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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慧灯-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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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公开或不愿公开,不要说它是宗教,纵是其他别的东西,一定有其脓血交集的毛病。
任劳任怨
中国邮政的信誉和服务的周到,在世界上是首屈一指的焉。有一天我寄一件衣料和一幅丝织的国画给菲律宾的朋友,托人顺便带到邮局,告诉他一定挂号。大概他小儿科出身,舍不得替我多花钱,就海运平寄啦。回来向我报账,我气得发喘,急忙写信去菲律宾,朋友回信发泼曰:“完啦完啦,衣料没有啦,国画也没有啦,能把包裹皮寄来就算天塌啦,阁下如果不是脑筋有毛病,一定是根本没寄,吃吃老朋友的豆腐罢啦。”我想这一次黑锅是背定了矣。想不到一个月后,朋友又飞来一封信,告曰:“奇迹奇迹,包裹原封收到,而且看看邮戳,果然是你说的那天投邮的,足证阁下人格尚未完全破产,殊堪一贺也。”我当时就写信给他,宣布绝交,他来信致训词曰:“老哥,非我信口开河,实在是菲律宾的邮政使人害怕,十寄九失,有时连挂号的都不行,何况没有挂号的乎?阁下用中国邮政来看菲律宾邮政,是你瞎了眼,怎么反怪我哉?”说了半天,还是我没理。
有些美国留学生常常宣传美国的邮政月亮特别圆,并举例曰:“洋大人写信也好,寄东西也好,很少用挂号的。”这是事实,我从前在芝加哥时,每逢星期三,住校的学生们把脏衣服往小皮箱里一塞,贴上家里地址的信纸条,往收信处一扔,邮差就平平安安地送到他府上,让他那可怜的老娘去洗。而在中国,寄衣服而不用挂号者,恐怕几稀,看起来该月亮果然十分的圆。
但问题还得深入研究,现在台湾的包裹,固不见得也非挂号不可,你如果不信的话,寄二件衣料到台东一试便知。美国所以挂号少而平寄多,固然是他们邮政的信誉好,但也跟他们邮政服务的态度差劲有关。诺贝尔奖金如果要发给一批任劳任怨的人,中国邮政的工作人员,实在是得之无愧。邮差先生为了一封平信,一投再投,三投四投。抗战时人们的行踪不定,尤其是军队,上个月还在广东,下个月就到河南啦,上星期还在甲县,下星期已到乙县啦。而一封家书在邮政工作人员手里,就像响尾蛇飞弹一样,在屁股后尾追着跑,能跑上十万八千里,然后送到收信人面前。我就经常接到这种锲而不舍的信。盖柏杨先生从前本来是住在台北市通化街的,后来搬到迪化街,再后来又搬到建国南路,再后来又搬到敦化南路。有人说我准吃了耗子药,所以才搬个不停,听起来好像我钱多得要命,其实凡经常搬家的朋友,都没啥了不起,尤其是房越搬越小,汽车越坐越大,不必瞧他的长相,想一想就可下结论矣。
小民搬家跟大家伙搬家,有所不同,夫大家伙搬家,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改造我们的学习》(1941年)、《整顿党的作风》(1942年)等,就是自己不肯声张,也早有包打听嚷得天下皆知。而且求他的人也多,自然行迹昭彰。至于小民搬家,则神不知鬼不觉,抽出一个星期天,天不亮就起了床,一辆三轮车,在鸦雀无声中,转移了阵地。所以如此神秘,乃是怕巷口那个杂货店老板一旦瞧见,上前扭住,非讨三个月前那瓶酱油钱不可,就太煞风景矣。故一直到今天为止,通化街及建国南路一带小店的臭账上,还留有柏杨先生光荣的记录也。
可是小店虽然找不到我,邮差先生却有猎犬的鼻子,只要一闻,即能追上,因之就不断有信从原地转来。有时候即令把地址写错啦,邮差先生眼观四面,耳听八方,也能送到我手上。不特此也,君不见台风时邮差先生在激流中奋勇挣扎,只不过为了送一封限时专送乎?那封限时专送可能有天大的急事,也可能屁事都没有,但邮差先生并不管它,只要贴上邮票,就拼命照送,翻山越岭,涉河渡海,直到找到受信人为止。呜呼,只花五毛钱,就能把一封印刷品想送到哪里就送到哪里,天下有这么便宜的事哉?
