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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花的手-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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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邵齐回答:“这个你应该去问妙云!”
  “我想听听你的意见。你一向比我有理智。”人豪说,“现在,我头脑乱得很,理不出一个头绪!”
  “你还爱她吗?”邵齐问。
  人豪旋转着手里的酒杯,缓慢地道:“我不知道那是否是爱,我只要想到她,就会感觉心疼。知道吗?这许多年,我反复都想着我们最后的那一面,她冰冷而且仇恨地看我一眼,像一把刀子,割开我的血管。我有时会有噩梦,梦到她浑身的鲜血,我站在一旁,竟然毫不理会。我想,梦境里的我,也许就是那个潜意识的我,是那个本我,它残酷无情地扼杀这个表我!”
  邵齐不说话。孟人豪已经醒悟到,他当年对顾妙云做了什么,也许他可以补救,然而对于妙云,所有的那些伤害,难道可以用“补救”来宽恕吗?
  孟人豪决定“补救”。无论成功与否,他都要试试,他一向不是个怯懦的人。所以他直接去找顾妙云。
  然而当那熟悉的歌声响在耳边,他又怯懦了。
  罗志彬从南方赶来。他自从毕业后,就与同学们失去联系。能够重新联系到他,多亏了妙云。她在南方还是有点“势力”的。罗志彬毕业后,就下海做了生意,起起伏伏,不好也不至于太坏。他最神奇的事情是:和同一个女人结了两次婚。
  邵齐请人豪、班武、罗志彬、沈茜、妙云在他家里来一次小型的聚会。
  妙云早到,熟练地帮助采灵准备起晚宴。
  采灵笑说:“还以为你在家里只做少奶奶的!”
  妙云淡然道:“我们都喜欢在家里吃饭。谭隽自己会下厨,他的手艺比我好!”
  采灵感到她还沉浸在失去丈夫的悲伤里,也许,她一生都无法逃脱那悲伤。她总是不时地提到丈夫,仿佛他并没有走。他还在她的身边。
  沈茜和班武、罗志彬到了。大家笑着闹作一团。片刻间,他们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其实,我一直对妙云都有些心理不平衡,我喜欢孟人豪,可惜,我却不知道如何抓住他,那时太愚蠢了,结果弄得他一直都讨厌我。我故意把孟人豪和白安娜的一些事说给妙云听,现在想想,我根本不配做她的朋友,我觉得自己很可怕。”沈茜缓缓地说。当年那个毛毛躁躁的丫头,已经为一种成熟与干练代替。
  第9章(2)
  她和采灵正在卧室里,翻看采灵和邵齐一家的照相簿。
  “不要自责!”采灵说,“那时我们年轻,不是吗?比如我,一直都很傻,以为邵齐喜欢的是我,直到几年前搬家,我发现了他的日记,吓了一跳,原来,他一直都喜欢妙云。”
  “我早就看出来了。不过邵齐是个君子,妙云和人豪恋爱,他绝对不会去追求好朋友的女朋友!”
  “我没什么遗憾!”采灵满足地说,“这十几年,我们一直过得很幸福。”
  “是啊!”沈茜感慨地说,“只要幸福就可以了,何必在意当初!”
  妙云和采灵在厨房里忙碌,客厅里,男男女女闹成一团,笑声不断。妙云是有意让自己忙碌、让自己暂且远离那些重逢的“感慨”。她不想因为自己的情绪低落,而影响大家的好心情。她原本是不打算来的,但是沈茜不接受她的任何解释。
  “你说你要一直这么过下去?”采灵惊异,“那么孟人豪呢?”
  妙云平淡地说:“都过去了!”
  “可是,你们……”采灵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我爱着谭隽,这许多年,他保护我,疼爱我,我无法报答他,他走了,我不能辜负他!”
  “辜负他?”采灵不解。
  妙云点头,“他一直知道,我忘不了孟人豪,可是他都包容我。这样的感情,我不能再去接受其他男人,尤其是孟人豪,这对谭隽不公平。现在我只想看着孩子长大,做一个称职的母亲,一个人平平静静地过完余生。”
  人豪站在厨房门口,没有动。原来她是这样想的,他到底是无法与她团圆。他必须放手了,等待了十五年,还是必须放手!
