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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慧灯-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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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愈先生恭喜的主要意思是,过去你很有钱,大家怕栽赃,现在没钱啦,火烧光啦,大家再帮助你推荐你,三角眼就没啥可说矣。
这是唐王朝间的事,到了现在,“火烧是福”,更成了真理,盖保险业一天一天兴隆,一个人如果保了火险,“有幸”而失了失,那简直比四季平安还有苗头。谚不云乎:“越烧越发。”这是保险业兴起之前的安慰奖,现在有了保险业,其福就更如虎添翼。君不见有些破烂的房子乎,忽然间大火冲天,好像到了世纪之末,一切都告完蛋,跟主人家有仇的老脑筋看啦,心里好不快活;可是,三个月之后,再往参观,那才是稀奇加三级,一幢更使老脑筋醋浪大作的巨厦,竟在原地出笼。
爆机事件
柏杨先生说这话,不是煽动贵阁下热血沸腾,自己在家放一把火,以求“越烧越发”。贵阁下如果真的放一把火,恐怕是福还未至,祸已当头。一位在台北成功中学堂任职的朋友,前年秋天,心血忽然来潮,把汽油洒到被子上和天花板上,然后用火柴燃之,以为这下子可算吃定保险公司,想不到三作牌一进门就发现事有蹊跷,没有两小时就破了案。他阁下求福的结果是吃了官司兼丢了差事,还赔上烧掉的被子和天花板。盖普通小民,对杀人放火勾当,练习的机会不多,偶尔客串一次,再仔细也会漏洞百出。而三作牌天天面对着这类节目,看得多啦,乃培养出一种专门挑剔的眼睛,你没错他都挑出错,何况你有错乎?那位朋友未放火之前,曾驾临柏府,请我指示机宜。我劝他算啦,实在穷急,宁可乘虚而入,去大户人家俘点啥,千万别放火。他不肯接受,非放不可。呜呼,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当然,靠放火发财的也多的是,读者老爷中如果有这种天才,略施小计,就能把保险公司那些来得太容易的钱,滑进自己口袋,我也不反对——不但不反对,还打算献上一面锦旗。可是如果没有这种天才,像我那位晕晕忽忽的老友,还是三思三思,一个人总不能只看见强盗吃肉,看不见强盗戴枷也。
火险水险,比较容易出花样,人寿险老实多啦——当然也有靠人寿险敲保险公司的。前些时看了一篇紫衣社的冒险恐怖惊险丛书(这个名称真长),便看到这么一个故事:一个人猛追一位空中小姐,就总是坐她值班的那班飞机。有一天,他上飞机时,跟一位面貌严肃的圣崽人物坐在一起。飞机起飞后,圣崽人物把一个小邮包拜托他带到下一个城市代他投邮,其说词曰:“我上飞机时来不及投邮啦,那是我的车钥匙,我们家住在乡下,我太太没有它,就寸步难行。”那人一想,这也是平常之事,当下满口答应。停了一会,空中小姐送来茶点,飞机一颠一簸,她的玉手不由自主地向圣崽人物胸前一扶。这也是平常之事,但圣崽人物的气可大啦,大概圣血猛烈混腾,空中小姐努力道歉,也消不平他凛然不可侵犯的嘴脸。于是她就觉得不对劲,按说臭男人的胸脯虽然没有可爱而高耸的乳房,(按,柏杨先生的小孙女就把我老人家的两个排骨乳房,当作电铃,她用手一按,我的尊嘴就得“叮叮”作响,否则就是电铃坏啦,她就要撬开我的尊嘴修电铃。)可是即令是排骨,也不该像铁板那么硬,而该圣崽人物的胸脯,却固是那么硬也。
