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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慧灯-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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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斯年先生自己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就出在事情发生了变化,陈素卿女士虽然死啦,情郎却没有死,而且即令情郎也死啦,事情却没有死。对死了的人赞扬尚且如此困难,对活蹦乱跳赞扬,自然更加危险万状。盖人不是石头,三十年前是啥模样,三十年后仍是啥模样;人是一种感情动物,三十年前虽非礼勿视,三十年后却可能被情妇的丈夫照屁股上给一枪。吾友汪精卫先生年轻时行刺清王朝的摄政王,在死因狱中吟诗曰:“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真是壮志凌云。可是到了老啦,却窝窝囊囊当了汉奸。人生如放演电影,电影正在放演,千万别下判断,必须等电影演完啦,大家一哄而散,再下判断,才能无误。
  不过,赞扬是赞扬,最好判断是最后判断,赞扬是就一件事论一件事,就一种行为论一种行为,最后判断则是总体战,内容复杂得像太空舱。傅斯年先生这件事并没有做错,不但没有做错,反而恰恰地做对啦。他曾办过大学,也曾当过校长,一切都过眼云烟,只有这件事做得有深远影响,那就是:遇到认为应赞扬的事,就不顾一切地赞扬。至于剧情发生变化,那是当事人的事,不是他的事。这种气质是酱缸蛆所缺少的也。
  我们对于“是”“非”,似乎只应就是论是,就非论非,不能像冬烘烘夫子改小学生的作文一样,提起大笔,抹了个净光。秦桧先生固然王八蛋,但他阁下当初却是忠于宋王朝的,忠于宋王朝的那一段仍应该给予赞扬。文天祥先生《正气歌》上有一句曰“为颜将军头”,聪明人对这句话颇起疑心。想当初张飞先生把颜严先生生擒活捉,教他投降,颜先生大怒曰:“有断头将军,无降将军。”张飞先生一瞧,英雄英雄,亲自为他解绑,请他上座。颜严先生受了感动,竟投降啦。呜呼,这个只有前半截而没有后半截的“头”,似乎不应该当作座右铭也。但文天祥先生却是把他们分开的,只取其抵抗权势、不畏死亡的那一段,而不取其盖棺论定的评论。吾友小说家王蓝先生(最近好像又成了画家啦)有次对我曰:“老头,你可别碰我,如果碰我,我可把你十年前恭维我的信抖出来,那信我还放着哩。”这个年轻人真是小精灵,不过这似乎并不能塞住我老人家的嘴。有那么一天,他发生变化,我碰了他两句,不要说把该信抖出没有用,就是把它刻成石碑放到十字街间,教人家都来看呀也没有用。十年前他努力创作时,我是佩他服他的,万一他中途断线,我就不佩不服矣。呜呼,连张半仙算命都不能保终身,对一件事、一种行为的赞扬,或对一本书、一篇文的赞扬,岂能当保险公司的保险单用哉。
  再重复一句,赞扬不是保险公司的保险单,也不是大同公司的电冰箱,保用十年,十年之内陆王心学空谈心性良知,反对坐而论道,主张博学多问与实,有啥地方坏啦,只要打个电话,就随传随到。酱缸蛆因为坚信他阁下的一句赞扬就是保险单,所以,嘴巴就硬得像猴屁股。而一些被赞扬的朋友,也往往咬住一句话,当保险单使用。写到这里,想起一桩往事:当陈果夫先生还在世的时候,我有一位朋友,用尽心机,把陈先生的一位秘书老爷骗得团团转,就在陈先生跟前推荐他少年有为。到了后来,西洋镜露了底,秘书老爷不再理他,他就跟秘书老爷翻了脸。大家劝他不可如此,他狞笑曰:“没有关系,那小子在陈先生面前把我的好话说尽啦,他总不能自己打自己的嘴巴,再说我的坏话吧?他如真的不识相,陈先生不认为他反复无常乎?”他阁下真是深通酱缸学,果然该秘书老爷只好干瞪眼。但也算该朋友运气,如果遇到的是柏杨先生,我可是个老天真,准会把前三皇后五帝说个清楚。该朋友现在仍在当他的校长,乃绝顶聪明之士也。
