少语的样子,正像她习惯了张鸿远常常生病一样。

  下午,吴培去来到了张鸿远家。

  “张鸿远,装死弄活的,弄甚嘞。这大热天,没病也要捂出病来。”吴培去一进街门就嚷。

  张鸿远正盘腿坐在炕上吸烟。他说:“你干嘛?闲得你?转悠什么有溜马的,没听说过有溜人的?”

  “看看你,听说你生啦。生了个甚,公的还是母的?”吴培去拉条板凳坐下。

  “哼,都是你给选了个好人。我现在公的母的都生啦,公的母的又生了个小的,一肚子气生不完了。你不把张守荃给我撵走,我是不去了。”张鸿远气愤地将烟锅直往炕上叩打。

  吴培云笑了,说:“原来你生的是气,我以为你生了个闺女、小子,还要坐月子呢。好,把你的气全生出来,我全要,行不?”

  张鸿远笑了。吴培去一本正经地开玩笑劲儿,让张鸿远着实好笑。他不知道,吴培云这么个支部书记肚子里除了笑话还能装什么正经东西?可你说他肚子里没什么正经东西,正经的事一件也没误,为什么?他是怎么用说说笑笑的方式把正经事儿处理好的?多么奇特的事儿,是吴培云的五脏跟常人不一样?

  “这样吧。”吴培云收住了笑话,说,“两叉河的斜井差不多干完了,你就不用去了。你病好了去大西梁吧,你负责石匠队。你,刘拉宝、张勤、周海军、王栓勤、史四狗,六个人。就是大西梁那个小水池,你看用多少石料,就整多少料。这几天,你休息养病,给你记上工,行不行?”

  “记不记工,你看着办。只要离开张守荃我的气就顺啦。只是,老伙计,我这身体不做主……”张鸿远想客气几句,说点表示感激的话。

  吴培云打断张鸿远的话说:“不过,还有个事儿,你家炉场那几棵杨树大队准备砍了想在那儿修大寨田。树是你的,大队也不白砍,给你点补偿。咱们商议商议,多少为好。”

  张鸿远这才明白了吴培云登门看他的真正意思。炉场地原是张鸿远家的土铁厂,土改后地归公,树归私,总共有九棵白杨,最粗的已是大腿粗细了,再过十几年可就成大用了。张鸿远计划过,除了给儿子制家具外,还能给他跟刘瑞芬做两副寿板,现在砍了太可惜了。

  “那树没必要砍。修大寨田,树也不累事儿,那都是快要成了材的大树呀。”张鸿远尽量克制自己,不暴露自己的心境。虽然他也明白,大队定了的事儿更改不了,个人利益决不能大过公家的利益,但张鸿远不忍心砍掉那二十多米高的白杨。

  “我知道你舍不得,可是大寨田里长这么一排排树,像什么?庄稼也长不好,公社的领导来了我怎交待?”

  吴培云确实有难处。改造荒滩,要让荒田变成大寨田、海绵田,这是大势所趋,红土崖不能落后。

  因为张鸿远的九棵树,大队开过会,有一种意见是收回大队、砍掉,但大多数人认为不能白砍,树毕竟是个人的,这是受国家保护的。关键问题是,张鸿远不同意砍树,怎么办?当时人们不理解张鸿远为什么栽树,可是,等那杨树长大之后,人们才明白张鸿远的超常之处,那九棵树是张鸿远给孩子们留下的财富,也是他自豪的象征。吴培云知道,说服张鸿远砍树不是容易的:这砍得是树,伤的可是张鸿远的心呀!

  张鸿远语塞了,陷入了矛盾之中,觉得自己委屈死了,但是又无法说出心中的怨屈。

  这时,刘瑞芬进来了,吴培云和张鸿远的话她在厨房都听清了。

  “不行,他叔,这树不能吹。娃们大了要花钱要用木头,砍了树,怎给娃儿们交代?毛主席的政策是爱人民,没让你们欺负人民。忠猫他爹同意砍,他不敢不服从大队的决定,可是我不同意。“刘瑞芬一进门就是一套大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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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哎,我俩商量事儿,你插什么嘴,快去该串门串门去,该看孙闺女看孙闺女去。”吴培云赶快堵刘瑞芬的嘴。一个张鸿远他都不好对付,再加上个女人那就更糟了。

  “毛主席分的,妇女是半边天。这家有我一半,我作一半主。你们敢砍我的树。我就敢砍你们的脑袋,咱看你们怎个欺负人。老天有眼,不能总让老实人吃亏,不行!一万个不行。你们把忠猫他爹撵出大队,你们一样的人,两样待。张守荃干了坏事,硬往忠猫他爹身上栽。你们当干部的也不主持公道,把人气病,你又来逼砍树,让人活不活啦?”

