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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过心灵那一端-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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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玉香是个让丈夫佩服之至的女人,这一点周玉香跟她的母亲一模一样,仿佛她就是母亲的复制品。如果说母女二人有区别的话,那就是周玉香的个子与脚比母亲大——可能是废除妇女裹脚的结果,周玉香不但脚得到了解放,身材也随脚长大了。
周玉香的母亲十八岁嫁到周家,丈夫才十二岁。结婚那天晚上洞房花烛夜,丈夫睡在她身边,窗外月光朗朗,依稀洒入屋内,十二岁的丈夫童趣大发,撩开被子说:“看我给你翻几个跟头。”说着话真的光着屁股在炕上“扑腾、扑腾”翻起跟头来。十八岁的新娘子想笑,但又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笑出声来。倒是窗户外偷听新房的人们给笑坏了。周家在红土崖村以严肃、庄重、文雅、上进的家风而令人敬慕。十八岁的新娘子在这种家风中磨练出了能干、吃苦、有眼色、有头脑、善解人意、体贴丈夫的生活习惯,后来完完全全将这种习惯传授给了女儿。
周玉香自嫁给张鸿志,精打细算,粗粮细作,左右逢源,为张鸿志硬是积累成一付让人不敢小视的家业。她对张鸿志体贴入微,知冷知热:天冷时,褥子下边加上一张羊皮:天热时,又换成凉席。虽然她没有给张鸿志生下一男半女,但张鸿志绝不敢说周玉香不是村中第一名贤妻,这正是他心甘情愿将一家之主的位置拱手相让的原因。
小院静悄悄,整个村庄静悄悄。沸腾了一整天的村庄,夜晚为什么这么宁静啊!疲倦的汉子们依着温馨的土炕,被妻子身上那肉体的诱人气味拥抱着,被孩子们那轻柔的甜美的呼吸声拥抱着,欢腾的拼争的血液需要平静的栖息了。像母鸡们不停地嘀咕了一天的妇女们,那发泄愤怒、不满、欢欣、喜悦以及莫名的哀怨和无尽的渴望的闸门该关闭了。孩子们——那些不知疲倦的、活蹦乱跳的孩子们,填满了小肚皮,美滋滋地要进入他们又一个无忧无虑的天堂了。美好的夜晚,多么让人神往的天堂呀——又怎能不是如此宁静!
宁静中,张鸿志问妻子:“你说,该借给大哥多少钱?不借不行吧!”
“借,是要借!”周玉香紧紧贴在丈夫的怀里说。“借五十。”
她的语调十分坚定,张鸿志方法能听到她的心口有一柄定音的大锤重重落下。
他什么没说,双眼自然闭上了。
张鸿志放心了。周玉香却隐隐约约有些疑虑……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三章:唤醒黎明的人,是个木讷的“门颅”。小舅雄心勃勃,姐夫却固守谨慎。小心人自有用心。木讷人也要偷看风情,老婆哪……
张鸿远根本不知道刘瑞芬借钱的事儿,而刘瑞芬也压根没对张鸿远提这档子事儿。按理说这件事应该和张鸿远商量一下,但刘瑞芬有她自己的主张,她怀着一种童真般的心态,等待着那二百块借到手,给张鸿远一个惊喜,同时也显示一下她的能耐和手段。
几天来,刘瑞芬几乎是在欣喜之中度过的。她的欣喜有两个来源:一个是每天上午到猴三家闲扯神说;一个是对周玉香二百块钱充满自信的等待。
不过,几天来刘瑞芬的反常表现,张鸿远却没看出来,这倒不是张鸿远心粗,而是他也多少习惯了刘瑞芬那种喜怒无常的言行举止。习惯往往会助长欺骗,也会掩饰背叛。