  妙云走进谭家的院落,恍恍忽忽间,记起,第一次到这里,望见满墙的紫藤,希望花开。此刻紫藤花开了,茂盛、纷繁,紫色的一片,风吹落花瓣,飘散在地上。
  推开院门,满院的鲜花,还未到菊花盛开的季节。那是谭隽喜欢的花。站在院子中间,妙云欲哭无泪。爱我,为什么走?留下我一个,孤苦伶仃!
  人豪从屋里出来,后面跟着谭教授老夫妻,他们比以前更加的衰老。妙云忙上去搀扶住婆婆。婆婆握紧了她的手,嘴唇哆嗦了几下,没说出口。
  谭教授先说话了:“妙云,送送客人!”
  是的,现在,这个院子,她应当是主人。回想起当年来做客,人豪感到人世的沧桑。
  一起走到门外,“再见!”妙云说完,就要进去。
  人豪一下子抓住了她的手,“妙云,我们谈谈!”
  “谈什么?你想在我公公家的门前,对我这个寡妇说什么?人豪,死心吧!过去的,回不去了。即使我们彼此还有些什么,我都绝对不会离开谭隽。”
  “他已经走了!”人豪挣扎。
  “他始终都在我的心里。”妙云坚决地说,“也许有些可笑,当他活着,我心里想着别人。可是当他走了,我的心里,却只有他。孟人豪,我和你的一切都过去了!”
  人豪觉得眼前的妙云再也不是从前的顾妙云。她的眼里再也没有显露出对他的激情,难道她真的抛下了过去?而他是来拾起过去的!
  “就像那首歌唱的:你是我心中的缺口,而他是我的出口,走的已经走,留的不能留,才能让我们都在追求。”妙云说,“这是蔡琴新出的歌,名字叫《缺口》。”
  人豪从未如此的绝望。十五年来,他第一次感觉,当年他所作的一切,都表明他彻底地失去了妙云。他在挣扎,他想挽回,“你知道吗?正是谭隽让我来找你!”
  妙云愣住。
  人豪继续说:“他知道自己将要离去,他不能放心你,所以他通知我,他说只有我,才能让他安心地走。他也告诉了他的父母。”
  “你在胡说!”妙云激动,她不相信,谭隽竟会做出这样的安排。
  “他在银行里,留下一封信,你去看吧,妙云。和我在一起,并不违背谭隽的愿望!”
  “他恨你!”妙云说,“我也恨你!”她用尽全部的力气说。
  “你不恨我,他也不恨我!”人豪说。
  妙云冷笑,“这十几年,你的性格一点也没变,太自以为是。谭隽为什么不恨你?我为什么不恨你!”她忽然想起那个失去的孩子。她再也不想和这个人有什么瓜葛。她只需要安静的生活。
  人豪乘坐火车返回故乡,当他慢慢走下火车,走出火车站,感觉自己仿佛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中国的发展太快了,几年就是几个世纪。
  他推开熟悉的家门。一股阴凉气扑来。母亲去世后,他保留下这个老屋。现在,市政府修路,这一片必须拆迁,什么也无法保留。很快,这个家就会被夷成平地,然后盖起高楼大厦。曾经在这里洒下的欢声笑语、悲悲切切,都将被掩埋。
  他整理着东西。累了,就坐在床沿。睡意朦胧之际,他想到了那个疯狂的午后。他喝醉了酒,他以为是妙云来了,却是安娜。不,那不是安娜。他应该感觉得出,那人绝对不是安娜。
  他果断地拨通了安娜的电话,他要证实这件事。
  “当然不是我,是的,是顾妙云。可怜的女人,她为你而来,却伤心地离去。我伤害了她,没有办法,我也是为了我的爱情!”安娜轻快地说,“孟人豪,你记住,你是个流氓,所以,你不配顾妙云那样的女人。”
  人豪挂断了电话。他那时就应该明白的,可是他竟然如此糊涂。他倒在床上。无力地回想,满腹的绝望。
  妙云深吸一口气,注视着银行的这个小小的保险柜。偌大的库里,只有她一个人,四面都是保险柜。她以为谭隽留下的一切,她都看过了,却没有料想到,还有这个保险柜。她摸索着它,眼中含着泪。多么希望一切都是她的一场梦,一觉醒来,谭隽还会像从前那样,捏捏她的鼻子、拍拍她的屁股,然后轻快地说:“早晨好,我的太太。”
  可是,可是,一切都是真的。十五年的夫妻,一朝化作阴阳相隔,说好今生在一起。走到中途,就这么生生地抛下她一人。太狠心。
  只有一封信和一盒磁带。妙云颤颤抖抖地拆开信,一边看一边流泪,看完了,泪水也打湿了书信。
  不!谭隽,无论你说什么,我都将是你的妻子。我不后悔,也不埋怨,这是我的爱情。但总是抓不住。从前,抓不住孟人豪,现在抓不住谭隽。
  第10章(1)
  妙云把谭隽留下的那盒带子放进播放机里,优美的歌声飘荡在屋里,是《我的祖国》: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
  阵阵秋风吹来,院子里,是满院的菊花,灿烂、夺目。
  三年了,谭隽走了三年了。这三年里,她听着熟悉的旋律,欣赏着满院的芬芳,仿佛生活可以一直这样继续下去。
  大女儿已经在昨天乘飞机去上大学了。她是个幸福的天使,没有吃过一丁点的苦,享受着全家的爱。她长得分外像谭隽。总有人会说:“谭太太,你这个女儿,走到哪里,旁人一眼就可以认出是谭先生的千金。”她爱着父亲,有些恋父情节。父亲一走,她的笑声明显地减少,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
  昨晚,她拉着妈妈和她挤一个被窝。
  “真好,和妈妈睡一起。”女儿撒娇地说,“以前总是爸爸霸占着妈妈!”