  刘瑞芬说着就涕泪滂沱,哭声盖过了一切声音。

  吴培云这一个一向机智风趣的支书此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于是站起身来说:“别着急,我这不是跟你们商议吗?不同意就不同意,别这么又哭又闹,胡扯乱拉的。我走了,我走了,你们俩口再商量商量。”吴培云边开门边扭头对张鸿远说。“张鸿远,主意还是拿好呀!”

  张鸿远听出了吴培云的意思,但没吭气。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张鸿远又陷入了不知所措的地步。张鸿远不求升官发财,只求平平静静安安乐乐地活着,可是烦恼依然找到了他的头上,而且一个未了,另一个接着又来了。

  整个晚上张鸿远与刘瑞芬都在说砍树的事儿。张鸿远深知,树,非砍不行,听听吴培云临出门时的口气,那是提醒张鸿远,不要跟女人们一般见识;那也是提醒张鸿远,不要跟国家的形势作对。张鸿远知道,一个人不能抗拒一场宏伟壮观的运动,大寨田非修不可,树也只能是非砍不行,这一点张鸿远能想得到,不需要任何人给他做工作。他是一个坦坦荡荡的人,而且个人利益牺牲惯了,甚至正当的起码的权益都不知道维护了。不过现实是无情的,张鸿远毕竟不能把名利看得淡如浮云。他不保护自己起码的权益,现实会迫使他考虑:孩子老婆、吃吃喝喝,穿穿戴戴,那都是他不可回避的现实,因此,他虽然同意砍树,却又觉得不妥。不妥在什么地方,一时又说不准,但毕竟不妥是存在的。这个时候暴露了张鸿远的弱点,他即想清高,又越不出现实的纠缠,达不到超越现实苦难的神通,但他又不能像他身边的人一样扑下身来,放下架子,脑袋滚地寸利必争、寸利必得。

  君子怀德,小人怀土。

  张鸿远想怀德,但“德”挽救不了他,德行无法令他超人出世。但让他“怀土”,张鸿远又不愿做一个碌碌小人。因此他无法摆脱内心的矛盾。

  然而,一向对家务大事不闻不管,或者是高兴了管一管,不高兴了一概充耳不闻的刘瑞芬突然介入进来。刘瑞芬一介入,便抓住了问题的要害,直截了当提出了补偿。于是俩人睡在炕上争论起来。张鸿远虽然觉得刘瑞芬说的有道理,但又怕过分强调个人利益,而落下反对“学大寨”的坏名声,又怕人说他觉悟低。

  刘瑞芬说:“你,总是怕这怕那。自己顾自己得了,顾什么名声不名声。谁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好了,总不能自己受罪,让别人看笑话。”

  张鸿远见妻子一副满不在意,无所不能、无所畏惧的样子,心中有些不甘心,便说:“有什么好怕的?我也是为家着想。现在,这事情一不留神就会栽跟头,吃点亏,不一定就是坏事情。”

  “行了,讲什么道理,跟上你吃了亏还少?这次事情,你别管了,有我出头,挨斗、坐牢都我当着,行不行?!”刘瑞芬不耐烦地说。

  “你,能得你!”张鸿远不服气的说。他虽有些不乐意刘瑞芬对此事大包大揽。可又说不出具体的理由来。

  刘瑞芬说:“我一个妇道人家怕什么?说得好一点,讲得明一点,做得公一点,我不吭气。要是不对我的心思,我骂他们个七进七出,叫他们皮脸没地方搁。”

  次日,刘瑞芬去大队跟吴培云谈了条件。大队同意补偿,把新畜牧股坡上的白杨树顶作一次性补偿。张鸿远的九颗白杨树归集体,并由集体砍伐。

  从量上看,九颗小树换一棵大树,张鸿远并不吃亏。那棵大树两个人都抱不住,高达五十多米。红土崖的树中,除了里头沟五道庙东边的三棵大杨树外,暖泉坡这棵树为最大。但是,张鸿远的心情并不为此而愉快。三天后,张鸿远的病好了,出门的第一件事儿,就来到炉场看他的杨树。建诚、建刚和建猛听说要砍他们家的树,也跟着父亲去看树了。