另外。张鸿远一直思谋着刘瑞芬的胞弟——也就是小舅子刘清虎调动工作的事儿。这件事几天来搞得张鸿远睡都睡不安稳。
鸡叫头遍的时候,堂弟张洪福家的大街门“吱扭——咣——”的一声。张鸿远就惊醒了。
这种开门儿关门声张鸿远听惯了,但今天听起来特别响亮。
接着,一声高亢、粗旷的喊声震破了宁静的夜空。
“为——民——哎—— —— ——”声音颤悠悠直向天际爬升而去……
门颅——张洪福的小名——开始叫五更了。天塌不惊,地陷不动,能吃能睡又能干活又能起大早的门颅,从到煤窑做工的第一天起就承担了村中起五更上窑的叫更义务。这个小时候前额长的很高的笨小子十四岁开始挖煤,三十九年如一日,从不请病假,因为他状实如牛;也从不请事假,因为他除了挖煤以外,其它红白喜事的事情之中什么精细活也干不了。
“为——民——哎—— —— ——”又是一次高喊。声音铿锵叩击沉沉大地,沿着大地的神经荡漾……
宁静的夜空,那高亢的喊声中有些悲壮,那悲壮中蕴含着愤慨的宣泄。粗中有细的门颅就在走出大街门前用手电照过秦花妮,他想照一照那雪白的触目惊心的一段肌肤。十四年了,再没疯也似的拥抱和揉搓过那娇嫩的身子,而今他只能透过窗户偷偷张望,在张望中品味,品味那曾经有过的不尽缠绵,这是目前他对钟爱的女人最大的欣赏和最大的满足了。然而,此时她不在她应该睡觉的炕上,他明白她又去那个吃定粮的光棍家了,这个时候,门颅就有意站在猴三家的窑顶上,用全身沸腾的血、狂怒的血,用那人性的尊严受到侮辱和伤害所激起的气势、吼出胸间的愤懑和做人的尊严。
“为——民——哎—— —— ——”声音掠过红土崖睡梦的河床,在命运的浪尖上徜徉……
第三次呼唤又送到了村西头最边沿上的周为民家,周为民终于唤醒了,他边起床边大声地应了一声。
门颅每天早上呼叫的第一个人就是周为民。村里的人们说,门颅第一个叫周为民,是因为周为民守着一个风韵性感的老婆,那老婆十分厉害,白天趁为民不在要偷男人——什么外乡的老师、矿工、售货员、工作组干部,没有她不偷的,来者不拒,人称她“烂桃”——晚上还不让为民睡个安稳觉。其实是门颅认死理,第一次叫五更呼叫的第一个人是为民,十几年来第一次呼叫的人顺序几乎就没有变更,除非所叫的人死亡或者发生了工作调动。
听到周为民的答应声,下一个就该是瘦脸跟猫,再下来就是大眼睛张小丑了……不过从跟猫开始叫声就短促而低沉了,因为他那三声高叫之后,周围大部分成年人都会被惊醒:那些起五更上工的人、或者到十八里之外的联校上学的学生,以及起早挑煤的孩子们,家家都亮了灯。门颅接下来的叫声只不过起一个复查或催促作用。
叫遍周围的人之后,门颅沉重的脚步沿着古道,从猴三家、张鸿远家经过,向东头嘴移去,便渐渐消失了。
这是红土崖十几年来,从没停止过的黎明前的歌唱,红土崖的黎明就是由门颅叫醒,这似乎成了他的专利,当然没人为他申报,因为那时专利还没有从它妈妈肚里出生。
门颅的吼叫声过后,村中正好鸡叫三遍。于是做饭的妇女们,上地的汉子们,干杂活的男女老少爷们儿们都撩开沉沉的夜幕,翻开了辛劳奔波的一天。“门颅叫喊时……”门颅叫喊时……”,这是红土崖的北京时间。人们很少说鸡叫了怎么怎么的话头,而是常说门颅叫五更了怎么怎么。而且方圆几个村庄都知道门颅的嗓门以及他叫五更的传闻,周围的几个村庄都流传着这么句话“山洼村的高炉、红土崖的门颅”把门颅的叫声与山洼村炼铁高炉的鸣笛相提并论,可见门颅的知名度有多高。
门颅叫五更是当地永不褪色的一道风景。
门颅的叫更声天天都会惊醒张鸿远,但只是习惯了的惊动,平常丝毫不会影响张鸿远的睡眠,不过,今天张鸿远被叫更声惊醒之后,再也没有睡着。
躺在炕上吸了一袋烟之后,肚子“咕噜咕噜”提出了意见,他的胃口不好,晚上只吃汤和饭,一觉睡到吃早饭便觉不着饿,今天早早醒来,肚子也早早提意见了。
他推醒了刘瑞芬。睡得正香的刘瑞芬迷迷怔怔的问:“怎啦?”