  妙云心酸。
  “妈妈!”女儿忽然语气认真地说,“希望你幸福!希望我幸福,希望弟弟幸福。希望我们都可以记着爸爸,可是还要勇敢地幸福。”
  妙云动容,她的女儿的确长大了,“萨拉,想过以后,做什么?”
  “继承爸爸的公司!”女儿果断地说。
  女儿睡着了,妙云却了无睡意。儿女像鸟儿离巢一般,长大了,振翅高飞。再过两年,就是儿子。都走了,她一人,住在这宽敞的大庭院里,依靠着回忆过日子。
  生活,终究是难团圆。
  人豪缓缓骑着自行车,穿过校园的马路。还是曾经的校园,只是已经沧海桑田。经过百年校庆,整个学校面貌焕然一新。古旧的教学楼,被现代化的白色建筑取代,铺着花纹的小径也被水泥路代替。过去的时光,难以追回;过去的景物,  再也无处寻觅;  过去的人,  也被沉淀在回忆里。
  三年前,他留在B大教书。日子照旧是热热闹闹,朋友、同事、学生,每天忙忙碌碌。可是总在心底的某个地方,感觉空洞。在一些月圆的夜里,会忽然想起从前,耳边回荡起那些歌声,想到那个深爱的人。
  姐姐催促他结婚,甚至托人介绍。他敷衍了事。他觉得自己被抽去了一股力量,失去了爱的力量、爱的勇气、爱的希望。这一生,再也无法去爱了。
  忽然一阵剧烈的煞车声,在他明白过来以前,一辆运货车已经将他撞到在地,当他摔倒在地的一瞬间,他的脑海里闪现出她的笑容,他没有觉得多大的痛楚,只是在美好的回忆里,觉得安然,一切都跌入一个黑洞里……
  “妙云,人豪出车祸了,情况危险,你过来一趟吧!”邵齐在电话里说。
  妙云放下电话,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就冲出家门。
  难怪,这一整天都觉得心神不宁,眼皮在用力地跳。她给女儿电话,叫她老实地留在校园,不许外出;不顾儿子的强烈抗议,她亲自去接送儿子上学;她给公婆电话;却怎么也未曾想到竟会是他!
  机舱里,乘客们都昏昏欲睡。妙云大脑思维却异常地清醒。他始终都在我的心里,我能感觉出,摸摸心脏,它是那样有力地跳动。
  我是你的前世今生,只要听着心跳的声音,就可以找到对方。
  找到了,又如何?终究不能在一起。
  病床前,采灵紧紧环抱着颤抖的妙云。自从到了这里,妙云就一言不发。手术已经结束,病人未脱离危险期。周遭寂寂,只有氧气瓶里气泡涌动的声音,一声声,仿佛是脉搏跳动的声音。
  邵齐站在窗前,双眼布满血丝。
  已经两天,病人还没有苏醒的迹象,也许他会一辈子就这么睡着了。
  “我们应该做好最坏的打算!”医生说。
  妙云静静地听着,这样的词语和腔调,她听过,然后,她就失去了谭隽。人们为什么总是在失去以后,才知道应该去珍惜?