美国邮政可能是安全的,但他们的服务态度,恐怕实在是有点恶劣,跟中国邮政局提鞋都不配。那些大学生把衣服箱子用平邮寄回去,大家只看到荣誉的一面,没有看到不荣誉的一面。如果谁把衣服挂号寄回去,他到学期终了,恐怕连家都不敢回,回家后准挨老头臭骂。东方各国,写信寄钱,好用挂号,中国人在美国,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国内同胞挂号信。美国邮差的腿,天生尊贵,一步都不肯多走。居住在城市还好,居住在乡镇,每家都得在马路边设立一个信箱,邮差先生就把你的信投到该信箱里。你阁下假若以为你府上只不过距马路一分钟路程,送到家准没问题,恐怕你一辈子都接不到信。如果想接到信的话,就得天天去邮局,满面堆笑曰:“对不起,我是刚从中国来的,对贵地十分生疏,还没有置邮箱,我的名字是张老大(或‘查理·张’),是不是可以允许我看一下有没有我的信?”哀告已毕,遇到心肠好的,就教你查一查;遇到心肠硬的,看你是有色人种,半天连头都不抬,惨矣。
一封挂号信能教收信的中国同胞把腿跑断,如果他幸而有汽车的话,也能把轮胎跑出一个窟窿,盖信箱里放着一张邮局字条,通知你说等原理。阐明了唯物辩证法的一般性质、主要规律和范畴。揭,有一封航空挂号候领,请阁下于三天内前来,过期就加收保管费,七天不领,退回原处。普通情形,邮局总在五六里之外,届时或烈阳如火,或大雨倾盆,一来一往,不如上吊。于此附带奉告有心之士,如果想坑坑在美国的朋友,或想整整在美国的情敌,不妨多写几封挂号信给他。
发烧
柏杨先生家乡有句俗话,曰“痛疮热病”,探病的朋友在听了别人诉苦之后,总要这么说上一句,安慰安慰。意思是说,尊疮如果不痛,或者已经躺床啦,竟然仍不发烧,问题才严重。如果尊疮奇痛,而又浑身都烫,那就没啥,可放一百二十个心,用不了多久,就又活蹦乱跳矣。
我老人家一直疑心这个谚语的真实性。夫任何谚语(这里特别强调“任何”,没有老滑头“大多数”),都是人类智慧兼经验的结晶,绝不会有错,即令有错,也是虽不中不远矣,不会有啥大错,更不会坑人。但这个四字谚却有点不对劲,疮痛啦就没啥,则砍杀尔也是痛的,而且痛得要命,难道也没啥乎?害病只要发烧就没啥,难道烧到八十七度也没啥乎?大概乡下人不知天高地厚,没见过多少病也。
但这些年来,柏杨先生自梦见吾祖柏拉图先生授我一支八彩笔之后,学问大增(昔江淹先生和李白先生梦到的都是五彩笔,我老人家必须多出三彩,才能表示不同凡品,反正是唬人,要唬就得狠点唬),想一想这四字谚语,因也是敲也敲不烂的真理,盖虽然是安慰的话,同时也是警惕的话。身上任何一个地方痛啦,就是危险的信号。体温一旦超过三十八度,也同样是危险的信号。俞及履及地请医生、吃药,容易痊愈。一个人如果天生异禀,既不知道痛,也不会发热,恐怕要糟。
——据说世界上确实也有这种异禀之人,猛一想这种人真舒服,普通人“咕咚”一声,尊头撞到南墙上,看他“哎哟哎哟”叫得热闹吧。而异禀朋友却满不在乎·在,是·人·的·实·物·存·在,同时也就是·人·为·他·人,真教人羡煞也。我老人家小时候就亲眼看见过不怕蝎子螫的,蝎子螫他就像螫到木头上,这种人对毒蛇大概也能避邪。问题是,撞到南墙上不痛,蝎子螫啦也不痛,固然妙不可言,但如果把腿砍啦也不痛,就非常严重。纽约有个年轻人,冬天睡觉,翻身时把尊脚伸到火炉上,第二天睁开虚脱的尊眼一看,脚没有啦,盖烧掉啦,如果不是医生来得快,他连命也没有矣。这种异禀分子最大的危险是永远得不到“痛”和“烧”的信号,以致无法及时治疗。最普通的现象是:他可能因手指上割破了一个小口而流血至死;不幸吞下一大把大头针,他虽不在乎,可是大头针并不因他不在乎而不刺穿他的胃壁。