  呜呼,天下没有完人,不但没有完人,连天上也沉有完神,玉皇大帝就是个没有原则的糊涂蛋,欺软怕硬,如果不是告洋状告到如来佛那里,请来如来佛洋法洋术,他的摊子恐怕早被孙悟空先生掀啦。耶稣先生更是厉害,他那三位一体的老爹,随时随地都把一个城交给犹太人,教他们杀个净光。希腊神话里那些神仙先生,更不像话,争风吃醋,勾心斗角,你害我,我害你,好像一窝土匪。
  完人是没有的,每一个完人都有数不尽的疮疤;而彻头彻尾的坏蛋也是没有的,每一个彻头彻尾的坏蛋都有其惊天地而泣鬼神的时候。一个人在活着的漫长岁月中,似乎有权利听听赞扬。赞扬是一种无形而有力的鼓励,不但可使好行为更为坚定,且可改变一个人的气质。以柏杨先生为例吧,我本来有点手脚不太干净毛病的(这不能怪我,实在是有些人钱多得使我生气,所以遇到千载难逢的天赐良缘,我就忍不住俘他几文,教训教训他),可是自从有些朋友说我伟大不掉,我就老实得多啦,前天坐计程车,在坐垫上捡了一块钱,我就没下腰包。
  有啥区别哉
  在佛教徒来说,是有“轮回”这么一回事的,人死了之后,先到望乡台上,用望远镜向故乡瞧上一瞧,殡仪馆里的热闹情形,便尽收眼底。这是他阁下最后的一瞧,任凭英雄好汉,大圣大贤,都会柔肠寸断。瞧过之后,进到灵罗宝殿,阎王老爷高坐堂上,旁边站着判官,批开生死簿,看你活到了头没有,然后再查查你活着的时候干了些啥。遇到善事,好比柏杨先生坐计程车拾金不昧,就加上十分。遇到坏事,好比柏杨先生曾打过十个朋友的小报告,该十个朋友因我的小报告,坐牢的坐牢,跳井的跳井,一桩扣八十分,共计扣八百分。而在公共汽车上乱看女人,共乱看了三百零八次,一次扣十分。这么一加一减,结果还欠阎王老爷一万九千九百分。阎王老爷拿出分数对照表一查,凡存十万分以上的,来世就转生当皇帝;凡存一万分以下的,来世就转生当经理;凡存十分二十分,甚至一分也不存的,来世就转生为可怜的公教人员,在低薪政策下熬日子。至于不但没存,反而欠了他老人家的,欠一万分以上的,来世变牛变马,欠十万分以上的,来世只好变猪先生,以供各位读者老爷吃油大。
  ——谈起轮回,又想起同音字,有人说因为同音字太多,才无法实行拼音。我老人家的意见却恰恰相反,正因为同音字太多,才必须赶快实行拼音。盖图案画是中国文化之癌,而同音字又是图案画之癌,必须彻底改用拼音字,才能把它治好。从前有位朋友死啦,到了阎王老爷那里,左查右查,查出他在阳世既栽赃又飞帽,作恶多端,分数对照表上规定他要转生一条狗,他阁下哀求曰:“大人呀,转生狗也可以,但最好教我转生母狗。”阎王老爷大奇曰:“这是为啥?”他阁下曰:“圣人不云乎:临财母狗得,临难母狗免。”呜呼,原来他阁下把“毋苟”当成“母狗”啦。图案画一天不垮,这种母狗节目,就一天无法避免,要想避免,只有拼音的一条路,盖随着拼音文字而来的音节自然变化,才能把母狗肃清。
  柏杨先生在阎王老爷那里是存款抑或欠账,现在还不知道,所以各酱缸蛆先生千万别太早拍巴掌。不过经过判官这么一查,死人只有甘心认罪,盖人间法庭有说不准学,有奉命不上诉学,银子权势进门,不起诉焉,无罪判决焉,就在公堂出现,而阴间法庭,却是一板一眼,都有根据的也。于是乎,被拉到阴山背后,阴山背后有个奈何桥,奈何桥头有个阿巴桑,在那里卖可口可乐,送你一杯解渴。该可口可乐就是有名的“迷魂汤”,一杯下肚之后,你就把过去的一切都忘啦,然后牛头马面,用钢叉一叉,往下界一扔,哎哟哎哟,睁眼一看,好一头漂亮的小毛驴。