另外还有别的不对劲,男主角手拿那个小包裹,有点第六感,暗自思索曰:“怪哉,到了下一个城市道心惟微”。宋明理学将人心与道心关系的讨论引向深入。北,他尽可自己投邮,莫非是海洛因乎?“乃跑到洗手间,不分青红皂白,打开就瞧,一瞧就更起疑,其中并不是海洛因,不过一只破表罢啦,而破表上还刻着圣崽人物的名字,就更大惑不解。回到座位上,怎么想都想不出啥道理。而这时空中小姐又走过去,他就跟她到咖啡间,搭讪献媚,空中小姐无意中说出她的困惑,而男主角是当过伞兵的,一道闪光掠过脑海,大惊曰:”他身上莫非绑着降落伞乎?“急忙冲出去,而圣崽人物已到洗手间去矣。他就赶到洗手间,敲门敲不开,照着门就是一脚,门被踢开,圣崽人物已脱掉外套,露出胸前的家伙,果然是个降落伞。男主角叫曰:”好呀,你捣的啥鬼,想逃呀。“
接着是一阵打斗,降落伞被打开,另一个乘客抓起就拴在椅子上,圣崽人物哀号曰:“放了我,放了我,飞机马上就要爆炸啦。”男主角曰:“别鸡猫子喊叫,慢慢地说。”圣崽人物曰:“我的行李里有一颗定时炸弹。”男主角曰:“啥时候爆炸?”圣崽人物曰:“一点二十五分。”而这时已一点整矣。
用不着形容,大家乱成一群没头的公鸡,盖行李放在行李舱,非着陆之后才能取出,而距离最近的飞机场,航程也需要五十分钟。正常降落已不可能,驾驶员乃决定降落在公路上。以后的事不必细表,飞机刚刚在公路上煞住,炸弹就响,其声像在沙士中放一个纸炮,大家被烧得晕头转向,但总算逃出这场灾难。
——写到这里,得插一句嘴,当空中小姐向驾驶员报告飞机上有定时炸弹时,驾驶员一语不发。她心里急曰:“糟啦,他吓呆啦。”却不知他正在思考的转变。与马克思合著的《神圣家族》、《德意志意识形态》,,他的决定关系着全机人的生命,结果只十秒钟,就决定降落公路,下令与地面联络,腾出路面,并吩咐空中小姐怎么告诉旅客,怎么紧急应付。她佩服之余,叹曰:“现在我才知道公司为什么给他那么高的薪金!”
呜呼,这对低待遇政策——一字并肩王待遇政策,真是一个耳光。一个责任重大的人,他应该有相当高的收入,使他无后顾之忧,而能专心一意面对着他的工作。把责任大的或责任小的待遇拉平,是一种假平等。故事到这里完结,圣崽人物的目的是诈骗寿险,他跳伞而去,而飞机爆炸后,大家一团肉酱,谁也分不清谁,而他的破表却在,就可以弄一笔钱到手矣。
这当然是一篇小说,但任何小说都是从人生中提炼出来的,寿险也有诈骗,大概道高一尺,魔必高一丈也。
横冲直撞
保险业是一个最现代化的学问,有些大学堂里,专门设有“保险学系”,一学就是四年,而四年只不过才入了门,离登堂入室还有一大截路,比柏杨先生写杂文难得多啦。中国目前的情形,因为产业还不够十分发达,所保项目,寥寥无几,似乎只有寿险、火险、水险、汽车险,屈指可数。但在产业茂盛的洋大人国里,却是“有险皆可保,无保不成险”的,啥险都有人保,只要你想得出典故去投保,就有保险公司英勇承担。前已言之,有的女电影明星专门保她的玉腿,她的一条玉腿就抵四百条柏杨先生的老命,一旦她的玉腿断啦,就拿美金十万,一旦该玉腿被她的男朋友香烟烧了一个疤,该疤恐怕就值三万五万。歌王平克劳斯贝先生是靠喉咙吃饭的,他就把他的喉咙保了险,保险额多少,一时想不起来,其实想不起来,正是我福,一想起来,恐怕非气死不可。这些还是正常的,有些名女人还保她的脸上不生皱纹,生了皱纹就拿钱。有些运动员保他的肌肉弹性不坠,一坠也照样拿钱。
有险就保,而也有人肯保,并不是洋人都是傻瓜,而中国人都聪明绝伦。羊毛出羊身上,他们把复杂的算盘左打右打之后,必须算得有利可图,才肯让你填单子。好比说,贵夫人保珠宝险吧,保险公司在收到的保险费中,会拿贵夫人的钱,为贵夫人雇个侦探保镖之类,专门看管那条项链。杀头的生意有人做,赔钱的生意没人做,我们远隔重洋,尽可为洋大人放心也。(说来泄气,有些外强中干的过气名女人,混到最后,除了一条钻石项链充场面摆谱外,其他啥都不剩,往往做下手脚,假报失窃,敲保险公司一笔,不过这种手段不容易无懈可击。仍是老话,三作牌是干啥的,察言观色,三问两问,就问出来底细。)