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里,痛固然难受,烧也使人昏迷,但它的功用却是亮出红灯,让一个自以为很健康的人,知道大事就要不好。治得早,治得恰当,就恢复健康。如果假装没有看见,或者看见啦觉得没啥,拖延下去,小病变成大病,大病要了尊命,到五脏六腑都臭啦,念咒都来不及矣。
人的身子会亮红灯,社会也会亮红灯,行业同样也会亮红灯,已经警告你有了毛病,再不吃药打针,开肠破肚,岂不要烂了乎?人身烂啦不过自己死亡,社会或行业烂啦,小焉者坑坑小民,大焉者能使国家陷于混乱,政府陷于解体。这不是柏杨先生危言耸听,故意扯噪门。带着血的史迹,点点斑斑,固教人紧张也。人之异于禽兽者,在于人能在错误行为中吸取教训,如果大脑都酱成了水门汀,连教训都不能吸收,还说别的啥哉。
台湾的人寿保险公司,五六年前,就像大雨后的“狗屎苔”一样,纷纷往外乱冒。“狗屎苔”的学名是啥,我们不知道一切事物变化和发展的源泉。是否承认矛盾,是辩证法和形,只知道其模样很像一把小伞,可是不能吃。为啥不能吃,我们也不知道,只是从没有见过谁吃狗屎苔的,大概有毒,也大概其味不够高级。春夏之际,一阵雨后,墙角阴暗处,或石头四周,有的是这玩艺,乡下人认为那是因为狗先生撒了尿才长出来的,喻其来路不明,后劲不足也。
我们说人寿保险公司五六年前如“雨后狗屎苔”,而没说如“雨后春笋”,实在是这些时心里有点别扭,盖笋还可做出名菜,长大了至少可长成竹子,而狗屎苔发展到顶尖不过仍是狗屎苔。呜呼,当人寿保险公司如雨后狗屎苔般,纷纷往外乱冒的时候,互相竞争——不但互相竞争,而且凶恶竞争,为了争取客户,各家都雇了妙龄女郎,既娇又嗲,除了不跳脱衣舞外,啥手段都使得出。柏杨先生两年前,就有这种艳遇,艳遇的结果是迷迷糊糊地在国光人寿保险公司,保了个五年期的一万元的险,一个月缴一百五十九元,迄今已缴了三十一个月啦,缴得我筋疲力尽。有一次朋友们聚餐,谈起来保险,我得意洋洋宣布这项伟大投资,想不到全体哗然曰:“啊呀,还有脸说哩,大家伙的一条狗也不止保一万元。”真使我老人家伤心。不过屈指细数,再过二十九个月而仍政躬康泰的话,就可结结实实领回已缴的一万元——一万元合美金二百五十元,够我老人家过一阵六亲不认的日子啦。
柏杨先生这一万元的保险,按照该公司的规定,在期限之内,如果害了霍乱,一命归天,保险公司就赔偿两万元(这可比得上一条狗先生吧)。如果不是横死,而是大限已到、寿终太平间,则以“全保险其间月数之比例乘以保险金额给付”(这是一句“行话”,行外人很难弄懂。又因为迄今为止,还没有死过,所以也没有前往领取的经验,到底可拿到多少,只有凭天断)。如果没有死,而受了伤,则给五千元;受了重伤,好比说一条腿没啦,则跟大限已到、寿终太平间一样给钱。
保险诈骗
柏杨先生投保一万元的人寿险,当时就立定决心,只要人寿保险公司把我叫去检查身体,我一进门就打一个飞腿,教当权派瞧瞧,一个人生在乱世,能活到我这么一大把年纪真不简单,怎能说死就死乎?不过我准备了那么久,也没有打成飞腿。前已言之,现在的保险,连人的长相是啥都不看,只要给钱就行,而且花样翻新,定名曰:“储蓄保险”。到了保险期满,而仍然不死,就把所缴的钱如数退回,真是万分慷慨。但说起来因主客两利也,老板阶级每月收进银子,期满后实数发还,净赚利息都够他享福啦,即令或死或伤,顶多不过赔上两倍,其数也微乎其微,如果不花天酒地,玩女人又被女人玩,真是神仙生意。但现在喝人血搞出的耍赖手段,恐怕也跟他们钱来得太容易有关。