  轮回的过程大概如此,主要的用意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生没有报为真实存在的是“共相”,个别事物是虚假的。提出证明上帝,死也要报。你阁下明明欠柏杨先生一块钱,你偏嘴硬,说没有欠,而且为了赖这一块钱,还飞帽兼栽赃,把我老人家整得拉稀屎。好吧,等到那么一天,人死官灭,阎王老爷可能就教你变个小毛驴给我骑。
  一切问题都集中在来世的报应上,柏杨先生虽然一再拜托酱缸蛆别太早拍巴掌,但我却真愿意知道下一辈子是个啥。即令变不成母狗分子,变个难得糊涂分子,无灾无难到公卿,也确可心旷神抬。如果判官先生暗中给我通个消息,说高阶层已经决定我来生非变个蟑螂不可,就悲从中来矣。有位朋友曾询问过一位高僧(他叫啥啦,偶忘之矣),问他前世如何,后世又如何。这真是大哉问也,纵阎王老爷,都得查查簿子才能回答,可是高僧到底是高僧,他不经过大脑就答啦,而且该答话成为千古不朽之句,他曰:“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后世果,今生作者是。”呜呼。前世为善为恶,用不着左打听右打听,只看你今生是些啥遭遇,就可知之矣。今生老害砂眼,前世一定乱看女人。今生被隆重砍头,前世一定杀人如麻。今生怕老婆,前世一定踩死过一只小老鼠,贵太太就是该小老鼠变的,来报想当初一脚之分。至于下辈子当官当民,骑到别人头上或被别人骑到头上,则只要看看你现在干的是啥,就可下判决书矣。今生只打小报告,来世准屁眼长疗疮。今生是个酱缸蛆,来世铁定地要变成三家村的尿壶。
  我们介绍轮回学说,可不是拜托读者老爷信佛教,而只是想介绍介绍这位高僧的四言名句。这名句使我们想到中国五千年传统文化,这文化是好是坏,用不着把头钻到故纸堆里研究,只要睁开御眼看看今天我们受的是啥洋罪,就应该明白矣。而我们子孙将来能不能复兴,也用不着到卦摊上找张铁嘴,只看看我们现在做的是啥事,也就应该明白矣。
  然而,虽然“今生受者”是一个阴森森的大酱缸,虽然“今生作者”是大家纷纷在木板船上努力凿洞,可是仍有人自以为我们祖传这一套,放之四海皆为准为历史发展的决定力量是“意识的作用”和“人们的思想”,,俟诸百世圣人而不惑,就十分地妙不可言矣。呜呼,抗战之前,柏杨先生曾在报上看到过一位记者老爷的西北访问记,该记者大概在十里洋场的上海长大的,一旦到了甘肃河西走廊,对女人的小脚,大为惊奇。该报道原文已记不得啦,只记得大意是,他访问了一位小脚老太婆,该老太婆谈起当初缠脚的英勇战斗时,正色曰:“俺那村上,有女孩子缠脚缠死的,也有女孩子缠了一半不肯缠的。”该记者形容曰:“当她说这些时,故意把她的小脚伸出炕头,似乎是炫耀那些死亡的成绩。”这段评语一直印在脑海。嗟夫,酱缸蛆炫耀传统文化,跟这位老太婆炫耀她的残废小脚,你说说看,有啥区别哉?
  弯烟筒
  《汉书·霍光传》上有“由突徙薪”的故事。突,烟筒也。薪,木柴也。有一天,客人拜记主人,见他厨房建筑得很是特别:别人烟筒是弯的,他家烟筒是直的,仅只烟筒是直的还不算,偏偏该直烟筒旁边,还堆着木柴,火星从直烟筒喷出来后,崩裂四散,危险万状。客人劝曰:“老哥,最好把烟筒弯过来,使筒口向上,喷出来的火星便流失到空中矣,而且那堆木柴也以搬开为宜,万一火星掉到上面,引起燃烧,就糟糕。”书上形容主人听了劝告后的表情是“默然不应”——不应,表示不理;默然,表示不耐烦也。客人碰了钉子,忠心不死,又猛劝之,于是主人大怒曰:“你这是啥预言呀,啥神话呀?”客人急啦,为之进一步分析,主人更怒曰:“我对我自己的生命财产自有道理,岂能听你算命的?”不久该主人家果然失火,邻居纷来抢救,千辛万苦,才算把它救灭。于是杀猪宰羊,大摆宴席。救火救得焦头烂额的朋友,都坐上座,而那位劝他曲突徙薪的朋友,却因唱反调而早被乱棒打出。书上说,当时就有人谓主人曰:“如果听了那人的话,根本用不着杀猪宰羊,大摆宴席,早就可防止火灾。如今论功行赏,劝你曲突徙薪的没有份,而焦头烂额的反而成了上客,天下有是理乎?”主人听啦,恍然大悟,乃再把客人请了过来。