“起来弄饭吧。”张鸿远说。
“天还早呢,你先吃块干馒头吧。”刘瑞芬不想放弃即将起床前最香最美的睡觉机会,她提醒丈夫炕火洞里准备着干馒头片,那是专为张鸿远准备的,半夜饿了充饥。
“妈的,早没啦,可能又让刚刚小子偷吃了。”
黑熏熏的炕火洞里主要是存放玉米棒棒,熏干了生火时用来引火。炕火洞里的干馒头只有建刚敢偷着吃,张鸿远也绝不会为之生气。而建诚、建英虽然也知道里边放着又白又脆又香的馒头片,并假装不小心碰掉一些碎渣渣,便激动地又是惴惴不安地生怕内心的主意让人看破,悄悄捏出那些碎渣渣,品尝品尝。能品尝一点干馒头碎渣渣,是他们常常思谋已久的炽烈而坚强的欲望,很单纯,很不可思议,但那是看似简单的微不足道的,却很了不起的愿望,那只为了吃一片白馒头片片的愿望,那简直纯真的可怜又可爱的情感,激励着孩子们风里雨里同大人们一道春种秋收、起五更睡半夜挑水担煤、硬是要把贫困的岁月踩在他们小小脚下。他们彼此谁也不会嘲笑谁,只有他们吃不上白馒头的小嘴巴去嘲笑贫困的岁月,有时候也抱怨天上为什么总是下雪,而不下白面。
当然,张鸿远也清楚孩子们内心的渴求,正因为如此,才促使这位瘦弱的一村之管家,整日里绞尽脑汁为生活而算计——既为自己一家人算计,也为一村人算计。
刘瑞芬听得干馒头片不知何时就消失了,倒没有为此生气,不过她睡意全无,赶忙起身给老头做饭。与村里绝大多数妇女一样,老头饮食上的事情不敢怠慢——人是铁,饭是钢,全凭老汉挣钱养活全家人哪。
吃过早饭后,张鸿远翻身躺在炕上睡二回觉。
亮丽的阳光把万端轻柔的丝线盘在门前的刺槐树上。透过绿意盎然的树荫,碎光在古老的砖院里好奇地窃窃私语。那古砖早已磨去了棱角,圆滑的凸凸凹凹的像一张饱经风雨磨砺的老头子的脸,碎的光照虽然无法换回往日的青春朝气,但却更加映衬出肃穆古远的意境。
张鸿远刚刚有了点睡意,只听院里刘瑞芬嚷道:“呀,清虎来啦!”
那声音即是在招呼走进街门的刘清虎,又是在提醒刚刚躺在炕上的张鸿远。张鸿远听见是小舅子刘清虎来了,便翻身坐起来,睡意全跑了。
“姐夫。”家门一晃,敦实粗壮的刘清虎像坦克似的开了进来,他那五官周正,但肤色微黑的脸上挂着几丝憨厚的笑。笑得很勉强,其实,其实那是有所企图的人充满期求和等待的一种世俗的打扮。
“清虎?你可稀罕,姐夫这寒舍可不是你落脚的地方。”张鸿远出口就给刘清虎一个半戏虐半认真的讽刺。一股阴沉沉的表情迅速掠过刘清虎的脸庞。张鸿远没有注意到小舅子脸上那可怕的一瞬,那是一个心底狭隘的人、脆弱的自尊心受到强烈的伤害时所产生的震颤。震颤之后刘清虎脸上的笑消失了,继而是一张平静沉着的脸。将近不惑之年的刘清虎在急剧的情绪波动中迅速地调整好自己的面部表情,说明还是一个趋于成熟的,具有相当竞争能力的人。
“看你说的,我里里外外忙出忙进的,姐夫你看不见?哪有闲工夫东家转了,西家窜!”
刘清虎轻轻解释了几句。解释基本属实。刘清虎上有六旬父母双亲,下有三女一子,一家八口人,大小八张嘴,全凭刘清虎一人应付,身上的胆子确实是非常繁重,但这并不是刘清虎极少与张鸿远来往的主要原因。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张鸿远与刘清虎虽然都是家庭负担沉重、家庭贫困,但是,张鸿远甘守清贫,像逸世循尘的高人,把财富与名位视若浮云,他坚信吃饭不嫌好歹,不管是汤,是菜,是米,是饭都能席卷一空的妻子有着超人的胃口,残汤剩饭都能养的她肌肤丰润、容颜出类;他坚信,他的子女是那贫瘠的红土崖高高土崖头上的酸枣丛,会一个个茁壮成长,挺立于黄土高原。
而刘清虎是一只饥渴难耐、蠢蠢欲动的云豹,强劲、矫健、捕捉时机、把握机遇、随时出击,那不甘贫穷、不甘人下的进攻个性,像烈火煅烧。他常常彻夜坐在二坑的煤场上,面对着黑魆魆的崖壁不停地思谋分析。他知道大队支书一年能做五百七十三个工,而大队会计则能做四百六十五个工。为什么支书和会计能多做工?无非是他们有权为自己多报加班而已,而他,刘清虎恰恰就没有这个权。刘清虎发现了这个多与少之间的秘密后,便开始构筑他的计划了。
刘清虎也深知自己与姐夫有着个性上不可调和的差异,但他决不会因为这些差异而放弃实现自己思谋已久的计划的机会,这就是小舅子主动登临姐夫的寒舍的原因所在。
张鸿远对小舅子到也没什么成见。张鸿远不重钱财名位,这么一种清净寡欲的人是不会与人过意不去的,何况是跟自己的小舅子。刘清虎刚一进门,他就逗了他两句,见清虎不高兴,他立刻就觉得过意不去了,于是便主动问道:“怎?有事儿?还是闲转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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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鸿远是在明知故问,明知小舅子为调工作的事找上门来,而且这件事搅得他几天来都没睡好,但还是故作不知。熟读《三国》,通晓古今大事的张鸿远常常有意使用一些计谋策略,以满足一下他自视博学广闻的虚荣心,小小的满足有时能掀起一些不知道什么地方跑来的喜悦,这几乎成了他一种不可缺少的享受。
刘清虎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意,但那笑意一闪即逝。他说:“我没法在二坑干了。今年二坑出了好几起事儿,不大,可是产量是完不成了,年底顶多能做三百几十个工,我怎办呀?我说,你跟吴培云说一说要我回去给你当助手就好啦,好歹有我在你跟前,总比你一个人独挡一面省心,你说呢?”