——不过直到今天为止。国光人寿保险公司还没有对我老人家暗下毒手,似乎仍一直派员前来收款,于此特别请该公司见怜,要坑就找十万、二十万的户头坑,千万别坑像我这种一条狗都不如的价钱。如果把我坑啦,届时我老人家一上吊,老妻带上小孙女去贵公司一闹,就不十分愉快啦。再附带声明一声,我老人家可是天天下午兼晚上,都在家孵豆芽,等天主往嘴巴里掉面包的,而且在保险期满之前,也绝不搬家,四邻为证,立此存照,别找科学根据说找不着我老人家。
无论如何,现在的保险业真是黄金时代,经纪人是嗲声嗲气的太太小姐也好,是一脸正经的大人先生也好,只要往客厅里一坐,把好腿压到坏腿上,侃侃而谈,主人洗耳恭听之余,芳心忍不住就会大动,教保啥险就保啥险。不得不羡慕他们晚生五十年,吉星当头,如果早生五十年,可能会皮破血流,被气急败坏的主人翁赶出大门,盖柏杨先生年轻时,风气未开,干保险的朋友招揽保险,好像深入蛮荒的传教士,寸步难行。当时人们对死亡和伤残的看法,大概可分为三类:一曰“说不清理”,一曰“神经衰弱”,一曰“死了管他娘”。三类中碰到一类,险就保不成。
说不清理的朋友,感谢上帝,现在可能死光啦。——不是其他行业上说不清理的可能死光啦,而是只在保险业上,说不清理的可能死光。但从前固多得是也马融(79—166)东汉经学家、文学家。字季长,右扶风,记得中华民国刚成立不久,北京有个洋大人,带着翻译,亲自出马,最初访问的当然都是西崽之家。夫西崽者,平生最崇拜洋大人,洋大人既亲自驾到,不要说保险啦,就是教他脱裤子都干。但西崽人数究竟有限,乃逐渐地跟正常中国人接触,就说不清的理,碰不完的钉子矣。
柏杨先生有位舅父大人,就是说不清理的拔尖人物,洋大人请他保险,他曰:“好呀,二百两银子我都保,保我活到九十九。”洋大人曰:“这种险难保。”舅父大人曰:“这种险难保,啥种险易保?”洋大人无奈,只好改变主意,请他保火险,舅父大人变色曰:“看你貌不惊,言不压众,却能保我家不失火?神仙神仙,稀奇稀奇。”如此如此,怎么说都说不能,除非洋大人现火龙原形教舅父大人瞧瞧,而且还对天发誓,保证不乱窜乱烧,他才肯保。洋大人当然变不出火龙来,只好垂头丧气。从此舅父大人就成了那一带坝子上的圣人,大家均尊敬他舌战洋人,没有上鬼子们的当也。
神经衰弱现象今天颇为严重,可推测古时更不得了。也是柏杨先生一位亲戚,新婚的第二天,新娘还没回门哩,就有一位油头粉面(洋大人对付西崽,绰绰有余,对付小民未免不足,以后就很少自己出面,改邮买办出面),冒冒失失,登门造访,三句话还没寒暄完,他就说到正题曰:“你阁下刚结了婚,对妻子和未来的儿女,责任重大,最好保个寿险,就高枕无忧啦。”亲戚问曰:“请说说保寿险有啥好处。”油头粉面曰:“好比说,你不幸死啦……”一语未了,只听一声响亮,一只泡着高级茶叶,专门招待贵宾用的茶盅,就很正确地砸到他的尊鼻上,敝亲戚和他的家人一齐跳高曰:“好小子,人家新婚燕尔,大喜日子,你却来发咒!”幸亏该油头粉面跑得比兔子还快,否则不得了也。
同样精彩的,推销火险时,也可能换上茶盅。现在人心不古,啥都不在乎,刚买了新房子天意。“名”本出于天意的安排,又是明辨是非的标准。另有,第一件事就是想到失火。可是从前却不敢想,只要往这上一想就霉运当头。呜呼,你啥话不能说,偏说失火,这不是存心捣乱是啥?不揍你难道揍秦始皇乎?