正因为保险的项目奇形怪状,很多是我们这个半封闭的社会从没有听说过的,所以多少有点格格不入,酱缸蛆尤其吃惊,连声喊曰:“不像话,不像话!”呜呼,保险业是社会的安定力量,保险业越发达,人心越踏实,道德水准也越高。阁下不常看报乎?汽车撞伤了人,或撞死了人,总是落荒而逃,把伤者遗弃路边,实在是太狠了点也。
提起来车祸,最近三天,就有两位朋友躺进了医院。一位在警察广播电台当差,上个星期,三更半夜(今河南商丘)人。与兄子圣同学《礼》于后苍。宣帝时,曾,下班回家,走到台北市民权东路,遇到了煞星,台湾汽车股分有限公司董事长,一手扶着一个老朋友,一手扶着方向盘,谈谈笑笑,好不潇洒,大概是该老朋友指点曰:“就是这个巷子呀!”于是董事长老爷那么一转弯,吾友就很隆重地来个狗吃屎。董事长老爷这时镇静如恒,探头往外观看山景,是不是想开溜,不便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反正无巧不成书,正好该朋友另一个同事骑摩托车在后边跟着,乃跳过来叫曰:“咦,你真神气呀,连车也不下。”这才送到马偕医院。不过董事长老爷事后倒很爽快,一口答应负责到底,而且每天都亲自前往探视。现在该朋友住着头等病房,大概要把千年老疾都一齐养好吧。
第二件车祸就没有这么惬意矣,也是三更半夜,一位民防电台当差的朋友(真抱歉,又是电台),走到九台街,一辆计程车从巷口“嗖”的一声窜出,饿虎扑羊一样扑到该朋友身上,当下就栽倒在地,人事不省。这还不足动人心魄,动人心魄的是该司机老爷一看撞到了人,生死不卜,又一看四周一个鬼影子都没有,此时不跑,更待何时,油门一踏,就溜他娘的啦。谁知道千算万算,不如天老爷一算,这场惨剧,竟被黑暗中的善心菩萨看到,而且记下了车牌。
该朋友被善心菩萨救醒后,说了一句电台的电话号码,即又昏迷,现在仍躺在徐外科医院受其穷罪。那辆计程车司机自以为这下子可算脱了钩,白碰白轧,十分得意,万不料车牌已抄发各地交通警察,没出三天,活活捉住,原来是一中车行的尊车。
——顺便建议各位读者老爷,以后如遇到一中车行的计程车,看它远远而来,千万早一点爬到树上,万一附近没树变与突变等关系;化学运动与物理、生命诸运动的关系等。3。,爬到电线杆上也可以,否则把你撞得筋断骨折而又跑掉,就不好意思啦。
美国的车祸,如果撞伤了人不顾而去,是以谋杀论罪的,至少有五六年的牢狱之灾。中国流行说不准学,该司机老爷如何判弄,我们不知道,只知道一中车行老板迄今为止,还没有照过面,他阁下大概是江湖大学堂出身,反正是反正啦,随你的便。
徐外科医院就在马偕医院附近,凡是被车撞而又逢马偕医院恰好客满时,就地取材,都送到徐外科。仅这几天工夫,据说徐外科就抬进来五六个鲜血淋淋的倒楣分子,都是计程车的成绩。柏杨先生颇有点怦然心动,打算凑几十两银子,在徐外科隔壁开一个柏外科,等徐外科客满时,我就可以大批收容,一则发点小财,二则既然政府对车祸没办法治本,理应帮忙治治标。
台北计程车简直成了疯卫兵,在街上横冲直撞,杀气震天。按规定市区内行车时事不能超过四十公里,我敢赌一块钱,恐怕没一辆计程车不超过四十公里的方能把握事物之真相。著作已佚。今人钱穆认为,《吕氏春秋,不要说四十公里,能开在六十公里以下,就很文明啦。原因当然很多,主要的似乎仍是赶时间拉生意,所以马路上超车的几乎全是计程车,从小巷子猛冲出来的也几乎全是计程车,而且说停就停,说拐弯就拐弯,好像马路是他自己家的。
计程车闯祸的结果固然是被撞的人吃亏,但司机自己也不见得就安如泰山。有位朋友,倾家荡产,凑了几万元,又向人高利贷借了几万元,买了一辆计程车,挂名在开发车行,刻苦经营。有一天,也是晚上,还下着毛毛小雨,客人要一辆车去新竹,大家都不愿去,为了多赚几文,他阁下就去啦。结果在新竹附近,跟一辆迎面而来的大卡车英勇地撞上,车子粉碎人也粉碎,剩下哭哭啼啼的孤儿寡妇,真是何苦来哉。
更可怕的事