  呜呼,书上说主人恍然大悟而再把该家伙请了过来,以今测古,我看未必。君不见石门水库执行长徐鼐先生乎?依我们小民之见,王崇岳先生既然言中,他至少应该拜访拜访,请益请益,才合乎人性。可是他的反应是啥,已用不着介绍啦。弯烟筒和移木柴,乃是常识,既不是预言,更不是神话,看情形爱因斯坦先生如果生在中国,都得成为“算命的”也。我们除了自叹命薄,逢此官崽外,还有啥办法哉?昨天看报,徐鼐先生和总工程师顾文魁先生一唱一和,仍一口咬定:“如果早日放水,而台风不来,明年灌溉无水,谁负责任?”咦,责任,责任,又是责任,责任实在是太多啦。在些心术不正的人,把官崽谈责任,比着妓女谈贞操——我想这种比喻未免太过于入骨,为道貌岸然所不取。不过这个年头,无论是谁,只要一提起“制度”,或一提起“责任”,我就要发羊癫之疯,那都是骗死人不抵命的玩艺,没意思。但前已言之,放水放得过早,致使灌田无水,固是责任。现在把可怜小民淹成这种样子,弄得半个台北陆沉,也同样是责任,谁又能奈何他?搞水库既不知道气象和雨量,又不肯尊重专家的意见,只凭事后几句官腔,便一推六二五。柏杨先生并不希望徐先生打破冻死不下驴的风气,盖任何官崽,只要有后台,不要说仅只淹了一半台北,就是把全台湾都淹光,照样坐在虎皮交椅上,发号施令。
  第一标就对准小民
  无论哪一个国家,对趁火打劫,处罚都很严重。无论是谁,乘人之危,都会为人所不齿。至于火上加油,更是人类中最严重的恶棍。好比说,尊府恰巧和柏杨先生为邻,不幸火光冲天,柏杨先生不但不帮忙扑救,反而把一桶五十加仑的汽油搬到你院子里,笑嘻嘻曰:“老哥,暂存十分钟。”那是啥滋味乎?即令你有高深学问,不当场抽刀子,你心里能不恨我哉?该桶汽油如果再爆炸燃烧,那份恨恐怕就更入骨矣。故古人形容帮凶行为是火上加油,发明该形容词的朋友,真应得诺贝尔奖也。
  跟火上加油有同等贡献的,有“水上加淹”,乃石门水库的杰作也。呜呼,正当台风咆哮如雷,沟满河平,千钧一发之际,徐鼐先生下令放水。最初还有点磨不开,每秒钟只放六百吨,后来大概觉得“救人救活,杀人杀死”,一不做,二不休,良心一横,大放特放,每秒钟达九千五百吨,于是波浪滔天,不可收拾。可怜小民已奄奄待毙,正在盼望风雨快过,早日出头,料不到库水汹涌而至,反而往上猛涨。我写这不是煽动那些淹死的冤魂找谁算账,据古老的传说,凡是大号官崽,都有六丁六甲、门神土地,在空中暗暗呵护,冤魂活着的时候,对他还木法度,死后挺着满是臭水的肚子,更没有胆量和他碰矣。我也不是反对水库放水,已经到那种地步,除了放水,还有啥法哉?再不放水,堤坝万一崩裂,那就更糟啦糟啦。问题是,被水淹得惨兮兮的小民有权利怀疑:在不良的管理之下,石门水库给我们带来了啥?官崽们动不动就吹胡瞪眼曰:“俺是多目标的呀。”多目标当然是多目标,但第一标就对准了穷苦小民,灌得一批一批,纷纷断气。呜呼,幸亏是多目标的,成绩已是如此斐然,如果是单目标的,专门淹人,我看台北桃园一带小民无噍类矣。想念及此,能不晕晕然,陶陶然乎?
  当然,石门水库挡住了台风初期的山洪,于是官崽沾沾自喜,还告诉小民也要自喜,意思说俺入的多,出的少,如果不是如此如此,你们贫苦小民还要惨哩。这话猛一听很对,但仔细一想,似乎也不太奥妙,如果不是水库在那里挡,在还没有沟满河平之前,山洪早流到大海里去啦,保至积而蓄之,等实力充沛,一次放出淹之乎?所谓进的多,出的少,是前前后后,加在一起的总数量,固不知当危急存亡之秋时,进的水和它放的水一样之多,或放的水比进的水还要多也。
  事已至此,反正已经反正啦,水灾风灾既属无灾,我们小民有当仁不让的义务,嚷嚷也没有用。不过科学这玩艺即以石门水库为例间、空间、因果性、必然性等范畴都称为先天的认识形式。用,落到专家之后,是多目标的;落到官崽之后,便成了一目标的——以淹人为唯一目标的矣。我们可文艺腔曰:“科学建设,固可造福人群,也可为害人群,只看何人用之。”值此水上加淹之后,一夕数惊,怎能不含笑呻吟,以免有人看着不顺眼乎哉?