  迎着河槽东方送来的暖风。一排九颗白杨在风中轻轻舞蹈,那修长、消瘦的树干简直就是张鸿远的化身;树叶“啦啦”地在风中低唤,仿佛在向这个老小两代主人致以亲切的问候和致意。张鸿远在河边的石坝上看着石坝踱步遐想。他的儿子们却一人占着一棵树,抱着树比试谁爬得高。树皮上的白色粉尘在他们的衣服和脸上抹了一片一片可笑的白斑。

  “娃们,来,过来。”

  张鸿远叫道。三个小子像士兵听到了首长的命令,从树上溜下来。齐齐站在父亲身边。张鸿远严肃的多少有些伤感的脸色给了他们一个信号——父亲要训话了。

  “看,娃们——”张鸿远挺着瘦俏的腰干指着那九棵白杨说。“这树。三十八年前,我跟你们的娘娘(奶奶)亲手种下。那时,树苗还没有猛子高。”

  张鸿远比了比猛子的头。猛子听父亲拿他作比——就像普通老百姓突然受到领导的点名、受宠若惊——得意地瞅瞅两个哥哥,便仰望父亲得意地微笑着,双眼瞪得又圆又大,闪着神秘的光泽。

  张鸿远继续说:“那时,爹天天浇水,心里叨念着:快快长吧,长吧,小树呀。那时,村里人笑爹,说爹太傻,栽树没用,等有用了人也不在了。可是,看吧,娃们,这树长大了。今天,都这么粗了,再过十年八年,诚诚、刚刚,爹给们们娶媳妇,这树就能用了。”

  张鸿远挨个摸了摸儿子们的头,仿佛上帝在抚摸地球,月球和卫星。此时,张鸿远修长的身姿,在儿子们的眼中可是一尊顶天立地的圣像,那九棵树仿佛是父亲脚下的九棵小草。由于受到父亲伟岸的气概的鼓舞,他们瘦小的胸膛仿佛一下注入了太多的豪气,于是情不自禁地挺拔起来了。

  他们觉得自己也变得高大粗壮了。

  “不过。”张鸿远叹了口气,不过孩子们觉得父亲今天的叹气,仿佛是登云山传来了雄狮的低吟。张鸿远说。“今天,爹告诉你们。要修像海绵似的水浇地了,你们就能每天吃白面了。”

  这时,儿子们好像眼前摆着香喷喷的面条或雪白的馒头似的,小嘴巴不由得嚅动了。但很快他们意识到只是梦想,是父亲在给他们讲一个并不太遥远的故事,于是赶快用力将口腔内的馋液遏制住。

  张鸿远说:“砍吧。娃们,让大队砍了吧。栽树要栽松柏树,做人要做大丈夫。你们记住。”张鸿远又重复了一句。“栽树要栽松柏树,做人要做大丈夫。爹不要这杨树了,爹有你们,你们才是爹栽的松柏。”

  建猛不知道松柏是什么意思,于是说:“爹,松柏不好。又松又白,软不拉几的。”



  建诚说:“你不懂,猛子。松柏是老娘家后底的那棵树。就是松树垴上的那棵松树,像龙的爪子一样的,咱们不是上去摘过酸葡萄吗?”

  建猛和建刚齐声说:“那树多高、多大呀!”

  “对!”张鸿远说道。“那树已经是好几百年了。几百年来,风吹雨淋,河水都没有把它冲走,他冬天不怕北风和大雪,夏天不怕伏天晒它,多了不起。记住,栽树要栽松柏树,做人要做大丈夫。”

  建猛又说:“爹,大丈夫是什么?是长大了娶老婆吗?”

  建诚和建刚都笑了。

  张鸿远皱皱眉,想了想,又说:“大丈夫就是男子汉大丈夫,就是敢作敢为,顶天立地。娃们看,大丈夫们把这山山水水、村村镇镇治理的整整齐齐,要麦子有麦子,要新房有新房,能办大事,你做好事……知道吗?”