张鸿远几天来就是思谋这这件事儿,刘清虎说的没错,如果身边有这么一个帮手,张鸿远简直可以放手不管事,吃现成饭。刘清虎早在八年前就跟着张鸿远学会计,那时刘清虎年轻好学,加上脑子灵活,不到一年功夫就学会收付记账,当时,张鸿远见刘清虎如此不凡,不由想起“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古训,于是将成本核算和平衡总账的秘诀留在心中没有传给清虎,师满后,张鸿远让刘清虎在队部呆了二年,他又将他安排到煤矿当统计员和售煤员去了。
现在,刘清虎想回大队会计室,是个合适的人选。近年来经济事项确实比以往增加了不少,张鸿远确实需要个帮手,也是工作需要,但张鸿远又不情愿刘清虎当助手。他有自己的顾虑:姐夫小舅子掌握一村之财权,肯定会引起各种非议和麻烦,这是一种顾虑,还有一个顾虑,张鸿远内心为他的子女铺着一条路——女儿建英已十四岁,次子建诚也十一岁了,再过二三年或四五年,这一子一女就可以找活干了,可以成为他生活的帮手了,自视清高的张鸿远,不得不为儿女的工作着想呵!他私下盘算着,将来让儿子建诚理所当然地接他的班,一举两得!但是一旦刘清虎作了他的助手,那么如意算盘不就泡汤了?
刘清虎见张鸿远沉默不语,便立即解释道:“姐夫,你太多心了,我回大队不会挤了你。我的意思是,我是党员,回大队可以了解情况,抓机会进入村委会,我可不想一辈子当一名看别人脸色、侍候别人的账房先生 。”
“不是你说的那回事儿。”刘清虎点到了张鸿远的隐处,自视甚高的张鸿远又玩起他那故弄玄虚用以掩饰心中不安的谋略来。“我倒不在乎咱俩人谁干会计,都是自家人,你我谁都一样,只是我觉得咱俩人在一起,村里人会说三道四。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万一有个小小闪失,说不好你我都会栽了。”
说话听音儿,锣鼓听声儿。张鸿远后半句话真真实实的意思是担心刘清虎一旦掌握财务大权,年轻人急功近利,万一出了问题,张鸿远也逃脱不了干系。刘清虎也明白姐夫的意思,但他避开姐夫的后半句话,对张鸿远进行说服道:“你,总是怕这怕那,有什么可怕的?吴培云把他外甥周小梅安插到你身边又当出纳又当统计,就不怕村里人说闲话?为什么轮到你,就顾忌这顾忌那,真是的……”
显然,刘清虎话中带着火——那是由一股无名的怨气激发的。此时,他不由生张鸿远的气,这个姐夫徒有一个夸夸其谈的虚名气,真正的求他办点事儿,什么也不敢办:给亲戚们办不成,连自己的事都不敢办,太窝囊!
当然,刘清虎心中这么想,又不敢直接说出来,但虚荣心极强因而也十分敏感的张鸿远正在被小舅子的话深深刺痛了,张鸿远嗓门提起来说道:“好,好,我无能,行不行!用不着你刘清虎训导我。我自己的路我自己走,你觉得我不行,你自己扑打去,何必一大早跟我叨叨这些事儿,哼!”