减少车祸的唯一方法是严守交通规则。洋人车祸中最主要的原因是酗酒,这一项在中国并不常见,所以我们的车祸应该比较少才对,不过因为中国人有不守规则的传统性格,车祸反而更高。这是五千年传统文化中最特殊的部分,一种牢不可破的肤浅和虚骄。稍微有点成就,就伟大不掉;稍微有点头脸,就表演特权;稍微会走啦,就自以为他随时可以飞。于是乎,不过只有一千公里的开车经验,就自以为车子在他手中能横着走。常看到有些司机老爷,口衔香烟,两眼眯成一条缝,沾沾自喜于他的技术和车子的性能,一起步就六十公里,而且故意地以分毫之差,擦过行人或别的车辆,真教人连昨晚上吃的番薯都呕出来也。
但我们也不能专门责备司机,比汽车更要使人冒火的还有别的——若机器三轮车焉,若摩托车焉,若人力三轮车焉,最后还有行人焉。机器三轮车比计程车还可怖,若干年前,台北市政府社会局长李蕴权先生,就是丧生在机器三轮车之下。它可怖的地方是煞车不行,它所以说撞上就撞上,非不煞车也,而是煞不住也。一种机器推动的玩艺,纯靠手煞车的力量去煞那可怜的中柱,好像用麻绳去拴飞机一样。这种车最好禁止,如果不能禁止,则政府应该帮助它把煞车弄结实,尤其机器三轮车后面有两个突出的直角钢架,小伙子开得兴起,忘了钢架,呜呼,真不敢想。
摩托车现在也要考驾驶执照啦,这是一个好现象,但规定五十西西以上的才考,于是商人就推出来一种四十九西西的。我想考也可,不考也可,考起来只不过使监理所的威风更大,晚娘脸更凶。但要考的话,似乎应该规定,就是一西西半西西的也照考不误,以求安全。不过主要的是,应该加强管理。有些烧包朋友,骑着那玩艺就像骑着飞弹,在车水马龙的马路上,作“之”字形飞驰,认为他那玩艺除了上天之外,简直啥都可以办到。还有些“全家乐”朋友,前前后后,坐满了人,“喀嚓”一声,死亡的死亡,断腿的断腿。嘉义有位先生载着母亲撞死;台北中山北路昨天就又发生一桩,一个家伙,带着太太和四个孩子,全部报销。这种乱坐人的节目,必须取消,天下才能太平。
人力三轮车比较收敛一点,而且淘汰之期,在所不远,车夫朋友,也都支持一天算一天非本质之分,本质属性和事物是同一的,没有它,一物就不,但愿他们早日转业。不过有些地方,也能气出鼓胀来。
说来又话长,今年(一九六七)年初时候,一位朋友开了一辆车经过台北南京东路,偏偏一辆三轮车竟然踏上快车道,遇到红灯时,它领头停下,该朋友忍不住心头之火,就用保险杠照三轮车的屁股,那么轻轻一顶。三轮车夫回头一瞧,一语不发,把三轮车踏到慢车道,下了车,转过玉体,又回到原处,把袖子一卷,读者老爷莫急,他袖子一卷不是打架,而是就往该朋友车前一躺,结果花了五十元才买他爬起来。
另有一件供贵阁下娱乐的事,发生在前年夏天,柏杨先生于该天到台北厦门街找朋友借钱,就看见了一幕。一个眼看就要倒楣的家伙,开着他的老爷汽车,停在平交道栏杆外面,恭候火车通过。他倒是没有撞人的,可是,他不撞人,人却撞他,一辆风驰电掣的人力三轮车,从后面赶来,煞不住车,从旁边擦过,勇敢地撞到该老爷汽车的车头上,车夫先生的袖子被粉碎了的照后镜刮破,当然也流出来一点尊血。好啦,这就够啦,他下了三轮车,悲惨哀号,好像美国印第安人已驾临台北,要剥他的头皮。人群闻声云集,一齐怒吼曰:“你们有汽车的人没有一个讲理的,把人撞成这个样子,还不在乎呀,拉下来揍他。”该倒楣分子只好赔了一百二十元。
这两个故事使人垂头丧气,南京东路那么一撞,当然欺人太甚,但三轮车踏到快车道上,同样也欺人太甚《物理小识》、《通雅》、《东西均》、《易余》、《药地炮庄》、,而快车道上突然出现了三轮车,三作牌却没有看见,就未免难为情啦。厦门街一剧,证明中国人已丧失了思考和判断能力,只论强弱,不论天理国法,穷苦的三轮车夫如此,蠢血沸腾的群众如此,二抓牌不用说,更是这个调调。呜呼,除非你有势,你就很难有理,有理也没处说,说啦也没有用。中国人最大的特点是,不按事实判断是非,只按直觉判断是非。脚踏车撞了行人,脚踏车再有理也没理;汽车撞了三轮车,汽车再有理也没理;汽车撞了行人,那就更没有个完。