  儿子们似乎懂了,都点点头。

  此时,张鸿远的心展扩扩的辽阔而畅坦,那苍白瘦俏的脸上泛起了红云。微风吹来,儿子们挺着瘦小的胸脯,昂着像父亲一样倔强而高傲的头,望着父亲。

  只见张鸿远的脸上滚下了大滴大滴的泪珠来。

  父子连心。儿子们也不约而同地将滚滚热泪向风中倾洒。
第十六章:一九七六年。天变与心变,张鸿远与刘瑞芬各有所变。
第十六章:一九七六年。天变与心变,张鸿远与刘瑞芬各有所变。时代,有不变的时代与不变的人吗?“泥皮的小故事”记录一个不幸岁月的饥饿……

  从登云山到大西梁架起了复道钢索。

  两条长索一端固定在登云山靠顶部的巨石中,一端固定在大西梁脊背西端的山包上。“哗铃铃”两个大铁笼上下穿行,像两个不知疲倦的玩弄走钢丝绳把戏的玩童。山上不时传来“开车了——”的喊声。底下不时传来“轰隆——”的石头落地声。

  这是红土崖从没有过的如此有趣、新奇、壮观的景观。

  为了赶在上冻前修好水库,大队人马开上大西梁。匆匆收罢刚刚成熟的庄稼,把整个山梁脊被清理空后,便堆满了石头。梁脊西边是刚从索道运来的各种形状的原料石块,靠东边则是加工好的呈长方体的成型石料,再向东侧是已挖空了一多半土方的水库。

  水库挖出上半部后,下半部则是巧妙地从南北两坡开了涵洞,从涵洞中掘挖,将土方运出。挖土方工程主力队伍是村中铁姑娘战斗队,其次是老红心战斗队,青壮劳力主力部分仍然集中在煤矿生产一线,而能抽调出来的有限的青壮劳力则全部投入登云山上开山破石。

  七六年是不平凡的一年,周总理、朱委员长去世,唐山大地震,东北下陨石,震撼人心的事一个接一个。但是,火热的学大寨运动要求人们必须化悲痛为力量。人们虽然预感到了天在动,地在动,世道在变动或即将要变动,但预感只能在心中,,人们不敢说出心中的担忧,只能让心中的忧郁被紧张的生产劳动所代替。

  煤窑不能停产。正在成熟的庄稼还得收。而水库工程还得加快。学生们半天上学,半天劳动。一向呆在家里的老婆们也得做饭收秋两兼顾了。

  村里能下地走动,能挑水拿镰刀的人除了吴志愿和疯玉琐之外,全部出动了。

  张鸿远投入了轰轰烈烈的水库战斗中,但他还带着与张守荃斗争的不快和砍树事情的莫名奇妙的烦恼,这双重沉重包袱仍背在他身上。

  他既不愿意给别人增添不快,而又尊重别人,同时也不愿意受到别人的伤害。然而,洁身自好,仅仅是他的愿望而已,烦恼和伤害常常像不速之客,不请自到。这就是现实,无情的不能让你张鸿远如愿的现实。

  然而无论是伤害人还是被人伤害,自责和压抑总是交替盘踞在心,像两条恶毒的蛇,吞噬着生命的真元和人生的纯朴圣洁的信念。而张鸿远根本无法发现并清除这两条致命的害虫。他似乎对这种致命的蚕食,无能为力,从而听任它们在孤寂的时光里任其所为。

  从登云山开采的石头,是一种沙质岩石,韧性极强。这种石头是红土崖以西的地区特有的石料,而红土崖以东则大都是石灰石居多。用史四狗的话说:“这沙石就像张守荃的脑袋,三棱八角,不好修理。”

  张鸿远对史四狗的论点非常赞同,因此,每整一块石头,张鸿远都会想到张守荃。而每整好一块石头,史四狗会高声叫道:“操他妈,又修理了一个张守荃的破脑袋。”

  此时,张鸿远觉得心中的压抑会减轻一点。

  整石料的工作很费工夫。每整一块石头,要经过三道工序:第一是选面,每一块石料与另一块石料,高低要大致相同,长短、宽厚大点小点无所谓,因此,一定要选好那一面为高;第二,选好高度后,要用八磅大锤将过分多余的棱角砸掉,这叫粗破。粗破要找准着力点,一手握錾子,一手抡起小锤;锤打錾;錾子凿石头,一道一道将石头凿成高度相同,长宽不一定相同的六面体,一块成料就会被码到靠水边的石堆上备用了。