  说来说去,这年头的官府,啥花样都有,有恩怨焉,有派系焉,有圈子焉,有联盟、联邦、邦联焉,独独没有责任。有责任的话,不但徐鼐先生卷铺盖,就是郑子政先生也早卷铺盖了矣。不过大势所趋,一直到今天,和可以预见的将来,不要说仅淹了一个台湾北部,即令把全台湾都淹不见啦,恐怕还是卷不了铺盖,后台奇硬故也,其铺盖都是铁做的,只有后台老板有力量卷,千万小民卷不动也。郑子政先生当了台湾省气象所所长,一当就是十几年,把小民当得死去活来,而他职位如故。过去种种精彩表演,自有孤魂冤鬼为他记录,我们不必再翻旧账,即以这次在葛乐礼面前,郑先生玩的几手,就轰轰烈烈,可歌可泣。当所有气象单位都说台风不会转向的时候,郑子政先生咬定银牙,硬说它会转向,而且很诗意地请那些不久就要淹死淹糟的小民去睡觉吧。常有人责备小民不信任气象所,有损其信誉,而这一次不信任气象所的朋友有福矣,凡是信之的,多多少少都触了点霉头,或死或伤,或淹或泡,百丽俱臻,无美不收。
  等到台风已经通过基隆北部海面,电台的记者老爷再去访问郑先生,郑先生彼时大概已经得到淹死了很多同胞的消息,所以芳心大悦。记者问曰:“你看台风还会不会又来一个转向乎?”郑先生拍胸脯曰:“这一次绝对不会啦。”又问曰:“你怎么敢再肯定?”郑先生瞪眼曰:“当然敢肯定,台风已进入基隆北部,其动态全在我们的控制之下。”好像对他的“控制”很是满意,所以发出偷快笑声。呜呼,郑先生竟能控制台风,其神通颇不简单。问题是,当初葛乐礼“转向”的时候,在不在郑先生控制之下乎?如果它不在控制之下,郑先生信口开河,应负责任;如果它在控制之下,则郑先生的控制无术,也应负责任。前不已言之乎,政治的责任就是辞职,于是郑先生的铺盖不但是铁的,简直还是钢的也。
  郑先生势将继续努力,以整小民,我们实在是束手无策。为了减少小民生命财产的损失,我想建议凡是患香港脚的朋友,应自动自发地组织起来以宗教为依据的、纯理性的伦理道德观。主要著作有《关于,分成若干组,每天派一组去气象所服务,该组朋友到得所来,直入所长之室,并排坐下,脱鞋脱袜,然后露出脓痂交集,奇臭奇丑之脚,翘到郑子政先生的尊鼻之上,以凭他仔细观察。盖香港脚乃天生的晴雨计,不要看万里无云,气象所说已经控制在握,香港脚忽然痒之痒之,准有大雨,出门如果不带雨衣雨伞,便非淋成落汤鸡不可矣。遇到阴雨连绵,气象所说有一个低气压如何如何,香港脚忽然也痒之痒之,它准定放晴。香港脚既有如此妙用,郑先生看到得意之处,再以手捏而嗅之,岂不小民万幸乎!
  半票问题之一
  柏杨先生最近对《梁山伯祝英台》电影,写了一点意见,结果发生做梦都梦不到的误会,很多军警老爷咆哮如雷,抗议之函,雪片飞来,有几位军警老爷还打电话到《自立晚报》,问曰:“柏老头怎么和军警过不去乎?”如此军警大联合的帽子,真把人砸得两眼发黑。打听了半天,才知道为啥会有这种现象。原来现在的电影院,只有军警朋友是半票,儿童根本不准入场,大孩子则规定要购全票,这真是新鲜规矩,不知道是谁发明的。记得我们乡下,军警老爷固然是半票,儿童尤其是半票。君坐过火车、汽车没有?儿童岂不都是半票乎?为啥偏偏看电影没有半票?真是年头大变。尚请军警老爷,高抬贵手,多赐原谅,非柏杨先生昏聩也,而是电影院乱定规矩也。
  半票观众是从“半票读者”演化而来。虽然“读者”和“观众”不同,但其意义固然是一样的和一贯的焉,广义的“观众”似乎应该包括“读者”。我们现在主要地是要了解“半票”的意义,了解之后,则读者也罢,观众也罢,其成分都可一目了然。
  美国诗人杰佛斯先生有两句诗,是讽刺他的同胞美国佬的,曰:“我们是容易就范的,一种合群的民族,洋溢着柔情,精于机械,且迷恋奢侈品。”台北《文星》杂志曾为文曰:“除了‘精于机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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