刘清虎没想到张鸿远会突然生气,也弄不懂到底触痛了张鸿远哪根神经。刘清虎对比自己大十多岁的姐夫毕竟有些敬畏。年龄对于直性子人更能增加几分威严和庄重。刘清虎赶忙欠起身来说:“怎啦?干么生气,我没就你什么?老虎的屁股摸不得?看把你气得!那好,我走,我走……”
这时,刘瑞芬听到屋里气氛不对,推门进来,见张鸿远黑煞个脸,满脸不愉快,便说:“你这个人,老是爱训教个人,清虎难得来一次,你们好好叨拉叨拉,嚷什么?有什么好嚷的?”
“去去去,你瞎扯什么,是你兄弟教训他这无能的姐夫,我敢教训人家。人家年轻有为敢说敢做,人家是共产党员,水平高,觉悟大,论哪一条,我有资格教训人家。”刘瑞芬的参与加重了张鸿远的火气,好几天的闷气不由自主地发泄出来了。
刘清虎知道事情谈不来,也知道张鸿远没有诚意让他回大队部工作。话不投机半句多。他咬了咬牙,把从心底迸发出来的怒火压了下去。他本来从心里就不甚佩服张鸿远,此时恨不得将这位自命不凡的姐夫揍几拳,好让他乖乖地听从安排,按他的计划行事,但刘清虎再看看张鸿远那张清瘦的脸上杀气腾腾,便冷笑一声打住——那是一种极轻微、极不易让人觉察的冷笑,但那恰恰是一种最危险最可怕的笑。
刘清虎一声不吭,踩着院里的古砖上亮丽的碎光走出了大街门。
刘瑞芬嚷嚷着尾随刘清虎出了街门,屋里顿时又恢复了那种神秘的宁静。
人走了,张鸿远的心平静了。今天他的情绪来得快也去得快。平静之后,突然想起刘清虎以一种难以想象的平静走出家门时的姿态,那其实是目空一切的挑战者和征服者的姿态。
张鸿远的心中不由暗暗吃了一惊。
第四章:爱情何尝不是感情的较量。胜利总是从平手开始。粗心刘瑞芬与细心张鸿远谁是胜者?美丽的乡村的夜多么宁静。他为什么不宁静?
月亮升上来了。
那是乡下的月亮,像刚从泉水中捞出的玉盘,水淋淋的,透亮透亮,那是只有乡下才能见到的月亮。在山村宁静的夜晚,村庄 仿佛突然间消失了,热闹沸腾的白日仿佛被一块黑黑的厚重的幕布悄然掩盖了,然而那月亮仿佛是你不期而遇的乡下女子那天然纯真的大眼,在那宁静的天空悄然顾盼中,仿佛能解懂你无言的思慕,能让你忘却人间还曾有过烦恼和惆怅。月光透过古槐的荫隙,将软软的光亮洒到院子,洒到窑洞的窗上,随着树影晃动,仿佛有一些无声的温馨精灵爬在窗上跳跃着奇妙的舞蹈。
晚上又停电了。不知为什么总是停电,是电不够用呢?还是舍不得用?村里的用电经常如此。那本该淘汰的洋油灯(煤油灯,当地人习惯称作洋油灯)——用空墨水瓶或浆糊作灯体,用毛头纸或用麻头搓成灯捻儿,在瓶盖上扎个眼儿,用薄铁皮做个筒,将捻包好后穿进去。虽说原始了点,但经济实惠家家都有好几个。
物以稀为贵。不论点电灯还是点洋油灯,因为建英和建诚看小说,常常挑起父子之争。张鸿远严格静止子女们看闲书——他认为只有没有出息的生活失意的破落文人才看小说,写小说,而过去的小说大都消极腐朽:诸如《红楼梦》、《三言二拍》*不堪;《西游记》、《聊斋》神神鬼鬼、荒诞离奇。然而建英和建诚姐弟两个,明里不敢反抗,暗里与父亲斗智;他俩晚上看书时将凳子竖在炕头,把脱下来的衣服挂在凳子上将灯光遮住;如果是点灯时,就将电灯放低了,用报纸将灯光罩住,在报纸上挖个孔,孔中射出的光正好射在俩人看书的地方。尽管如此,还是要被半夜醒来的张鸿远发现,一阵吼骂声响起,姐弟俩赶忙压住“咚咚”直跳的心窝,将灯拉灭。
不过,今天晚上,张鸿远家没有亮着灯,却挤满了人,原来是放了暑假的学生们围着张鸿远听说书。
张鸿远在村里是个知名的说书人,每逢寒暑假,左邻右舍的初中生、小学生以及一些上岁数的老汉们吃罢晚饭都会不约而同来到张鸿远家。当然只要张鸿远心情愉快,也没有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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