  人豪的姐姐赶来,泪眼婆娑。采灵在一旁一边安慰一边流泪。他们都可以流泪,可是我呢?妙云想,想流泪,却没有泪。
  按下播放键,歌声又飘荡起来: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就像一张破碎的脸,难以开口道再见,就让一切远走。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们却都没有哭泣,让它淡淡地来,让它好好地去。到如今年复一年,我不能停止怀念,怀念你,怀念从前。但愿那海风再起,只为那浪花的手,恰似你的温柔。
  人豪已经昏迷了半年,半年里,妙云一直守在一旁。她不流泪,也不说话,只是机械地守护在一旁。人豪成了植物人,顾妙云似乎也成了木偶。
  每天都在回放着那盒磁带,一遍又一遍。仿佛只有这歌声才可以抚平内心的伤痛,
  邵齐看妙云仔细地为人豪掖好被角,像石膏一般坐在床边。可怜的女人,她应该得到幸福,而不是这些可怕的打击。
  “以后,有什么打算?”邵齐问。
  “出院,找个空气好的地方。”妙云简短地说。虽然不说话,但她已经把一切想好了。既然这是命运,那就努力承受吧!我知道,我能挺住。她安慰自己。
  妙云找了一处安静的地方,面对着郁郁葱葱的大山,远离城市,远离喧嚣的物质文明。请了一个专业护士和一个保姆。过起了半隐居的生活。每天推着轮椅,让昏迷的人豪晒晒阳光,陪在他身边,自言自语。
  可怜的人,林教授一阵心疼。她想起了她的儿子,那么优秀的儿子,走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留下年轻的妻子和年幼的孩子。儿子把妻儿托付给孟人豪,起先她不理解,怎么会有这样的男人,自己临走,还把深爱的妻子推进另外一个男人的怀抱。
  “妈妈!”谭隽乞求地望着母亲,“因为我爱她,想着给她幸福。可是我违背了誓言,我在这人生的中途,把她抛下了!妙云不应该得到这样的结局,她应该团圆。妈妈,如果你爱着你的儿子,就不要阻挡他为妻子安排的路。”
  林教授泪如雨下。一生起起伏伏,坎坎坷坷,战乱、生离死别、卑鄙的中伤,从天堂到地狱,什么没有经历。却没想到,到了行将朽木之日,又要面对失去儿子!
  人豪躺在病床上,毫无知觉。林教授还清楚地记得第一次见到孟人豪的情景,他那么天真、快乐、无忧无虑。他们老夫妻第一眼,就非常欣赏他。妙云,一个安静、淡雅、朴素的女孩子,唱着动人的歌,打动了多少颗心,也打动了儿子。可是妙云和人豪相恋。他们非常的般配,儿子要成全他们。有人的爱,是得到;儿子的爱,却是付出。儿子和他都说要给妙云幸福,可是他们一个走,一个躺着。而那个女人就像是雕塑,咬紧牙关,拼着全部的力量去承受。
  “我不会离开谭隽!”当林教授提及儿子留下的话时,妙云无比肯定地说,“我爱着谭隽,我不能忘记他!”
  林教授相信她的话。她才是那个最不幸的人。她总是无法得到她应该得到的,总是离开幸福一步。
  第10章(2)
  人豪终于苏醒了。当他醒来,看见妙云,他就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再也不肯松开。他们无语地凝望,心中悲悲喜喜。
  “我们可以做朋友!”妙云对躺在病床上的人豪说。这是他醒来后,他们第一次严肃地谈话。在死而复生的喜悦之后,他们必须面对解决现实问题。
  “你不要固执!”人豪无奈地说,“我们相爱,就应该在一起。这许多年,我知道自己错了,我一直都在反省。人的一生难得十全十美,谁都会有犯错误的时候。我不是为自己解脱,我只是请求你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一个可以让我们幸福的机会。如果我们可以幸福,为什么要自我折磨?”
  “这是命运!”妙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稳,她不能再为他起波澜,“我们就像是河水的两岸,相互望着对方,一起走过千山万水,可是却不能交汇!”
  “没有命运!”人豪激动,“一切都是我们的选择。你是选择和我在一起,幸福、团圆,还是固执地死守着你那套可恶的贞节牌坊!”他忍不住骂起来。
  妙云冷声道:“团圆?我的一生都不可能团圆!”她浑身颤抖,大四的那个凄凉的秋日又浮现在眼前,“我怎么能够团圆?和你如何团圆?没有那个还未成形的孩子!”