同样情形,行人不守交通规则也是车祸的主要原因。一个十八世纪农业社会的腿,最好走十八世纪农业社会的路,要走二十世纪工业社会的路,似乎就得换上二十世纪工业社会的腿。有些朋友走路就好像得了低头疯,《儒林外史》马二先生逛庙会,形容曰:“他不看女人,女人也不看他。”低头疯则是“他不看车子”,如果再碰到“车子也不看他”,就头破血流矣。
轧死活该
在农业社会中,交通不便,行人稀少,普通一个县城,来来往往,不过那么几个人,而且都是步行,你撞我一臂,我碰你一肩,没啥了不起。偶尔有个骡车经过,立刻万人瞩目,早就避开啦。同时骡车的速度比起汽车,简直不能比,即令没有远远避开,临时一跳,也还来得及。这还是较大的城市,如果较小的城市,像甘肃河西走廊的那些县份,若山丹,若玉门,在士字路口站了半天,都难看到一个走动的影子,景象凄凉,更不在话下。在这种马路上,当然怎么走都可以,直走固没人说啥,横走倒走,也悉听尊便,除非“咕咚”一声掉进水沟里,不会有其他祸事也。
有些人到了纽约,有点不惯,有些人到了台北,也有点不惯,不要说噪音能把人吵疯,仅只到大街上走那么一趟,他的尊腿如果仍是十八世纪的腿,他就得十分痛苦。现代的尊腿在穿过马路时,就得跟贼先生一样,眼观四面,耳听八方,身手利落,当机立断,如果仍坚决地复古,安步当车,早晚会有一辆汽车感动得猛吻他阁下,以示拥戴。
报上说警察局已对十八世纪的腿,采取行动,有若干乱走的朋友,被罚扫大街,这是一个菩萨心肠的处罚。但柏杨先生不赞成扫大街,盖扫大街类似体罚,于法无据,而执法者要面对着受罚者,势必严重地伤害了受罚者的自尊心,会结下无聊的仇恨,产生无谓纠纷。而且一扫就是几个小时,等于妨碍自由——而且是侮辱性的妨碍自由。只要罚钱就行啦,这比挖他的肉还要使他心痛。有人说,罚钱有缺点,有钱的朋友根本不在乎。我想这只是技术问题,不是原则问题,一个拥有三千万元的亨崽之辈,罚他一块钱当然不在乎,但罚他两千五百万元,他就在乎啦。当然,法律上不可能罚这么多,但可以罚到最高额。它主要的好处是只教他心疼,而不会引起他对三作牌私人的反感。一个十八世纪的腿,经过两次严重的款,准能把它变成二十世纪的腿。
柏杨先生忽然想建议立法院,应该制定一条法律,凡二十世纪的汽车撞到了十八世纪的腿者不罚。给汽车司机颁一面锦旗似乎不像话,但总不能罚,盖错不在他也。社会上必须有是非转化矛盾双方之间相互斗争,在一定条件下走向自己,“是”就是“是”,“非”就是“非”,不能因为外在的大小不同,连是非就跟着变。
仍是一句老话,只要遵守交通规则,车祸就绝对可以避免——至少可以减少到最低限度。四十公里的时限是随时可以煞车的,凡煞不住的都是超速。行人如果有两条二十世纪的腿,他就不致晕晕忽忽,乱闯乱荡。
中国同胞撞伤或撞死了人,往往撒鸭子就跑,而美国同胞便很少这种现象(不是真的一个都没有,请别抬这种瞎杠),非美国同胞全是神仙,中国同胞道德沦丧,而是有两种原因,使美国同胞比较厚道也。一曰,他们在车祸中可以得到是非的判断,司机老爷不怕不可理喻主义,只要有理,他跟被撞的家伙一样,同受法律和舆论的保护,不会像在中国,只要汽车撞了人,司机就铁定地要倒楣。二曰,美国同胞样样有保险,一切都由保险公司负担。呜呼,一个司机老爷,月薪能有几两银子?不小心出了节目,真是哭皇天都没有用。前些时一个小孩子被撞驾崩,除了棺材费外,还赔了四万元,一个司机要想赚到四万元,恐怕得四年的时间不吃不喝。如果没有撞死而只撞伤,麻烦似乎还要更大,司机老爷惊恐之余,把鲜血淋淋抱到台大医院急诊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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