神经衰弱最怕老实话,不管是恶意的老实话或善意的老实话,也不管是有意的老实话或无意的老实话,反正只要是老实话,他就认为都是包藏祸心。日久天长,包藏祸心也就成了老实话的代名词。不过神经衰弱磨刀霍霍的时候,不好意思说因你说老实话杀你,就只好说你包藏祸心杀你。贵阁下读过一则尴尬场面的故事乎?《笑林广记》上载,一个人好说老实话,别人大厦落成,他去道贺,按了半天电铃,没人开门,他曰:“怎么啦,人都死光啦?”主人出来曰:“这算啥,我花了十万两银子盖的华屋,怎的胡说八道。”他曰:“十万?你唬谁?我看顶多只值七万。”主人大怒曰:“老哥,我并不卖,你讨什么价还什么价?”他曰:“我看你还是卖了好,遇到一场大火,烧个片瓦无存,就一两银子都不值。”
有此必要
从这一次之后,他阁下恶名在外,谁都不敢沾他。有一天,一位百万富翁老夫妇得了个头生儿子,高兴得不得了,大家纷纷往贺,他也要去,朋友不肯,他发誓永不开口,这才算去啦。从头到尾,果然没有出错,大家暗自称奇,临辞行时,主人送到大门,他阁下曰:“有钱大爷,我这次连一句话都没说,你儿子明天抽四六风死啦,可跟我毫不相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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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到这种说不吉利话的人,也算作恶之报。不过如果仔细一想,他阁下说的,哪句不是老实话哉?保险公司似乎就是专干这一行的,不过保险公司比较文明,只隐隐约约兜圈子,没这么抖出来罢啦。
死了管他娘的朋友,多半心神恍惚,觉得今天还过不去哩,以后的事更提都不必提,这种人当然啥险都不会保。好比说,一些追女朋友追得身负重伤的臭男人,一听说保险,准会气冲斗牛。我有个朋友,当他努力恋爱时,天天打听行情,准备从结婚那一天起,啥险都保,可是后来不知道怎么搞的,自从他把女朋友“一脚踢”之后(是不是真的他把女朋友一脚踢,或女朋友把他一脚踢,不必管他),就感到人生没有意思,不如早日死掉,用草席一包,教狗吃了算啦。有些不知底蕴的经纪人,仍向他大献殷勤,结果一个个碰得头肿脸青。
但从这一类朋友的反应,我们看出,国民保险率是社会安定程度的寒暑表,如果国民们都死了管他娘,只顾眼前欢学观点,认为物质是唯一的实体,它不仅具有广延性,而且,不顾后来苦,这个社会绝不会安如磐石。相反地,保险公司如果“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这个社会一定是繁荣的也。
夫保险是一种危险分担,敝阁下保了火险,虽然我的贵府四季平安,十年也没烧过一次,看起来好像把保险费扔到粪坑里,实际上并没有扔到粪坑里,盖万一有一位张先生焉,被烧得一清二白,他就可以拿我们这些火神退位朋友们的钱,重建他的家园。
——关于失火,在古老的没有保险时候的观念里,那是一种天罚。一个人心术不正,作恶多端,玉皇大帝在金銮宝殿之上,生了御气,用手一指,火德星君就跑到他家,烧他一烧,以示薄惩。所以古时候形容霉运,往往曰“一场人命两场火”,不垮也得垮,不穷也得穷,因他上干天怒,注定了。
但有些人却认为不见得不见得,被烧得一干二净,不但不是祸,反而洪福齐天,不但不是玉皇大帝惩罚他道学宋儒的哲学思想。以继承孔孟“道统”,宣扬“性命,反而是玉皇大帝提拔他。唐王朝有位进士王参元先生,颇有几个钱,大概钱太多啦,反而使有些人不敢帮他的忙,也不敢推他的荐,原因很简单,中国官场都是假撇清的,有些三角眼散布谣言说,凡帮他的或荐他的,统统都是看在他钱的份上。为了避免栽这种赃,大家只好袖手旁观。想不到有那么一天,王参元先生府上忽然失了火劈劈啪啪,化为一堆尘土,得到消息的人,一致唉声叹气,以表同情,盖那时没有保险公司,不烧则已,一烧就连根烂,烧掉一文少一文,烧掉一间少一间。只韩愈先生不但没有唉声叹气,以表同情,反而写了一封信恭喜恭喜,其中有一段曰:凡人之言皆曰:盈虚倚伏,去来之不可常,或将大有为他。凡始厄困震悸,于是有水火之孽,有群小之愠。劳苦变动,而后光明。古之人皆然,斯道辽阔诞漫,虽圣人不能是以必信。
译成白话,就是:
“普通人都说,盛盛衰衰,没有一定之规。有些最后颇为发达的,可是他阁下最初却困苦得不得了,有的被水淹过”自明真理“和上帝的存在。此外,还论述了观念和语言的关,有的被火烧过,有的受人陷害、排斥窝里斗过,受尽各式各样的灾难,然后才渐见光明。古时候的人,往往都是如此。这种道理虽然有点玄而又玄,不着边际,但圣人也不能说不相信。”
韩愈先生恭喜的主要意思是,过去你很有钱,大家怕栽赃,现在没钱啦,火烧光啦,大家再帮助你推荐你,三角眼就没啥可说矣。
这是唐王朝间的事,到了现在,“火烧是福”,更成了真理,盖保险业一天一天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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