  人豪愣住,“孩子?”
  妙云眼底的那抹冷意更深了,“你根本就不懂团圆。你是一个自私的人,你只想到自己的团圆,却不顾及别人的。你认为我对谭隽的感情是虚假的吗?你错了!我是真真正正地爱他。和与你的爱不同,他的爱令我温暖,而你的爱,令我心酸。”
  人豪默然无语。是的,爱情本来是要给人们带来幸福和快乐的,可是他的爱情却给顾妙云带来无尽的悲痛。良久他才问:“你说到孩子,我想知道,他……”
  妙云冷笑了,“他是你的,只在他母亲的肚子里存在了三个月。因为他的母亲不能让他去蒙受耻辱!”妙云直直地看着人豪,“你去追求你的团圆和富贵,而我?是谭隽救了我,他避免我落入像我母亲那样的可怕深渊。他给我一个家,给了我团圆。”
  人豪将脸埋进枕头里,眼角的泪水打湿了枕巾。我都做了什么,这十几年,我怎么能够心安理得地活着,现在又理直气壮地追求自己的“团圆”?我不配得到团圆。我也不配拥有像顾妙云那样的女人!这是天愆!
  妙云走出房门,走在落叶铺满的小径。都说出来了,闷在心头的痛楚终于发泄了。没有想象的那样难以承受。解脱了,从此这道伤口,还有一个人和她一起承受——他本来就应该承受。她并不恨他,虽然一想起,总是感觉心疼。
  无论他怎样的令她痛苦,她还是爱着他。她是一个多么不幸的女人。永远不能从这爱里逃走。她原本是逃进了谭隽的港湾。可是,他还是把她推出去。他留的话说:顾妙云,只有孟人豪才能给你团圆。
  我不要他的团圆。妙云想,我再也不能受伤害了!我无法再次承受失去。
  人豪心如刀割。曾经的欢乐浮现在脑海,又有多少的泪水。他确实无法给妙云“团圆”。人生的苦苦挣扎,到了最后,还是分别。
  “邵主任来把孟教授接走了!”保姆对妙云说。
  妙云黯然。他还是要走的。他已经康复,不再需要她。她的心疼得更加厉害。
  出出进进,一个人在这偌大的院落。往常,他毫无知觉地坐在轮椅里,四周也是如此的悄无声息,她从未感觉孤独或者空虚。虽然他不能出声,他没有意识,他几近是株“植物”。可是他在这里,她的心感觉到他,她不孤独,她有他。现在只剩下她一人,谭隽走了,人豪走了,都走了!
  凯蒂来看妙云,带了一束百合。百合花的芳香,轻轻淡淡。那一年,她在超市昏倒,谭隽把她送进医院,就买了一束百合。他们结婚后,谭隽也时常买百合。
  “老师!”凯蒂说,她始终喊妙云为“老师”。她还记得小时候,妈妈总是开她的玩笑,说她是舅舅和舅妈的小红娘。
  “舅舅说,老师很喜欢百合!”凯蒂说。
  妙云点头,“是的!”
  凯蒂真诚地看着妙云,“老师,奔向新生活吧!”
  妙云一愣。
  “老师,舅舅爱你,所以他想尽办法给你幸福。其实我妈刚开始也反对你们。我妈妈觉得你太年轻,而且你又爱着别人。可是舅舅不顾一切。我妈妈说他简直是起义。他走了,他希望你幸福,所以为你安排好一切。可是你却要守着他的墓碑。”凯蒂缓慢地说。
  妙云无语。
  “去追求你的幸福吧!”邵齐进来,“那才是谭隽想给你的!”
  火热的阳光下,小学操场上,空空荡荡,一如许多年以前。人豪坐着轮椅,极目环视。然后,看见一个人影走来。以为是梦。走得近了,知道绝对不是梦。
  他拾起一根小木棒,当作麦克风,对着远方的人说:“顾妙云,你是如何找到孟人豪的?”
  妙云一笑,“顾妙云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所以她来了!”
  人豪点头,“你知道了!我们要听着自己的心跳,寻找自己的路。顾妙云!我爱你!”他喊了一声,整个操场,回荡起回音,久久不散。
  “感谢那些事,感谢那些人,感谢那一段奇妙的缘分,啊!人生,原来就是,和那些事那些人相遇的过程。”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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