  当然,这三道工序,每一道工序中都有省力、快捷的窍门。关键是第二道工序,粗破要恰到好处。粗破水平高,那么第三道工序就省力;粗破水平差,第三道工序就得费劲误工。因此,六个石匠当中,张鸿远身体素质最差,但出活最多最快,史四狗为此大伤脑筋,他怎么用劲儿也超不过张鸿远。

  “张鸿远,你是不是专拣好弄的石头?怎把不好弄的石头留给了我?你不够意思吧?”史四狗瞪着大眼睛,咧着大嘴嚷道。

  张鸿远也不理他。史四狗这时故意找了一块歪三扭四,极不规则的石头放到张鸿远的身前。张鸿远明白他的意图,盯着那块石头看了看,便站起身,一把抡起大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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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叭、叭、叭”三锤下去,石头就齐齐砸去三块。张鸿远扔下大锤,用手将石头翻了个身,抡起手锤“砰、砰、砰”砸了几下,喘了口气,对史四狗说:“行了,搬走吧。”

  史四狗吐了吐舌头,说道:“哎,你告告我这里有什么窍门?”

  这时周海军说:“四狗,窍门可大着咧,我来告诉你吧。”

  “什么?”史四狗一向不相信周海军,这次有点懵懂,放松了警惕,竟在情急之中相信了周海军的话,便认真地扭头等着周海军的回答。

  周海军极神秘地说:“这个秘密说好办也好办;说难办也难办,倒也真不好办,关键看你心诚不诚。”

  “诚,诚!你快说。”史四狗急问。

  周海军说:“你回去,让你妈给你重找一个爹,重生养你一回。”

  “哈哈哈——”石匠们全笑了。

  只见史四狗像一只*了的疯狗向周海军扑去。

  一眨眼俩人就扭成一团,打了起来。

  张鸿远也笑了。

  然而,生活中短暂的欢慰无法阻止巨大悲痛的发生。

  九月九日下午,喇叭里响起了让人心碎的哀乐。这是一年之中,有线喇叭中第三次响起这种不幸的哀曲。一个晴天霹雳炸响了——毛主席去世了。人们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仿佛一旦相信这是真的,天会塌,地会陷。但,这是事实,毛主席真的跟随他的已去的两位战友离开了人间。天上无光,只有灰暗的帷布,太阳似乎也被泪水蒙蔽了。

  哭声和泪水,哀伤和忧郁将大地的面庞遮掩了。天地仿佛变了样。

  红土崖悼念毛主席的灵堂设在三观庙灵堂里。神话中的神圣们不知早被搬到什么地方了,大殿里安放着人们心中的九天前还活在世上的圣人——毛泽东的画像。

  天上下着濛濛的雨。天悲地哀。

  天地有知,怎能不被这老老少少,男男女女悲痛欲绝如丧考妣的景象而动容呢。

  几天来,以建英、忠红为首的高中生轮流守卫毛主席灵堂;以建诚为首的中学生则站在村口要道检查佩带黑纱和白花的人们,凡是不佩带黑纱和白花的人立刻被红卫兵押往大队部。不过,从九月九日毛泽东去世到九月十八日开追悼会,建诚他们没检查住一个敢于不佩带白花和黑纱的人。

  看来这个年代的人们确实是爱戴和怀念毛泽东,或许,是人们对政治需要和政治运动的反映太敏感,自觉性和能动性达到了空前的一致。

  不过建诚发现了个值得警惕的现象,富农分子张强在悼念毛泽东时没有哭,走出三观庙大门时还在笑呢。

  建诚把这一情况告诉了张鸿远。张鸿远听了之后,说道:“诚诚,要变天了,这伙被咱们贫下中农打倒的人终于熬到头了。”

  建诚有些惊恐地问:“爹,那,咱们贫下中农该受地主富农的剥削和压迫了,是不是?”

  张鸿远忧郁的目光望着儿子说:“不会。不过,儿子,改朝换代总是要发生混乱的。毛主席不在了,华国锋,哎。儿子,这种事你还不太懂,再大点就明白了。现在,你什么也不要乱说。”

  建诚看出了父亲满腹心事,便不再深问什么了。

  不过,这个十四岁的孩子心胸里,已经被大红的政治运动陶冶了。他确实也产生了为国家和社会担心的思想。建诚与他的父亲既有相同的一面,好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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